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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荒要灭?”南离宫中,邙幽正与众将捧腹大笑:“这果然是失心疯了。”
面对嘲讽,李青麟笑容不改:“这世上不是只有南离西荒两个国家的,中土多有大国,国力胜你我百倍,你们蛮子怕是忘了。”
西荒众将还在笑,邙幽却意识到了什么,笑容渐渐收敛。
李青麟仿佛教育下属一样,慢慢道:“我们南疆地貌复杂,道路崎岖。中土大国若要攻占,路途艰难,运输不便,徒耗人力物力打下来了也只能遥领,又资源匮乏,颇为不值。曾经也有大国兵临城下,结果我们称个臣,就让我们自治纳贡完事了。等到那个大国自己都灭了,我们南离还在,又成了独立国度,这便是我南离千载不灭的根源。”
说到这里,李青麟颇为怜悯地看着邙幽:“你们蛮子刚刚崛起不足百年,文化贫瘠,历史浅薄,怕是不太清楚这里面的道道,还真当更强的国度不存在?”
邙幽没有发怒,神色慢慢变得很是凝重:“你这是……勾结了中土大国?”
“北边如今是乾国。”李青麟一手撑着龙椅扶手,悠然地托腮笑道:“一个月前,本王已经遣使称臣……嗯,其实也不叫臣,依然是乾国钦封南离王,人家乾国还送了不少财物表示宣慰。”
“真想不到你李青麟居然自甘下贱做人藩属!”
“所以你只是将,而我是王。”李青麟悠悠道:“政治不讲面子,只讲结果。”
“结果就是乾国也不见一兵一卒来保护你?”
“我也想他们能来啊……可人家路途不便,更兼这风雪冰天,当然来不了什么大军。派数千精锐过来替我死守,人家不愿意,也是没办法的事。”李青麟笑道:“但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他们不愿来守城,但一支先锋,剑指西荒国土,性质就有点不一样了。征服一国嘛,你我都很感兴趣,乾国皇帝当然也很感兴趣。”
邙幽神色大变:“你们边将献关,果然是计,是为了把我们拖在南离!”
“当然是计,我李青麟会是那么没人肯效忠的昏君么,居然会一股脑儿全部投敌带路,想想也知道不正常。邙战没脑子,你邙幽也没有?”李青麟笑道:“如今西荒举国兴兵,深入南离,自己腹中空空,大乾数千先锋不知道能造成什么结局……”
西荒众将全都变了脸色。
邙幽厉声道:“危言耸听,若是如此,你为何不让离火军死守此城,反而尽数派去横山郡,自己空空荡荡的等死?”
李青麟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若是那样,你们回师迫退乾军,又或者也去称臣,最终形势毫无变化,明年卷土重来,那有什么用?我要一劳永逸,彻底奠定此局。”
话音未落,宫门外不知从何飞来漫天箭雨,把邙幽事先安排守在门外的将士全部射成了刺猬。而宫门仿佛有什么机括,轰然关闭。
与此同时,整个王宫骤起大火,几乎连个蔓延的时间都没有,整个广场便已经尽成火海,包括李青麟和邙幽在内,都瞬间被火舌吞没。
李青麟在烈火之中哈哈大笑:“你西荒最强的血战军和你们这些惯战宿将尽死于此,西荒国运已失。南离不过死了个修道昏君,长公主与离火精锐尽数完好,只要她不蠢,灭国的当然是你西荒而不是我南离!”
西荒军队哪里还顾得上他在说什么,混乱无比地往宫门挤去,这一时半刻又如何破得开?
邙幽浑身冰冷。
恐怕就算大乾派军帮他守城,他李青麟也会拒绝。他分明是故意以身做饵,用他自己的命,以南离王宫为坟墓,拖着整个西荒国运同归于尽!
他暴怒地一声狂吼,带着浑身烈火,巨斧往李青麟狠狠劈去。
李青麟横枪架住,两人同时被火焰吞噬。
“本王本来就没多久寿数了,能有这么多西荒勇士为本王殉葬,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烈火之中,李青麟神色平静,似乎感受不到火焰烧身的痛苦:“忘了告诉你们,这个火呢,是你们家东华子的炽焰阵,搜刮炽焰燧石之时,南离民怨沸腾,如今也算用得其所,未曾辜负南离民众的付出。”
根本没有人理他,大火迅速烧遍了每一个人的身躯,所有人颠倒打滚,惨叫之声响彻云霄,早就盖过了李青麟的话语。
邙幽巨斧落地,痛苦在地上打滚,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向李青麟:“你登基以来,昏聩修道,莫非全是骗局?”
李青麟默默拄枪于地,闭上了眼睛:“不,那时候……是真的。”
“轰!”宫殿倾塌,漫天大火映红了天际。
…………
明河幽幽地看着离火城上空的火光,想起了前些日子面见李青麟时的对话。
“你的布置,真的不好好告诉青君?”
“青君知道了,是不可能同意的,到时候非要来个与离火城偕亡才叫麻烦。”
“那么……贫道告诉了你玉佩的来头,你为什么始终不派任何人去寻访,反而把玉佩给了青君?”
李青麟出神地看着梁柱上的雕龙,过了好久才慢慢道:“我曾忧惧,也曾动摇,既贪权柄,又想长生……并没有自己曾经想象的那么了不起。当我发现自己按照秦弈的法诀无法修炼出哪怕一丝仙气时,甚至极为暴躁,打骂妃嫔,鞭杀宫人——或许我只是一介俗人而已,还很有暴君的潜力。”
明河安静地看着他,没有接话。
“但是道长,人就是这么奇怪啊……当某一天幡然清醒,反而从所未有的清明……我知道不仅是我自己没救,南离其实也是没救的,它已经烂到了骨髓里……如果有个几年时间慢慢扭转,或许还有机会,但西荒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他们甚至不待开春,这冬季必然会有一场雷霆万钧的突袭。”
明河依旧静听。
“这么短的时间,别说青君了,便是我没中诅咒奋发图强,南离也渡不过这一劫。之前的豪情壮志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欺骗。”李青麟笑道:“所以我们该做什么呢?等着迎接西荒入寇,在一番可歌可泣的血战之后灭亡,成为史书里悲叹的几笔?”
明河终于道:“贫道问的是,你为何不去找玉佩的主人,而不是问你的国策。”
“因为我不想找了。”李青麟笑道:“死便死吧,人哪有不死的?我倒是找到了我的初心是什么。”
“是什么?”
“无论做下多少功业,最终也是一抔黄土,数尺墓穴,既然如此,我当初为什么要这功业?”
明河摇了摇头:“贫道从来不知你们为什么要这功业。”
李青麟目光有了些奇异:“道长师门非同凡响,或许有人长生?可苟存于洞府,避隐于世外,人所不知。与彪炳史册,万世景仰相比……究竟谁才是永生?”
明河怔了一怔,沉吟不语。
“人各有志,这个问题怕是没有答案的。”李青麟又笑了起来:“青君爱寻仙,有朝一日她若能放开这南离枷锁,那玉佩便是她的路引,我就不去用了。倒是道长日后见到秦弈,替我告诉他一句话。”
“请说。”
“嗯……他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此番累他平白奔波操劳,很是过意不去。”
明河奇道:“就这个?”
“不是……我曾对他说,我宁愿相信大圣已死,也不想接受那只猴王盘膝合十,长生为佛。”李青麟慢慢说道:“烦请道长转告吾友,我虽曾动摇,可终究做到了。”
看着冲霄的大火,明河想起了自己在张家庄初见李青麟时算过的卦。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他战的不是东华子,甚至不是西荒,由始至终,他都在与长生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