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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松开她的手,额头抵在她额间,又柔缓道:“我想要你做的发簪,十分想要。是我不对,未清楚情况就生了醋意,你可能原谅我?”
楠艾的心早就软成一滩水,他实在太懂得如何击溃她故作强硬的心门,总能一击制胜。
楠艾叹了口气,只要他几句温言软语,她哪有抵抗的余地,定然全军覆没。
她身子放松下来,窝在他怀里,拿起那珊瑚簪,莫名说了句:“我觉得十分不公平。”
凭何他哄她不过两三句,而他生恼时,她总要哄个数日才能平息他的火气,忒不公平!
“嗯?”老祖不明所以。可只要她肯应话,他欣喜不已。
楠艾默了稍刻,并未解释那话的意思,反正自己就是没出息,往后也改不掉。
她反复忖思,觉得应该从他身上着手,便抬头,定定锁着他目光,十分严肃道:“我若有事暂且瞒着你,定有我的打算,往后你不要胡思乱想。”
“好。”他应答迅速。
“不可再用黑雾缠我,强行控制我四肢。”
“好。”
“不能再乱吃醋,瞎吃醋了!”
“好。”
这夜壮了胆的楠艾提出了诸多要求和限制,老祖丝毫未犹疑,如数答应。
天真如她,往后才知,老祖不过就是为了哄她,口头应得是又快又好,吃起醋从不含糊,更不迟疑,酸味随时都能散至百里远。
直至经历多年辛酸血泪史的楠艾,幡然醒悟:呵呵,老家伙的嘴......信了他的邪!
第六十九章
人界——阳虚山,女巫一族所在之处。
冬日寒风凛冽,大雪纷纷扬扬。
山头已被连日来的飞雪遮掩得银装霭霭,红色的朱槿花早已凋谢,绿色茎杆被厚厚白雪压弯了腰,垂掩在雪地里。
扶潼站在石屋前,望看雪雾重重的前方站立的高大人影。
那人迎风拨雪而来,脚下踩出清脆的踏雪声,可那声声的迫近,却令她心下突突惊提。
她知道来人是谁,却不知来人突然造访所谓何意……心中隐隐预感不安。
尤记得,二十万年前,伏魅离世之前对她的千叮万嘱:远离天界,他许会找上你,永远不要答应他的要求,任何要求!
他——便是伏魅的丈夫,此刻朝自己走来的男子,帝纪!
扶潼不明白师父为何要她提防帝纪,临走前师父交代的话语几分急促不安,眼神中更是透露着失望和悲痛。
“扶潼......”沉厚声色,如这山顶的低啸风雪声,即刻打断她久远的思绪。
帝纪已走到她面前两丈远,像久日未见的老友般,寒暄一句:“许久不见了。”
他依旧如二十万年前那般丰采俊朗,一双剑眉飞扬出几分威严。而她已是暮景残光的枯杨之色。
“见过帝君。”扶潼恭敬行了礼,眼中无几多波动。
帝纪又跨前几步,始终一抹温和善笑:“我有一事相求,还望你能协助与我。”
果然......师父预知无误,他终有一天会来找来。
扶潼面露几分为难,含蓄道:“帝君垂爱,扶潼莫不感激。但我如今已是垂暮之年,法术大不如从前,只等某日静赏月色之时,弭于天地。恐怕是力不从心了。”
帝纪双眼似探究,看穿一切般,笑了笑:“往日你对我可不会这般警惕提防,可是你师父同你交代了什么?”
扶潼一愕,随即淡道:“帝君说笑了。师父与您伉俪情深,夫妻恩爱,又怎会对我说出要提防帝君这等无稽之言。”
“伉俪情深……”帝纪似将话含在口中般呢喃,略自嘲地似笑非笑。
捕捉到他眼中转瞬而过的痛色,扶潼不免疑惑,他们夫妻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明明在她印象中,两人恩爱有加,琴瑟调和。仿佛一夜之间,便是同床异梦。
她更有些好奇,他此番找来,究竟所谓何事?便问:“不如帝君说说,要我协助何事,我斟酌下是否有能力助帝君之力。”
帝纪一刹恢复笑意:“身为她的亲传弟子,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解除八重幻梦术。”
扶潼心惊,顷刻敛下情绪,状若不解地问:“帝君何以说起师父禁止的幻术?且八重幻梦术只有师父会施展,莫非谁中了此术?”
