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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敬宗现在一天很少说话,往往一天都不发一言,他来朔方实在是太匆忙,除了几身衣物,就在无长物。他想看书,非常想看。可是朔方满城的军人,自然就不会有多少书籍供他消遣,所幸他的老仆在来朔方之前怀里揣着一本历书,这是老仆唯一的爱好了,边角翻卷起来的旧书,许敬宗坐在窗前看得津津有味。
他在军中没有什么朋友,与军中将领也没有交情,柴绍看不起他,老牛不理会他,薛万仞总想揍他,所以他很少出门,自从第一场雪下过之后,云烨说瘟疫已无足轻重,他就彻底的闲了下来。
窗外的雪下的纷纷扬扬,旧雪未化,又添新雪,如果在长安,这样的天气里有无数的雅事可供他选择,可以饮酒赋诗,可以招伎起舞,再不济也可以独坐窗前品酒,心里暗暗为自己逝去的少年时光凭吊哀愁。
如今只有雪,没有酒,手里只有一卷残破的历书,他发现无所事事的悠闲也会把人生生地杀死,而且是最为痛苦的一种死法,许敬宗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发霉了。
老仆悄悄推门进来,手上端着红漆木盘,上面不再是让他作呕的牛羊肉,而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洒满了绿色的蒜苗,异香扑鼻,让人食欲大开。
端起碗二话不说,就开始吃饭,直到把最后的一小片蒜苗吃下去,许敬宗才问老仆是从那弄回的美味?
老仆指指隔壁的院子,说是云侯派人送来的,还有一小壶酒和一些书。
都是一些书院的教材,许敬宗看得无比的吃力,只看了前面几页他就知道自己还需要认真学习前面的概论,才能看明白那些奇怪的字符和数字。
他从来都是一个好学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让他欣喜若狂,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做,而且自己愿意做的好事情,提起酒壶,美美的灌了一口,感受着酒浆在口里翻滚,五官似乎一起活来过来,重新变得生动。
“小子。你为什么还要搭理那个人?不是给你说了,他不是好人。”孙思邈捞起一大筷子的面条边吃边问。
“一个人穷极无聊之下,忽然有一个可以让他不无聊的东西,你说他会怎么看这东西?”云烨不紧不慢的扯着手上的面团,把一块面扯成几百根细细的面条,随手抛进旁边的大锅里,才回答老孙的问话。
“就老道的经验来看,哪怕是平日里不屑一顾的东西,此时也会是难以释手的宝贝。”
“您也许不知道,物理学有一个奇怪的特质,就是开发人的求知欲,而一个人知道的越多,就会发现自己越无知,解决了一个问题,后面就会有无数新的疑问出现,让人不能自拔,尤其对许敬宗这样才华高绝之辈,一试一个准。”
老牛把碗墩在桌子上,对吃的正欢的柴绍说:“你看看,长安城就不是一个好地方,好好的一个孩子,不到一年就学成什么了,要早知道是这样,老夫当年就不该把他送到长安,留在陇右,就没这些恶心事。”
喝了一大口肉汤,柴绍不耐烦的对老牛说:“这样的小子,小小的陇右能留得住他?一年时间就闯出诺大的名头,你当长安三害是白叫的?谁祸害谁还说不定呢,舒舒服服吃口饭,少唠叨两句,小子再来一碗。”
大雪天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再浇上辣椒油,撒上蒜苗,神仙也不换啊。
今天食客多,身份有些高贵,老何端着空碗眼巴巴的瞅着锅里翻腾的面条,等待再装一碗。他没机会上桌子,只能蹲门槛上,样子可怜,没办法,老牛要吃面,还要比上次在陇右吃的还要好,他把军伍里不轮值的高级军官全喊来了,足有十几位,侯爷就有三个,还有一个比侯爷还牛的孙思邈,老何的县男身份就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牛肉面不同于其他面食,需要加上蓬灰才可以把粗大的面块扯成各种形状的面条,军中的厨子还做不来,云烨只好亲自动手。这里面有个讲究,讲究汤清,菜绿,辣子红,真正的牛肉面是一种极美味的面食,在后世,是兰州一带市民的早餐首选,不论是盛夏,还是严冬,蹲路边捧着大碗吃面几乎是兰州的一道景色。