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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使用敬语。
牛凌啸听出这句话里的讥讽成分,却没有发作,反而友好地用力拍了拍天浩的肩膀,发出更加洪亮的笑声:“本王身边不养废物。没了舌头他们就得死,反正都是一个“死”字,还不如干脆点,砍了他们的脑袋,以后就没人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
他目光顿时变得深邃起来,反讽的意味是如此浓厚:“老弟啊!这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能说你年轻,就能说你是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奶娃娃。如果不控制,以后这些话说不定还会变成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嘿嘿嘿嘿……还有比这更离谱的,说磐石城主是个娘儿们,平时穿女人的衣服,遇到事情就站在女人那边,就连吃饭也让女人上桌,根本不要男人管。”
天浩抬起手,慢慢抚弄着自己的下颌。他动作优雅,微笑中充满了自信与傲慢:“这一点儿也不奇怪。有些女人结不了婚,身边却有很多男人,孩子生下来根本不知道谁是父亲,长大了,自然会对女人产生偏见。他们都是些没有见识,思维愚钝的野种,还是些血统肮脏混乱的杂种。”
他口齿清晰,吐字清朗。一个是部族之王,一个是领主,这种场合只有他们能说话,其他人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无法插嘴。只是天浩话里的嘲笑意味实在过于清楚,以至于站在牛凌啸身边的凶牛部亲卫听了纷纷脸色一变,纷纷握住各自的武器,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怒火在牛凌啸眼眶里燃烧,却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熄灭。他方正的“国”字脸上再次展露微笑,仿佛此前一切都未发生过,仍旧带着直爽的笑声问:“阿浩,我走了那么远的路过来,你是不是该请我喝一杯?听说磐石城的苹果酒很不错,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天浩同样微笑点点头,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反正面对面第一次交锋大体上已经明白对方态度,接下来,就该进入核心问题。
转身陪着牛凌啸走向城主办公室的时候,天浩瞥见凶牛之王卫队里有一个黑衣人。他穿着一件厚重的长袍,严严实实遮住了整个头部,无法看到丝毫面孔。
感觉有些熟悉。
天浩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有些疑惑,却一时间想不起那人究竟是谁。
他开始思索。
……
侍卫们都守在外面,宽大的办公室里只有牛凌啸和天浩,隔着做工精细的条形长桌,凶牛之王收起从入城就保持在脸上的笑,整个人显得阴沉刻板,散发出令人畏惧的森冷气势。
“看来你和我想的一样,不想把事情扩大。”牛凌啸把手伸向摆在盘子里的茶壶,目光却牢牢锁定坐在对面的天浩:“你好像不明白什么叫做“规矩”。也难怪,年轻人在这方面总是做得很糟糕,尤其是像你这种从下面爬上来的暴发户。说句不好听的,我甚至怀疑过你是牛伟邦的私生子。”
天浩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承蒙夸奖。”
牛凌啸失望地看着从茶壶嘴里流出的净水,他把手里的茶壶重重往桌上一顿,很不满意地嚷道:“喂,就算没有酒,来杯茶总可以吧?”
天浩的回答风轻云淡:“这里是磐石城,不是凶角城。”
这回答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牛凌啸微怔片刻,忽然笑了,嘴唇往两边咧开很大,露出满口颜色略黄的牙齿,就像排列整齐的玉米颗粒:“年轻人,竟敢对我这么说话,呵呵……你胆子挺大。”
“那你想要我说什么?”天浩的笑容极具魅力:“对不起大王?我不该杀了你的使者大王?我向您认错大王?”
牛凌啸“哈哈”大笑着将手举高,重重一拍桌子,巨大的力量差点儿把杯子震翻,水溅到在桌上,迅速渗开一片湿痕。
他双手撑住桌面,像猎食的熊那样紧盯着对面,仿佛要把天浩脸上每一个细节牢牢刻在脑子里:“没错,这正是我想听的。”
天浩的笑容逐渐变淡,嘲讽从骨头深处透出,如水面波纹浮现在脸上:“抱歉,让你失望了。”
“让我们来算算账吧!”牛凌啸不打算继续无用的口舌之争,他握紧右拳,又以极慢的动作伸张开来,就像八爪鱼从桌面立起,将手腕和手心高高拱起,声音放得很低,如同幽灵在耳边窃语:“你好大的胆子,敢杀我的人。”
“如果你指的是俞铮,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他是个骗子。”天浩回答的很快。
“你打算怎么了结这件事?”凶牛之王并不在意过程,只专注于结果。
“我很乐意把他的骨头还给你。”天浩从牛凌啸面前拿过水壶,平静地说:“下次砸桌子别用那么大的力气,打碎东西要赔的。顺便说一句————磐石城的茶壶和杯子都很贵。”
“把我的人还给我。”牛凌啸脸上看不到一丝笑,眼眸深处释放出凶狠的冷光:“俞铮带来了两万人,我记得他们的每一张脸,每一个名字。如果你想把他们留下,就得给我同样数字的豕族人。”
“你记错了,只有一万八千零五个。”天浩毫不客气地说:“半死不活的老人,连路都走不动的孩子,女人瘦得皮包骨头,还有很多缺手断脚的残废……你挺会做生意,用这些家伙交换强壮的豕族人,无论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
“我说两万就是两万。”牛凌啸忽然毫无征兆的大笑起来,发出沙哑的怪笑:“把我的人交出来,否则你就死定了。”
“很遗憾,他们都死了。”天浩摊开双手,年轻的脸上全是无辜,他叹了口气:“这都得怪你。那些人走了很远的路,你却像吝啬鬼一样不肯给他们粮食,我凭什么要帮你养活一万八千多个连活儿都干不了的废物?你以为磐石城是什么地方,模范养老院?还是不交任何费用就能住进来的孤儿院?”
