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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轻舟手撑着桌面,头疼的仿佛要炸开了一样。

阿姨瞧见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问他怎么了?

他眉头紧皱,但还是摇了摇头,用忍耐过后仅有的力气说出那句没事。

但他这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脸色苍白的没一点血色。

阿姨上楼给他拿了药,和水一起递给他。

“上次去复查,医生不是说没事吗。”

他摆了摆手,没接,又是一句:“我没事。”

声音却沙哑,如同干吞了一把被烈日灼烧过的沙子,声带也被烫伤。

虽然阿姨没说蛋糕和礼物是谁送来的,但贺轻舟大概也猜到了。

蛋糕不知被谁打开的,就这么放在桌子上。

一秒记住

和周围杂乱的酒瓶放在一起,显得有些突兀。

阿姨迟疑片刻,拿了盘子过去切下一块,递给贺轻舟:“吃一块吧,生日不吃蛋糕怎么行。”

他没了胃口,冷声拒了:“您吃吧,我有点累。”

刚踩上一级台阶,他又停下,转身嘱咐阿姨,不要让他们上楼。

看着他的背影,阿姨叹了口气,过去把蛋糕收好。

放进了冰箱里。

小姑娘的一番心意,一看就是自己做的。

又顶着这么大的冷风过来。

要是让她知道,他一口都没吃,会难过的吧。

怎就到了这个局面呢。

这下,真就是爹不疼娘不爱,连唯一护在她身边的人,也开始将她遗忘了。

回想起她方才离去的身影,瘦削,纤细。

寒风中独立,仿佛风再大一点就会没了踪影。

阿姨心中是有怜惜的。

但愿,小姑娘未来的人生之路,会好走一些。

不求大富大贵,平安就好。

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楼上的阿姨,她刚带着小孙子去逛了超市。

小孙子很乖,被他奶奶牵着,也不闹腾。

看到江苑了,还很礼貌的喊她姐姐。

小奶音很甜。

阿姨见她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便笑道:“你这个年纪,也该找个男朋友了。”

江苑礼貌的笑了笑:“以后工作会很忙,也没有这个时间。”

“时间嘛,挤挤总会有的。”

阿姨似乎还是不放弃给她做媒的这个想法。

江苑这种性子的女孩子不多见了,再加上她又长得好。

阿姨承认自己确实有私心在。

她有个外侄,比江苑要大两岁。

是个牙医,在街心路有自己的诊所。

长的一表人才,个子也高,和江苑,般配的很。

但也不全是出自私心。

江苑一个女孩子,孤孤单单的,有时候她见了都会心疼。

所有总希望有个人能陪着她。

这次,江苑依旧是拒绝。

谢过她的好意后,态度没有一丝松动的拒绝了。

她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就不去糟蹋别人的心意了。

入夜,微寒。

江苑打开台灯,背了会书。

但她的思绪却怎么都集中不了。总觉得,心里仿佛装着事。

沉默半晌,她把书合上,放在一旁。

将手机拿过来。

朋友圈点开,苏御大约是喝醉了,一连发了好几条朋友圈。

有他抱着啤酒瓶的,也有他靠在别人肩膀上的自拍。

最后是一张合照。

江苑放大后,仔细找了一遍。

没有看到贺轻舟。

于此同时,手机震了一下。

她看到屏幕上方弹出来的消息。

宋邵安:明天有时间吗?

江苑沉默几秒,回了个不好意思。

那边似乎早就想到她的答复,便提前想好了答复。

——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的。

——家里的老人生病了,要去做个体检。但我刚回国,还不太熟悉这边。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似乎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江苑最后还是同意了。

不是因为宋邵安,而是因为他的那句,家里的老人生病了。

宋邵安同她道谢,江苑将手机锁屏,没有再回。

怕打扰到她休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宋邵安才给她打了个电话。

女人轻柔的声音,像是羽毛,隔着手机往他耳朵上挠了几下。

连带着他古井不波的心都跟着泛起了涟漪。

他轻声询问:“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江苑刚吃完饭,把碗筷收拾了,正拿纸巾擦手:“没有。”

宋邵安看了眼窗外的晴空万里,也不知是受这难得的好天气影响,还是因为终于和江苑说上了话。

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我现在过去方便吗?”

