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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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巧不能书,就在杨嗣昌捶胸顿足,恨不得派杀手干掉薛国观的当口,对面老薛一摇三摆的踱了过来。
在薛国观身边则是负责文华殿和端本宫事迹的左右春坊,现在这两个官员已经是把薛国观当首辅来看了,一左一右,正是在请示机宜。
见到杨嗣昌,两人都是一征,不过也算见机的快,立刻就躬下身去:“下官见过阁老。”
“每天见面,何必多礼!”
杨嗣昌一拂袍袖,很不给面子的侧过身去,脸上也是冷冰冰的样子。
他这副鸟样,不知道在朝中得罪多少人,不过乃父杨鹤是陕西的三边总督,杨嗣昌从小就是贵公子,发达也早,现在也就四十来岁已经位至大学士兵部尚书,有傲气是十足正常,没有傲气才是十足奇怪。
“文弱哪,刚刚召对过吧?”
“是的,正如老先生所说,刚刚召对下来。”
“未知前方情形如何?”
薛国观这就是明知故问了,现在他和地方军头有所联系,特别是在莱州栽培了张守仁这个游击兼守备当棋子,大力宣扬,京师中无人不知。
浮山营派驻京师的千总林文远长袖善舞,相貌英俊而善言词,特别是出手大方,这几个月在京师委实是结交了不少人,很多人隐约已经是浮山盟友,浮山营张守仁虽然一次没来过京城,更只是小小游击,但声名渐显,一则是薛国观挪扬之功,二来就是林文远善于造势,小小游击,声光在京师不下于一个总兵,这事也算小小奇迹了。
这么大的事,杨嗣昌身为阁老一员,岂能不知?
眼前这薛国观,明明在莱州有眼线,估计几天就一通消息,现在装模作样,明显是在消遣自己。
薛国观也确实甚是可恶,眼角之中满是笑意,明显是在拿春风得意状的杨嗣昌来开涮。
内阁之中,又不能真的翻脸争吵,只能这样阴不阴阳不阳的互相各应对方一下了。至于拿对方的小卒子开练,那更是内阁互斗的必修课程。
至于阁老指使自己麾下的言官直接上奏弹劾对头,或是弹劾对头阵营中的要角,那就是撕碎脸皮,撸开袖子直接就上来开片了。
原本杨嗣昌打个哈哈,忍一句就算了,毕竟他主持军务,而现在军务是鸡毛鸭血,被人嘲笑两句也只能认了。
但杨嗣昌的脾气是不可能忍的,他脑子转的也快,当下便是想到浮山营,他这里每天消息不断,都是最新的部署和调动的消息,当下便是冷笑一声,答说道:“好教老先生知晓,济南那边情形很不好。”
他肯直言相答,薛国观倒是吃了一惊,杨嗣昌这浑球什么时候转性了?
转念一想,大约是觉着薛国观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马上要高居首辅,瞒着也没有意思了罢。
当下便是做出严肃模样,正色道:“那么文弱当严督各地兵马,迅速援助济南,济南是省会所在,又有德王亲藩,需马虎不得。”
这话就是带着训诫味道,杨嗣昌听着极不舒服,不过还是忍了下来,接着道:“原该是如此,所以学生严檄刘泽清等部援助济南,不过刘部兵马已经往东昌府去,戒备东虏南下兖州,现在学生严令浮山游击张守仁率部赶赴济南,该部兵马素称精强,听说老先生也多次赞颂过,学生急调该部,仰赖至深,想来也不会叫学生失望。不过,该游击如果逾期不至,有误军机,国家设法正为约束此辈,学生亦不会枉法便是。”
说罢,杨嗣昌连声大笑,向薛国观拱一拱手,便是大步离去。
“杨文弱还真是积习难改……”
看着杨嗣昌的背影,薛国观一时愕然。这厮还真是不管怎样,就始终如一只好斗的公鸡一般,性子也是真的强韧到一定地步了。
杨嗣昌这样的性子,也是其悲剧来源,各地失火,事情越来越坏,结果杨嗣昌只能自己出而视师,结果一败再败后,朝中对他的攻讦简直是没有一日消停,最终此人只能是在沙市自尽一途可走,要是稍微圆融一些,以他在崇祯心里的地位,又何至有这样的下场!
“放老大人放心。”
晚上散了朝,林文远照例会在薛府与薛国观会面,有事说事,没有事也会闲聊一会再走。
听到薛国观提起白天这事,看到老薛脸上一脸忧色,林文远只是无所谓的一笑,对着薛国观道:“七百里地,给十五天限时,在杨阁老看来是很严苛,在我们浮山军这时间给的太多了一些。”
“这样还多?”
“我浮山军的一个步兵队,一天最远走过一百六十里,还有一部份是山路,崎岖难行。”
“这般了得,是哪个队,队官叫什么?”
