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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郎中脸色微微一变,对杜文浩拱手道:“两位,老朽前院有个病人需要医治,就不陪同了,两位不必拘束。请随意。”

“老先生忙吧,不用管我们。”杜文浩拱手道。

薛郎中又拱拱手,跟着那妇人急匆匆走了。

这时,仆从端来了热水,给长公主他们洗漱。杜文浩惦记着药,匆匆洗过之后,便来到厨房,见麻黄汤已经熬好了,便端下来凉着。代赭石要把两碗水熬成一碗水,还得等一会。

这时,忽听得院子里有人哭,哭声凄厉,似乎就是先前把薛郎中叫走的那个妇人。杜文浩走到窗边往院子里一瞧,果然,那妇人正跪在地上,院子里先前放着的那块门板上那男人已经不叫了,翻着白眼,大口大口喘气。薛郎中正蹲在地上,端着一碗汤药在喂那病人。可是汤药入嘴,很快便有流淌了出来。那男人已经不知道吞咽了。

杜文浩心头一沉,撩开门帘走了出去,来到院子里。门板旁边有好几个人都围着看,脸上神情黯然,杜文浩穿的是普通的短衫,在乡村里这是最朴实最常见不过的装束,所以没人注意他。

杜文浩低头一看门板上的男子,只见他胸部被几块固定骨折用的夹板夹着,用布带包扎着,一看便知,这时胸肋骨骨折常用的胸壁固定术。

听这男人呼吸声,杜文浩眉头皱了皱,低声道:“薛郎中,我能替他诊察一下吗?”

薛郎中正捋着胡须思索该如何是好,听了这话,随意地点了点头。

杜文浩见门板上这汉子三十来岁,精神极度萎靡,声音低弱,呼吸急促,身后垫着两床被子,转头问道:“怎么不把他放平?”

“不能放平!”那哭哭啼啼的妇人道,“一放平他就痛得很厉害!”

杜文浩点点头,道:“这位大哥是肋骨骨折,对吧?”

“没错,昨天上山打柴,从树上摔了下来。薛郎中说了,伤到了肋骨。已经用夹板固定正骨了。”

杜文浩替这病患诊脉望舌之后,沉吟片刻,站起身环顾四周,发现墙角堆着一堆竹子,先进到寝室,拿了一把柴刀,然后来到那堆竹子旁,找了一根大小合适的,砍了一节竹筒,走回来蹲下。示意让众人不要说话,将竹筒贴在病人的胸前。凝神细听。

这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好在先前他们进来的时候,就说了他是郎中,刚才又征求了薛郎中的意见给病人诊察一下,薛郎中也同意了,所以,尽管见他举止怪异,这些人还是没出声制止。皱着眉瞧着他。

杜文浩把那竹管在病患胸胁部到处听,发现病患右侧胸部有捻发音,右肺呼吸音减弱,双肺可听见痰鸣音。

竹筒的听音效果当然比不上听诊器,不过在听诊器发明之前,医者就是这样听诊的,效果还可以接受。

杜文浩放下竹筒,伸手轻轻按压病患胸部和其他部位,患者开始叫痛。杜文浩一边按一边问,发现病患的右胸第四至八肋骨压痛,并且骨盆也有挤压痛。说明盆骨也有骨折!

杜文浩沉吟片刻,说道:“薛郎中,这为兄弟已经伤到肺了,继续这样夹板固定,恐怕会死人的。”

这话如同一颗石头掉进了池水里,立即掀起一阵波纹,所有的人都抬头瞧向他。包括那正拿着衣袖抹眼泪的妇人,

薛大夫抬头瞧了他一眼:“杜小哥此言怎讲?”

“一般的肋骨骨折,用胸壁固定当然没问题,可的骨折已经引起肺挫伤,那就不能用夹板固定了。”

“是吗?这是为何?”

“肺挫伤会水肿出血,并分泌大量分泌物,如果固定胸壁,会抑制伤侧咳嗽动作,使肺和气管里分泌物积蓄,容易引起肺不张,导致呼吸窘迫,严重的会将病人活活憋死的。”

薛郎中脸色一沉:“杜小哥,你这话也太危言耸听了吧?老朽行医数十年,见过很多人医治肋骨骨折,都是这样用夹板固定的。”

杜文浩淡淡道:“那有多少人后来死了的呢?”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肋骨骨折,本来就是绝症,能治好者十之一二而已。死了有什么奇怪的。”

“不能治好,不是病本身厉害,而是治病的人无能。世界上的病,只要不会治,那都是绝症,会治了,都不是绝症。”

薛郎中脸色很难看:“哦,小哥的意思,你能治这病?”

