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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利斯,我明白你的想法。长久以来,你和你的家族对王国忠心耿耿,你们是莱茵真正的支柱。如果没有你和你的祖先长期努力,绝不会有今天莱茵的繁荣。”
“我和你一样憎恨北方巨人。他们占据了太多的土地,可我们有着太多的人需要养活。我很赞同战争,我喜欢把巨人的脑袋砍下来,把他们的下颌骨做成纪念品。我还喜欢看着他们像狗一样在角斗场上自相残杀,那是世界上最好玩的游戏。”
“可是卡利斯你得明白,出兵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这需要钱,需要粮食,还需要铠甲和枪炮。我给你算一笔账吧!上次出兵,消耗了国库里三分之二的钱。今年从夏天以来的的收成就不算好,直接影响到商税。按照你刚才所说的一百万人,我真的没办法拿出这笔军费。”
卡利斯咽下嘴里的食物,仰脖喝了一大口摆在面前的牛奶。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国王,想了想:“九十万人,这样的规模应该可以维持吧?”
亨德森苦笑着回答:“现在是冬天,不是正常收税的季节。再有几个月就是春天,国内各方面都需要开支。道路建设、海军需要新的战舰、各地城市的卫生与基础支出、对河流的持续疏导……管理这个国家不仅要关注军队,同时还要关注其它方面。目前的税率已经很高了,如果继续增加新的税种,会引发一系列问题。”
公爵微微皱眉,短短几秒钟后迅速松开。他并非不知轻重的莽撞粗汉,只是在相关的问题上必须据理力争:“陛下,您说的这些困难我都能理解。您说得没错,加税不是一个好主意,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亨德森脸上的苦笑变成了微笑:“很高兴我们可以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
“但我想到了解决方法。”卡利斯不是那么容易认输。
亨德森在肚子里咒骂着吃相粗鲁,基本上没有任何卫生习惯的肮脏公爵。他将白白胖胖的双手交叉在身前:“好吧,让我听听你的意见。”
“我们只能通过战争才能弥补损失。”这是卡利斯长久以来思考得出的结论:“北方巨人拥有惊人的财富。黄金、白银,还有钻石……只要打赢这一仗,所有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我知道。”国王再次重复这三个字,他加重了语气:“可是前前后后打了那么久,我们一直没能攻破锁龙关。”
说着,他伸手拿起餐刀,在平摆桌上的餐巾表面轻轻划出一道浅痕:“我们进不去,他们出不来。卡利斯,这种情况已经延续了上千年。”
“这次不一样。”公爵的态度很坚决:“教皇陛下亲口承诺,只要我们出兵,必定攻克锁龙关。”
教皇?
亨德森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出一个苍老衰弱的身影。他很想把那个该死的老混蛋从加百列城揪出来,扒光衣服,用带刺的棍子狠狠塞进教皇屁股……强烈的报复心从亨德森小时候就一直存在。那年他才六岁,就被逼着在寒冬时节跪在雪地上,向教皇叩头行礼。
没办法,教权高于王权。尽管亨德森从未见过圣主降临,他对所谓圣主教喻也充满了怀疑,却无法将同样思维传播复制给其他人,包括莱茵王国的民众。
如果振臂一呼高喊“圣主是渣渣”之类的革命性口号,那就别想着当国王了,趁早逃到某个无人居住的荒岛,终此一生。
胖胖的亨德森装出一副很感兴趣,同时深受震撼的表情:“你确定?”
公爵用力点点头:“我确定。”
“那好吧!”国王摊开双手,做出妥协:“六十万人,不能再多了。”
卡利斯愣住了,这与他的心理预期区别太大。短暂的思维空挡过后,公爵不由得急了,连忙道:“陛下,这……”
亨德森抬起右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语:“六十万是王国财力目前可以维持的极限。卡利斯你应该明白我们现在的情况不是很理想。假如再过三年,或者五年,不要说是一百万,就算你要一百二十万军队我也会答应。可是现在不同,我不能因为一场战争就放弃整个国家,放弃对未来的各种计划。”
“可是教皇已经承诺,由教廷圣军主攻锁龙关,而且这一战必胜。”公爵一再强调,甚至一度忘记了君臣之间的礼仪。
亨德森叹了口气:“教皇是教皇,我是我。同样的道理,这里是莱茵,是你和我的国家。士兵们得吃饭,面包只能由农民耕种小麦,得到面粉并且上缴国库。表面上说教廷圣军,可是每次出兵教廷方面只派出几千人,甚至更少。要不咱俩打个赌————这次教廷出兵绝对不会超过一万人。赌注随便你怎么下都行。”
卡利斯沉默了。
他知道亨德森说的都是实情。
“我们真能打赢北方巨人吗?抱歉,我的朋友,我不是对你的能力怀有疑问,而是实在看到了太多的失败。不光是我,撒克逊国王、金雀花国王、维京王,还有上主之国那个号称永远拒绝食用猪肉的家伙,他们都对此抱有疑问。如果不是因为土地的问题直接影响到各国政局,战争肯定会首先在我们之间爆发,然后才选择进攻大陆北方。”亨德森低沉地说。他坐在高背椅上,一双小眼睛挤在满脸肥肉深处,目光像锥子一样刺向卡利斯。
公爵无言以对。国王说的的确是事情,没有夸大其词。
“而且这还涉及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战后利益的分配。”亨德森肥厚的双唇挤出一丝喜爱荣,他盯着卡利斯,眼眸深处透出狡猾的光:“五大王国至今没有签订过对北方大陆土地的分配协议。当然,这是因为一直无法攻下锁龙关,也就无法进入下一阶段的议题。”
“卡利斯,你刚才说的非常笃定。你是一位公爵,有着高贵的品质。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与诚实。可是你得把问题一分为二来看。假设……是的,假设教廷的确动用了他们暗藏多年的秘密,对战争本身有了绝对把握。但谁来打头阵?教皇卫队?还是其它王国?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会主动站出来接受这个任务。”
“好吧!我继续假设,我们打赢了,占领了锁龙关,把北方巨人像兔子一样撵着到处乱跑,把他们吊在米字架上统统钉死。按照以往的经验,战争结束后的伤亡比例大概在三成左右。按照你刚才所说的一百万军队,至少得死三十万人。”
“那么新的问题就来了。你很清楚我们的实力,一百万人意味着必须把国内各地的正规军抽调一空。一旦胜利,我们还必须再往北方大陆的占领区追加兵力。北方巨人可不是白痴,傻乎乎的站在那里随便你怎么打都行。他们有脑子,会反抗,正面战打不过就钻进深山老林,瞅准机会跑出来狠狠给你来上几下。这种打法最让人头疼,因为我们对地形不熟,拿他们没办法。”
卡利斯下意识地摇摇头:“这不难解决。只要杀掉他们,抓住一个杀一个,将他们彻底灭族。”
“我当然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你算过这其中需要的时间吗?”亨德森揉着圆圆的下巴:“首批移民过去至少需要半年,这将直接影响到国内的经济和税收。派出大量军队前往北方,就意味着减少国内驻军。新兵与老兵的区别非常大,这一阶段的国内防务会变得空虚。如果其它王国趁机出兵,向我们宣战……你说,这该怎么办?”