“方便的。我把地址发给你吧。”

宋邵安说:“不用,我知道在哪。”

江苑沉默。

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宋邵安沉吟几秒,又说:“上次你一个人打车回家,我不太放心,所以就跟了一段。抱歉。”

江苑没有说过多的话,那通电话也到此为止。

她将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挂上衣架,晾晒出去。

偶尔有同一栋楼的邻居从这儿经过,和她打招呼。

她礼貌的回应。

宋邵安来的时候,她刚换完衣服。

车停在外面,他走过来,手上还提一个纸袋。

“来的时候顺路买的。”他和贺轻舟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性格温润,一个却暴躁的要命。

“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最爱吃那家的糕点。”

江苑摇头:“味道变了,就没再去过。”

宋邵安愣了愣,继而点头笑笑:“看来那些老字号的店,也开始偷工减料了。”

他早就习惯江苑对他的态度。

应该说,她对除贺轻舟之外的人,都是这个态度。

不温不热,礼貌是有的,但也仅仅只有礼貌。

生病的是他外婆,昨天晚上突然喊腰疼。

但时间太晚,老人家身体又禁不住折腾,所以在家休息了一天,今天才出门。

此时就在车内坐着。

瞧见江苑了,那双因为年迈而浑浊的眼笑得微眯:“我们小阿苑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江苑乖巧的喊了一声外婆好,手下意识的扶上后排车门。

迟疑片刻,她去看已经进到驾驶座的宋邵安。

他此时也正回头看她,一只手扶着方向盘。

江苑想了想,还是松开手,坐进了副驾驶。

坐后排总不太礼貌。

外婆自她上车起,话便没停过。

听她中气十足的声音,江苑稍微松了口气。

想来也没大碍。

“想不到以前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姑娘都要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生了。”外婆笑容欣慰,“我们小阿苑可真有本事。”

宋邵安轻声笑笑:“这会话这么多,腰不疼了?”

“还疼什么,要不怎么说我们小阿苑有本事呢,看到她啊,我这腰就好了。”

宋邵安笑她:“马屁拍的有些过分了。”

外婆打了他一下,嗔怪道:“我夸阿苑呢,你总插什么嘴。”

宋邵安安静笑着,恰好此时在等红绿灯,他便往江苑那边看了一眼。

她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唇角微弯,大约是因为外婆刚才的话。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也松下去一口气。

到了医院,等着用电梯的人很多。

江苑陪奶奶在排队,宋邵安在前面挂号。

等他挂完号过来,手上多出一盒糖。

他笑容温柔,把糖递给江苑:“刚才有个小朋友给我的,她妈妈没现金,我帮她付了。这是答谢。”

江苑看了眼糖,又看了眼他。

然后摇头:“谢谢,不过不用了。”

她好像总是喜欢下意识的拒绝别人。

他把糖放进她的外套口袋里:“你不收下的话,就只能给外婆了。她只剩下两颗好牙了。”

他的笑容,带几分无奈和无赖。

外婆掐了他一把,骂他不孝顺长辈。

宋邵安也没躲,动作温柔的替她按摩肩膀:“今天回去了,您想吃什么,我都给您做,好不好?今天就先听话,医生都不许您吃糖了。”