帝纪道:“拂墨之妻。”
“拂墨之妻?!”扶潼讶然道:“师父若真对其施展这术,必有她的考量,帝君又为何非要横加干涉,解除这术?”
帝纪眼中划过厉色,嘴角仍扬着微笑:“你无需过问这些,只需帮我解除她身上的幻术即可。”
扶潼委婉拒绝:“且不说如今我年老体衰,修为锐减。饶是鼎盛时期,我对师父的这等强大幻术也是束手无策,且解除这等幻术等同耗尽我的修为,性命许也难保。难助帝君之力,还望帝君体谅。”
“性命难保吗?”帝纪顿了顿,笑意忽狠,眼中善意不再。
他伸手一探,扶潼身子防不胜防被他力量吸去,脖子刹那掐在他掌中。
“你方才不是说暮色之年只等弭于天地吗?既然如此,豁出命解除这个幻术,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临死前为我效了一份力。”
扶潼惊惧地直视他显露的冷漠和阴鸷,这才是帝纪的真面目?曾经那个温善和蔼的帝君......统统是假象?
她恍然明白师父最后要警惕他的缘由,许是连师父也不曾真正了解过枕边人。
“倘若你随我离开,这阳虚山的几千族人......”帝纪话只道一半,已是最致命的威胁。
扶潼骇得瞳眸一缩,故人不复存在,何曾料物是人非。他像是另一个人,不折手段地达到自己目的,竟曾被奉为天帝!
“你心生恶念,天道尽知。你若手上沾满鲜血,必受天道惩罚。善恶有报,乾坤轮回,帝君何不一心从善!”
“呵!”他口吻轻蔑至极:“何为善?何又为恶?不过以你偏见定之。吾之志愿,又岂是尔等凡辈能明白?这世间,早该有新的秩序来统一,天界安逸不求上进,人界纵恶扬奸,仙界为图修为而自相残害。三界早已败乱其内,腐朽不堪。”
帝纪掌心忽然收拢,钳得她喘不过气来。眼中杀意顿现:“你若愿意同低劣之人同流合污,我便费力送你一程!”
扶潼憋得胸闷气短,几乎窒息,她猛然睁开眼,喘着大气。
此时此刻,自己正躺在床上,窗外天光即亮未亮,正是破晓。
呼啸的风雪仍在肆虐,刮得门窗哐哐作响。仿佛映照她内心的惶惶不安。
她做了个梦,这却又不仅仅是个梦。女巫一族有预知能力,尤其是事关己身重大安危之事,会在梦中预感。
这是即将发生的事,但预感之事无法避免,任凭她如何规避,梦里的事最终会发生,属于命定预测。
只能预知,无法预防。
倘若预言为真,恐怕帝纪还要想尽办法抓住楠艾,如此才能让她解除幻术。
思此,扶潼赶忙起身,连外袍也没披,从柜中取出一面纯铜镜。她必须让帝轩速速去通知族王,提防任何靠近楠艾的人。
帝轩手中也有一面一模一样的铜镜,是当初伏魅交给他的。此镜为帝轩与扶潼可以即时联系的媒介,当初伏魅将镜子交给帝轩,便叮嘱他,无论扶潼何时启用镜灵术,他都必须回应,且要力保女巫一族的安稳。
扶潼刻不迟疑,立即施展镜灵术,待镜中显现画面,她急急唤道:“殿下!”
直至喊了三遍,一声盖过一声,镜中画面才变动。从屋顶一晃而过,再次静止时,画面中出现了一张粉嫩的小圆脸,眨着杏圆大眼好奇瞅着。
女孩握着镜柄,见到镜中之人,一惊又喜:“潼奶奶?!”
扶潼来不及与她闲谈寒暄,即刻问道:“玥儿,你爹爹呢?”
名唤玥儿的女孩正是帝轩之女——帝玥。
她笑嘻嘻回道:“爹爹在外头帮我摘花呢,晚些时候给我泡花浴。”
扶潼忙吩咐她:“快将镜子给你爹爹送去,奶奶有急事要同你爹爹说。”
帝玥一听有急事,立马收了笑,懂事得很。握紧镜子忙不迭地冲出了屋,小腿奋力跑着。
而正焦急等待的扶潼忽觉一阵莫名的慌,心跳几下不稳,握着镜的手也泌出了冷汗。
“扶潼......”一声沉如风肆空山的声音,从屋外吹荡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