“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公爵眉头皱得很紧,他缓缓摇头:“教皇陛下不会坐视不管,北方巨人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亨德森噘着嘴,样子活像一个因为某件事情不如意生气发怒的婴儿:“你太天真了。军队实力直接影响到我们队北方大陆的控制区面积,也关系到莱茵国内的稳定。六十万,绝不能再多了。否则我们会鸡飞蛋打一场空,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公爵掂量着国王的话:“你的意思是,优先考虑国内,然后才是北方的土地?”
“可以这么说。”亨德森回答得很是含糊:“我可能不是一个优秀的国王,但我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一个国家维持正常运转。”
卡利斯思考了很长时间,终于缓慢地点头,在沉默中做出同意。
“好吧!六十万,不能再少了。”他叹了口气,站起来,向国王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餐厅。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亨德森阴沉着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这样足足过了好几分钟,他突然变得异常暴怒,从椅子上跳起,双手扳住桌子下面狠狠向上反推,用大理石制成的餐桌却纹丝不动。国王的怒火再次冲上头顶,他抓住桌布,双手左右横扫,把摆放在桌上的各种餐具和食物用力扔出,在混乱杂音中制造出大片狼藉。
亨德森紧抿着嘴唇不说话,脑子里却在疯狂诅咒着已经离去的卡利斯公爵。
“这个该死的混蛋吃饭不洗手,他竟然做出如此肮脏的行为。”
“还有他的口水……混蛋!混蛋!混蛋!那简直就是世界上最脏的物质。他居然当着我的面,用手指蘸食蜂蜜。这是一个贵族应有的行为吗?简直毫无教养。”
“他竟敢威胁我。码的,我可是国王,是他的王啊!”
这时,一个身穿黑袍,年龄十三、四岁,身穿黑袍的少年从侧门进来,看到遍地凌乱的餐具和食物,不由得怔住了。
“父王,您怎么了?”少年快步跑到亨德森面前,英俊的脸上浮起怒意:“是谁惹您生气?告诉我,我这就派人把他抓起来问罪。”
在这个世界上,最能让亨德森感觉宁静下来的人就是儿子。他很快控制住情绪,用力搂住少年的肩膀,像小时候能抱的那样将其拥在怀里,低声抽泣着。
侍女们纷纷退出餐厅。她们对这一幕很熟悉,知道这种时候不需要有外人在场。
亨德森国王是个脸上随时挂着微笑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翻脸,不会杀人。
父与子就这样紧紧相拥。国王坐着,王子站在他面前,从侧面望去,早早发育身材高大的后者更像是前者的长辈。
“是不是卡利斯公爵?”王子双手抱住父亲的肩膀,在他的脑后轻声地问。
“……他是个混蛋。”国王止住抽泣,语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他一直是个该死的混蛋。莫凯尔,我的孩子,只有你能体会我的痛苦。”
长久以来,亨德森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真正的国王。
他在很多事情上无法做到随心所欲。
王室成员通常结婚很早,亨德森也不例外。当他还是十九岁的时候,就在父亲的安排下娶亲。妻子是金雀花王朝的一位公主。虽然她并不漂亮,至少长得与亨德森心目中的美人区别很大,可他无法抗拒父亲的命令,何况这桩政治联姻还关系到两大王国之间的多重利益。
她是个短命的女人,嫁过来三年后,死于肺结核。
父亲也去世了。因为在婚姻问题上老老实实服从安排,亨德森在众多竞争者中被列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王冠。
亨德森永远不会忘记看到伊莲的那一刻。
按照惯例,诸如王后、王子妃之类在王室有着重要身份的人,都必须留下至少一副肖像油画,留作后人永久的纪念。
亨德森虽不喜欢自己的亡妻,可看在同床共枕,并通过这桩婚事让自己得到王冠的份上,他在这个女人的身后事及相关问题上并未吝啬,甚至可以说安排得相当隆重。
他下令将国内最好的画家调入宫中,以之前画过的肖像为蓝本,至少要为早逝的妻子留下十副油画。
这对画家来说是个难题。因为对象早已下葬,仅凭区区一副旧画很难捕捉其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