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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灵西宫南面行到州桥西面的大街,街北都是的都亭驿,其中最气派的几处就是辽国使者此番下榻的地方。
狄青早起往衙门里走了一遭,和同僚汇合后才一同往西大街来。
其中又有狄青旧时的上司李宽,如今虽已升至殿前都虞侯、却仍是从前的那副性子,见了狄青就勾了他的肩笑道:“好小子,听说在西北耍了好一通威风?”
狄青笑道:“头儿又不是不知道西北的战局,我哪里威风得起来。”
“你可别叫我头儿了,”李宽打趣他道,“你如今的头儿都是范相公、庞相公,把我和那两位相提并论,可忒折煞我了。”
“若不是头儿当年提携,我哪能混出今天这副人样子。”
李宽连连咋舌:“假话!你要是真看得起我,怎么过年也没来我那喝两盅?要不是收到庞大人递来的折子,我还不晓得你回汴梁了!”
狄青忙将宥州受伤、回宛州探亲三言两句说了一遍,又道:“今日下了值咱们就去白矾楼喝酒去!叫上我的两个义弟,一定让头儿喝个痛快。”
“今日不得行。”李宽拍了拍狄青的肩,“明天官家要在南御苑接待辽国使者,我得陪着射箭去。”
自澶渊之盟订立之后,每到年关都有辽国使者来朝,宫里每年也会办些骑射集会、从官员中选些功夫沉稳的伴骑伴射。
“听闻伴射者取胜,京中少年才子都会拦路献诗,头儿可别手下留情啊。”
李宽后知后觉道:“哟!我怎么把你给忘了——明儿你也跟我往南御苑伴射去,能不能看到拦路献诗的趣事、指望都在你身上了啊!”
狄青忙摆手说着不敢,嘻嘻哈哈几句话的功夫、一行人已到了州桥西大街。
太常寺的官员在门口静静站着,领头的大理寺卿昂首而立、比之四周高大挺拔的契丹守卫却仍然显得弱小无力。
“怎么太常寺的人也来了?”狄青好奇道。
“他们不来,谁镇得住这尊大佛?”李宽低声道,“你当辽国这回来的是谁?那是皇太弟,耶律重元!”
狄青一愣。
他自然是知道耶律重元的——
辽国当今皇帝耶律宗真虽是当今皇太后萧耨斤所出,却是由先皇后萧菩萨哥抚养长大、与萧菩萨哥情同母子,不料先帝辽兴宗驾崩、耶律宗真即位之后,萧耨斤却自立为皇太后临朝摄政、驱逐先皇后至上京。
母子不合日久,萧耨斤密谋拥立小儿子、秦王耶律重元为帝;原是万事俱备,却不料耶律重元主动将太后的阴谋告知皇帝耶律宗真。
尔后太后符玺被收回、萧耨斤被幽禁于庆陵守陵,而耶律重元则被立为皇太弟,成为辽国万人之上的第二人。
如今宋辽两国关系紧张,这位皇太弟断然不能在汴梁出半分岔子。
日头渐渐盛了,西大街都亭驿被禁军围住、与周遭的喧嚣隔离开来;来来往往的民众既好奇着这阵仗之大、又不敢多作打探,只抬着头观望两眼也就走了。
太常寺的官员和禁军从太阳初升等到日头高照,也没见里头有人出来的动静;太常寺卿出言问了几次,反被契丹人怒斥怠慢辽国、干涉殿下行迹。
李宽见了低声笑道:“这些契丹人是没见过左右司谏的威风——换作官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只怕外头的谏官早就闹翻天了。”
狄青笑道:“怎么,头儿也被他们参过?”
“不提了。”李宽摇头叹道,“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还得夹紧了尾巴做人,不比你们在边关自由啊。”
一旁的徐仲达听了也插话道:“听闻夏竦在渭州养了一屋子娇姬美妾,可有这回事?”
夏竦总领鄜延路时确实带了姬妾随侍,彼时寻欢作乐之举还惹怒了治所的将士、险些引起兵变。
见狄青挑了挑眉,徐仲达摇头叹道:“啧,天高谏官远,真是神仙日子啊。”
四周渐渐起了窃窃私语,平日里众人都听了西北战事的话本子、一时都拿来和狄青论上一番,再听一听原汁原味的故事,倒也乐呵。
这一等就等到午后,西大街上的日晷都已经偏过了未时。
太常寺卿连番追问之下,随时的契丹护卫终于肯往里头通传;太常寺卿有了盼头,面色终于缓和了几分,待到那护卫去而复返,众人却瞧见那位大人的脸更黑了——那护卫说,佛门圣地在南朝竟然沦为市井买卖之所,如何受得起大辽信徒的香火,秦王殿下有令:往后的使者都不得往相国寺进香了。
四周的禁军噤若寒蝉,见太常寺卿黑着一张脸告了退、带着下属官员头也不回地去了,也就陆陆续续整队回衙门去了。
李宽走出两步,冷笑道:“这位秦王殿下,还真有点意思啊?”
“听闻这位殿下本就是这样狂放不羁的性子,”狄青沉吟道,“却不知道此举是辽国的意思,还是这位秦王殿下自己的意思?”
“辽皇这个时候把皇太弟送到大宋来,不就是借此表明辽国的态度吗?这位秦王殿下只是个心思单纯的棋子罢了。”
徐仲达笑道:“他倒不怕这位殿下嚣张过了头,在汴梁出什么意外?”
“出了意外又如何?你没听说耶律宗真的儿子六岁就被封了梁王——那可是耶律宗真自己的封号——如今不过十岁的年纪,已总领中丞司事了。”李宽嗤笑道,“这位挂着个皇太弟,也只是情面上的说法,你就等着看辽国那老狗会不会传位给他吧。”
“只怕辽皇还盼着秦王殿下在汴梁出事呢,既除了心头大患、又有了出兵的由头——可不是一举两得的事?”狄青说着,也忍不住同情起这位秦王殿下来。
徐仲达奇道:“知道有危险还来,这秦王殿下怕不是个傻子?”
李宽耸了耸肩、摊手以示费解,狄青也跟着摇了摇头。
“这样说来,咱们不仅得防着歹徒,还得防着他们自己人下手?”
李宽拍了拍他的肩道:“只要不死在明面上,就跟我们兵马处没什么干系——不过这倒提醒我了,明日伴射也别一味地想着出风头、还是多关照关照这位秦王殿下,别让他把命交代在南御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