不等牛凌啸回答,天浩冷笑着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身为一族之王,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活活饿死,你还有脸跟我说什么赔偿。我想好了,明天就派人去黑角城,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禀告陛下,让所有人都来评评理,看看他们怎么说。”
牛凌啸慢慢眯起眼睛,不再说话。他的眼睛里透出危险和杀意,与捕食状态的野兽没什么区别,恐惧在沉默中蔓延,已经露出了尖牙利爪。
“我想割掉你的舌头。”血丝在他的眼眶里逐渐密集:“还有你的眼睛,实在太亮了,我得把它们挖出来。”
“承蒙夸奖。”天浩略微欠了欠身,淡淡地笑笑:“我一直认为这是我身上最大优点。”
“你一定认为我拿你没办法?”凶牛之王在磨牙,他的脸色很难看。
“这儿是磐石城,不是凶角城。”天浩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争辩,也毫无意义。
牛凌啸的脸色再次阴沉下来,他用蛇一般湿冷的目光看着天浩:“年轻人,注意你的措辞,就连牛伟邦也不敢这样跟我说话。”
“他是他,我是我。”天浩的回答简单又直接。
“如果不是陛下禁止私斗,我现在就派出军队,推平这座该死的城市。”牛凌啸慢慢舔了一下嘴唇,发出难听且充满威胁的冷笑:“你应该明白我有这个实力。”
天浩平静地摇摇头:“假设与现实之间很难划上等号,尤其是现在。”
凶牛之王瞪圆双眼,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在身体里游荡。他收起凶狠慑人的气势,眉头皱得很紧,身体后靠在椅子上,视线与天浩的眼睛齐平,在沉默中对峙了很久,他缓缓将右手插进衣袋,拿出一个闪亮的金属硬币,随手抛在桌上,用中指按住,慢慢推到天浩面前。
这是一枚狮族特有的银币,采用铸造后打磨的形式制成,圆形不是很规则,位于中央的狮王头像有些模糊,但就工艺而言,已经是狮族的最高水准。
“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牛凌啸的眼睛里笼罩着一层阴霾:“看在都是同族的份上,我觉得这件事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解决。”
他竖起右手食指:“一枚银币换一个豕人,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不等天浩回答,牛凌啸继续发出充满威慑力的低语,语速也极其缓慢:“看在你是领主的份上,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礼遇。你最好答应这个条件,不要试图激怒我,如果那样的话……我保证,你会后悔的。”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特别清楚。
天浩沉静如水。
长达半分钟的时间,他一直保持沉默。
良久,他缓缓张开嘴唇:“这东西的含银量不够。”
期待仿佛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从悬崖顶端猛冲跃起,朝着牛凌啸心中黑暗不见底的深渊急速坠落。
他明白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黄金和白银是北方蛮族的通用贵金属。
遗传记忆将财富的概念深深刻入野蛮人骨髓,包括大陆南方的白人和黑人,都把这两种金属当做硬通货。绝大部分北方蛮族虽然没有货币的概念,但他们都喜欢黄金,也愿意接受用白银交换货物的贸易方式。狮王首倡的货币制度正是以此为基础,参照南方白人的做法,铸造金币和银币。
金融是一门复杂的学科,超出了野蛮人的正常认知。狮王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普通平民很难理解甚至不可能明白其中的意义。非纯银货币交换货物本质上相当于财富掠夺,以狮族铸造的银币为例,其中含银量最高不超过百分之二十。
这在蛮族上层是公开的秘密。大国师巫彭之所以极力反对货币制度,正是因为这种“掺杂使假”的铸币含金银量不高,而且狮族做足了准备,一旦全面放开贸易,牛族必定损失惨重。
身为部族之王,牛凌啸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其实包括他在内,很多贵族都认为货币制度势在必行,实物交易的方式太古老,极不方便,尤其是作为掠夺下层平民财富最为有效的手段,牛族内部赞成的呼声很高,甚至可以做到与大国师一系分庭抗礼。
黄灿灿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多么耀眼,就像最美貌的女子,用身体最曼妙的部位诱惑着男人,为之疯狂。
牛凌啸根本没想过与磐石城全面开战。无论陛下还是大国师都不可能答应这种内斗行为。副使带回俞铮死讯的时候,暴怒的凶牛之王当场砍掉了他的人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耻辱,就像被一个混蛋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最后还要揪起自己的头发擦屁股。
讹诈也是一种权力象征。
得知磐石城攻伐豕族获得大胜的时候,牛凌啸被刺激得双眼发红。他迫不及待派出使者要求交换俘虏。豕人虽然粗鲁愚昧,却是公认的勇士。用一万多老弱病残交换同等数目的豕人,这买卖怎么看都划得来。
他觉得这样做没有任何问题,磐石城主毕竟是个年轻人,就算有牛伟邦在背后支持,但年龄与经验摆在这里,只要张口提出要求,一个刚升上来的年轻后辈肯定会双手奉上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毕竟是一个王。拍马溜须奉承谄媚,这是每一个想往上爬的人都会做的事。
可我偏偏遇到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
杀了我的使者,还抢了我的人。
牛凌啸气得肝疼。
他很精明,准备了好几套方案。
既然对方的态度是如此强硬,那就退而求其次,把这个年轻人拉入自己的利益圈。
我们就把这件事单纯作为一桩交易,以货币方式结算。
天底下没人不喜欢黄金和白银,何况磐石城位于雷牛部领地边缘,与包括狮族在内的多个部落接壤,这位年轻的城主应该明白银币价值所在。
可他偏偏说了这么一句该死的话!
含银量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