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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翀是国之干将,这一点国君宁元宪是非常清楚的。

此人以后也是要大用的,所以当然不想他死去。

“前几日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不行了呢?”国君怒道:“是有人害他吗?”

大宦官黎隼道:“不是,他患了绝症,烈性肠痈。”

顿时国君目光微微一缩。

肠痈!

在这个世界是无治的绝症。

不管是慢性还是急性的,都基本上必死无疑。

这个病不太常见,但也不是很罕见,王族内都有人得此病而死。

不说别人。

就宁元宪的上一任原配,也就是宁寒的母亲,得的也就是这个病而死。

那是宁元宪最爱的一个女人。

眼前卞妃,便有几分她的气质。

可惜啊……

就因为和姜离一个口头的婚约。

为了王位,为了越国的江山,他就废掉了那个原配王后,立祝氏为后。从而导致这个原配夫人郁郁寡欢,自禁于冷宫之中,得了肠痈而死。

他此时仍旧能够记住,那个女人得了肠痈的时候是何等的痛苦,何等的绝望。

熬了几天几夜后,就死了。

此时宁元宪真是有些后悔。

自己不应该和张翀这样的忠诚臣子怄气的,早一两个月就该将他放出来。

肠痈这个病要么是因为爆食,要么是因为忧虑痛苦淤积而成。

张翀这几个月在大理寺监狱里面的心境,应该和当时他那个原配王后是一样的吧。

一个是无缘无故被废后,幽禁于冷宫之中。

一个是明明有功之臣,却被囚禁于大理寺,还背上了贪污国库的罪名。

若是早早将他释放出来,料想不至于得此绝症。

“下旨,将张翀释放归家,派御医前去治疗。”

“是!”

国君明明知道派遣御医去治疗已经无效了,但还是派去了。

至少让张翀能够死得瞑目。

黎隼走了之后,国君又重新躺回到卞妃的大腿上。

“烟儿,你说寡人是不是特别刻薄寡恩呢?”国君问道。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

你说不是,显然是在撒谎。

你说是,国君心里又会不痛快。

卞妃伸手抚摸宁元宪的眉毛,温柔道:“臣妾宁愿夫君刻薄寡恩一些,免得委屈了自己。”

宁元宪动情,抱住卞妃的腰身,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轻轻吻了一口。

上天保佑,给烟儿一个孩子。

…………………………

张翀被抬回了家,已经彻底瘦脱了形状。

这几个月他在大理寺监狱内虽然没有受到什么酷刑,但也受够了冷暴力。

每日的饮食糟糕至极。

而且他这个肠痈几天之前就发生了,但大理寺的牢头却讽刺他是在做戏。

想要找大夫看病?可以啊,给钱就行。

除了黑水台的监狱,天下任何监狱都一个德行。

别管你再大的官员,只要进入了我这监牢里面,那就是孙子,不管干什么都要掏钱贿赂。

当然,如果你要是会起复的话,这些牢头不敢虐待你,甚至还会来烧一烧冷灶。

张翀刚进大理寺监狱的时候,那些牢卒和牢头纷纷过来巴结,想要结一个善缘,也算雪中送炭不是?

结果几个月时间过去了。

国君仍旧对张翀不闻不问,根本就没有机会翻身了啊

那大家还客气什么啊。

牢卒和牢头开始敲诈要钱。

张翀怎么可能会给?

于是,就受到这些小人的冷虐待。

腹中剧痛好几天,直接痛得昏厥过去,高烧不退,牢头这才慌了,赶紧报了上来。

大理寺的大夫过来检查之后,直接就判断是肠痈。

“等死吧!”

张翀之前毕竟是堂堂太守,几人赶紧将他病情上报给了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也犹豫了很久。

要不要等张翀死了之后再上报国君,这样一了百了。但他终究还是没有那样做,耽搁了几个时辰后,报入宫内。

就这么一耽搁,好几天过去了。

张翀已经奄奄一息,生命垂危。

……………………

几个御医轮流给张翀诊治。

“确是烈性肠痈,已经快要烂完了。”

“高烧得这么厉害,已经没有什么神智,而且不断寒战,还有黄疸。”

“已经不治了。”

几个御医共同判断。

“二公子,准备后事吧。”

御医朝着张洵道。

而此时张洵,跪在床边上发呆,整个人仿佛已经失去了反应。

“二公子,要不要我们开一些麻醉散,让令尊服下之后,没有痛苦中离去?”

