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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染眸中幽黯如无底深渊,突然娇声道:“我倒觉得端木四姑娘的嗓音娇嫩清亮,似泉水叮咚,唱起小曲来,定然不同凡响。”她那略显尖锐的声音顿时惊得那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看着那只麻雀眨眼间就飞远了,只剩下两片细羽打着转儿从半空飘落,端木绯有些惋惜地眨了眨眼,然后才慢悠悠地看向了杨云染。

杨云染昂着下巴看着端木绯,妩媚的眼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集,其他人也是闻声望来,下意识地噤声,四周静如落针可闻。

杨云染拔高嗓门再次挑衅道:“端木四姑娘,不如你来唱上一曲给大伙儿助助兴吧!”

她说话的语气高高在上,随意地吩咐着端木绯,仿佛是把她视作了伶人奴婢使唤。说话间,她嘲讽的目光在舞阳身上撇过,舞阳今日女扮男装出宫,若是闹出事来,皇家的脸上也不好看,今日舞阳要是敢为端木绯出头,自己就可以去找皇帝哭诉……若是因此惹得皇帝怜惜,那便是一石二鸟!

四周又是一静,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一方面想瞧瞧这位端木四姑娘会如何应付,另一方面心里多是暗道:这杨家女行事未免也太过嚣张跋扈!

端木绯仍是嘴角弯弯,神色闲适,小脸上不见一丝羞恼之色。

端木纭眉宇紧锁,欲拍案而起,就在这时,楚青语开口道:“杨五姑娘真会开玩笑,端木四姑娘不过垂髫之年,进学也没几年,诗词歌赋恐怕涉猎尚浅。”

楚青语试图用诗词歌赋含混地带过这个话题,想要把这件事搅和过去,也是牵个线给双方下台阶的机会,想必端木纭会领自己的情。

“楚三姑娘此言差矣!”端木纭面沉如水地看着楚青语,这位楚三姑娘果真是行事不着调,这是可以随便开的玩笑吗?!

楚青语面色一僵,下一瞬,就听另一个温和的男音接口道:“我这小表妹才学不凡,诗词歌赋自然不在话下。”

话语间,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形霍地站了起来,正是李廷攸。

李廷攸对着杨云染拱了拱手,“可惜我这小表妹虽然满腹诗书,偏偏说话跟个小奶猫似的有气无力,哪里似杨五姑娘的嗓音出尘空灵,如翠鸟弹水,似黄莺吟鸣,令得夜莺都为之自惭形秽,展翅飞走……”

李廷攸说得一脸真挚,端木绯却是暗暗低头,藏着嘴角的笑意。这睁眼说瞎话那也是一种本事,夜莺和麻雀皆是灰褐色的雀鸟,但是刚才被杨云染吓走的那只分明就是麻雀好不好!

对上李廷攸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俊俏少年,杨云染也有些不好意思,被对方夸得粉面若霞,心花怒放,含笑的小脸上,眼眸流转,清艳之中透着一丝妩媚。

李廷攸嘴角微翘,优雅温煦的笑容令他的五官看来更为俊朗。

四周的其他人大多被眼前的发展弄得是一头雾水,不少人都是暗暗皱眉。

这位李三公子行事未免有失大家风范,杨云染如此折辱他的表妹,他不为表妹出头,反而对着杨云染花言巧语地殷勤献媚,实在是重利轻情,都说李家门风严正,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少人又收回了目光,交头接耳地交谈起来,与窗外簌簌作响的枝叶摇曳声交错在一起。

李廷攸毫不在意四周的喧嚣,笑吟吟地接着道:“我到京里不久,一直听闻庆元伯府对府中的姑娘教导很是用心。自小就请先生教授各种才艺,姑娘们个个是绝色佳人,不仅能歌善舞,体态娇媚,而且书画琴棋、萧管笛弦,无一不能。”

说到后来,大部分人都听出了门道来,不知不觉中,四周再次陷入了沉寂,连窗外的风似乎也停了下来。

一些少年姑娘暗暗交换着眼神,哎呦喂,这李三公子哪里是在夸庆元伯府会教女,分明就是说怎么“养瘦马”呢!

不过,他这话倒是贴切!

众人不禁联想到了宫中的杨惠嫔以及最近皇帝频频私访庆元伯府的传闻,不少人不禁都暗自窃笑,皇帝这是把庆元伯府当成了青楼妓馆呢!