林文远嘿嘿一乐,答说道:“阁老见谅,我有点儿自吹自擂了……这是我当队官时带的队伍,也是我浮山甲队,最精锐的部队。”
薛国观哈哈笑了几声,这一下也是对张守仁能带队赶到有点儿放心,只是他是内首次辅,前方局面是什么样的,心里是一清二楚。
清军的右翼主力应该已经全面冲向济南,这般的强敌在前,张守仁要是提到到济南城中,犹有机会,要是等人家主力赶到围城之后,凭几千浮山军人,面对整个清军右翼之强敌,恐怕不够人家一鼓之击。
虽然林文远一直在薛国观面前吹嘘浮山军的强韧和善战,同时也强调了张守仁非凡的武勇。不过薛国观毕竟是站在朝堂高处的一个大官僚,这些年来,朝廷经制之军对后金是屡战屡败,特别是万历天启年间,好几次大战役都是调集各路边军精锐去打,结果还是不堪一击,每次都是损失惨重。
明军现在对后金的惧怕心理也确实是输的太多太惨而导致的,甚至文官心里也隐约有点理解……对一个所谓满万不可敌和骑射无敌的野蛮对手,就算是害怕也很正常。朝廷的强悍边军都不是对手,很难想象一支地方守备部队能干出什么惊天的大事出来。
“老夫知道你们浮山有不错的通信方法,就算现在也能彼此联络……”薛国观沉吟了一下,终道:“你可以写信给张国华,告诉他,赶到城下是必须的,不过不必要把自己的老本赔上,凡事多加小心,济南这事是杨文弱一伙弄出来的,我们没必要替别人背这种黑锅!”
“这……下官明白了。”
薛国观话语里的照顾和把浮山上下当自己的回护是很明显的,这使得林文远十分感动。事实上薛国观和张守仁到现在只是通信的交情,虽然张守仁婚礼薛国观送了厚礼,但这些无疑都是张守仁的银子加林文远的面子的迭加效果。
现在薛国观能把回护的话说的这么赤裸裸,一点儿隐晦曲折的弯也不拐,这就说明,老薛是真的把浮山上下当自己人了。
不过感动之余,也是十分感慨……堂堂大国宰相,当此国难之时,没有什么办法解决难题,反而还扰扰于内斗,不倦于党争……这个国家,也怪不得到如今这种地步。
在告辞之后,林文远回到自己的住处,用浮山军情处的密语通信格式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的写在纸上,然后加密,套封,接着就是交给军情处的下属,通过邮传系统,在明天一早北京城门一开,立刻就发向浮山。
以往每次写这种东西的时候,他会加一些自己的分析或是建言,但这一次他只是把事情的经过如实的写了下来,对浮山人来说,老薛说的那引避不战和保存实力的话根本就不在考虑之中,要么不出兵,既然出兵,便是雷霆迅猛一击!
“告诉这些家伙,爷来了,爷就是拿他们的首级抢战功来了!”
张守仁说这过样的话,他的部下,就是有这种睥睨一切的霸气!
……
……
在腊月二十九这天,也就是崇祯十一年农历新年的前一天,清军的主力,开到了距离济南城不到四十里的地方。
几个要紧的渡口,城镇,还有几个小县城都被拔了。
在这岁末年初的当口,整个清军营地都是笼罩在兴奋、狂妄、骄傲的气氛之中。
虽然不远处不到十里的地方,有一座打下来的县城,但清军这一路的主帅,礼亲王代善的长子岳托并没有选择到城中住宿。
长年的戎马生涯使得岳托十分吃得辛苦,住不住城池是无所谓的事。在草原上,他曾经和皇太极一起追击林丹汗万里之遥,半年内一直在草原苦寒的条件下不停的战斗,这一点辛苦,已经不算什么了。
而且在清朝宗室的第三代中,岳托年纪很大,比他的叔父多求衮要大的多,他最受皇太极的信赖和看重,为人坚毅不拔,智慧超群,除了有惊人的武力和统帅能力外,心胸开阔,眼界广远,是清朝统治集团中和皇太极走的很近,统治理念也很接近的一个极其全面的人才。
在外宿营虽然辛苦,但十分安全,哪怕是在这种对明军一再取胜,局面大好的前提下,岳托也不会变的骄狂自大。
可以说,在清朝统帅一级的人物中,他比多尔衮经验更加丰富,比豪格武勇,比济尔哈郎善下决断,杜度一流人物,只能在其之下。
论人品,代善一系的永远是宗室中可信赖的一群,纷争到了最后,宗室中人都选择代善一系的出面当和事佬,岳托处事也有其父代善的风格,所以也是代善最喜欢和倚重的长子。
清朝入关的几个铁帽子王,岳托虽然早死,但铁帽子王仍然有他一份,由此可见,他在统治者和宗室亲属们的心目中,拥有多么重的地位和力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