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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的球场上摆满了桌椅,那些领到号牌的士子依次进入考场,好在今日天上飘着一层阴云,却不厚重,将炽热的阳光遮挡在云层之上,有山风吹过,考场里清凉一片。
李纲手里捧着一卷纸,站在高台上对三百二十六名年青士子士子喊话:“苍天作证,我玉山书院将做到公平无异,厚土为鉴,我玉山书院将做到一视同仁,不管是官家子弟,还是寒门士子,不论是名家高徒,还是自学成才,只要你们取得六十分以上的成绩,就可以入我玉山就读。若有违誓,诸神弃之。”
话音落,一柱粗大的时香就被点燃,站在台子下面的书院先生就开始分试卷,要求士子先填上籍贯,姓名,而后由先生亲自用纸条把姓名籍贯糊上,只有在批阅完试卷后,才会挑开糊名的纸条。誊卷实在是来不及,只好这样了,下回就会有专门的誊抄卷子的人出现。
这一举措让马周的瞳孔稍微的收缩一下,见云烨在笑着看他,老脸一红,开始低头写籍贯,姓名。金竹先生面无表情的用纸条糊好卷子,就继续给下一位考生糊名。
马周看试卷上只有三道题,其一就是“鱼我所欲也,熊掌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也。今我欲两者兼得,安得其法?”
这是什么怪题?马周的汗都下来了,因为下一句就是生命和节操的比拟,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仁义节操要有,生命也要有,太贪心了吧。
继续往下看,还好,都是因有之意,他决定不去看第一题,专心答好后两道题就好。这对他没有难度,时香燃烧到一小半的时候,他就已经把那两道题答得花团锦簇,再三确认后,才又把心思放在了第一道题上。
能自荐到书院考试的都不是弱者,没有浑水摸鱼之徒,大唐读书人在学问上都抱着崇敬之心,还没有无耻之辈在这个上面自欺欺人。
时香烧到一般的时候,考场上的士子,个个哭丧着脸,皱着眉头,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选择做墙头草,在这个问题上不是对,就是错,没有中间路线可以走。
云烨叹了口气,思想的僵化让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却不知政治从来都是在求同存异,不停地索取,不停地妥协,最后达成共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谈的,这是作为一个官员,最基本的素质。
如果不具备这些素质,是当不好一个官员的,李纲开始也不同意云烨出这道题,文人没了风骨,还叫文人么,他极度的蔑视这种没有节操,为了达成目标而无所不为的政治家做法。只是在云烨的一再坚持下,才把这道题加了上去。
李二如果在这里会理解云烨,房玄龄也会理解,长孙无忌也会理解,因为他们就是这么干的,所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他们深得其中三昧。
大唐过于刚强,后面的大宋却过于柔软,一个在厮杀中分崩离析,一个崖山最终灭亡,云烨极度的想要把协商精神灌输给大唐的官员们,自己人有什么事坐下来谈要比拎起刀子往脑门上招呼要好得多,军队是最后的谈话手段,不可轻用,保家卫国才是他们的职责,如果把军政彻底分开,会不会避免节度使大权独揽的后遗症呢?
