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节 空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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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庆南显得有些焦躁:“大哥,你说他们会不会去了庆元寨?还是直接逃往赤蹄城?”
“……可能吧!”鹿庆东的回答很含糊。事实上他自己对此也没有多少底气。行军打仗,斥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带领大军进入牛族领地之后,他在第一时间派出了大量哨探。这些人做得很不错,每天都能带回不少有用的情报。
接连攻下永利寨和积麦寨后,情况明显产生了变化。
从前天到现在,一个斥候也没有回来。他们仿佛消失在空气中,无影无踪。
鹿庆东感觉不妙,接连又派出了上百名哨探,然而还是与之前一样,这些人有去无回。
直到现在,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漳浦寨。
他默默陷入了思考,慢慢走到最近的一幢木屋前,仔细观察着门板内侧,过了半分钟,这才推开缓步走进。
房间里一片阴暗。北方蛮族很多村寨房屋都是这种建造模式:朝南的墙壁上把木头锯开,厚重的粗木窗户底部必须用撑杆才能打开。平时关上窗户的时候,光线难以照进来,必须在位于中央的火塘生火,才能看清屋子里的各种摆设。
鹿庆南满面焦躁,他跟在鹿庆东后面,左手反叉着腰,一直撮着牙,砸吧着嘴,满脸都是想要杀人泄愤的表情。
他不明白,这间空荡荡的木屋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大哥在这里耽搁了很长时间。
看来看去,还不是与别的屋子一个样。反正漳浦寨里没有人,感觉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一名领队的百人首从远处匆匆跑来,他在木屋外的台阶上单膝跪倒,恭恭敬敬地问:“启禀大王子,已经到了做饭的时间,今天该怎么安排?”
北方蛮族各部落纷争不断,大族内部又有更多的部落。通常情况下,各大族族长可称呼为“陛下”,像牡鹿族长鹿庆元这样的小族长称为“殿下”。因为身份上的限制,族长后代只能直呼“王子”和“公主”,无法使用“殿下”的称谓。
鹿庆东从黑暗笼罩的屋子里走出来,站在阳光笼罩的区域边缘,淡淡地问:“我们还有多少从积麦寨和永利寨带出来的女人?”
跪在地上的百人首略微思索了一下:“六十二个。”
“把她们都杀了。”鹿庆东的语调平淡无奇,仿佛在说着普普通通的生活话题:“不准有人藏私,所有女人必须全部杀掉,加上一点儿干粮掺进去……今天的晚餐和明天的早餐,差不多够了。”
这命令让鹿庆南和百人首听得张口结舌。
前者连忙快步上前,急匆匆地问:“大哥,这……为什么啊?”
跪在地上的百人首也满面惊愕,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这批掳掠而来的女人有些特殊。其中有几个长得很漂亮,就连鹿庆东自己也试过,称赞不已。攻下积麦寨的时候,他亲口告诉鹿庆南:要把这几个女人带回去,当做礼物献给父王。
还有几个女人是铁匠。她们懂得铸造兵器,从辨识矿料到精炼成钢,拥有一整套锻造技术。鹿庆东一再吩咐下面对她们严加看管,将其当做最重要战利品的一部分。
“我们现在不需要女人。杀了她们,一个不留。”鹿庆东没有当着百人首的面解释,他加重了语气:“我们需要食物。”
充满威严的命令不容置疑。尽管内心充满疑问,忠心耿耿的百人首还是面朝鹿庆东弯下腰,额头在地面上轻轻一触,他随即站起来,带着疑惑去执行上位者血腥残忍的意志。
“我们来晚了。估计是之前被我们攻下来的两个寨子有人逃掉,要不就是我们的斥候被他们抓住。”鹿庆东一边思考一边解释:“消息传到赤蹄城至少需要一个星期,雷角城就更久。从做出反应,集结部队,然后派出,抵达……整个过程差不多也是一个星期左右。综合计算下来,我们至少还有十五天的时间。”
鹿庆南脸上一片茫然。他实在难以适应鹿庆东这种跳跃式的思维。之前明明说着杀女人充作军粮的事情,瞬间就转换为牛族军队的动向。
看了一眼张口结舌的弟弟,鹿庆东微微一笑,抬起手,按住他的肩膀:“阿南,父王对你很看重。你得学聪明些,自己分析问题。”
说着,他转过身,指着敞开的木屋门板:“你看这儿,这是正常推门的位置。你摸摸,上面这层灰很薄。这说明漳浦寨的人离开时间不长。”
“跟我进来。这儿,看这扇窗户,它是开着的。再看看房间里的摆设,牛族人走得很从匆忙,他们没时间把所有东西全部带走,甚至连自己的家都顾不上。”
细节决定成败。按照鹿庆东的指点,鹿庆南逐渐看出了很多问题。他抬起头,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兄长:“大哥,漳浦寨的人没有走远?”