江苑沉默半晌,没再开口。

电梯的队伍排的很长。

第三批才到他们。

人有点多。

外婆是老人家,大家都尽量避让着她,甚至连一同乘坐电梯的医护人员也悉心陪着她。

江苑则被陆陆续续进来的人挤到了角落。

身侧那个男人,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身旁明明还有空处,他偏偏要往江苑这边挤。

她一再的退让,直到靠着墙。

对方却还在往这边挤。

江苑闻到一股清爽的山风气息。

与此同时,她身侧多出一双手臂,撑在她身侧的墙壁。

像是一道人肉屏障,抵挡住外面的拥挤。

江苑抬眸,看到了宋邵安。

他也低头看着她。

那双深邃好看的眼里,在触上她视线的那一刹那,些许不自然的挪开。

江苑则显得清冷淡漠更多。

从电梯出来,她和他道谢。

宋邵安轻声笑笑:“江苑,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的。我们是朋友。”

她点了点头,便再无话。

外婆体检的项目有点多,老人家出来一趟不容易,索性把该检查的都检查了。

腰疼是老毛病了,开了点药。

其他的都还好,注意下饮食就行。

等忙完这一切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宋邵安缴款后去拿药,他让江苑陪外婆在前面等着他。

他马上就好。

江苑点了点头,然后扶着外婆坐下。

外婆拉着她的手,和她说了很久的话。

她几年前去了在南州乡下养病,那边空气好。

去年才回北城。

这几个小崽子,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

江苑性子安静,每次他们几个瞎闹腾的时候,她都会抱着被贺轻舟脱掉的外套,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

外婆喜欢她,也知道自己那个小外孙喜欢她。

那会他也安静,和她一样安静。

她陪着贺轻舟,他就在远处陪她。

安安静静的看着,也不过来打扰。

外婆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瘦了。”

江苑抿唇笑了笑:“只瘦了两三斤。”

“本来身子就单薄,还是要多吃点。下次去外婆那儿,外婆给你煮饺子。”

江苑是女孩子,胃口不大。

但外婆煮的饺子,她每次都能全部吃完。

有时候贺轻舟还会担心她没吃饱,把自己碗里的饺子都夹给她。

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外婆笑道:“贺轻舟那个小兔崽子,先前还偷偷找过我,说要学做饺子。结果连个饺子皮都擀不好,还把自己气的够呛,差点没把擀面杖给掰了。”

江苑低下头,唇角笑意淡。

外婆喜欢她的笑,清清淡淡的,又娴静。

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也不知道未来哪个兔崽子有这个福气,能够娶到你。”

外婆这话说的别有深意。

她自然希望自家外孙能争点气。

喜欢了那么久的姑娘,可别再退缩了。

学了个那么能说会道的专业,怎么在江苑面前,反倒说不出什么来了。

宋邵安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贺轻舟。

他刚从诊室出来,看到宋邵安了,倒也不意外。

“外婆病了?”

宋邵安摇头:“腰疼,老毛病了,带她来医院检查一下。”

“结果怎么样?”

“没大碍。”他问贺轻舟,“你呢,怎么突然来医院了?”

贺轻舟:“来复查,恢复记忆了。”

宋邵安愣住。

贺轻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一点点而已,瞧把你吓的。”

宋邵安自知失态,恢复过来,垂眸轻笑:“我吓什么。”

“不怕我记起来以后,会把她抢走?”

他下巴微抬,视线的方向,正好是江苑坐着的地方。

宋邵安喉结上下起伏,没说话。

他这副模样,不用开口,就已经算是回答了。

贺轻舟低笑几声,是他惯有的慵懒散漫:“放心,就算我记起来了,也不会和你争。”

宋邵安认真看他的眼睛,那里面,好像真的没有一点点在意。

对江苑的在意。

卑劣在他心底生了根。

于是阴暗的想,希望贺轻舟一辈子都不要记起来。

他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羞愧。

同时,还有对自己的憎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感情这种东西,好像真的忍不住。

一旦看到一点希望,就会奢求更多的可能。

宋邵安没有与贺轻舟闲聊太久,外婆和江苑还等着他。

他取完药就过去了。

外婆被搀扶着起身,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却只说:“排队的人多。”

