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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谣言肆虐城内,蔓延度如此之快,显然有人在其中挑拨煽动。
一日之间,官府和秦堪似乎成了百姓们的众矢之的,虽然没人敢当着面指鼻子骂娘,但秦堪可以肯定,天津全城起码有一千以上的人躲在家里压低了声音表达了极度欲与秦堪女性长辈生关系的愿望,如果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句话成立的话,秦堪现在起码死了一千次以上。
百姓们不在乎官仓烧没烧,官仓是朝廷的,你爱怎么烧怎么烧,但百姓关心的是官仓里的粮食,这些粮食是天津城的存粮,按正常程序,官府每隔一段日子便将存粮放出,按市价交予城内仅有的两家米铺,米铺再转手卖给百姓,一座城池的安定和稳定,靠的全是城中的存粮。
如今城中粮食被烧没了,秦堪自然成了百姓们指责的对象。
恐慌情绪在全城蔓延,渐渐加深,不仅两家米铺日夜排起了长队,码头上也有无数百姓驻足眺望海面,焦急地等待着海船的到来。
……………………秦堪仍然很淡定,他的淡定不是装出来的。
这几年他被满朝文武明里暗里骂成国贼奸佞弄臣,各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早已养成了唾面自干的涵养。天津百姓们各家祖坟没被刨,说明秦侯爷真没生气。
秦堪坐得住,别人坐不住了。
谣言满天飞的第二天,漕运总督陈熊满头大汗登门了。
陈熊见到秦堪时,秦堪正半躺在官衙后院厢房的暖炕上,半眯着眼睛悠然自得地听着曲子。
厢房里,两名穿着颇为夸张的男女戏子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这两位戏子是李二请来的,原籍太仓,在京师里讨生活,混迹于杂耍班子,唱的却是南戏。
所谓“南戏”,号称中国百戏之祖,元末明初便已现世,起源于江浙,说南戏或许很多人不清楚,但说“昆曲”,想必所有人都知道,而南戏正是风靡后世的昆曲的起源。
当今之时,南戏才刚开始展,正是艰难求存的时候,时下文人士大夫崇尚的是词牌正音之美,对这种表现略嫌夸张的南戏颇为不喜,认为它是靡靡之音,南戏的展也就受到了阻碍,所以两位戏子虽来自南戏起源之乡太仓,混迹京师也不得不寄身杂耍班子艰难度日。
由于南戏正是后世昆曲的鼻祖,在这个缺乏娱乐的年代,如果非要要选择一种娱乐的话,秦堪倒情愿选择南戏,不为别的,只想体会一下久违前世的熟悉感。也不知李二怎生打听到秦堪的这个小爱好,竟派锦衣卫三百里加急,从京师将这两位戏子半请半绑的召到了天津。
两位戏子到了天津以后才知道,想听戏的居然是当朝红得紫的秦侯爷,手握数万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不由又惊又喜,战战兢兢之余,唱起来也分外用心。
能得权贵青睐,他们感到南戏的春天即将到来了,事关整个戏曲行业的前途,唱起来怎敢不用心?
这个时候的南戏没有伴奏乐器,一般以清唱为主,由于只是昆曲的前身,所以后世诸如《桃花扇》《牡丹亭》之类脍炙人口的名段子还没现世,此刻两位戏子唱的,却是南宋文人所作的《赵贞女》。
听着咿咿呀呀尖细略嫌做作的曲调,秦堪闭着眼,一只手还在腿上轻轻打着拍子,鼻孔里哼哼有声,神情陶醉,调不成调。
……………………陈熊满头大汗走进厢房,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陈熊进门后不由一呆,接着哭笑不得。
整个天津城都乱成一锅粥了,你还有心情听曲子,满朝文武皆谓此人为国朝奸佞,观此人言行,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想归想,无奈秦堪的身份比他高了好几级,陈熊再焦急此刻也不敢扰了秦侯爷的雅兴,于是只好乖乖地静立在门口,耐心地等待两位戏子把这一折唱完。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娇媚万种的女戏子最后一个冗长的尾音落定,屋内回荡着袅袅余音,正可谓绕梁不绝,这段折子终于唱完。
秦堪闭目陶醉许久,才赞许地点点头,笑道:“唱得不错,出去看赏。”
两位戏子急忙跪下谢赏,磕头磕得砰砰作响,女戏子竟还抽空抬头,悄悄朝秦堪抛了个任何潜规则都可以接受的妩媚目光,二人千恩万谢退出门之后,陈熊才一脸焦急地走进来。
“侯爷,您可真是好涵养,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听曲儿……刚才那俩戏子唱的啥呀,咿咿呀呀半句没听懂……”
秦堪命人奉茶,然后笑道:“其实我也没听懂,听的就是这咿咿呀呀的调儿……平江伯找本侯有事?”
