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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大早,抚顺城外来了个骑骡子的老头。
抵达城门时,这老头就抚须回头,低声感叹到:“这一路行来,道路平静,百姓安康,宵小奸邪远遁它方。青峰剿匪之功,泽被苍生,真乃纯善之人。”
老头再看城门口守卫的几个胖袄兵丁,又怒其不争的骂道:“一大清早的就没精神,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这抚顺边防败坏至此,可恨可叹。世事浑浊,边军官员皆酒囊饭袋也!”
几个精瘦老弱的守城兵丁被骂的莫名其妙。他们拄着锈矛靠着墙,打着呵欠看老头进了城,都忘记收其城门税了。
老头进了城,觉着抚顺到底算是边关重镇,市井热闹不是自己乡下老家能比。他骑着骡子就向路人,商贩打听城西街道怎么走,还张口询问周青峰在城中风评如何?他不只向一个两个人询问,倒是一路走就一路问,三教九流都去接触。
当老头走到城西街闸外时,他就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道:“贩夫走卒对周青峰倒是一片赞誉,说其盘踞城西后,地痞青皮纷纷绝迹,衙役官差也不再随意敲诈勒索,货值流通便利,物价便宜几分,交易卖买也堪称公平。善政,此乃善政!
只是学子文人对其多有不满,认为其乱修学堂,男女同课,有辱斯文,寡廉鲜耻。兼且傲蔑上官,不受教化,不修文德,今后必是大患。唉......,看来这周青峰确实年少轻狂了些,连个善待缙绅,礼遇名教的姿态都没有。若无读书人辅佐,终究走不长远啊!
老朽这番是来对了,当好好劝诫一番。”
老头感慨过后却又没有立刻进城西。他看路口两家茶馆颇为热闹,骑着骡子就靠过去。茶馆小厮连忙迎出来招呼道:“这位爷可是要听书?今天正好要讲‘高大牛枪挑胖匪首,武大门力劈莽贼头’,正在精彩的时刻,爷您进来就没错,包管一上午回味无穷。”
啊?
老头一愣啊。
高大牛?这不是我家那个冒傻气的孙女婿么?他竟然被人拿来说书?
老头还真来了兴趣,信步走进茶馆。里头说书的出来了,一拍醒木,啪的一声,底下听书的都来精神了。
“书接上回,且说那穆家小姐碧玉天成,秀巧聪慧,与那高大牛早以私定终身。她本是思念情郎,约在那桃花林相会。谁知道黑风寨的贼人突然出现,眼看这良家女子就要落入贼手。高大牛听着信,当即是怒发冲冠,提着一条丈二铁枪就大步杀来。”
茶馆里众人听的正来劲,这种穷苦汉抱得美娇娘的故事最是吸引人。就跟当今的穷屌丝泡上了白富美一般叫人欢喜。
只是刚刚走进来的老头却气得勃然大怒,跳脚骂道:“等等......,你这说书的胡扯,我家巧灵啥时候跟高大牛私定终身?我们穆家也是诗书相传,家里女子都知书达理,安分守己,从无这等辱没门风之事。”
呼的一个鞋底飞过来,啪的砸在说书的脸上。
平常说这段时总是引来满堂喝彩,今个却来一鞋底。说书的站在案桌后还不明所以呢,脸上就留了个鞋印。店里小厮也急忙上来拦着说道:“哎.....,你这着老人家好不讲道理,怎么能随便打人呢?这里可是周家老爷的地盘。你这样胡来,我可是要喊衙役了。”
“胡扯,胡扯。”老头气的眉毛胡子都乱抖,“就为赚点银钱,背后编排他人是非,你们这样跟乱嚼舌根的妇人有何区别,还要脸吗?我不听你们这破书了。”
老头连丢出去的鞋都不要了,气鼓鼓的从茶馆出来。偏巧又听到对面另一家茶馆也有人在说书,同样坐的满满当当,气氛热烈。他下意识就走过去想听听这家在说些啥,结果头一句就听到‘穆小姐思春见情郎,穆老爷慧眼识贤婿’几句。
肺都要气炸了。老头又把另一只鞋脱下来,嗷嗷叫甩了过去。对面茶馆自然也是一阵闹腾,听书的人们正笑呵呵,看到这气到脸都通红的老头分外不解发生了什么事?
两只鞋一东一西,算是捡不回来了。
老头没来由的惹了一肚子气,牵着自己的骡子走到城西街闸路口,看到个巡街衙役就板着脸问道:“高大牛在你们这么?让他出来见我。我是他媳妇的爷爷。”
拜街口两家茶馆的宣传,如今高大牛也算是家喻户晓。老头一报自己身份,衙役也不敢怠慢,连忙将他请到林家客栈去。偏巧周青峰等人都转移到李永芳府上去办公了,客栈整体改造成了医院,增加床位,护工,乃至医生。
担任医院院长的孙仁听说是高大牛的亲戚来了,连忙出来相迎,派人照料,“您是穆老爷吧?”
