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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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苒之和秦无并没有跟沈姑姑叙旧太久,正处于恢复状态的苏长河还留在京都家里,他们放不下心。
沈姑姑却在他们俩走后陷入了长久的恍惚,整个人脑袋好像全被浆糊糊住了一样,什么都理不出头绪。倒是不小心回忆起七年多前,苒丫头刚来天问长的事情。
她眼前恍然浮现出当年身着玄衣的秦无带苒丫头往成衣铺这边走的场景,那是沈姑姑第一次见到苏苒之。
当时应该才三月多,倒春寒刚过,又下了场雨,天问长外门满是潮湿的泥土味。
身形颀长的秦无走在前面,身后半步远就是梳着闺中姑娘家辫子的苏苒之。
沈姑姑当时在门口站桩,就算她不能修仙,但锻炼身体这方面还是不能落下。
她眯起眼瞧着慢慢吞吞走来的两人,心中泛起浓浓惊讶。
――这还是那个向来喜欢独来独往的秦无吗?
秦无七岁进入天问长,现在是他在门派的第十五个年头。即使外门每隔几年都会进来几位新弟子,但秦无在门派到底呆了这么久,外门的‘老人’基本上都知道他的脾气秉性。
相貌俊逸、眸若星辰、芝兰玉树……沈姑姑在被秦无救了后,曾不止一次感慨,如果秦无对待小姑娘们能稍微温和一点,不要总是一副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样子,那他一定能俘获不少姑娘家的芳心。
如今,沈姑姑曾经感慨无数次的情况出现了――秦无当真对一个看起来面生的小姑娘温和下来,他刻意放缓了步伐,跟小姑娘缓慢的走在路上,一边走还一边给她说着什么。
因为隔得有点远,沈姑姑听不到秦无给苏苒之说了什么,但这种状态的秦无,着实是沈姑姑未曾听闻的。
沈姑姑收回站桩的腿,一边调理气息,一边猜测秦无旁边那个陌生小姑娘的身份。
她不是没想过苏苒之可能是秦无的‘妻子’,但因为苏苒之还梳着闺中发髻,沈姑姑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一个确切答案。
不多时,秦无带着苏苒之走到沈姑姑跟前,他抱拳,道:“沈姑姑,她是我妻子,苏苒之。”
随即秦无侧身,给苏苒之引荐,“苒苒,这位是成衣铺主管,沈姑姑。”
即便秦无态度并没有很亲昵,也没有新婚丈夫的柔情在,但却让当时的沈姑姑震撼万分。
能让秦无这个冰疙瘩耐心下来照顾人,已经是太不容易了。
更别提他在苏苒之跟沈姑姑进去的时候,站在门口踟蹰,剑眉拧起,说:“苒苒,不如在家里再休息一日?”
活像第一回送孩子上学堂的家长。
沈姑姑原本可以笑着开玩笑,说:“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妻子。”
但见秦无是真心不放心,沈姑姑拉起苏苒之的手,没有跟秦无废话,而是对苏苒之说:“跟我进来熟悉一下环境,不会的话慢慢学就是,不着急的。”
即便如此,秦无还是在门外站了良久才走。
而且,那个往常不到天黑不从演武场出来的秦无,天还大亮就站在成衣铺外面等着了。
当年的沈姑姑见到这一幕,倏然发现,原来秦无不是不通情爱,只是以前没遇到真正能让他偏心的人。
遇到之后,百炼钢也全然化为绕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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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姑姑是被一阵‘咳嗽声’唤回思绪的,这会儿成衣铺已经有些嘈杂,不少姑娘家眷们进来做女工。不过,后院是沈姑姑自己住的,一般倒是没人过来。
沈姑姑回神过后,就看到太上长老方沽酒那张脸近在咫尺,整个人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
方沽酒扶起她,在沈姑姑准备行弟子之礼的时候,赶紧说:“不必多礼。我这回沾了你的光才得以见到前辈们――你曾经照拂过前辈,而我能从土地庙脱困而出则全赖于前辈帮助。你若是不嫌弃,日后同可宋一样,与我平辈论交即可。”
沈姑姑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但在太上长老面前,她倒是不敢再三推拒,只能应声。
等方沽酒走后,她才瘫软的将自己窝在椅子里,用手捂着脸,喃喃:“这简直做梦都想不到啊。”
捂脸的时候,沈姑姑被袖口的硬物硌了一下,这才想起苒丫头……不对,苏前辈给她留了一份馈赠。
其实不只是她,就连见了面的方沽酒和没见面的可宋、菜园管事也有。
只不过给每个人馈赠都用木盒装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沈姑姑打开木盒,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沁人香气,她虽然没见过高阶丹药,但是普通的辟谷丹吃过不少,大概能猜到这是入口的丹药。“苒丫头定然不会害我――”