江苑扶着外婆,走到电梯口时,她往回看了一眼。

又安静的收回,不发一言。

周嘉茗是宿舍里最先到的,在江苑那里先住了一晚。

她端着江苑的杯子,喝着江苑给自己泡的咖啡,裹着江苑的小毯子,上面还有江苑身上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周嘉茗满足的喟叹一声:“还是北城好啊,在家总听我妈唠叨。”

江苑在厨房做饭,问周嘉茗想吃什么。

周嘉茗报了几个菜名。

江苑打开冰箱,上下看了一眼,好在食材都有。

做饭中途周嘉茗说要过来打下手,切了半个青椒就嚷着手被辣的疼。

江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过的可乐,递给她:“冰敷一下手,会舒服一点。”

周嘉茗接过后,手扒着门框,往厨房里看:“江苑,我现在真的太佩服会做饭的人了。你说你一个富家千金,怎么也会做饭?”

她笑了笑:“我只能保证它们熟了,味道就另说。”

周嘉茗对她很信任:“你做的,肯定都好吃。”

好在,最后也确实没让她失望。

周嘉茗吃了两碗饭。

那天晚上,她是和江苑一起睡的。

她搂着江苑的腰,和她说了很久的话。

实习后,恐怕就没有这么多机会再聚了,到时候一个城南一个城北,隔的那么远。

再加上工作忙。

“我现在好怀念咱们刚见面那会啊。”

是搬宿舍,还是在学校外的那棵老槐树下。

周嘉茗也记不清是谁先谁后了。

她只记得,那天的江苑穿了条白色的连衣裙,柔顺乌黑的长发散落。

站在那棵老槐树的树阴下,似乎在等着谁。

然后贺轻舟提了杯奶茶跑过来,说是他排了很长的队才买来的。

非得耍赖让江苑夸夸他才行。

那个时候周嘉茗的第一反应就是,果然帅哥和美女站在一起才最养眼。

后来美女和她一个宿舍。

她也因为这个,经常有幸见到帅哥,还吃上了帅哥做的饭。

贺轻舟每次来学校看望江苑也不会忘了她们。

有时候是请她们吃饭,有时候是顺道给她们买点礼物。

让她们平时多照顾一下江苑。

他总怕江苑会被欺负。

她只要离开自己视线一秒钟,他都会怕。

今天有几颗星星,还挺罕见。

周嘉茗已经睡着了,江苑小心翼翼的从她怀里离开,下了床。

她睡不着,索性裹在毯子,去外面吹了会冷风。

看着不算好看的夜景。

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

江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她执拗,偏执,还自私。

所以,贺轻舟不该喜欢上这样的自己。

最后一年了,只剩下最后一年了。

明明是她奢求了那么多年的日子,为什么,会有一点不舍呢。

她在不舍什么。

贺轻舟睡的不太好,断断续续的做了一整夜的梦。

梦的内容他不记得了,但醒了以后,心情不怎么好。

总觉得有什么一定要记起来的事情。

可他只要回想,头就疼的仿佛要炸开一样。

本来早就预约好了纹身店,要去把胸口的纹身给洗了。

也不知怎的,一推再推,最后还是作罢。

算了,反正在胸口,平时也看不见。

他妈仍旧没放弃劝他相亲,说人家小姑娘的状都告到她跟前了,哭哭啼啼的,委屈的要命。

“聊天记录我看了,人家也没说什么,你怎么直接给人删了?”

贺轻舟明显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她是个什么东西,管到我头上来了?”

贺母听到他这话,叹了口气。

她知道,贺轻舟生平最讨厌别人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

哪怕是一点点微末的事情也不行。

“还有一个,你肯定喜欢,我把照片发给你,你什么时候抽个空见见?”

贺轻舟敷衍过去。

他能怎么说,说他靠近异性就反胃恶心?