他们答不上来不要紧,云烨握一握拳头,自己还有时间,至少还有五十年可以利用。就不信让他们学不会好好坐下来协商,为百姓保驾护航,为他们开拓生存空间,才是军队该干的事,政治天生就该与军队无缘,他们至该出现在大漠,荒原,丛林,海上,而不是一团团的围在长安。
“你是一个自由的人,来处诡异,去处模糊,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不稀奇,老夫虽然不知道你这会为什么非要把这道怪题加上去,但是,我看得出你非常的痛苦,我之所以答应你这么做,就是想让你看清楚现实,习惯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你想去挑战他,后果比螳臂当车还可怕。
你不用担心接踵而来的责难,我告诉其他的先生,这道题是对学子心智的考验,一旦选择回答这道题,且寻找出办法,无论他的成绩如何出色,书院也会黜落他,不给他任何机会。”
李纲的声音从云烨背后缓缓响起,这个老头对自己永远是纵容的,那怕明知是错误的,也会放手让他去尝试,最后一不可收拾的时候,站出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后世政治家的学说可能还不适合现在的社会环境,最早产生这些东西的北欧,现在还处在原始野蛮社会,还都是一些提着斧头到处抢劫的强盗,哇啦啦的喊叫着以强奸,杀人取乐。
想想都没劲,欧洲还处在疯子的统治之下,教皇刚刚烧毁了罗马图书馆,无数的公国在互相厮杀,骑士们穿着铁皮罐子用两丈长的脆木长矛捅来捅去。
圣经还写在羊皮上,想要写一个故事,先要杀羊才成,云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本末倒置了,祖先们从来都不缺乏智者,自己在这里充什么大尾巴狼。
自己的学识有李纲老先生渊博?自己的意志有李二坚强?杀了那么多儿子,女儿,给自己的话,早就疯了,自己一心想要改变大唐,却不知大唐也在改变自己,后世那些学说真的是对的?不见得吧,至少现在,大唐的子民可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子民,尽管大部分人还吃不饱肚子。
大唐的官吏这时候也是最清廉的,蝗灾来了,有人跳火海负责,长安被烧了有人把自己关屋子里活活烧死,还想要他们干什么,哪怕是现在,出现了好学校,自己治下的百姓享受不上,这不都有官员冲上门来理论么?完全不理会他面前的站着的两位一位是太傅,一位是国侯,就敢指着鼻子咆哮,直到书院答应建一所小学,才恭恭敬敬的赔礼道歉,虽然走的时候,悄悄的说希望自己的大儿子能进书院读书,还给云烨送了好几车新鲜茶叶,就这,已经是云烨活了两辈子见过的最称职的县令。
等承乾继位的时候,告诉他节度使的危害就好了,随便他去解决,自己只要把知道的那些宝贵的自然科学传承下去,就是一代宗师了,而且是一位大宗师,不是那个和姑姑整天躲在小院子里造人的伪宗师。
“李师,凡是回答第一道题的一定要黜落。”云烨笑得灿烂,对李纲说,还特意加强了语气:“一定要黜落!”
老李的寿眉似乎都在舞动,捋着胡须极为欣慰,重复着云烨的话:“一定黜落。”说完,两个人就哈哈大笑起来,惹得考生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马周的脑海里转出了千万个念头,从夹缝里求生存虽然极难,也不是没办法,只是无论如何做,都绕不过大义有亏这个前提。
他对书院极有好感,昨日云烨鼓励的话,让他自信许多,许敬宗的食牌,解决了他最窘迫的困境,藏书楼的一夜,让他对书院浩若烟海的图书爱不释手,哪怕是书院最美味的包子,也不能让他放下手中的书卷,一夜未眠,那些藏书自己才看了两本,就算他有过目不忘之能,也无法一夜读完所有的典籍。
考试糊名,让他的最后一丝忐忑烟消云散,眼望青山碧水,身沐凉风,这是一个神仙地啊,是所有学子梦中的象牙塔,可惜他与我无缘啊,心痛的厉害,泪水止不住的流。
然而手中的笔依然稳健,一行大字出现在卷子上:“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字写完,他却像被抽去了脊梁,趴在桌子上,手握成拳,书院精致的毛笔也被他无意识中捏断,墨汁把手腕涂得一片漆黑,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舍弃了史上最美好的东西,胸口木,真正的痛不欲生。
其他的书生有的也不再犹豫,也在奋笔疾书,口中不知不觉的念了出来,且声音越来越大:“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李纲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下面的士子问:“有谁回答了上第一条题目了吗?”
场下鸦雀无声,李纲提高声音又问:“有谁回答上第一条题目了吗?”依旧没有人回答,李纲不再言语,只是盯着时香在看,当最后一缕青烟从香头上散尽,李纲拿起试卷,缓缓地撕成两片抛在空中笑着说:“后两道题目很简单,只有三十分,第一道题目最难,足有七十分,孩子们,你们在面对自己的本心,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没有答题就是最好的答案,玉山书院认为,品格的高尚才是真正的高尚,孩子们,学识缺少,不算什么,学就是了,品格的缺失,才是最大的不完整,这是学不来的。
欢迎你们,书院的新学子,你们全都是合格的好孩子,书院欢迎你们。”
没有多少欢呼,更多的却是嚎啕大哭,这是一场对心灵的拷问,对云烨,也是对马周,更是对所有的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