想着,众人的眼神又都染上了戏谑之色,低声私语,看着李廷攸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另眼相看。不是说武夫多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这位李三公子嘴巴还真毒!

杨云染清丽的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道:“大胆!你竟敢羞辱我们杨家!”

李廷攸脸上笑容不变,依然是那般温润的样子,眉梢微微挑起,似是不解地问道:“我如何羞辱杨家了?”

“你……”

杨云染朱唇微颤,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廷攸那一字字,一句句,表面上确实没有丝毫轻慢之意,自己若是不依不饶,岂不是等于亲口承认杨家是那等污糟之地?简直岂有此理!

舞阳毫不避讳的率先轻笑出声,带着鄙夷的眼神轻飘飘的落在杨云染的身上,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周围的窃笑声也随之响起,络绎不绝。

端木绯满意地给了李廷攸一个赞赏的眼神。

怎么说她也是他表妹,总不能任人往他脸上甩巴掌是不是?!李廷攸理所当然地对着她眨了眨眼,然后笑着又提议道:

“君世子,慕公子,两位表妹,这久坐有点闷得慌,我们还是下去散散步吧。”

端木绯几人皆是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

李廷攸伸手做请状,彬彬有礼地让两位表妹和舞阳先行,丝毫没在意身后那仿佛要渗出毒液的阴冷目光。

一旁的楚青语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气,幽幽地叹了口气。

杨家虽上不了台面,可靠着杨云染所出的太子,在未来的数年里,会荣宠无限,风头无人能及。否则自己又何苦要交好杨云染。

今日若是让杨云染出了这口气倒也罢了,偏偏这李廷攸没什么本事还不依不饶,他再这么胡闹下去,说不定李家覆没的命运要提前几年了……

哎。这都是命。

端木绯一行五人下了楼后,出了观月阁。

现在才未时过半,日头正盛,不过比之盛夏温和了不少,阳光暖洋洋的,与那不时迎面抚来的阵阵微风相得益彰。

舞阳摇着折扇,意兴阑珊地说道:“这月湖逛来逛去也就这么几个地方,无趣得紧,要我说啊,这北城景致最好的府邸还是本……公子的大姑母府上。”

舞阳口中的大姑母指的当然是安平。

君然闻言眼睛一亮,提议道:“既如此,干脆我们就去公主府找阿炎玩吧。”

君然当然知道封炎被皇帝禁足了,不过,皇帝又没说不许其他人登门造访。

“这个主意好!”舞阳收起折扇,用扇柄敲着掌心附和道,“炎表哥都被关了一个月了,一人在府里想必是闷得慌。你们意下如何?”

端木绯半垂眼帘,不由想到那晚封炎忽然出现在尚书府里讨水的事。

以她之愚见,这一个月来,封炎怕是根本没好好“禁足”。

“攸表哥……”端木纭对安平的印象不错,也不反对,于是询问的目光就看向了李廷攸。

李廷攸微微一笑,爽快地欣然应下:“说来我与封公子也有三个月没见了……慕公子,君世子可介意我也一起去凑个热闹?”

听舞阳称呼安平为大姑母,李廷攸猜出了她的身份,不过也识趣地没有挑明。

舞阳见表兄妹三人神色坦然,眸中的笑意更浓。

“我们走吧。”舞阳笑着率先迈出了步子,神色间又亲昵了几分。

众人一起说笑着原路返回,回了之前停车马的地方,这才两三百丈的距离,他们之间的气氛便又热络了不少。

须臾,一行车马就一路朝西南方飞驰,穿过三条街后,就来到了安平长公主府。

公主府的大门口,一个个身穿重甲的禁军面目森冷地站在府外,十步一岗,释放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

得知来人是简王世子君然与李廷攸后,禁军倒也没有为难,立刻就放行让车马从一侧角门进去了。

安静了好些日子的公主府瞬间就骚动了起来,下人们急忙赶去禀告安平和封炎。

一盏茶后,几个少年少女就被一个青衣婆子毕恭毕敬地引去了正院。

他们抵达时,封炎已经等在东次间里了,原本清冷的屋子里因为端木绯几人的到来一下子似乎热闹了不少。

“见过长公主殿下。”

“见过大姑母。”

几人向安平行了礼,舞阳既然穿了男装,干脆就行了揖礼,看来英姿飒爽。

待安平示意众人免礼后,舞阳笑道:“大姑母,我和阿然今日去月湖游玩,正好巧遇了李三公子、端木大姑娘和四姑娘,这月湖甚是无趣,想着大姑母家离得不远,就贸然带着大家过来叨扰大姑母和炎表哥,姑母您不会怪我吧?”

