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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大寒冬的,外面的地冷得就跟冰块似的,这跪上一个时辰怕是要把膝盖都冻坏了!

柳贵妃自嫁给皇帝后,有太后这亲姑母撑腰,还从来没受过什么罚,第一次受罚却是太后开的口,柳贵妃的面色霎时就白了。

“皇祖母!”

顾璟想为柳贵妃求情,可是柳太后现在看着这对母子就烦,挥了挥手把人打发了:“贵妃,顾璟,你们俩出去吧。”

“这朝堂上的事怎么样,自有皇上做主。”

柳太后的语气十分坚定,顾璟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也怕惹得太后更不高兴,反而把太后彻底地推向了卫皇后与顾瑧那边。

“是,皇祖母。”顾璟起身作揖,给柳贵妃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意思是,这次委屈她了。

柳贵妃心底一寒,本来指望儿子能给自己说情的。她闭了闭眼,只能屈膝退下了。

当顾璟转身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霎时就变了,原本的温和斯文不再,神色阴沉,旁边的一个宫女瞟见了,吓了一跳,忙不迭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顾璟。

柳贵妃在寿宁宫外足足跪了一个时辰,最后是被宫人们用肩舆抬回去的。

柳贵妃和卫皇后相继来了寿宁宫,可结局却是柳贵妃被太后罚跪,这宫中上下虽然不知道寿宁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至少能看出来柳太后是站在皇后这边的。

接下来的几天,宫中这么多双眼睛都望着凤鸾宫,就见皇帝依如往常的天天宿在凤鸾宫,就知道圣心之所在了,这后宫才泛起一丝涟漪,就又平静了下来,相反,朝堂上则是风云迭起。

承恩公在早朝上义正言辞地再次弹劾了卫修石,要求皇帝禀公处理,不能因为卫修石是皇后的亲父就有所偏袒,如此不公,会令朝臣与百姓寒心。

但是,他的弹劾再次让皇帝压下了。

除了承恩公外,也有几个朝臣纷纷跟上,斥卫修石勾结豫王,不过,大部分朝臣对此持中立态度,不置可否地观望着,早朝上连续几天都围绕着这件事闹得正凶,连带其他朝事都被耽搁了。

足足闹了三天,大年初十的早朝又是以皇帝拂袖离去而告终。

皇帝走了,这早朝自然也就散了,朝臣们躬身作揖恭送走了皇帝,之后,他们的目光俱是望向了承恩公,神情各异,有审视,有揣测,有思量,也有游移。

对此,承恩公不动声色,镇定自若地从金銮殿上出去了,眼神幽深复杂。

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目标明确地朝宫门外走去,可心里却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一开始,豫王三公子顾熙来找他的时候,承恩公是犹豫的,虽然二皇子娶了豫王府的表姑娘唐逢春为正妃,但是,承恩公还是觉得豫王不行,皇帝对豫王恨之入骨,两方之间的仇恨根本无法调解。他们一旦投靠豫王,就势必会让皇帝彻底厌弃,二皇子等于是几乎放弃了从皇帝手中继位的可能。

这实在是不明智。

所以,承恩公起初一直没打算和豫王府合作,甚至想劝顾璟也别太亲近唐逢春的好,毕竟唐逢春的心必然是向着豫王府的。

直到年前泰安宫失火的事传遍了京城,顾熙竟然把方太妃悄悄带回了豫州,听闻这个消息时,承恩公觉得局势不妙了。

很显然,豫王一直野心勃勃,他费尽心机地搞了这一出出事来,必是要北伐的,或者说,他选在这个时候派顾熙进京接走方太妃,想来也觉得现在是他北伐最好的时机了。

如今豫王既有了北伐的借口,又没有人质在京城,可以说,豫王北伐之势已经难以阻挡了。

这些年来,豫王在豫州囤兵囤粮,既有钱,又有兵,可谓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

豫王与豫州正在鼎盛之时,但反观朝廷呢?

朝廷经过这十几年的外战内乱、天灾人祸,兵力多少有些匮乏,缺兵少将,最麻烦的是朝廷缺银子。

打仗是最烧银子的,这场仗要是打起来,几十万两那都是少的,动辄就百万两,甚至双方可能要打上数年,国库能掏得出足够的军饷来支持这一战吗?!

只是想想,承恩公心里就觉得沉甸甸的。

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去岁晋州剿匪,皇帝为了凑银子,只能妥协地用二皇子。

国库空虚到这个地步,要是真与豫王打起来,朝廷的胜率恐怕不高。

这让承恩公不得不认真地考虑了顾熙的提议,也和顾璟暗中商量了好几次。

顾璟振振有词地劝他说:“外祖父,一旦父皇立了太子,我就彻底没希望了。本朝太子难立也难废,当初就算皇祖父那么偏爱豫王,可最后也没能顶住群臣的反对废太子改立豫王。”

“这件事您还不清楚吗?”