太荒唐。

他从楼上下来,阿姨给他泡好了咖啡。

贺轻舟喝了一口就皱眉放下了。

阿姨反应过来,把咖啡杯端走,笑道:“你看我这记性,总忘。我再去给你泡一杯。”

三勺糖,两勺奶,那是江苑喝咖啡时的习惯。

江苑喜欢的,贺轻舟都会喜欢。

就算不喜欢,他也会努力让自己喜欢上。

但本质上,他厌甜。

他走过去拿了外套穿上,说了句:“不用了。”

然后开门离开。

阿姨把咖啡倒掉,叹了口气。

他最近很忙,刚开始逐步接手公司的事务。

很多事情都得慢慢熟悉。

好在他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都很强,哪怕是那些避无可避的酒局应酬,他也能应付自如。

这也算是从小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的一个必备技能吧。

三两白酒下了肚,他的神智还很清醒。

那个啤酒肚谢顶的男人似乎对酒量好的年轻人格外欣赏,手放在他肩上,拍了拍:“可以啊,比老贺总能喝。”

贺轻舟拂开他的手,低呵一声,明目张胆的嘲讽:“您还是悠着点,这么大的年纪了,身体吃得消吗?”

指的是,依偎在他身边的那两个衣着暴露的女人。

此时那两个女人正冲贺轻舟暗送秋波。

男人笑道:“你还年轻,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了,自然知道女人的好处。”

贺轻舟把最后一杯酒喝完,装都懒得装,拎起挂在沙发靠背上的外套,起身走了。

乌烟瘴气的地方,他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身上混杂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他径直走向垃圾桶,把外套扔进去。

然后给苏御打了个电话。

刚才也没胃口吃饭,光顾着犯恶心了。

这会出来了才觉得饿。

马上要开始实习了,宿舍几个人都到北城以后,周嘉茗组了个饭局。

说是实习前最后的聚餐。

弄得好像她们不是去实习,而是要经历一场生离死别。

时间不知不觉就流逝掉了。

等她们从音乐餐吧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

周嘉茗喝的有点多,许来来和阮熏两个人才勉强扶起她。

有些不放心的看了江苑一眼:“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要不要给朋友打个电话?”

江苑摇头笑笑:“我没事。”

其实真要给谁打电话,她反而不知道打给谁。

除了她们三个,她好像没有其他朋友了。

送她们上车后,江苑随手拦了一辆的士。

下车以后,小区安静的要命。

这个点,大家几乎都睡了。

江苑拿出钥匙往小区内走,身后却始终有一道不紧不慢跟着她的脚步声。

路边灯光过于暗淡,她攥着钥匙,甚至还能感受到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脏跳动声。

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走上台阶,停下。

那道脚步声也跟着一起停下时,她才意识到危险就在自己身后。

装模作样的蹲下,将鞋带散开又系上。

于此同时,她动作极快的站起身,用钥匙将门打开。

身后尾随的人动作同样很快,甚至于一只手都伸进来了。

江苑用身子死死压着门板,他被夹的吃痛,这才将手收回去。

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

反锁上门后,那人直接在外面用脚踹门。

不时骂几句污言秽语。

江苑身子剧烈的颤抖。

总觉得和记忆中的某些画面开始重合了

她费力的把沙发拖过来,抵住门。

手颤抖着拨通了一串号码。

直到铃声自动结束,都没有人接通。

她低头去看,看到上面,贺轻舟三个字。

于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习惯的确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总是下意识的会依赖。

也不记得等了多久,警察来的时候,那个男人还在不断砸门。

江苑做为受害人,也被一起带去了警局。

大约是见她脸色过于惨白了一些,浑身发抖。

直到上了警车,随队的警察问了一句:“需要回去拿件外套吗?”