陈熊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道:“确实有事……”
秦堪笑着点头:“想想也是,前几日才给本侯拜过年,今日应该不会再拜一次……”
不死心地支起身子朝格窗外瞟了一眼,现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大箱小箱的礼盒礼担摆在院子中,秦堪笑容悄然逝去,失望且怅然地叹了口气。
果然不是来拜年的。
不识礼数啊……多拜一次年会死吗?
看着秦堪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陈熊的脸上却隐隐笼罩了一层绿气……“侯爷,官仓被烧之后,天津城里的百姓已陷入恐慌,而且百姓们对侯爷的风评似乎颇为……不佳。”
“这个我早知道了,要骂便由他们骂吧,本侯这些年挨的骂还少了吗?”秦堪无所谓道。
陈熊目光变得有些钦佩:“说起这事,下官对侯爷的高瞻远瞩佩服万分,侯爷是不是早就算准了白莲教会烧官仓,所以命下官提前截留下两千石粮食以备急需?若没有这提前备下的两千石,天津怕是真要乱起来了,侯爷明见万里,英明之至。”
秦堪淡淡笑道:“倒不用佩服我,我这是习惯性的安排,只因我曾经也挨过饿,所以深知粮食的重要,当官以后无论何时何地,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必须有吃的东西,否则不管世界多么美好,我的脾气都会很暴躁,……知道当初京师时本侯为何愤然下令屠戮东厂数千番子么?”
陈熊的脸色又绿了,期期艾艾道:“因为当时……侯爷身边没吃的?”
“然也……”秦堪似无限感慨道:“肚子一饿,本侯便不冷静了……”
陈熊:“…………”
此刻陈熊忽然也想冷静一下,同时他也忽然很理解为何眼前这人能惹得满城百姓问候他家祖宗十八代了……“侯爷,如今全城恐慌不安,侯爷事先备好的两千石粮食该放出来了,否则下官担心城中民变啊。”
秦堪摇摇头,笑道:“不急,一两日内乱不起来的,百姓也饿不着的,这两千石粮食再压两日,民变要有人煽动才会变,一般的良民怨气再深,也不敢跟朝廷硬碰硬的。”
陈熊一惊,接着神情凛然道:“侯爷的意思是……”
秦堪笑容有些冷了:“官仓起火,本侯特意吩咐不必救官仓里的粮食,截留下来的两千石也特意压后放,就是在等这些人,这些煽动百姓闹事的人,他们便是本侯这一连串谋划里的最终目标!”
陈熊恍然:“白莲教?”
“对,白莲教。这颗毒瘤不除,天津永无宁日。”
陈熊急道:“可是……这要等多久?”
“希望在百姓能承受的范围内吧,再等一两日,本侯估计这一两日内他们应该会有动静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只有等……”说着秦堪笑了笑,道:“所以,这两日我们且只谈风月吧。”
陈熊此时知晓了秦堪的计划,顿时也放松了心情,跟着笑道:“侯爷运筹帷幄,下官愿附骥尾,万事唯侯爷马是瞻……今晚正好是天津卫指挥使梁胜的寿辰,下官刚进后院时,梁指挥使正等在月亮门处,想必是来请侯爷的,侯爷若不弃,可愿与下官等同乐?”
秦堪笑道:“当然不弃,过寿是喜事,本侯倒真要凑凑热闹了。”
陈熊喜道:“侯爷愿赏光,梁府可谓蓬荜生辉,梁胜却是好福气。”
说完了正事,秦堪端起了茶盏儿,陈熊识趣告退。
临到门口,陈熊忽然回过头,神情仍有些犹疑不定:“侯爷,若两日后白莲教并未煽动百姓,又当如何?”
秦堪冷冷道:“那就证明本侯愚笨无比,不仅瞎了眼,而且缺了心眼,如果真是这样,本侯一定……”
“怎样?”
“……让你们集体自裁以谢天下!”
陈熊一呆,顿觉胸闷气短,脱口道:“那侯爷您呢?”
秦堪面朝京师方向拱拱手,一脸肃穆沉重道:“……本侯自然上奏朝廷,自请处分,罚俸一年是必须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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