“老爷算不上,我就是个乡下的私塾先生。”老头开口就有气,“你们街口说书的尽在背地里编排我们穆家的事,你们怎么也不管管?”
“是是是......,我们工作难免疏漏,您说的事我马上跟街上的衙役说一声,让他们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孙仁对老头倒是客气。她也不知道高大牛是怎么娶的亲,还真就一直没管过。“您先坐着,消消气,我马上派人去跟您孙女说一声。”
老头正是穆思年,曾经半道给周青峰鼓舞士气,呐喊助威的那位。也是把自己孙女嫁给高大牛的那位。徐冰搞的模范村就是他所在的村子。老头其实一直在关注周青峰,最近听说周青峰回抚顺了,他心里有不少想法,就琢磨着要来献计辅佐一番。
哪晓得穆老头到了抚顺城西先憋了一肚子气。他在医院里做了许久,自然就站起来到处乱转悠。这不转悠还好,一转悠就发现这城西之地的与众不同。
“道路平坦干净,毫无泥洼陷坑,走路都舒服。”
“街上行人步伐从容,笑意多多,看得出日子好过,殷实人家随处可见。”
“古人云‘仓廪足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周青峰治理此地才几个月,这城西竟然如此繁荣,世所罕见。只可惜此等干才不能为国所用。唉......,为国所用也必然要同流合污。还不如自己干一番事业。”
穆老头先是在在街道上转了一圈,回头再看医院,才发现这城西最稀奇的地方竟然就在此地。他看到几个伤者正在换药,便上前看了看。赫然发现其中一人胸膛开裂,伤口一尺有余,可如此重伤竟然被几根细绳缝在一起。
“这,这,这样也行?”穆老头只见过缝衣服的,见过缝合尸体的,却从来没见过缝合伤口的。“这人还能活?”
“能。”负责照顾的护工回头答道,“我们张大夫可是国医圣手,破腹取痈都能做到,区区缝合伤口还不是小事?再则伤者的伤势不重,他就是被一把短斧砍中胸口,却并未砍破脏器,无非是肋骨断了两根而已。”
有了之前做手术治疗阑尾炎的事,张岳灵可谓是名扬四方。医院的护工都对他敬仰有加,觉着能跟他共事也是与有荣焉。
可在穆老头看来这事就太过诧异——被人短斧破胸还‘而已’?这要换其他地方,早就流血过多而挺尸死翘翘了。
穆老头还真不信,仔细看伤者的胸膛——确实还在起伏,没死!
“你们这张大夫何止是国医圣手,在世华佗也做不到这事啊。”穆老头微微摇头晃脑,又问道:“这缝合的线看着眼熟,有何讲究不成?”
“这缝合线是东家的本事,不过外面这种是丝线,据说伤口里头还有一种却是绝密。有人打听,还被张大夫训斥。”医院的护工还没啥保密意识,随口就回答了穆老头的问题。
“神技,真乃神技。”穆老头又觉着自己大开眼界,赞叹不已,“你们这的张大夫必然会名留青史,当得立传记说,流芳百世。不知这位张大夫名讳,老朽真想拜会一二,当面请教。”
“那还用说,张岳灵张大夫为人不错,见他倒不难。不过他昨天连做好几趟手术,疲惫不堪。听人说到现在倒还未起床。老人家若无要事,只怕得再等等。”护工说道,“若有要事......。”
“不敢,不敢,老朽是明白事理的人。张神医劳顿,自然是要好好休息。”穆老头连连摆手,他又看看病床上躺着伤者觉着其挺年轻,又问道:“这定然是城中哪家大户的嫡子吧?否则断难请的张神医出手。”
护工却是咧嘴一笑,“嗨......,什么大户嫡子,这就是我们东家手下的大头兵。昨天城外来了一伙女真贼寇,袭扰边关,我们东家带人抵御。这些伤者都是大战中受创,急急忙忙送来救治的。”
“军户兵丁?”穆老头真的惊到了,“这等人竟然能得如此厚待?”
护工却压低嗓子说道:“不是军户,应该说是我们东家养的家丁。不过又不同那些官老爷的家丁,没那些坏毛病,敢打敢拼的,都是好小伙。对了,您是高大牛高排长的的亲戚吧?哎呦,高排长在我们这可算名气大的。”
护工竖起个大拇指来夸,穆老头都有些不适应。他当初将自己宝贝孙女嫁个穷兵汉,隔天也后悔犹豫过。因为这年头当兵的地位极其底下。要不是觉着周青峰定然前途远大,他只怕都要恨自己当时为何冲动把孙女下嫁。可现在看来这高大牛挺有出息啊。
“能给受伤的兵丁寻来如此技艺的神医,周青峰这小子果然所图匪浅啊。”穆老头微微闭眼,心中暗想:“如此善待士卒,士卒定然拼死相报。老朽心中担忧之事看来是要成真了。唉......,这真是乱世出英雄!我等百姓却身若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