她摇了摇头,眼神还是空洞的。

“不用,谢谢。”

看模样,是被吓坏了。

警察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肩上,出声安慰了几句:“没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过了很久,她才缓慢的点头。

她在警局里做完了笔录,对方被拘留七天。

警察让江苑给她家人打个电话,她沉默几秒,摇了摇头:“我没家人。”

警察愣了一下,然后又说:“那你给你朋友打吧。”

江苑拿出手机,看着上面仅有的几个号码。

最后还是将手机锁屏,收了起来。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她不知道应该打给谁。

本就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再加上这个点,她们应该都睡了。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打给谁。

警察最后亲自开车送她回去的,临走前叮嘱了一句:“你一个小姑娘,以后还是尽量别这么晚出去。”

她点头,说谢谢。声音轻,没起伏。

仿佛被卸掉了全部气力。

家里一片狼藉,她把灯打开了。

看到被拖动到门口的沙发。

眼下也没了力气再将它恢复原位,太累了,她真的,太累了。

躺在床上便不想再起来。

可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是刚才那一幕,她蜷缩着身子,缩在角落。

明明不冷,身子却抖的厉害。

时间的流逝仿佛是有声音的,她能感觉到。

忘了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到底有多久了,她只觉得口干舌燥,艰难的坐起身。

余光却瞥见窗外的动静,她吓的呼吸都快停止,浑身发抖。

等她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从窗户往外看的时候,却看到了站在外面抽烟的贺轻舟。

同样的,他也看见了她。

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

眼神暗了点,掐掉手里的烟:“电话是你打的?”

看到他的那一刻,江苑高悬着的心,好似便彻底落下。

不需要保佑她的观世音菩萨了,贺轻舟,好像比这一切都有效。

江苑开了门出去,和他道歉:“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他看见她脸色不太好看,皱了下眉:“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已经报警处理好了。”

她不明说,贺轻舟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顶着这样一张脸住在这种偏僻地方,很难不被盯上。

他四下看了眼,窗台上晾晒的都是女生的衣服。

于是把外套脱了,递给她:“挂上吧。”

江苑没接。

贺轻舟把外套塞到她手里:“那些变态就是欺软怕硬,他要是知道你家里住着男人,不会乱来的。”

他塞过来的外套,还有他身上的体温。

攥在手里,甚至比她掌心的温度还要高。

江苑和他道谢。

贺轻舟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她这副模样就难受。

不是他主观上的难受,而是这具身体的条件反射。

他不大喜欢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别开脸不去看她。

淡淡一句:“好歹曾经也是朋友。”

虽然他忘了她,但他生活中的蛛丝马迹里,又处处都有她。

刚才在酒吧,他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老大两个字时,他下意识就和脑海中与这个称呼不太相符的江苑挂上了钩。

深夜打来的电话,他没办法不去管。

甚至于,分不出心去做别的。

所以他找宋邵安要了她的地址。

“早点休息吧。”

留下这句话,他便要离开。

“贺轻舟。”江苑叫住他。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笑道:“谢谢。”

胸口处,不再是绵软的痛感,而是一种撕裂感。

像是有什么在碎掉。

贺轻舟皱了皱眉,忍耐住疼痛。

“没事。”他说,“就当我积德行善了。”

她笑了笑,不再多说。

直到人走远了,她才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云层有点厚,月亮也被掩去了一半,哪怕临近十五了,却仍旧只能瞧见一部分。

脸上突然冰凉一片,她抬手去碰。

是眼泪。

男人修长挺拔的背影早就消失在这夜色之中了,江苑抱着他的外套。

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他是贺轻舟,可他又不是贺轻舟。

胸口突然涌上一股酸涩之意。

她不理解这种感觉,也不理解有个形容词,叫思念。

她在,思念许久未见的贺轻舟。

被埋葬在这副皮囊之下的贺轻舟。

贺轻舟走后,她终于睡着了。是这么多天来,唯一睡的这么踏实的一个晚上。

她抱着他的外套,闻到熟悉的乌木香。

然后做了一个梦。

梦好像很遥远,可又觉得,就发生在昨天。

江苑被她后母反锁在房间里,不许她出去。

她的房间在二楼,贺轻舟便爬上她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陪她,怕她难过,就扮鬼脸逗她开心。