“不怪不怪!”

安平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过,看着这几个年轻人站在一起和乐融融,她似乎也被感染,容光焕发。

她怎么会怪舞阳,她还要感激舞阳把未来儿媳带上门来了呢!

安平笑吟吟的目光在端木绯与端木纭之间游移了一下,又道:“绯儿,这朵‘香山雏凤’果然适合令姐!”话语间,她的视线落在了端木纭鬓间的那朵精致的绢花上。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端木绯就简明扼要地说起她几日前偶遇了安平,安平替她挑了几朵绢花,其中就包括了端木纭头上的这一朵。

舞阳心里有些惊讶,她这位大姑母这些年虽然不得势,可是眼光却不低,并非什么人都能入她的眼,没想到,与端木绯竟这般亲热……不过端木绯这丫头也确实是不错,值得相交。

等端木绯说完后,屋子里原本有些拘谨的气氛也变得轻快了不少,言笑晏晏。

封炎在一旁来回看着颇为投缘的安平和端木绯,凤眸中流光璀璨,似是闪着几分笑意。

端木绯却感觉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像针似的扎人,差点要以为她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安平敏锐地察觉到这二人之间的微妙变化,沾沾自喜地暗自感慨着:果然是这样!他们俩之间果然是有苗头!

既然儿子看上了人家小姑娘,那她这做母亲的,自然要给儿子和未来儿媳制造点机会说说话才行。

安平心念一动,不动声色地与几个小辈都稍稍说了一会儿话,与舞阳说起她的学业,与李廷攸说起闽州风情,与端木纭聊起北境民俗,什么都能说上几句,让李廷攸暗暗心惊,心道:也难怪祖父和父亲对安平长公主的评价如此之高。

喝了一盅茶后,安平就若无其事地开始打发他们:“阿炎,今日李三公子初次登门,你带大伙儿在府中四处走走,好好玩玩,就不用陪我这老人家了。”

安平正值芳华,却故意把自己说成了老人家。

几个小辈知道安平这是一片好意,想让他们自在点,齐齐地起身行礼,向安平告退。

出了正堂后,封炎就在前头领路,几人沿着一条抄手游廊往北边而去。

这公主府是先帝在世时所赐,如今虽然只住了安平和封炎,地方却是不小,比之尚书府至少大出一倍,其中的亭台楼阁、山石水池、小桥曲径皆是精心设计,错落有致。

绕过正院后,再经过一个戏楼,穿过一段两边是院落的回廊,正前方就是公主府的后花园了。

然而,李廷攸的目光却被花园西北方的另一处地方吸引了注意力,问道:“那是演武场?”

闻言其他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顺着李廷攸的视线看了过去,封炎点头应了一声。

“我记得那里原来是个跑马场吧。”舞阳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后来还是炎表哥四岁时开始练武,大姑母才把跑马场改造成了演武场。”

君然摇着折扇,饶有兴致地凑上去说道:“阿炎,我还没见识过你家的演武场,带我们瞧瞧去。”

李廷攸也是好武之人,眸中不禁光彩溢动。

他们本来就是在府中随意闲逛,封炎见众人都不反对,便带着他们临时改道去了演武场。

乘着上方浓密的林荫,众人沿着一条青石板小径蜿蜒前行。

比起隔壁的花园,演武场里空荡荡的,荒凉得很,也就是入口的地方放了一排排兵器架,以及演武场的另一头放了一排千疮百孔的箭靶子。

比之简王府和李家,公主府的演武场只能算是简陋。

君然也不在意,四处看了一圈后,随手从兵器架里抽出一把长剑。

他的右腕一抖,手中长剑就随之一振,剑身嗡嗡作响。

“好剑!”李廷攸脱口赞道,“这莫不是龙泉剑匠制的龙泉剑?”

