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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离和李初退下后,将殿门也关上了。

偌大的紫宸殿内,只剩了她和李长夜两人。

她和他单独待在紫宸殿里的情况数不胜数,有时是寻常的,有时是甜蜜的,有时甚至是香艳的。

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她刚刚替他号了脉,是虚弱,是气衰,仿佛一个人耗尽了元气,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正常运转,犹如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脉相,让她想起当年崔文姬的暴毙。

唯一庆幸的是,他还活着。

钟迟迟抱紧了他不再热烫的身子,心中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应该是早有察觉,才会有那么多反常,可恨她一直没能发现。

他是从她的毫无察觉,推测出了她的无能为力,才一直瞒着她,独自寻找对策。

可她是真的无能为力。

那天李长夜被她逼得承认身子有恙,她也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没有发现丝毫不对劲……

钟迟迟跪在他面前,将脸埋进他失温的怀抱,低低道:“李长夜……你不要有事……我还没嫁给你……我也还没睡够你……”

“钟娘子——”门外崔离的声音响起,“孙御医来了!”

“外面候着!”钟迟迟道。

声音沙哑得一听便懂,她却无力再去掩饰什么。

那个仿佛永远精力旺盛的男人,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她怀里。

只要他好好的,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嘭!”

殿门突然被撞开。

钟迟迟猝然回头——

她等的人到了!

阿扶在她期盼的目光中点了头。

刹那间,如堕深渊。

钟迟迟目光涣散了一瞬,倏然起身,高喊:“孙济仁!传孙济仁!”

她卑微地跪在一侧,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殷切看着孙济仁为他诊脉。

或许是因为她的医术不佳,才诊不出李长夜的病症,或许他只是得了什么怪病,而不是——

孙济仁收了手,面无人色,对着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臣、臣诊不出……”

钟迟迟顿时瘫坐在地。

“下去吧……”她低声道。

殿门开了又关,殿内的人也换了一个。

“你帮我一个忙……”钟迟迟轻声道。

那人没有回答,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后,道:“麟德殿宴之前,陛下给了我一道圣旨——”

钟迟迟猛地回头。

崔离手里捏着一道黄绫圣旨,却没有交给她,而是重新藏回衣襟中,淡淡道:“陛下说,娘子看了这道诏书,保不准一怒之下会撕了,这诏书可以不用给娘子亲自过目。”

“他想做什么?”钟迟迟喃喃问道。

崔离目光寂静地看着她,道:“陛下交代,在他身死后,将这道废后诏书——”

他身形疾退,避开钟迟迟一记猛扑。

“交给于相,诏告天下——”

避开一次,还是没能避开第二次。

钟迟迟揪住他的衣襟,杏眸通红,恶狠狠地瞪着他。

崔离不为所动地握住她另一只手腕,淡淡道:“由我和李初护送娘子离开长安!”

钟迟迟冷冷一笑:“我需要你们护送?”

崔离道:“娘子不需要,但是陛下需要。”

钟迟迟大声道:“可是你们的陛下还没死!他还活着!”

崔离微微一怔,松开了手。

钟迟迟的神色逐渐冷静下来,也松了揪他衣襟的手,淡淡道:“他还活着,我会救他!”

崔离沉默片刻,单膝下跪,低头道:“愿听娘子差遣!”

钟迟迟缓缓蹲下身,然后,双膝着地,跪在了他面前,低声道:“他要你和李初,在他死后护送我离开……他有多看重我,就有多信任你们……崔离,他信你,我也信你!”

“你帮我……帮我守着紫宸殿,十二个时辰,十二时辰就可以!”

“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任何人!”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崔离,崔离却始终没有抬头。

钟迟迟攥紧了拳头,哑声道:“你帮我,我可以救他,我——”

“好!”崔离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

……

月近盈满,皎皎当空,却照不透大明宫的沉沉阴霾。

半个时辰前还在麟德殿准备庆功饮宴的三千将士,此刻正列队在紫宸殿西侧,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巡夜的金吾卫。

崔离从殿内出来的时候,正逢宇文断疾步上阶。

“这是在闹什么?”宇文断劈头质问。

崔离道:“今晚需得你亲自带队,巡警人数加倍!”

宇文断顿时变色:“出什么事了?”目光朝殿内瞟去。

崔离已经转向李初,低声道:“我负责宫门和紫宸殿!”

李初眼神一变,接道:“我去接管城门!”

崔离道:“她要十二个时辰!”

李初笑了起来,道:“阿离,这闹不好,就算是造反了!”

皇帝陛下昏迷之际,无太后、宰相命令,为将者擅自率兵控制宫城内外及京城诸门,就算李长夜无事,他们也难免受到朝臣弹劾;

倘若李长夜醒不过来——

真的就等同于造反了!

崔离微微一笑,道:“也不是第一次了。”

李初哈哈笑道:“当年是跟着他,这回却是跟着他的女人,这能一样吗?”

宇文断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李初将手臂往他肩上一搭,一边揽着人往外走,一边朗声笑道:“走走走!哥哥教你怎么做……”

……

钟迟迟没有留意殿外在说什么。

将守殿的任务交给崔离后,她便不再去管了。

她仍旧跪坐在龙椅前,指尖点地,屏气凝神,动作缓慢而匀速地画出符文。

半个时辰前,她离开崔府的时候吩咐阿扶去大慈恩寺找玄恩大师,只问一句话——

陛下是否中了巫咒?

七天前,她撞见李长夜召见玄恩大师。

当时李长夜解释说,是为了寻找巫术痕迹,她没有怀疑,直到半个时辰前,她才顿悟。

去年端午,她为自己施咒祛病时,也顺手为李长夜施了祛病驱邪咒,李长夜原本就身子强健,又有符咒加身,不可能病恙。

不是病,那就只能是毒或咒。

御医没有查出毒,所以李长夜找了玄恩大师,想探知自己是否中了巫咒。

玄恩大师给阿扶的回答,是肯定的。

李长夜,中了巫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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