张洵摇摇头道:“不用了,父亲就算要去,也要清醒地去。”

御医心中冷笑,张翀此时高烧得吓人,早已经不清醒了。

“二公子节哀。”御医道。

然后,几个御医纷纷离去回宫禀报。

其实,他们来就表示一下国君的态度而已,所有人都知道肠痈无治,来了也是白来。

等这些御医走了之后,张洵的泪水方才缓缓落下。

这个时候他已经痛苦到麻木了,已经开始怀疑一切了。

当时三弟张晋死去,已经然给他感觉到锥心之痛。

如今父亲张翀又要离世,张洵的世界几乎都要崩塌了。

无边无尽的绝望!

这种绝望的清晰,几个月前就渐渐开始了。

张翀刚刚入狱的时候,张洵还抱有很大的希望,希望国君只是一时之气。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不敢抱有希望了。

父亲在国君心目中的分量或许太低了。

而且他还不愿意认罪讨饶,国君怎么可能会为他妥协?

现在,他终于绝望了。

父亲,您这一辈子值吗?

那些庸官贪官,安享荣华富贵。

您为了国君呕心沥血,结果却遭此下场。

当年国君要推行新政的时候,这些官员又有哪一个人愿意做出头鸟,又有哪一个愿意去得罪人?

还不是您挺身而出。

结果现在呢?

庸碌无为的人反而高枕无忧,真正做事的人却遭遇横祸。

这种忠君还值吗?

但不管张洵如何悲愤,如何绝望,都已经没用了。

张翀早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昏迷。

已经高烧到一个吓人的温度,而且浑身发黄。

枯瘦身体不断战栗。

张洵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紧握住父亲枯瘦的手,跪在床边上一动不动。

就只能这样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等着他世界的崩塌。

而他的妻子,两个孩子都在房间无声的哭泣。

他两个孩子还小,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甚至太不懂得死亡是怎么回事。

但是却能够感觉到凄凉,绝望,恐惧。

张翀在怒江郡排场挺大,毕竟是封疆大吏。

但是张洵只是一个六品御史,俸禄很低的,家中就只有一个老仆,两个老妈子。

此时一家几口,望着垂死的张翀。

无比凄凉!

因为国君还没有为张翀平反,所以还没有一个官员登门。

祝戎关心张翀,但他毕竟是天南行省大都督,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国都。

所以张翀临死之时,都没有一个人上门相送。

张洵停止了哭泣,就这么握着父亲的手,静静等待。

妹妹张春华来不及赶回了。

大哥在南殴国战场,也赶不回来了见最后一面了。

就只有他一人,送别父亲最后一程。

此时,老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二公子,沈浪和宁政王子来访。”

张洵一愕,稍稍有些不敢相信。

父亲张翀临死之际,来相送的竟然是曾经最大的敌人吗?

然后,他起身擦拭泪水,走了出去,躬身拜下道:“拜见五殿下,见过沈兄……”

就算万分悲痛之下,张洵行礼依旧一丝不苟。

沈浪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沈十三,黄凤等人,背着一个大箱子。

“来不及解释了。”沈浪道:“张洵兄,我刚刚听说令尊得了肠痈,所以赶来治病。”

张洵一颤,震惊望向沈浪道:“沈兄,肠痈是绝症,竟然能治吗?”

沈浪点头道:“我先看看。”

在现代社会,肠痈就是阑尾炎。

烈性肠痈就是急性阑尾炎,如果不及时手术治疗,引发各种并发症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这个手术不算难做,甚至每个县城里面的二甲医院都能做。

但这是一个不难的手术,却不是一个小手术。

因为要切腹,要割掉发炎的阑尾。一旦引发了其他并发症,剧烈炎症,还要做相关治疗。

而在这个世界,没有抗生素。这种手术可能随便一个感染就会要了性命。

沈浪进入房间之后,再一次见到张翀几乎不敢相认。

他本来就瘦,此时更是几乎皮包骨头了。

原本头发只是白了几分之一,而此时几乎全白。

张翀虽然是一个文人,但武功还是很高的,腰杆永远是笔直的。

而此时竟然蜷缩成一团,好像矮了一大截,

沈浪心中嘘吁。

国君这人,真正是刻薄寡恩。

当时张晋之死,怒潮城之败甚至都没能让张翀腰杆弯下。

而区区几个月的心理折磨,却让张翀蜷缩成一团,变成了这幅模样。

接着,他赶紧用x光检查张翀的腹部。

当然是急性阑尾炎,已经肿大得不成模样了。

更严重的是各种并发症,都已经开始了。

伸手摸了一下张翀的额头,好烫。

超过四十度的高烧。

一般来说急性阑尾炎是不会发高烧的,除非是并发症引起。

“令尊被拖延了好几天,大理寺这群恶吏真是该杀,竟然隐瞒了好几天不报,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了。”沈浪道。

张洵本来已经干涸的泪水,再一次滚滚而下。

沈浪道:“如今我也完全没有把握治好令尊,大概只有三成吧,甚至三成都不到。”

张洵一愕。

竟然有三成?此时就算有一成的可能性,他都已经感恩涕零了,更何况是三成?

