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文曲星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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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东部。
罗殿境内。
一场惨烈的厮杀正在上演。
罗殿传世久长,东汉末年诸葛亮征南蛮时,就封了罗殿王,至今已经传了八百年,属于大宋和大理中间的缓冲地带。
对于这次大理内乱,他们是作壁上观,属于两不相帮。
所以段延庆以此为逃跑路径,倒是个聪明的选择。
然而眼见距离大宋境内不远,杨义贞麾下的叛军部队,突然杀出。
死伤到不足百人的皇室近卫,唯有奋力拼杀。
被他们保护在中间的太子段延庆,也手持长剑,与敌人短兵相接。
他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左臂垂下,一道外伤血肉翻开,深可见骨。
短短半月,这位就从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太子,变成了现在这副凄惨模样,可谓天上地下。
眼见敌人越来越多,突围无望,忠心耿耿的护卫,唯有掩护着段延庆且战且退。
“啊~啊~啊~啊~”
好死不死的,就在这时,乌鸦难听的叫声遥遥传来。
其他近卫都露出绝望之色,段延庆反倒往那里看去。
“父皇曾有言,鸦报凶,鹊报喜,但报凶可以避之,报喜却只能欢喜……”
“所以乌鸦反倒近忠,喜鹊却是近谀,仅仅是人们愿意听到喜事,不愿意接受凶难,才会厌恶乌鸦,选择喜鹊!”
段延庆也不知道怎么的,这种关头了居然还能想这么多,手中的长剑举起,大喝道:“往那边去!”
影视里面,关键时刻,都是由首领振臂一呼,众人士气高涨,杀出重围。
可现实中,段延庆振臂一呼,当真是目标明显,叛军下意识瞄准,嗖嗖嗖一轮箭雨。
段延庆挥剑拨开数支,啊的一声惨叫,被一箭射在膝盖上。
他抱着腿涕泪横流,疼得拼命拍打地面:“我恨乌鸦!我恨乌鸦!”
好在有近卫左右架住他的双臂,抬起就冲,此时走投无路,真的只能往乌鸦所在处逃去。
不过真正逃到那里,他们惊奇地发现,这竟是一个呈葫芦状的山谷,易守难攻。
“天无绝人之路!”
“坚守此地,统领已经入宋境求援,太子在此,大宋会派军来救我们的!”
……
……
“大理太子段延庆发来求援,约我等即日出兵,如何为之?”
府衙之内,杨兴、沈起、黄尚以及一众官员,正在商讨求援之事。
领导班子开会。
大理国内乱的消息,早已报至开封。
只是这个年代传讯缓慢,京城还未回应。
本来这也没什么,广西备战,只待上命下达,是出兵是观望,执行便是。
但现在,大理太子亲卫统领,持密书和印玺前来,痛诉权臣凌主,恳求大宋为其做主,并派兵援救被困在罗殿的段延庆。
这就迟疑不得了,毕竟救人如救火,等到京城下了命令,段延庆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看着那密书,杨兴面色变化。
经略安抚使是沿边大将,统管军民,作为镇守边境的最高长官,他心动了。
一来这种卑辞告求,很涨大宋的颜面,为藩国拨乱反正,也是上国之任,名正言顺。
二来大理乱了,对于大宋确实有影响。
且不说大理马和矿产之类的物资交易,大理国有八府、四郡、四镇、三十七部,辖地其实不小,远在交趾之上,如果换了一个不信佛的君王,励精图治,就可能对大宋产生威胁。
这不是危言耸听,大理国现在的版图在唐朝时是南诏,数次与大唐的军队交锋,都取得了胜利,里面虽然没有女娲后人,却也不容小觑。
谁又能保证,那叛臣杨义贞上位后,不会一改国内风气,整合百族,成为又一个南诏?
其三嘛,则是军功了。
在北宋,武将的日子已经够难过的了,如果再完全不打仗,那他们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别说武将,部分文官也希望打仗。
前面说了,武将开疆拓土获得回报,不及文官考一个进士的好处大,这就是宋朝隐性的畸形规则,但文官开疆拓土呢?
自然是加官进爵,无限荣光。
杨兴身为一路经略安抚使,在文官序列内,其实已经能排进最前面的五十人之列。
而民间将经略使,称为经略相公,夸大是夸大了,他却真的有野心,做一做宰相。
以他的资历,熬到这一步已是进无可进,想要进入中枢,成为宰相,唯有建立军功。
让他去和西夏和大辽开战,他是绝对不敢的,即便是那穷凶极恶的交趾,他都悚。
但大理嘛……
杨兴望向沈起,沈起同样主战,回了眼神,心照不宣。
黄尚冷眼旁观,暗暗摇头。
他不通军事,并不懂带兵打仗,但他知道一个道理,主战不代表正确。
比如当年韩琦和范仲淹对阵西夏李元昊时,韩琦主攻,范仲淹主守,那时主守不是害怕,是因为二月天寒,宋军不习惯严寒天气出战。
可惜宋仁宗听了韩琦的主攻建议,结果呢?
几乎全军覆没!
堂堂大宋,被西夏小国打得大败,最后靠范仲淹守住,李元昊再也无法深入,两国才开始谈判。
那时的韩琦,惨败被贬官,但平心而论,还是有些本事的,现在的沈起,连韩琦都大大不如,偏偏还以为自己文武双全,出战必胜。
呵呵!
眼见黄尚慢条斯理地品茶,沈起却问道:“黄运使意下如何?”
黄尚道:“我初来乍到,听从上命。”
沈起微笑道:“然三元的殿试应卷却看不出初来乍到,对于广南西路的现状分析得头头是道,其中包括与交趾和大理的外交事务,怎么现在又不肯为我边境的安定献计献策呢?”
这话听起来只是玩笑,但在这个场合中,就有恶意了。
别的官员还未做出反应,杨兴眼中闪过看好戏的神色。
沈起怕是以为这位只是得新帝宠爱,才能在小小年纪做到高位,想以主官的威风压一压。
他却消息灵通,连那位首相都被弄得焦头烂额,这位三元魁首,绝对不能以小辈对待。
所以他不会正面与黄尚交恶,只会坐山观虎斗,左右平衡。
果不其然,黄尚眉头一扬,放下茶杯:“我的本意是等待上命,不可轻动,大理此次内乱,怕是蓄谋已久,仓促出兵,恐非良策,只是忠言逆耳,怕在沈运使听来,就是畏缩之言了!”
此言一出,堂内气氛顿时一变,众人兴奋起来。
年轻气盛啊,这就杠上了!
沈起自然勃然大怒,他是转运使,身为黄尚的主官,被如此顶撞,若不能将之镇服,哪还有威信可言?
然而刚刚张口,准备引据论典,将黄尚驳斥得体无完肤,一股莫名的压抑感突然涌上心头。
仿佛回到数十年前,他在学堂中做了坏事,面对先生时的那种紧张与不安,只能伸出手挨罚。
体内的文气被引动,回忆纷至沓来,为官后的所作所为,与所学君子之道的背道而驰,更令他羞愧满满。
“嗯?”
杨兴本来期待一场骂战,没想到沈起面色青白不定,居然闭口不言。
怂了?
没道理啊!
你当过言官,最擅长喷人啊!
赶紧发挥所长啊!
在一众省委班子惊疑不定的眼神下,黄尚重新拿起茶杯,身子后仰,慢慢品茶。
什么是文曲星啊?
文气的主宰!
武官我管不着。
文官么,即便是宰相,都休想在我面前放肆!
说禁你言,就禁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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