他真的很没有幽默细胞。

扮的鬼脸非但不搞笑,反而还很吓人。

但江苑还是笑了。

她说:“你下去吧,很危险。”

贺轻舟浑然不在意,手撑着树干,坐在上面:“危险什么,才这么点高。”

他是张扬的,如同天上的旭日。

夺目,又耀眼。

那个时候是夏天,他浑身上下都被蚊子叮咬。

气温那么高,他流着汗,冷白的皮肤也被晒的发红。

明明狼狈,却笑的比这阳光还要灿烂。

江苑看着他,他也看着江苑。

和她讲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他说话的时候,江苑若隐若现能看见他那颗小虎牙。

很可爱。

人人都说江苑幸运,高高在上的旭日甘愿坠落她掌心。

只做她的太阳。

江苑难得不靠安眠药睡的这么熟。

她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把贺轻舟的外套手洗过后,她拿出去晒在外面。

却正好看见站在外面的宋邵安。

听到动静,他看向这边,松了口气,正要和她打招呼。

却在看到江苑手上的外套时,愣在那里。

江苑不知道他怎么在这,但也没问,点过头便算是打招呼。

把外套晾晒上去。

宋邵安只觉自己的嗓子眼干涩难耐。

昨天贺轻舟找他要江苑家的地址时,已经是深夜。

他想问他要地址的原因,可是却又问不出口。

是习惯了吧,习惯了贺轻舟与江苑的亲近。

他一直都是局外人,第三者。

可还是会在意,一整个晚上他都没睡着。

天一亮便过来了,可是又怕打扰到她,于是只敢等在门外。

直到她醒。

江苑似乎也不意外他的到来。

甚至可以说,她是不在意。

宋邵安还是第一次来江苑家,上一次只是在外面远远的看了一眼。

此刻,身处其中,只觉得更狭窄,但又温馨。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兰花香,江苑身上的。

江苑打开冰箱,问他:“喝什么?”

宋邵安笑容温柔:“白水就行,谢谢。”

她点了点头,关上冰箱。洗了个水杯,倒上温水端给他。

宋邵安接过后,同她道谢。

江苑用摇头代替了她的回答。

她安静坐着,偶尔喝一口手中的酸奶,插着吸管。

她皮肤很白,粉白/粉白的,脸部轮廓流畅,杏眼微微下垂,清冷之中又显出几分天然的无辜。

宋邵安从小就觉得,她像只兔子。

不爱说话的兔子。

犹豫沉默了很久,宋邵安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贺轻舟昨天来过?”

“嗯。”

他面色担忧:“他昨天半夜问我要了你家地址,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摇头:“没事。”

连敷衍都不愿意。

宋邵安又喝了一口水,手指触着杯壁。

水是温的,但他却觉得触感很凉。

过了半晌,他像是忍受不了这大片的沉静,问她:“要实习了?”

再次点头:“嗯,下周。”

“注意身体。”

“谢谢。”

便再无话。

宋邵安是法学专业,面对别人从善如流,淡定沉稳的他。

可是在江苑这儿,他却如同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巴。

他走了,喝完那杯水之后走的。

没有人永远是一个样子。

贺轻舟都能忘了江苑。

所以他相信,只要自己足够真诚,足够坚持,江苑总有一天会被打动。

会有,那么一天吗?