可惜这道美食一出西北就失去了原有的美味,离西北越远,就越难吃,出差到广州,吃不惯米饭,又被各种甜丝丝的馒头折磨的生不如死,好不容易瞅见一家写着正宗牛肉面的店铺,宛如看见救星,冲进店里,大喊一声:“下两碗,二细。”谁知店里的伙计听不懂什么叫二细,感觉不妙,再一听伙计的东北口音,就有些绝望,抱着最后的一丝的侥幸心理,让他们下了一碗面,果然有东北特色,面多,肉多,碗大,只是有谁听说过牛肉面是挂面煮的?一巨碗面条只吃了一口,就匆匆逃离,还不好意思说不吃了,只说忽然内急,好心的东北牛肉面店主还给指洗手间的方向。从此之后,云烨再也不吃甘肃以外的所谓正宗牛肉面,怕伤心。
在祭出牛肉面这个法宝之后,果然不同凡响,不管是皇帝妹夫,还是各种侯爷,什么什么伯爵都吃的见不了人,坐凳子上直哼哼,站不起来,老薛艰难的吃完最后一根面条,坐凳子上发愣,明显是被撑着了。
老牛笑眯眯的剔牙,看云烨的眼神古怪,有些欣慰,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云烨知道他老人家想给自己拉拢些军中同胞,但是,这不可行,普通的交好没问题,更进一步就算了,他不想在军伍里参与的太深,吃吃喝喝的朋友关系就好。
今天自己堂堂侯爷亲自下厨,算是给足了军中将领的面子。武人们远比文人在乎脸面,他们没有其他可以夸耀的,活着只是为了一张面皮,面子给足,则万事大吉。
只要想想尉迟恭和李道宗的纠纷,就知道这班武将都是什么德行了,再说了,将来没完没了的造反事件,谁知道有没有这里面的一些家伙,离远些没坏处,“云侯听说你在玉山建造了大批的宅子,如果还有空余的,就给哥哥留一间,打完仗回到长安,没事避个暑,看个景的也逍遥几天。”薛万仞实在人,觉得吃了人家的饭,就得替人家解解危难,听说云烨在玉山胡乱盖房子,多的卖不出去,老薛就自告奋勇的打算当冤大头。
云烨惊愕的看着这个没脑子的汉子,难道是没娘的孩子天照应这句俗话是真的?老薛不可能知道自己的高尚住宅区计划,不可能知道这些房子过两年价格就会疯涨,现在提出要买房子,就是抱着要拉云烨一把,一时起意,让他捞着一个大甜头,傻人有傻福啊,这么逆天的运气还是不要胡乱破坏。
“小弟一时胡来,让哥哥操心了,自然会有哥哥一栋房子,等草原战事结束,房子也就盖好了,哥哥到时候去看看。”
“兄弟不见外就好,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咱们再吃一顿这个牛肉面,哥哥就喜欢这口,今天,是沾了大帅和牛将军的光,我们都知道,要不然,谁家侯爷会下厨?”
饭吃饱了自然要散散步,消消食,要不然谁也挺不住,三三两两的漫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辅兵驻地。
柴绍很奇怪,往日喧闹的辅兵营地今日居然静悄悄的,房舍也整洁了许多,进去看了看,发现辅兵都在校场上训练,奇怪的是他们没有训练如何杀敌,只见一个汉子装作有伤的样子躺地上嚎叫,马上就有两个拿着两根棒子的冲上前去,把一块麻布铺在地上,把装作受伤的汉子抬到上面,用木棍穿在麻布的两侧,抬起来就跑。
还有教人如何搀扶断腿的伤员,如何搀扶给伤员简单止血的,有胡乱在伤员胸口瞎按的,居然还有嘴对嘴吹气的,柴绍正要上前喝止这不雅的举止,却见孙思邈站出来对柴绍说:“大帅不必惊讶,这些都是战场疗伤之术,就老道计算,有了这些懂得如何救治同伴的辅兵,伤兵的死亡会减少到一个极低的程度,最少三成。‘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才算是真正的士兵,柴绍久经战阵岂有不懂的道理。
他抓住孙思邈的胳膊问:“道长此言当真?我军中战损果然可以降低三成吗?”
只要是将军,哪有不希望自己手下少死几个的道理,纷纷围住孙思邈七嘴八舌的问。
“老道和云侯钻研数日才制定出的救治之法美若是没有这样的效果,我二人也不好意思拿出来,云侯心善见不得辅兵穷困无倚,就想让他们多一门谋生的手艺,改善一些他们的处境,没想到只是几天时间,他们就掌握了不少急救手段,接下来,还要教他们如何防止冻伤,和如何救治冻伤。冬日里大军万一要作战,这些是必须要知道的,否则,我大唐士卒没有战死在战场上,被寒冷的天气冻死,就太不值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