鹿庆东点点头:“他们应该正在逃往附近寨子的路上,也可能直接选择逃往赤蹄城。”
鹿庆南眼里浮起一丝迷惑:“那我们为什么不追上去?”
“斥候一直没有回来,情况不明,我们暂时只能待在这儿。”鹿庆东耐心地解释:“我们这次打的是快仗,要速战速决,抢在雷角城牛族主力反应过来以前结束战斗离开。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只带了十天的粮食。咱们人多,进攻路线上的牛族村寨规模小,容易打,一攻就破,只要保持这种进攻势头,我们会很顺利的在牛族领地里绕个圈,最后杀穿磐石寨,安安稳稳的回去。”
“所以大哥你觉得带着那些女人很累赘?”鹿庆南有些明白了。
“现在的情况与前几天不同。”鹿庆东叹了口气:“那时候需要激励士气,带着她们对我们有好处。何况那几个女的确实漂亮,还有铁匠……她们很值钱,父王见了也会喜欢。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前前后后派出去一百多的斥候,一个人也没有回来。我们在漳浦寨最多只能待上半天,明天一早必须出发。”
停顿了一下,他缓慢地说:“这里是牛族人的地盘,除了抢,没人会给我们提供粮食。”
鹿庆南默默点头。
良久,他认真地问:“大哥,我们明天去哪儿?”
鹿庆东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按照原计划,直接攻打庆元寨。”
……
第一抹曙光从天边升起的时候,鹿族军队离开了休息一夜的漳浦寨,朝着远处的庆元寨徐徐而去。
夜晚的光很珍贵,长时间行军让每个人都感到疲劳,除了烧水做饭的必需燃料,谁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在林子里砍柴。很多人对鹿庆东下令杀死随军女人感到不满,但彼此身份摆在那里,牢骚归牢骚,没人胆敢违抗。
只是汤碗的肉块有种莫名的熟悉,有些不舍,更多的还是遗憾。
很多人都在揉着肚子,在脑海里回味着自己曾经亲近的那一张张漂亮脸蛋。
没有马,包括鹿庆东和鹿庆南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
北方蛮族拥有耕牛数量最多的部落是牛族,这也是部族之名的来源。
虎族拥有最强大的骑兵部队。他们是这块大陆上最早捕获野马并将其成功驯化的种族。
狮族拥有数量最多的骑兵。请注意,是“最多”而不是“最强”。这与狮族掌握着某些特殊农作物有直接关系。但就骑兵战斗力来看,狮族不如虎族,仅仅只是在数量上占据优势。
鹿族当然有骑兵部队。牡鹿族也不例外。
一名骑兵的总体消耗比一名步兵昂贵。鹿庆元把骑兵当做手里的宝贝,列入族长直辖。天性多疑的他谁也不相信,更不可能在这种小规模报复战中投入使用。
鹿庆东对此很是无奈。远距离奔袭最适合的兵种就是骑兵,但父王对自己一直抱有戒心,即便是二弟鹿庆南为正将,父王仍然拒绝下派骑兵使用权。
出发时超过六千的军队在战斗中略有损失,但是对整体而言影响不大。鹿庆东照例派出哨探,他穿着破旧的衣服,外表看上去与普通士兵没什么两样。优秀将领应该与战士呆在一起,能保障安全,同时也能及时掌握情况,下达指令。
道路两边是高低起伏的山峦。牛族领地地形复杂,到处都是山林。其实这里的山不算高,最多只算是丘陵,但到处都生长着成片的森林,只有靠近村寨的位置才被牛族人砍伐出一片片空地。
“嗖!”