“可以。而且至少有八成把握!”杜文浩继续检查者伤者的伤情。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都是神情大变,又惊又喜,一个老者沉声道:“你不是打诳语吧?薛郎中都说只有两成把握的。”

杜文浩抬起头,对薛郎中道:“实言相告,如果再不拆除胸壁固定,并及时治疗他的肺挫伤,别说两成了,伤者只怕过不过今晚三更!”

薛郎中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是附近一带山村小有名气的老郎中,尤其擅长跌打损伤的,竟然被一个后生小辈如此不留情面直言不讳说了这一通,尽管杜文浩没有直截了当说他,但也差不多了。当下温道:“小哥口气太大了点吧?你说不用夹板固定,又该如何治疗?”

杜文浩道:“立即拆除固定夹板,治疗肺挫伤,用其他办法正骨,如果再要耽误,只怕很快便会有性命之忧!”

薛郎中哼了一声,拱手道:“既然杜小哥有这把握,老朽无能,恭让贤达,你们让他来治吧,老朽不管了!”说罢,站起身袖袍一甩,转身就要走。

围在门板旁边的几人是这病患的家属,一听这话就慌了,急忙跑过来拦住了薛郎中:“您,您别走啊,谁不知道这四里八乡的就数你的医术最高了,这伤还得您来治!”

其他人都齐声附和,又有几人转头怒目瞪着杜文浩:“你这人捣什么乱?”“就是,别在那危言耸听!”“你个乳臭未干,才学了几天的医,竟然敢指教薛神医?!”“就是,快走快走!”

杜文浩苦笑,这些山村农夫,自然是相信权威的了,没人会相信自己这个路过的路人,而且还是个小年轻。他们没拔拳相向,已经是比较客气的了。这跟当初自己刚刚穿越到宋朝时遇到的情况一样,其实现在也差不多,认识他知道他的人,都崇敬他是神医,可不认识不知道他的人,还是不会相信他的医术的。就跟当初自己对抗钱乙钱不收师徒时那样。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年轻。

杜文浩站起身:“好言相劝一句:如果病人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就把他的固定夹板解开,就这句话,信不信随你们!我走了!”

杜文浩背着手走回了煎药的厢房。

薛郎中瞧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在那些人的哀求下,他最终又转身接着给那人治伤。

麻黄汤已经煎好了,代赭石汤还没好,杜文浩便把麻黄汤端着回到长公主房前,见房门已经开了,一个老妇正在往外端洗澡水。杜文浩有些奇怪,难道长公主这么会工夫便洗了个澡?端着药在门口叫道:“长公主,药已经好了,吃药吧。”

“端进来!”长公主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杜文浩迟疑了一下,端着药碗走了进去。

长公主正坐在窗前木椅上梳头。她的秀发很长,一直垂到腰间,湿漉漉的。

杜文浩道:“长公主,你洗澡了啊?”

“嗯。”

“那得赶紧把头发弄干了,要不然会加重病情的。”

“不是有你吗,我病了,你会照顾我的。”长公主没有回头,笑嘻嘻说道。

杜文浩苦笑:“是药三分毒,吃药总是不好的,身体好干嘛还要故意弄出病来呢。”

长公主这才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瞧着他:“吃了你的药,我的病已经大好了,除了头痛,其他没什么问题了。再说了,我身上脏死了!你没看见吗?这样你还叫我怎么见人啊?”

杜文浩走过去,把药碗放在桌上:“赶紧,先把药喝了,这是治你外感风寒的,治脑震荡的药还没有煎好。等一会好了再服。”随即走到屋角,将一盆炭火移到长公主身后,又拿起一条干毛巾,站在她身边,帮她搓干头发。

长公主嘻嘻一笑,端起药碗,咕咚咚一口气喝光了,放下药碗,也不说话,反手过来伸到杜文浩面前。

“干什么?”杜文浩问。

“桑果!我知道你怀里还有!”

“嘿!你眼睛还真尖哟!”杜文浩从怀里取出两串桑果,放在长公主手里。

长公主接过桑果,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我知道你留得有,因为你知道要给我煎药喝,很苦,所以留有桑果,对吧?”

“鬼机灵!”杜文浩用木梳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两人这两天生死与共,真如姐弟感情一般亲密。

长公主回头扮了个鬼脸,问:“刚才那妇人说她男人快不行了,怎么回事?你去看了吗?”

