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一节 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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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经打通了整个飞鹰城的中央通道,将城市切割为两个部分,彼此不能支援,只能等到被继续分切,最终战败的命运。
三门火炮从远处的大街尽头拖过来,架设在距离宫门两百米左右的位置。这些火炮经过临时改装,以炮管为中心,用三面重盾分别从左、右、上三个方向焊接起来,形成面积很大的防盾。这样一来,就算抵近射击也不会受到弓箭威胁。
其实这是文明时代战防炮的典型做法。天浩之所以没有在生产火炮的时候加上这道程序,主要是为了运输上便利。毕竟道路难走,海运也要尽可能节省船内空间。如果不是攻到内城,野战状态下的火炮暂时用不上这套装置。
遥远的街口出现了更多的火炮,粗略望去不会少于十门。
鹰崇山的身体猛然一阵剧颤。
他明白,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城内的鹰族士兵不是战死就是投降。鹰崇山虽然没有参与巷战,却从来来回回信使报告中清楚知道那是何等惨烈的局面。所有的人都派了出去,守卫王宫的禁军所剩无几。迫不得已,只能把仆役和侍从组织起来,发放武器和盔甲,让他们临时充当士兵。
在更远的地方,在那些已经被侵略者占领的区域,飞鹰城平民从屋子里被赶出来,在空旷的位置集中。有人挥舞着胳膊对他们训话,可是距离太远了,听不到具体是什么内容。
宫门前,一个身披双层重甲,手上持有一面盾牌护住头部的龙族军官从炮阵中走出。他手里拿着一个金属话筒,洪亮的声音在沉默的宫墙内外回荡。
“里面的人听着,立刻放下武器,开门投降。摄政王殿下有令,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以及……”
“嗖!”
一支从宫墙上方斜下射出的羽箭准确落在盾牌表面,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
这是鹰崇山射出的箭矢。从开战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拿起武器,对付该死的龙族人。
行为表明了态度,这就意味着没有谈判,也没有和平解决的可能。手持话筒的军官脸上全是戒备,他弓着腰,盾牌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头部的防护面。缓缓后退,直到整个人隐没在街道中央临时搭建的盾墙后方。
看着盾墙后面那些不断来回的人影,鹰崇山反手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羽箭,以娴熟的动作搭上弓弦。下巴上的白色长须在寒风中飘飞,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清明,满是皱纹的双手虽然枯瘦,却不失力量,更在时刻紧绷的精神控制下暴起树根状的密集血管。
“龙族人要动手了。”年迈的鹰王在喃喃自语。
话音刚落,对面黑洞洞的炮口突然喷发出醒目的桔色火焰,随即是震耳欲聋的巨响,用钢铁浇筑的宫门沉重着强烈冲击。因为过于厚重,炮弹只在钢门表面砸出一个浅坑,却被爆炸和高温撕裂了表面的漆,炸得一片斑驳。
一种说不出的宽慰笼罩了鹰崇山全身。尽管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他仍然觉得这意味着防御坚固,龙族人一时半会儿进不来,也就意味着能有更多的时间等待狮族援军。
是啊,狮王究竟是怎么想的?以他的智慧,应该不难看到鹰族被灭将导致整个北方大陆格局突变,龙族一家独尊的可怕局面。
外面的龙族人仍在射击。他们改变了炮击方向,不再瞄准钢制宫门,而是把两侧的石制宫墙当做目标。
小口径火炮威力有限,但只要炮弹充足,没有任何石墙能永远坚持下去。很快,随着松散的墙基彻底失去支撑,长达数十米的外墙轰然坍塌。不等尘土和硝烟散尽,早已做好准备的龙族步兵在呼号中越过炮阵,如潮水般冲进飞鹰城王宫。
鹰崇山没有离开站立的位置。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去。身边已经没有禁军,士兵们不是战死就是被俘。在远处,飞鹰城被龙族人分割开的两大区域,仍有多达数万名鹰族士兵在战斗,可是他们距离王宫太远,而且被龙族人密集的火力阻隔,无法靠近。
不到三百人,这是王宫的所有守卫力量,其中甚至还有几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女。
塔楼下方的过道上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刺耳的枪声近在咫尺。不断传来声嘶力竭的惨叫。有人在呼救,有人在怒骂,拉弓射箭的响声是如此熟悉,却被此起彼伏的喊话彻底盖过。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龙族人的喊话极有节奏,他们往往好几个人同时发声,配合具有扩音效果的话筒,从声势与音量撞击方面产生效果。
鹰崇山强行保持镇静,双手却在微微发抖。
他再次转身望向西面,那里仍是一片安宁,丝毫看不到有军队出没的迹象。
狮王……呵呵……
一个浑身是血的侍从拼尽全力爬上塔顶,他是鹰王身边最后的护卫。
“陛下……龙族人……他们来了,你快走……走啊……”侍从双手紧紧捂住肚子,那里中了一枪,炸开一个很大的裂口,他必须用这种动作才能阻止肠管外流。
鹰崇山缓缓转身,用冷漠且悲哀的眼睛看着这名侍卫。
我也想走,可是能走到哪儿去?
几名如狼似虎的龙族士兵沿着楼梯冲进来,他们迅速在狭窄的塔楼内部占据了最有利的攻击位置。两个人举枪瞄准鹰崇山,另外两个枪口下斜对准受伤倒地的侍从,中间停顿的时间不超过两秒,站在楼梯口的龙族士兵扣动扳机,将重伤的侍从当场射杀。
判定对方是否投降的标准很简单,必须放下武器。
侍从右手握着一把短刀,他以拳头的方式压住腹部。这在龙族士兵看来就是拒绝投降。
一名左臂上佩有百人首标志的军官走到鹰崇山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以并不友善,且不太确定的口气问:“……你是鹰族之王?”