如果换成其他人,断然是万万不信沈浪的话。

但张洵相信。

因为此人曾经是父亲最大的对手,看似荒诞不羁,实则从不虚言。

他说过的话,全部都实现了。

顿时,张洵直接跪下叩首。

“不管能否救活吾父,沈兄的天高地厚之恩,张洵没齿难忘,日后有任何差遣,我绝无二话,上刀山下油锅,绝不皱一下眉头。”

沈浪道:“张兄不必如此,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接着沈浪道:“凤儿,煮开水。”

“十三,点蜡烛,越多越好,布置镜子。”

沈十三,黄凤,金氏家族的其他武士纷纷动作起来,开始搭建一个原始的手术台。

没有橡胶手套,就用一种特殊的兽皮手套,非常薄,透明,而且有弹性。

整个房间点燃了几十根大蜡烛,然后通过镜子反射,照亮张翀的腹部。

黄凤那边,开始麻利地煮开水,熬各种药材。

强力的麻醉散熬好了。

稍稍凉了之后,沈十三直接将麻醉散灌入了张翀的嘴里。

片刻之后,张翀渐渐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是各式各样的消炎中药。

一切完毕之后。

沈浪拿起锋利的手术刀,轻轻一划,切开张翀的腹部,开始动手术。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做手术。

之前仇妖儿的不算,宁焱的也不算。

做医生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但仅仅不到半分钟后,他就无比地娴熟。

因为有x光眼,他可以直接找出发炎的阑尾。

一切都无比纯熟。

毕竟在上一辈子他是一个名医,阑尾炎这样的手术不知道动了多少次了。

这样的手术对他来说真是轻而易举,甚至可以说闭着眼睛都能做。

找到化脓红肿之极的阑尾,然后一刀切掉。

这一刀切掉很容易,关键是检查并且治疗有没有其他并发症。

有没有引起弥漫性腹膜炎,有没有败血症。

一旦引发败血症,就算沈浪也救不了了。

沈浪手术紧张而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外面的张洵跪伏在祖宗的牌位前,他的妻子,两个孩子,家中老仆全部跪在那里。

这上面甚至还有张晋的灵牌。

“列祖列宗保佑,一定让父亲渡过这一劫。”

“三弟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父亲。”

“若能让父亲活转过来,洵愿短寿三十年,不!洵愿以身相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

国君宁元宪依旧睡不着,他在等待张翀咽气。

旨意已经拟好了,不但会为他平反,而且还会追封。

只要张翀咽气消息传来,这份恩旨立刻送过去,然后张洵立刻升官一级。

“可有什么官员去探望张翀吗?”国君问道。

黎隼道:“没有。”

国君叹息道:“人性竟凉薄至此吗?”

然后,他默默无言,拿起一本书读起。

但是心情烦躁之下,什么都读不进去。

片刻之后!

大宦官黎隼道:“陛下,沈浪前去探望张翀了。”

国君不由得一愕,然后叹息出声!

沈浪确实是一个精致人,还是一个有温度的精致人。

………………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

沈浪将张翀腹部的切口一层一层缝合起来。

手术完毕!

他摘下手套,用温水清洗双手走了出去。

跪在地上的张洵顿时一颤朝着沈浪望来。

沈浪道:“我已经尽力,接下来就看令尊自己的命运了。”

确实如此。

阑尾是切掉了。

但张翀能不能活下来,完全是未知数。

首先第一个指标,他要在短时间内醒过来,高烧要退下来。

因为现在会要掉他性命的反而不是阑尾,而是其他并发炎症。

尽管沈浪已经做好了消毒等措施,但是这么大的手术,这么大的伤口,很有可能引起细菌感染。

一切,听天由命!

沈浪只能不断地用药。

把能够用的退烧中药,消炎药全部用下去。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抗生素。

………………

徐芊芊的宅邸内!