说完,沈姑姑直接将丹药塞进嘴里。
鹌鹑蛋大小的丹药入口即化,化为一股馥郁馨香的甜腻灌入喉口。
不多时,沈姑姑感觉丹药中的药效在慢慢散发、蒸腾,她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最烫的地方却是丹田处――那里在十二年前她修为被废后,就再也感受不到内气了。
可如今,沈姑姑惊愕的发现,丹田处的内气正在缓缓、缓缓凝聚。
沈姑姑眼中不禁溢出泪水,却连擦都来不及,赶紧跑回卧室下方的地窖,开始打坐修炼。
丹田被毁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修复却得花费长时间调理。
又一个七年过去,沈姑姑丹田里的最后一根经脉也得以重新搭建完成,未被完全吸收的药气贯彻沈姑姑所有经脉,不多时便带领她体内仅存的内气,共同运转了一个大周天。
她感受着体内源源不断的力量,整个人赫然生出一股重获新生的感觉。
――有机会变得更加强大的话,谁还甘心碌碌无为下去啊。
虽然现在距离沈姑姑修为被废已经过去十九年,但她觉得自己的力量丝毫不减当年,而且比从前更加纯净――这样的话,她突破踏仙途时会更加容易一点。
同年六月,天问长内外门弟子大比中,已经消失在大家视野中接近二十年的沈姑姑重新出山,立挑三位内门弟子而不落下风,并且在打斗过程中,当场突破踏仙途境界,晋升内门弟子。
盛夏的风刮来一阵灼热,树叶碰撞间发出细碎声响,怀抱鬼头刀的女人站在演武场上,笑容灿烂。
让坐在台上的诸位长老们想起十九年前那位英姿飒爽的外门‘大师姐’。
还有几位曾经跟沈姑姑一起长大的外门管事,见到她这样都忍不住欢欣落泪。
后来,这段被录入天问长弟子重大事件记载,成了天问长外门弟子间互相鼓励勤奋修行、不轻言放弃的佳话。
时光荏苒,云汉变迁,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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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七年中,苏苒之已经研究出三种不同的魔气傀儡,江南两岸不少荒地得到开垦,农作物种植面积比七年前多了四成。
别看面积只多了四成,但耗费的人力只是七年前的三分。
而且还催生出不少新兴职业,比如修理师、傀儡制造师等。
此前那些被田地劳作束缚住的百姓终于得了空闲去看书、学算术。学习和念书不再是‘地/主’家孩子的专权。
知识总是伴随着创新和开拓,有了这个起/点,百姓们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河清海晏的盛世,已经初显苗头。
值得一提的是,魔气傀儡在百姓们口中并不是这么个叫法,他们开始管魔气傀儡叫‘会动的大疙瘩’,后来是‘会锄地的大疙瘩’。
结果,有位路过田间,对这些‘大疙瘩’很感兴趣的举人发现,最早一批的魔气傀儡脑后都刻了同样的字――‘喜雨’。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大疙瘩’的名字,但听起来比‘大疙瘩’好听多了。
紧接着,举人仔细跟田间地头的百姓交流过后,又去找了傀儡检修师,才发现这些傀儡的特性也是‘喜雨’,下雨的时候多淋一淋,下回锄地更加迅速呢。
举人笑道:“朝见一片云,暮成千里雨1]。喜雨喜雨,真好,若是有幸能见到创造出此等傀儡的大师就好了。”
因此,喜雨这两个字便传了出去,不管认不认字,只要家里有‘大疙瘩’,都管其叫‘喜雨’。
但魔气傀儡并不只有耕地一种,有的还能当马儿使用――虽然操纵起来还没有赶马车方便,但在官道上比马车跑得快多了。从南到北运输粮食和物资只需要七/八日,而赶马车少说也得一两个月。
有先见之明的官员见此,已经上书给陛下点名‘修路’的必要性。
百姓们自发给不同‘大疙瘩’取名叫‘喜雨一号’、‘喜雨二号’――把他们刚学会的算术都用上了。
苏苒之得知后有些哭笑不得,她当初并未给魔气傀儡命名,就是觉得百姓们以后会自发约定俗成的叫出各种傀儡的名字。
哪想到直接按‘辈分’排开了。
这些名字之后肯定会有所变化,但架不住现如今百姓们对‘喜雨’系列的喜欢。
日后这些初代傀儡的名字,也定然是要载入史册的。
在一辆辆‘喜雨二号’给北方运粮食车队后,一位白发女子突兀的出现在队伍最后。
正值白日,士兵们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并没有非常惊慌,但却十分戒备――如今已经到了落神岭附近,他们早就听说这里曾经有不少百姓走失,之前陛下还专门将此路封堵,要不是马车要过,也不会在将此路重开。
士兵们没有问出那句十分有名的‘你是人是鬼’,现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突然出现在他们车队最后,不是鬼还能是神仙吗?