“看了,是从树上掉下来摔着了,伤到了肋骨和盆骨。他们用夹板固定,造成伤者呼吸困难,我提醒这郎中了,他不听,那些病人家属也只认他这神医,不相信我的话,还让我走,否则要我好看,我只好回来了。”

长公主皱眉道:“这真是的,咱们不能这样见死不救啊!”

“长公主,不是咱们见死不救,是人家不让我救!”

“想办法啊!”长公主忽地站了起来:“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既然你认定他们医治方法错误,就不能任由他们胡来,要不然会死人的!咱们得想办法让他们相信你!想什么办法呢?”她低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对了,你去告诉他们真相吧,告诉他们,我是长公主,你是当今皇上的御医。”

杜文浩苦笑:“我拿什么证明啊?”

“你短衫里面不是穿着你的御医五品官袍嘛!还有我皇兄御赐的紫衣金鱼袋哩!他们敢不相信?”

杜文浩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他们不相信我,那不怪他们,没人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能治愈他们亲人的伤病的。我得想办法证明自己的能力,至少得证明自己的身份让他们明白我能治好他们的亲人!”

说罢,杜文浩三两下脱掉了身上的短衫,里面的官袍皱巴巴的,还沾满了泥泞,而且头上摇着两只长长地翅膀的官帽又不见了,头发乱七八糟的,可现在顾不得了,整理好之后,迈步又来到前堂院子。

没等他说话,那些人突然看见后院出来一位官老爷,穿着皱得跟坛子里的咸菜一般的官袍,还污秽不堪,好几个地方还被挂烂了,有点像人家扔掉不要的烂衣服捡回来穿的。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刚才那口出狂言的年轻人,都吓了一大跳,倒退了好几步,包括薛郎中,目瞪口呆瞧着他。

杜文浩整了整官袍,挺胸昂头,拿出一副官架子,轻咳一声:“诸位,实不相瞒,其实我是当今圣上的御用太医杜文浩,刚才跟我一起的那位姑娘,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秦国长公主!”

那几个人又都倒退了两步,拢在了一堆,盯着杜文浩,没一个人说话。

杜文浩又道:“我表明身份,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刚才说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的,如果不及时按照正确的方法救治这位大哥,他会死的。身为圣上御医,你们应该相信我有这本事。——好了,现在能让我给这位大哥救治了吗?”

那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突然快步回到门板边,弯腰抬起门板,没等杜文浩反应过来,已经一溜烟出了门走了,后面那妇人哭着连连摆手:“不治了,我们不治了。”

杜文浩愕然,瞧着薛郎中:“这……,这是怎么回事?”

薛郎中也有几分尴尬:“这个……,老朽去看看饭菜做得了没有。小哥先回房休息吧。”说罢,连手都不拱,低着头逃也似的急匆匆走了。

院子里本来满是人,片刻间便走得一个不剩。杜文浩追出几步,叫那薛郎中他也不理,急匆匆拐进屋角不见了。

杜文浩搞不清到底出什么事了,两手一摊:“这个……,这到底怎么了?”

没人回答,只好郁闷地回到煎药的厢房,坐在那,瞅着火灶上的砂锅,想了半天,还是搞不懂这些人为何要突然离开。

又等了一会,火灶上的药终于煎好了。他这才端了送到长公主房间。

长公主已经把头发在火盆上搓着烘干了,正在自己盘头。见到杜文浩进来,喜道:“你来得正好,我刚才盘头,怎么也盘不好,你帮我盘吧。”

杜文浩把药放在她面前:“赶紧喝药,我可不会盘头,我自己的头都是我老婆及家里丫头给盘的。要不,我去叫刚才那位老妇来帮你盘,怎么样?”

长公主摇头道:“她盘得死难看,我就是不喜欢,所以才拆删了自己盘。——那大哥的病治好了吗?”

“没有!我才一露面,说了咱们的身份,所有的人都跑了,病人的家属抬着病人就走,薛郎中也借故看晚饭好了没有,躲起来了。真是怪事。”

长公主嘻嘻笑道:“我知道,他们肯定是看你这样象疯子,而且是专门乱打人的武疯子,生怕你暴起伤人,所以都跑了。”

杜文浩拍了拍衣袍,低头看了看:“我,我这么潇洒,怎么成了……,不就是官袍脏了点,皱了点,脑袋上没官帽,头发没梳好么。怎么能跟武疯子相提并论!真是的!”