龙泉剑产自江南龙泉县,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被称为剑匠郑氏一族,其制作的龙泉剑剑质上乘,供不应求。

君然有些手痒痒地说道:“阿炎,廷攸,咱们比划一下?”他那双笑得弯弯的眼眸中蠢蠢欲动。

李廷攸虽然平时做出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本质不过是一个不服输的少年郎,又是好剑的将门子弟,也是跃跃欲试。

他也从一旁的兵器架里抽了一把龙泉剑,抱拳道:“点到为止?”

端木绯、端木纭和舞阳三人彼此看了看,眸中都有几分忍俊不禁,就随封炎去了一旁的竹棚歇着。

伞形竹棚下,茶香袅袅,语笑喧阗,很是惬意;

四方台基上,两个英气勃勃的少年面对而立,皆是长剑下垂,躬身为礼。

君然客气地道了声“请赐教”后,立刻就出剑,剑如银蛇,寒光闪闪,猛然朝李廷攸直刺而出。

李廷攸大步跨出,举剑迎上,然而君然却侧身闪避,手腕顺势一转,长剑对着君然的肩膀削出……

“铮!”

李廷攸手腕一抖,挥剑挡下。

只是弹指间,就见那两剑碰撞了四五回,交集之处火花四射。

两个人虽然都使剑,剑法的路数却大不相同,一个轻灵,一个霸气,倒是不分上下。

“铮!铮!铮!”

两个少年起初是彼此试探,探出几分彼此的底细后,就肆意了起来,身形越来越快,两人的身影左右游走,剑光闪闪。

比起上次在万寿宴中李廷攸与许文诏那场各怀鬼胎的比试,这一次君然与李廷攸的切磋不知道要精彩多少!

端木绯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双大大的杏眼明净清澈,一眨不眨。

这时,舞阳身旁的封炎霍地站起身来。

一时间,端木绯、端木纭和舞阳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封炎随手捞起了一把身旁的长剑,看了端木绯一眼,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也陪他们俩去玩玩!”

他话音未落,已经大步朝李廷攸与君然走去,手中的长剑骤然出鞘,剑锋在二人头顶刷地划过,白光一闪,去势如电。

“铛!”

李廷攸与君然急忙抬剑去挡,震得长剑在空气中轻颤不已,嗡嗡作响。

封炎一击不成,攻势不减,他手中的银剑快如行云流水,发出猎猎剑风,形成一张密集的剑网,透着雷霆闪电之势。

那闪闪的的剑光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令得另外二人只能一退再退……

就在那如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攻势中,君然的长剑脱手而出,李廷攸则是连连后退,被逼得踉跄着退下了台基。

胜负已分。

这一切发展得太快,竹棚下的三个姑娘方才几乎是看不过来,甚至没看懂封炎是怎么卸了君然的剑,三人怔怔地眨了眨眼。

李廷攸虽然败了,却没有因此萎靡,再次将剑尖下垂,兴奋地对着封炎抱拳道:“阿炎,多谢赐教。”他的语气里听着反而亲近了不少。

李廷攸在江城没有和封炎交过手,当时,封炎率援军解了围城之危后,有一支两三百人的残匪结伙逃窜,封炎留下援军的主力,只挑选了两百精锐骑兵轻装简从,追击那支残匪,倚靠在途中抓获的一名小头目行了反间计,最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那支残匪。

封炎担得起有勇有谋这四个字!

想着江城的点点滴滴,李廷攸感慨地说道:“在江城,阿炎两百步外一箭射落水匪首领,生平罕见。祖父常言,天生神力者,能拉八百石弓,射程近两百步,确是如此。”

李廷攸的眼眸熠熠生辉,含笑又道:“有机会定要请封公子再行赐教!”

听李廷攸这么一说,君然也被挑起了兴趣,好奇地说道:“两百步外射中匪首?!阿炎,你的箭法看来又有精进了?来来来,射一箭我瞧瞧。”

封炎径自饮茶,根本就没理他。

君然却不肯死心,直接反客为主地对着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快去给本世子拿弓箭来!”

那小厮可不敢挑战主子的权威,看着封炎的脸色。

封炎这次终于有了反应,不客气地朝君然伸出了手,“彩头呢?”

意思是要他出手,自然要有彩头。

君然的眼角抽了一下,阿炎这家伙还真是不知道客气!