千户让一队人断后,另一队带着粮草先走。
“现在是正午,鬼不敢胡来。之前带的桃木剑都拿在手里,实在不行就撒童子尿。”
“是!”士兵们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他们知道这些粮食运往北方要救多少百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面前这个鬼给打劫了!
因此站成一排,桃木剑尖直指桑落鼻尖。
没错,面前这个白发白脸,瞳孔格外清冷的女子就是落神岭的桑落。
一千多年前她将苏苒之留给她的功德金线上的力量消耗完全,不得不带着子民躲在此处,自己也寸步不能离开山岭。
但是近十年来,她发现自己衰弱的仙力有慢慢恢复的征兆。
今儿个她在棺材里睡觉的时候,听到外面车轱辘声阵阵,声音震天,好想要凿山一样,她很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结果这个念头才刚闪过,她就出现在了车队最后。
――她出来了。
她,桑落,居然从落神岭中出来了。
桑落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天,那是她上千年都没见到过的日光。
可让桑落更不敢置信的事情还在后面,那些士兵好像全都能看见她,而且很可能以为她有什么歹意。
桑落已经好些年没有跟人说过话了,她张了张口,还没动作,面前的一排士兵已经齐齐对她戳起了桃木剑。
而之前那些震天的车轱辘声再次响起,逃命一般的离她远去。
桑落:“……”这已经不是很可能以为她有歹意,而是当真以为她来打劫了。
一个士兵小声对千户大人说:“她好像不怕桃木剑,怎么办?”
“嘘,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说不定这鬼现在装着不怕呢。”
桑落:“……”她在十二个姐妹中排第九,前面有八个姐姐照顾她,性格很是跳脱。
听闻此话,倒是笑了,她直接上前抓住桃木剑,漂亮的浅色眼眸看向千户,道:“姑奶奶我从小就在桃树身边长大,怕个鬼的桃木。”
千户:“……”
刚离得远,千户只觉得这女鬼白得惊人,凑近了,才发现她眼睛很漂亮,灵动无比,完全不像话本中写过的‘瞳仁巨大,漆黑摄人’。
在兄弟们想要使出杀手锏,倒童子尿的时候,千户突然磕磕绊绊开口:“姑娘既不是鬼,为何出现在此处……”
“我在山里睡得好好的――你们扰我清梦,还不准我出来查看?”桑落反问的同时,放下桃木剑,说,“既然你们是这一千多年来第一次见到我的人,给你们一壶墨露吧。若是遇到鬼打墙或者拦路妖,倾洒下去,皆可破除。”
桑落留下一个巴掌大的小酒壶,酒壶胖肚子上贴的红纸上写得不是酒,而是‘墨’。
桑落一直保持着‘涤墨’的习惯,身边自然墨水最多。
她在发现自己有实体,可以自由出入落神岭后,格外欣喜,赤脚蹦蹦跳跳的着往山里走,唇角沁出两个小梨涡,她心想:“这下我可以去找大人,给大人洗笔了!”简直不能更兴奋。
而那千户带着九个士兵站在原地,看着桑落远走的身影,愕然道:“她、她是此地山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