嘴上虽这么说,可低头好生审视了一下自己这样,还真是有些怪怪的,也难怪人家吓着了。心里琢磨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找到病人的家,随即又一想,病人家属都不愿意让自己看病,总不能强行去看吧。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倒也罢了,只怕被人当真看成武疯子,暴打一顿,捆了扭送官衙,那才丢人呢。

杜文浩有些郁闷地说道:“算了,不说了,你还是先赶紧喝药吧,这是治头痛的。”

长公主皱着眉把药喝了,好在先前还留了两串桑果没舍得吃,赶紧把桑果放进嘴里,这才止住了满嘴的苦味。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杜文浩点亮了油灯。自从被杜文浩的打扮吓跑之后,薛郎中便一直没有露面,他这院子里也就两个仆从,一个老妇,一个药童。也不见踪影。

掌灯之后,长公主和杜文浩两人坐在火炉旁烤着火,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好意思去催问饭菜准备好了没有。

在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那老妇露面了,用个破旧的木托盘断了一盘的饭菜来了,放在圆桌上,是一盘腊肉,一盘韭菜炒鸡蛋,一钵炖老母鸡,还有一盘茴香豆。两碗白米饭。另外还有一盅白酒,两个小酒杯。

尽管都是农家家常菜,而且那老母鸡真的太老了,撕扯半天也没扯下一块肉来,不过两人都饿惨了,狼吞虎咽先干掉了那一碗白米饭,填了个半饱,这才举杯饮酒。

到底是山村小寨,这酒也是自个儿酿造的,手艺不怎么样,带有些许的糊味,可两人此刻饮来,却是分外的甘甜。

长公主酒量倒还不错,陪着杜文浩饮了几杯,油灯之下,满脸晕红,两人说着头一晚与天斗其险无穷的事情,都是心有余悸复又感到有些温馨。

说得高兴,杜文浩问起长公主在秦州的往事,长公主借着酒兴,也说了一些,都是些乡土趣事,绝少涉及亡夫的事情,想必是不想触动心中的伤痛。

杜文浩也拣些诊病的趣事说了,说到高兴处,两人纵情欢笑,不知不觉,一壶酒已经喝光了。又叫老妇要了一壶。

正喝得尽兴,忽然,窗户咄咄响了两下。杜文浩有些奇怪,醉意朦胧问了句:“谁啊?”

没有回答,窗户又咄咄响了几下。

杜文浩很是好奇,站起来走过去推开窗户,只见窗下蹲着一个小孩,却正是先前遇到的那个放羊娃冬生,正半蹲着仰起脸瞧他,声音有些急促:“叔叔!你们快跑吧!他们叫了捕快来抓你们来了!”

杜文浩一愣:“谁要抓我们?”

“薛郎中他们!”

“什么?”杜文浩一惊之下,酒醒了大半,“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

“我也不知道,先前我听见他们商量怎么去县城报告,我便跑到村口歪枣坳那里守着看看是不是真的,刚才果然看见村外来了好些个捕快,都提着灯笼打着火把的,所以先跑来告诉你,叔叔,你们快跑吧!”

“好!谢谢你,好孩子!”杜文浩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冬生:“你快走吧!”

冬生没有接:“我不要!你们还是快跑吧,那些捕快可狠了呢!”说罢,转身跑开,很快消失在了黑夜里。

杜文浩关上窗户,转身走回来,对长公主道:“薛郎中到县城告发了我们,派捕快来抓我们来了,咱们快逃……,咱们为什么要逃啊?我们又没有犯法,住他房子吃他东西用他药材,都给了钱的,而且还多给了,他干嘛要报告衙门派捕快来抓我们?”

长公主笑道:“是啊,干嘛要跑?我还正走累了,县衙既然来人了,正和我的意,总不能这样走回京城吧,他们是给咱们送马来了!”

杜文浩摇摇头:“不是,薛郎中好端端的突然去‘告发’我们,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其中必有原委!”

“有什么原委,原先都好好的,就是你去露了身份,他们以为你是武疯子,这才跑了,想必是来抓疯子来了。”

“抓疯子?嘿嘿,抓疯子用得着跑去县城请捕快来吗?几个村民就够了。”

长公主一呆:“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文浩沉吟道:“我想应该是与我要替那摔断肋骨的病患治病有关,具体为何,我也不知。”

“嗨!管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喝酒!”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她真还没遇到什么能让她发愁的事情,当然,除了她丈夫通敌被满门抄斩之外。

长公主可不是好惹的人,杜文浩撩衣袍坐下,自己就等着看热闹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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