他眼珠滴溜溜一转,迎上了其他几人看好戏一般的目光,心念一动:总不能他自己一个人出血!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曲解封炎的意思:“阿炎你说的是,没彩头也太无趣了点。……来来,你们也都来押个注,买定离手。”

说着,他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往桌上一丢,三言两语间就以三个茶托开了三个盘口。

第一个是两百步,第二个是两百五十步,第三个是三百步。

众人被君然挑起了兴致,纷纷掏出钱袋子豪爽地押了注,气氛很是热络。

端木绯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从腰侧的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金梅花锞子,似是沉吟地在三个盘口间来回看着,大家的钱袋都押在了前两个茶托上,唯有第三个茶托空荡荡的。

见端木绯似有游移,舞阳便开口解释道:“绯妹妹,三百步外射中靶心几乎绝无可能。”

五尺为步,十尺为丈,两百步就是百丈远,想要射到这个距离不难,问题是羽箭在百步之后就渐渐后继无力,所以才有了“强弩之末”这个词语,想要在三百步外一箭射中靶心,那恐怕也唯有历史上号称曾射石搏虎的名将李广了。

舞阳细细地与端木绯解释着,端木绯乖巧地听着,不时颔首,再次抬起手,打算押到第二个,没想到手才抬起,就见封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那双乌黑的眼眸中如一汪深潭般,乍一看,波澜不惊,再一眼,又似是含着刀光剑影。

端木绯手一滑,指间的金锞子就掉了下去,正好掉在了第三个茶托上,骨碌碌地转了半圈,才停了下来,那白瓷茶托上赫然一颗小小的梅花金锞子分外醒目。

看着端木绯好似傻眼的表情,君然差点没笑出来,也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笑道:“买定离手!”

他笑眯眯地又看向了封炎,伸手做请状,似乎在说:“你该开始了!”

封炎接过小厮递来的弓箭,大步朝箭靶的方向,在距离箭靶三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众人皆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封炎,只见那削瘦的少年站在那西斜的阳光下,身形显得尤为修长挺拔,四周不知不觉地安静了下来。

少年不紧不慢地搭箭,拉弓,弓开如秋月行天。

他手指一动,就听“嗖”的一声破空声响起,那支羽箭如闪电般划过天空,箭去似流星落地。

下一瞬,“嘭”,箭靶上就多了一支箭。

箭靶因为那一箭产生的冲击颤抖着,簌簌作响。

这一箭正中靶心!

众人怔怔地看着那插着羽箭的箭靶,似是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须臾,舞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抚掌道:“绯妹妹,你赢了!”

这个赌局本来也就是闹着玩,根本没人在意自己输了银子,大家都心情不错,如众星拱月地簇拥着端木绯,把钱袋子都拱到了她跟前。

端木绯笑得眉眼弯弯,夸张地把彩头拥入怀里,一副小财迷的样子。

“这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君然在一旁摇着折扇,意有所指地说道,似笑非笑地看着正把弓箭递给小厮的封炎,觉得眼前这家伙分明就是一头——

开屏的公孔雀!

想着,他的嘴角染上了一抹戏谑的笑意。

上次去端木家参加寿宴时,他就发现封炎一直盯着端木绯看,似乎很在意这个黑芝麻馅的小丫头。

自己还真是火眼金睛啊!

就在这时,子月的身影出现在了演武场的入口,快步朝竹棚的方向走了过来。

“几位公子,姑娘,”子月优雅地福了福身,“奴婢奉长公主殿下之命,请各位去玉华堂用些茶点。”

于是,众人又纷纷起身,跟着子月去了正院。

丫鬟很快给众人上了糖蒸酥酪,青花瓷盏里的酥酪如凝脂般洁白细嫩,上面撒着些碎山楂和杏仁片,红白映衬,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吃在嘴里,那香甜细腻的酥酪入口即化,带着若有若无的酒香在唇齿间荡漾。

端木绯吃得满足极了,心里赞道:这公主府的厨娘委实是不错。

用着点心,安平笑吟吟地问道:“阿炎,舞阳,你们刚才都玩什么了?”