他走后,江苑慢吞吞的站起身,把杯子洗好放回原处。

花瓶里的花也拿去扔了。

那一整天她都在家里看书。

直到晚上做饭的时候,才注意到醋用完了。

有了昨天晚上的经历,她不太敢在夜晚出去。

哪怕知道那个人还在拘留。

指尖泛凉意,她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戴上帽子和口罩。

外套把自己裹的很严实。

是一种,完全对外界戒备的姿态。

走两步便要回头看一眼,明明这个点人还很多。

有散步的,也有出来约会的。

不远处的广场甚至还有跳广场舞的。

大约是这种喧闹太过烟火气,她的恐惧便稍微被平复了一些。

直到走出了巷子,到对面的便利店,热闹便似被隔绝在外一般。

她买了醋,又从冰箱里拿出两板酸奶,一起放在收银台。

收银员扫描出价格后,机器上立马显出了金额数目。

江苑给的是现金。

这个社会,大家好像都习惯于只带一部手机就能解决所有的事。

但对缺乏安全感的江苑来说,她没办法把全部希望寄托放一部没了电就如同废铁的手机上。

她拎着购物袋,从便利店出去

巷子比方才更安静,来时还聚在口子上讲话的居民此时应该各回各家了。

风声便显得更明显。

她缩了缩脖子,手拢进袖中,低头往前走。

身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了,不知跟了她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的。

江苑的心脏蜷缩起来,她终于停下。

像昨天那样逃跑吗?可跑的掉吗。

深知退缩也没用,她深呼了一口气后,转过身来。

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男人嘴里咬着只剩半截的烟,黑衣黑裤,身正挺拔,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单手插放进裤袋。

周身的张扬和锋芒太过显眼,哪怕是在这可见度很低的夜色之中,仍旧没有被遮挡分毫。

江苑停下,他也停下了。

被发现也没什么异样,取下嘴边的烟夹在指间,够淡定。

缕缕青灰色的烟雾顺着夜风往上飘。

江苑的心莫名安定下来:“你怎么在这?”

他说的够直白,毫不遮掩:“不太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贺轻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可以做到视而不见的,哪怕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在看到她的未接来电没法忽视。

可是她今天明明没给他打电话,他却一直心神不宁。

所以就想过来看一眼。

谁知道这一眼就看了这么久。

四个小时。

她倒是胆大,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之后居然还敢在夜晚独自出来。

把自己遮的那么严实有什么用,强/奸犯可不会管你穿多穿少。

江苑看着他指间的烟,沉默半晌:“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他把烟掐灭,四下看了眼,没找到垃圾桶,就这么拿在手上:“等的有点无聊,就抽了一根。”

江苑点头:“你来多久了?”

他又说:“没多久。”

前后话语矛盾,敷衍之意很明显。

江苑似乎并不在意。

两个人一起走出逼仄窄小的巷子,他动作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

掂了掂重量,神情几番复杂,大约是觉得江苑的力气的确太小。

见她提的那么费力,还以为多重。

江苑近来瘦了不少,站在身材高大的贺轻舟身边,被衬得更加娇小。

终于看到路边的垃圾桶了,贺轻舟走过去,把拿在手中有一会的烟蒂扔进灭烟盒中。

江苑以前其实是不知道他抽烟的,以往他每次来找她,身上也没有奇奇怪怪的烟味。

有时是乌木香,有时是沉香,

那种微苦,又容易让人上瘾的味道。

上次来就注意到了,这附近的杂乱。

贺轻舟嫌弃的看了眼四周:“怎么租了个环境这么差的地方。”

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人间疾苦和他几乎不搭边。

这种连电梯和物业都没有的老小区,想来也是第一次来。

江苑唇边笑意淡:“这里房租便宜,离医院也近,虽然环境是差了点,但是我目前能负担起的,最好的房子了。”

“我是说这儿连个保安都没有,不安全。”

他眉头皱着,看着空无一人的保安厅,那里也不知道荒废多久了,灯都没开。

江苑安静的看着他。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于她来说,完全陌生的男人,竟然多出几分熟悉感来。

从前的贺轻舟,也是这样关心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随机发两百个红包~

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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