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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牵扯进这私钱案这么久,即便是事不关己、也忍不住释怀道:“是于亮招供了?”
展昭点点头,像是有责任同百花言明此事似的,将这一日的所得一一同百花转述起来。
原来昨夜从清晖桥回了衙门,展昭就连夜提审了于亮,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于亮竟然也不曾见过私铸铜钱背后的主谋。
半年前有人问他可有仿制私钱的门路,他见对方给出的报酬丰厚、又想起族中有人在铸钱监当差,脑子一热便应下了。
可这半年来,除了邀他入伙的坊主、几名铁匠和往来运送铜矿铜钱的小共,他并未见过其他人。
“行事如此谨慎,背后的主谋不容小觑。”百花忍不住点头赞许,复而又想起那枚别致的长命锁,问道,“那长命锁却是个稀罕的物件,可有什么来头?”
展昭笑道:“正是这个。于亮说是那坊主不慎掉在作坊里的,他见这锁头可爱,就给他贪了回去。”
若是能找出订做这长命锁的人,顺藤摸瓜就能摸出那作坊的坊主,届时,这案子背后的主谋就呼之欲出了。
得了这份供词,展昭天一亮就往潘楼街的珠宝行询问这长命锁的来历,不料竟无一家肯认这东西,都是一问三不知。
愈是如此,愈说明这东西稀罕,若是找到了出处、长命锁的主人也就浮出水面了——展昭怀着这样的期盼,一天里走遍了汴梁城大大小小的商行,终于在一家鄂商开的铺子问到了这锁头的来历。
“鄂商?”百花惊疑道,“是荆湖北路的东西?”
展昭点头道:“这种技法叫金银平脱,先唐时颇为流行,因杨太真曾以金银平脱器赏赐安禄山,自安史之乱后朝廷便下令禁止打造金银平脱器,这技法也渐渐失传了。直至南唐李后主复整唐风,这技法才又重现于世,眼下还是不外传的工艺。因而金银平脱的器物只在鄂州一带风行,汴梁无人知晓也是情理之中。”
百花大喜:“鄂州是产铜之地。”
“正是,”展昭点头道,“南唐时在鄂州之下专设了大冶县以示大兴炉冶炼之意,想来这批私铜乃是从大冶产出的,若能从源头整治私采,任由他们铸了多少私钱、磨练了多精妙的技艺也无用武之地了。”
说完这一茬,珊瑚也正好回来复命,说是那两人已安置下了,往后一应起居都和别的仆妇一样,特来回展大人的话。
“那孩子可好些了?”展昭半晌没见着贺兰出来,旁敲侧击地问起来,“贺娘子还在照看她?”
百花飞快地抬眸打量他一眼,复而客客气气笑道:“姐姐去了医馆,眼下还没回来呢,临走前说无甚大碍,只是有些虚弱。”
展昭有些不知觉的失落,见话已说尽了,便同百花告辞、说是会衙门安排前往鄂州调查的事。
“展大人请留步,”百花终于开口问起自己的事来,“我在陈家得了一张银票,是当年收买陈胜作伪证的证物,还请大人替我瞧瞧是哪一年、哪家钱庄的东西。”
展昭接过珊瑚递来的银票,略一思索道:“第一张官方的银票是天圣元年发行的,此前都是民间各商会存取现银得凭据而已。”
“这样说来,这银票查不出源头?”
“景德年间,益州知州张泳对银票铺户进行了整顿,只批准十六户富商经营。”展昭思量道,“直到天禧年间,流通的大约都是这十六户商行的银票。”
“益州,是蜀地?”百花喃喃道,心里却震颤无比——
提起汴梁的蜀属世家,首屈一指的就是刘氏。
若真是刘家插手了此事,那案件层层受阻便不足为奇,毕竟天禧年间宋真宗已病入膏肓,这天下至高无上的掌权者实则就是那位垂帘听政的,太后刘氏。
若真是刘家插手了此事,当年平大娘子会就此罢手便也在情理之中了,而她雄心勃勃要清算当年作恶之人,更是如痴人说梦一般好笑。
展昭见百花脸色煞白、双唇紧抿,却不知她心里在推算着什么,也不好贸然开口相问,正尴尬间却听得门上说贺兰回来了。
清清淡淡的春风里,贺兰身披的大氅是极浅极浅的水绿色,她面容生的英气妩媚、神情却又淡漠疏离,当真如生于空谷、孤芳自赏的幽兰一般。
贺兰上前礼数周到地问了安,见百花心不在焉地同她点头示意,她心里暗暗称奇,又主动同展昭交代了安安的病情。
三两句说罢了,正巧白蒿上来询问是否要摆饭了,展昭趁机同贺兰二人告了别、起身欲走。
“展大人。”百花骤然想起什么似的,面色凝重,声音却又低沉着,“请问展大人可知道,前朝吴越钱氏和太后母族刘氏可有什么关系?”
展昭不过是个低阶的官差,哪里会知道这些世家大族的往事,闻言尚且没有听懂这问的是谁,半晌才拱手道:“魏娘子抬举在下了。”
百花也知自己失态,忙道了歉、复而吩咐白芷送展昭出去。
白蒿问了半天也没人搭理她,此时见展昭走了,又轻声问道:“公主可要用晚膳了?”
“摆饭吧。”百花起身拥了斗篷,“贺兰姐姐先吃,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
贺兰对百花全无僭越之心,闻言福礼道:“公主路上小心。”
索迪尔方才接了贺兰回府,转头又听得百花要出去,当即又套上马,问起百花要去哪。
百花转身上了车,丢下一句:“去梁门外,平大娘子家里。”
换做平时,她定然不肯这会儿贸然造访,以免让人觉得失礼,可如今心里装着陈年的旧事,她实在是坐立难安,只想即刻找平大娘子问个清楚。
索迪尔从来都知道自家公主是个有主意的,遇上再蹊跷的事也没犹疑过半分,此时听她语气反常,心知这事非同小可,车速也跟着快了许多。
待到出了梁门,两侧还有些点着灯的商铺、并不十分冷清。
百花正是心如乱麻,却听得索迪尔低声道:“公主,有人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