这个女强人几乎要累瘫了。

真是太不容易了,第一季春蚕终于结束了。

无数的蚕茧也已经入库了。

接下来就是纺织成丝绸,然后再卖出去。

徐家的作坊被沈浪那个天杀的烧了,但是林默的作坊还在,而林家的人已经死绝了。

所以林家作坊直接归公。

在玄武侯爵府的帮助下,徐芊芊用公道的价格买下了林家的作坊。

如今她欠下了一大笔债务。

但好歹算是东山再起了。

只要丝绸织出来,就不愁销售,也不需要她自己去卖丝绸,有多少天道会都能卖多少。

有了玻璃镜之后,天道会在东西方贸易上不断反击,夺回了一条又一条的贸易线。

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累死了,累死了!

徐芊芊躺在浴桶里几乎要睡着了。

猛地一哆嗦,她醒了过来。

因为刚才做了一个梦,也不知道是香梦,还是噩梦。

在梦中沈浪又一次对她进行了非礼。

当然……这并不算什么。

关键是非礼之后,还一副嫌弃的口气。

徐芊芊,你那怎么一股鱼腥味啊。

混蛋!

恶棍!

徐芊芊就那么一次,因为逃生的原因来不及沐浴,就被沈浪说成死鱼味。

到现在这句话一直都盘旋在她脑子之内,都要成梦魇了。

所以,她每天一有时间就沐浴。

尽管压根就没有人嫌弃她了。

沐浴完毕后,她给自己上了香喷喷的玫瑰香精,然后换上舒服的丝绸睡衣。

躺进柔软的被窝内。

忙碌的日子好充实,但是又好空虚。

她不会去想沈浪的,甚至每次脑子里面一有关于他的念头,就立刻转移。

她想念的是仇妖儿。

如果我当时没有回家重振家业,而是跟着仇妖儿去海外,那究竟会是何等生活啊?

去探索未知的神秘世界,应该也很美吧。

不知道仇妖儿怎么样了。

不知道她肚子里面的宝宝怎么样了。

我徐芊芊什么时候才能有宝宝呢?

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了吧。

就这样,徐芊芊迷迷糊糊睡着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忽然又一阵哆嗦,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这次不是因为梦到了沈浪。

而是她感觉到了一股致命的危险。

此时房间内多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瘦削的男人,脸上带着面具。

这张面具是扭曲的,看上去非常怪异。

徐芊芊没有见过他,但绝对听过他的名字。

大盗苦头欢。

越国有两个超级大盗,西边的三眼邪,东边的苦头欢。

吴越两国不知道派了多少高手去剿苦头欢,全都有去无回。

苦头欢武功太高了。

他手下虽然不多,但是非常精锐厉害。

而且来无影去无踪。

三眼邪坏事做绝,劫掠无数百姓商队,麾下几千马贼。

而苦头欢麾下只有几百人,但是死在他手中的豪绅,武将,官员却足足几十人之多。

所以论名声,这两人也差不多。

上一次唐氏和苏氏派出了两百多名高手洗劫金氏家族封地,金木兰被几十名西域高手围攻。

就是这个苦头欢出现,区区几个人杀退了几百名高手。

他一人就击退了几十名西域高手。击杀了唐氏两个儿子和十几名西域高手。

此人是真厉害!

“我苦头欢一直以来只杀贪官恶霸,但是今日破戒,因为别无选择!”

这个顶级大盗声音很沙哑,就好像被烧过一般。

“我要拿你的人头去换一件东西,抱歉!我很快,你不会感到痛苦的。”

大盗苦头欢拔出利刃放在徐芊芊的脖子上,就要一刀切下去。

徐芊芊没有求饶,就这么瞪大美眸望着苦头欢。

“苦头欢你要什么东西?”

“或许你不必斩下我的脑袋,你可以拿我的人跟我男人换。别人能给你的东西,我男人也能给你。”

……………………

国都!

这一夜,沈浪就睡在张洵家中。

万一张翀有什么状况,他也好第一时间施救。

而张洵一夜未睡。

他就这么跪在床边上,向列祖列宗祈祷,向满天神佛祈祷。

清晨,一缕阳光斜射了进来,照在张翀枯瘦的脸上。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黑很深的噩梦,怎么都醒不过来。

仿佛用尽比毕生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

他战胜了黑暗的梦魇。

仿佛用了千斤之力,睁开了眼睛。

张洵感觉到父亲手一颤,不由得抬头望去。

然后,狂喜万分!

“父亲,您醒了!”

………………

注:第二更送上,因为昨夜失眠加上构思接下来剧情,所以只更了一万三千多。但却竭尽全力了,最近两天心情有点低落,拜求兄弟们出手相助,拜求了。

谢谢風扈的四万币打赏,让你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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