“大姑母,”舞阳眉飞色舞地说道,“这您要问绯妹妹才行,今儿绯妹妹一人的气运顶的上我们所有人了。”

“绯儿,快与本宫说说。”安平脸上的笑意更深,顺着舞阳的话把话题带到了端木绯身上。

端木绯就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一时手滑,却把大家的钱袋子都赢了过来,话语间,众人偶尔出声补充一两句,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好不欢快。

看着这些青春少艾的小辈们,安平的神色越发柔和了,心里微微叹息:公主府平日里还是太冷清了。

要是能早点把媳妇娶进门,以后府里自然也就能一点点地热闹起来了……

安平的目光在封炎和端木绯之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唇边的笑容明艳动人。

在公主府里玩了个痛快,等表兄妹三人回到尚书府时,已经是黄昏,夕阳落了一半。

三人原路返回偏厅,端木宪和李传庭正在一起饮茶,二人相谈甚欢,气氛煞是热络。

见三个小辈归来,李传庭剑眉一挑,笑着随口问道:“攸哥儿,你刚才带你两个表妹去哪儿玩了?”

三人给端木宪和李传庭行礼后,李廷攸便含笑答道:“父亲,我带表妹们去了北城月湖畔的观月阁,恰逢有两位公子斗茶,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他负手而立,做出一脸赞叹的样子,并没有提公主府的事。

一看李廷攸又在装腔作势,端木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表哥说得是。”

跟着,她就把李廷攸以分茶技惊四座的事娓娓道来,口齿伶俐,听得端木宪有些惊讶,没想到李廷攸还精通茶道。

端木绯继续道:“祖父,二舅父,今日我算是明白了一个理儿,‘人贵有自知之明’,表哥你说是不是?”

端木绯看着李廷攸抿嘴而笑,精致的眉眼弯成了细细的月牙儿,笑得意味深长。

李廷攸笑容一僵,感觉这小丫头又意有所指地在提“鬼见愁”的事了。

哎。这丢了的脸面一时半会儿怕是拾不回来了。

端木绯却是笑得更欢乐了,对着他眨了眨眼,仿佛在说,他在观月阁里推她出去做出头鸟,她也是一报还一报。

端木纭在一旁掩嘴轻笑,也赞了一句李廷攸的分茶术,屋子里回荡着三个小辈轻快的说笑声,和乐融融。

见李廷攸和端木纭姐妹俩处得愉快,尤其是和端木绯似有某种默契,李传庭不由心念一动,眸光闪了闪。

知子莫若父,他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

这小子就爱在外头装模作样,可是和端木绯这小丫头一起时,似乎总控制不了真性情。

有趣,实在是有趣!

看着表兄妹三人言笑晏晏地说着话,李传庭眸中的兴味更浓了,也许等他回了闽州可以试探地和父亲、母亲提一下亲上加亲的事。

随着夕阳落下大半,天色昏黄,只有西边的天空还留有一抹绚烂的红霞。

管事嬷嬷进来请示是不是要开席,端木宪见天色不早,就应了,众人就说笑着移步去了宴客厅,日暮酒酣。

这一日,一直用过晚膳,李家父子俩方才告辞。

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处,端木宪嘴角的笑意一敛,微醺的眼眸也变得锐利深邃起来,似是在算计着什么。

少顷,他一面起身抚了抚衣袍,一面道:“四丫头,你随我去一趟书房。”

端木纭以为祖父又是要考教妹妹的功课了,也没在意,紧跟着也站起身来,对着端木绯微微一笑,意思是你尽管与祖父去吧。

姐妹俩在院门口分道扬镳,端木纭先回了湛清院,端木绯则随端木宪来到了他的外书房。

她本来就在观月阁吃了些点心,晚膳又丰盛,不小心就多吃了两口,现在步行了一盏茶,就当是消食散步了。

端木宪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坐下,她也不客气,祖孙二人坐在了窗边的两把圈椅上,圈椅之间的方几上还摆着一个棋盘,黑白棋子星罗密布,乍一眼看有些凌乱,细看却暗藏玄机。

黑子步步为营,试探布局,白子谨慎老练,以守为攻,待布局成形,方见其暗含杀招,黑子力挽狂澜,以凶猛的攻势将棋局停在了难解难分的局面……

黑白子勉强在伯仲之间。端木绯看得兴味,眸子发亮。

有道是:执黑子为敬。显然这个棋局中,黑子是李传庭,白子是端木宪,看来她这个二舅父果然是文武双全啊!不错,非常不错。

端木宪也在看这个棋局,却是眸光闪烁,明明话到嘴边,又有几分犹豫不决。

这事,该怎么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小丫头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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