上位者特有的冷傲重新回归鹰崇山体内。他用双手略微整了整稍显凌乱的衣服,冷冷地“唔”了一声。
龙族军官脸上浮起难以掩饰的喜色。活捉鹰族之王是重要功绩,能带来的好处不言而喻。他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吧,摄政王殿下要见你。”
……
天浩站在大殿左侧的空地上,昂首注视着眼前这幢高大的建筑。的确很雄伟,而且壮观,可是与城内的平民居所比较起来就显得过于奢侈。接连征服了豕族与鹿族,天浩明白这是所有部族之王的共性。威严与权力需要通过其它附加物质才能体现,比如华贵的衣服,显赫的排场,隆重的礼仪,还有就是豪华的建筑。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天浩缓缓偏过头,侧着身子看了一眼被侍从押过来的鹰王。
“你比我想象中更老。”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人,又足以表明自己的傲慢与轻视态度。天浩不认为这是一种过分的举动,而是自己身为征服者本该享有的权利。
鹰崇山坚韧的老脸毫无表情,完全没有流露出内心的恐慌和厌恶,以及憎恨:“神灵不会在岁月的问题上对某个人给予特殊照顾。相信我,你也会老的。”
天浩抬眼看了看这位最后的鹰族之王,对他刚才所说的话,以及表现感到疑惑不解。已经战败了,残余的鹰族军队正被分散包围,再也谈不上什么支援和补给。鹰族真正走到了尽头,可为什么这位年迈的王态度仍然如此强硬?
联想到此前进攻飞鹰城付出的人员伤亡和代价,天浩目光逐渐变冷:“你说的没错,那是所有人都要遵守的自然规律。但你永远看不到我衰老的那一天。”
鹰崇山的呼吸粗重,沙哑的声音明明白白透出恐惧:“……你……你想杀了我?”
“不仅仅是想法那么简单,而是必须!肯定!”天浩纠正他话里的错误。一个战败的部族之王必须公开处刑,只有这样才能从心理上对活着的鹰族人造成震撼。王被杀了,意味着整个部落被征服,这是从远古时代就遗留下来的组训。
鹰崇山硬挺着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垮了下来,至少从天浩这个旁观者角度看来是这样。他不再昂首挺胸,之前被侍从押着走来的威严、冷肃气势彻底消失。这变化令人惊讶,就连天浩也怀疑是否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从其身上透出的前后区别是如此明显,简直判若两人。
“……能不能……让我活着?”良久,苍老的鹰王终于哆嗦着低语,提出无比期盼的请求。
天浩忽然觉得自己算错了一些事。尤其是在征服鹰族的问题上,无论过程还是方法,都可以选择别的方向。说起来这是对鹰族情报收集工作的缺失所导致,尤其是对鹰王本人相关信息的了解……鹰崇山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强硬的人。他很怕死,也愿意为了得到活下去的机会付出代价。
“我给过你机会。围城战刚开始的时候,我派人劝降。那个时候你为什么拒绝回应?”天浩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话触动了鹰崇山心底一直被尊严占据的最后之地。他控制着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体,努力挺直后背,曾经离开大脑的王者思维再次返回,眼眸深处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傲慢:“龙族……应该是以前的牛族,有一句谚语,“好铁必须打过才知道能不能成为好钢。”我为什么要投降?就因为你攻占了整个北方的鹰族土地,攻占了墨喙城,消灭了我派往黑羽关方向的几十万军队?”
这些质问堪比暴风骤雨,鹰崇山语气越来越激烈,天浩却没有接话的意思。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无生命的石雕。
他很有耐心,一直等到鹰崇山停止叫嚣,大口喘着粗气从疲惫和恐惧中缓过来,这才不慌不忙微笑着问:“说完了吗?”
鹰崇山眼底那一片因为情绪激动而产生的愤怒逐渐消失,被深厚又浓重的悲哀与服从取代。他低下头,叹了口气:“我输了……我愿意投降。请给我个机会。我……愿意服从,愿意尊奉你为新的鹰族之王。”
这是北方蛮族默守的规矩。并不是让天浩离开龙族统治鹰族,而是将鹰族合并,成为龙族的一部分。
“这些话就算你不说也必将成为现实。”仿佛是为了加重鹰崇山内心的恐惧,天浩冷笑着说:“鹰族现在已经纳入本王的掌控。从北到南,已经有上百万鹰族人加入龙族,得到了罪民和流民身份。我曾经想过要给你同样的待遇,却被你拒绝了。”
鹰崇山感觉很疑惑:“罪民?流民?能说清楚些吗?我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就听不懂吧!”天浩根本不想解释,他继续冷笑:“你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选择负隅顽抗。必须承认,你是一个能力很强的王,尤其在军事方面的见解和造诣远远超过大部分鹰族统领。我没有想到攻打飞鹰城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我的士兵伤亡惨重,不得不调动一支庞大的运输队从海上给前线军队输送给养,尤其是炮弹。我之前准备了三个基数,结果发现远远不够,只能临时增加后方运力,从遥远的磐石城一直运到这里。”
很多特殊名词和句子鹰崇山根本听不懂,不过大概意思他勉强明白。这种事情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好兆头,也意味着很难,甚至不可能与站在对面的年轻人讨价还价。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懂吗?”天浩转过身,正视着鹰王。他身材高大,鹰崇山毕竟上了年纪,时间致使肌肉萎缩,钙质大量流失的骨骼组织也变得松散,很多时候佝偻着背,即便强行挺直身体表现威严也只是偶尔为之。在年轻摄政王居高临下森冷目光的注视下,鹰崇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有种被死亡魔爪牢牢扼住心脏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