空中传来成片的可怕呼啸,鹿庆东听觉敏锐,他连忙反手摘下背在身后的圆盾挡在身前,连声疾呼:“所有人散开,敌袭!”
几十支箭从东面的山头上飞射下来,立刻在庞大密集的人群里引发了混乱。反应敏锐的战士们纷纷冲到近处的岩石与树木后面寻找掩护,来不及转身的直接举起盾牌斜着迎向天空。
鹿庆东的盾牌被射穿了。锐利箭头带着巨大惯性透穿了木质盾牌,带着长约两公分左右的箭杆出现在鹿庆东眼前,然后被盾牌死死卡住。
牛族与鹿族在金属锻造方面的技术对比是如此明显。即便是身份尊贵的大王子,也只能配备普通士兵常用的木质圆盾。为了增加防御,顶多就是在盾牌表面蒙上一层生牛皮。
一个倒霉的家伙脑袋被射穿了。他倒在地上,双手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只能将这种动作转化为无节奏抽搐,迅速死亡。
一个动作慢的士兵手掌被射穿,被牢牢钉在路边的树上。他惨叫着转身想要拔出那支箭,却被更多的箭矢射中,穿透胸脯,在濒死状态下喷血尖叫。
只有一波飞矢,混乱持续时间前后只是几秒钟。鹿庆东将手中的圆盾朝着左侧移动,紧张的眼睛透过盾牌边缘向远处望去,山头上有几个黑乎乎的人影……距离太远了,无法看清楚具体面容,他们消失得很快,一秒钟也没有犹豫。
是牛族人!
伤亡结果很快报了上来:四人死亡,十五人不同程度受伤。
对多达数千的军队来说,这点损失微乎其微。
然而,对整体士气的影响很大。
百人首和十人首们重新整队。这一次,鹿族战士没有之前那么随意,他们变得小心翼翼,直接将盾牌套在手腕上。
鹿庆南找到鹿庆东,他显得有些兴奋:“大哥,牛族人不敢跟我们正面打硬仗。漳浦寨的人肯定是逃到庆元寨去了。”
简单的一次骚扰,可以分析出很多问题。
鹿庆东没有回答,他缓缓点头,轻轻“唔”了一声。
牛族人到底在干什么?
小规模骚扰的确对自己造成了影响。周围地形复杂,对方提前设伏,离开得很从容,自己这边虽然占据了绝对数量优势,却因为距离太远无法追赶。
鹿庆东对自己派出的斥候已经不抱太大希望。步兵斥候……就算他们发现了敌人踪迹,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把消息传递回来。
也许鹿庆南说的对:牛族人在庆元寨集结。
那是此次出兵攻伐的重点。
牛族人不是傻瓜,他们知道牡鹿族大王的目的。
从时间上看,赤蹄城方向目前不可能派出增援部队。
牛族人如果集中在庆元寨就再好不过。附近所有寨子的人加在一起,也不是鹿族大军的对手。
鹿庆东第一次萌生了想要打主力对决战的念头。
……
事情没有按照他所想的方向发展。
两小时后,军队进入一条山谷。两边山崖突然掉下大块落石,三十一人死亡,六十八人受伤。
下午,再次遇到远距离弓箭袭击。这次的规模比上午大得多,估计对方弓箭手数量不会少于上百人。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连续多次发射,当场射死五十七人,伤者数量达到一百零六人。
鹿庆南终于看见了派出去的斥候。
路边竖着十几根木棍,上面插着一颗颗人头。
在这些人头正前方,一具浑身被剥光的无头尸体用木杆撑起,保持着双手分开的站立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