确实,承恩公清楚得很。

当年为了先帝废太子的事,闹出了那么大的风波,有几天,连他都以为今上怕是要保不住这太子之位了,但最终先帝还是在秦许和群臣的跪谏下妥协了,只能撒气的把秦许流放了闽州。

承恩公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天,几夜都没睡好,睁眼到天明。

他不得不承认顾璟所言不无道理,一旦让皇帝立顾瑧为太子,顾璟就彻底与皇位无缘了。

也正因为此,承恩公才下了决心弹劾卫修石,即便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

思绪间,他乘坐的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老太爷,到了。”

承恩公回过神来,推门从马车上下去了,他熟门熟路地进了酒楼,一直来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雅座中。

顾璟已经等在雅座里面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承恩公。

“外祖父,坐下说话。”顾璟亲自起身把承恩公迎了进来,又留了小厮打扮的內侍在雅座外守着门。

承恩公面色凝重地坐了下来。

顾璟亲自给承恩公倒了酒水,急切地追问道:“外祖父,今天的早朝怎么样?”

承恩公也没心思喝酒,大致说了一下早朝的情况,最后道:“皇上还是没有理会……”

承恩公的手指摩挲着白瓷酒杯,有些犹豫地说道:“二皇子,也不知豫王靠不靠得住。”

承恩公对于与豫王合作的事始终是有那么几分不确定,豫王心怀不轨,说穿了,就是乱臣贼子,而且豫王真的可靠吗?顾璟选择与豫王合作会不会是与虎谋皮。

顾璟却没有承恩公这么多的纠结,从他决定娶唐逢春为正妃时,就已经做了决定,决定和豫王府合作。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

父皇偏心,他要是如三皇弟他们那般随波逐流,就只能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了,他不服,他明明比六皇弟更出色,他要搏一把,赢了,他就有了天下。

这个计划是顾熙临走前,他们就定好的,只是承恩公一直犹豫不决,直到前几日皇帝决议立太子,才推了承恩公一把。

如同他们当初计划的那样,一切都很顺利,只差一步……再一步,就可以把卫皇后拖下凤位了。

“外祖父,我不想再等下去了。”顾璟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承恩公正色道。

本来,他以为只要他努力了,父皇就会瞧见,但是,父皇从来都对他视而不见,哪怕他在晋州立下大功;

本来,他以为他至少还有秦昕,但是,他如今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秦昕根本不是他以为的样子,这个女人卑劣□□,贪慕权势,她所恋慕的人从来不是自己,而是二皇子这个身份罢了;

本来,他以为他还有时间去向父皇、向朝臣们证明自己的……

然而,父皇不肯给他一丝机会!

既然如此,那他就孤注一掷好了。

顾璟浑身绷紧,紧紧地捏着手里的酒杯,瞳孔中阴暗犹如无底深渊,连带这雅座内的空气都是一凛。

反正如今的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他唯一的所求就是皇位了。

一旦成了,就君临天下。

届时,他要什么没有!?

届时,曾经对不起他的人一个个都要卑微地跪在他脚边乞怜!

“外祖父,你会帮我的对不对?”顾璟眸露异彩,浑身更是释放出一股逼人的锐意,仿佛看到了自己登上皇位的那一天。

“……”承恩公眸色渐深,他当然也心急,他当然也想帮助顾璟登位。

毕竟,皇帝都要下旨立六皇子为太子了,错过这一次,顾璟等于就无缘这皇位了,那么,自己这些年在顾璟身上投的心血就白费了!

承恩公揉了揉眉心,沉声道:“二皇子,你也知道皇上的性子,他是不可能会因为这区区几封书信,就废了皇后,治罪卫家的。”

更何况……

承恩公仰首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还藏了一句话没说。

想要逼得皇帝废后,光他们这么几个朝臣还远远不够,可是因为此前顾璟的连番失利,不少臣子就跟墙头草似的,又开始观望了,如今承恩公能用的人也不多。

承恩公叹了口气,无奈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尽人事,听天命,事到如今,承恩公觉得这件事能成的可能性怕是不足三成。

顾璟眸光一闪,从旁边拿过一个红漆木雕花匣子,亲自打开了匣子,又道:“外祖父,若是书信不够,那再加上账册呢?”

承恩公微微睁大了眼,看着匣子中的蓝皮册子,不由心跳加快,道:“账册?二皇子,你哪里来的账册?”

顾璟唇角一勾,把那装着账册的匣子推到了承恩公面前,从容地说道:“这是昨天唐逢春拿来的,所以我今天才特意约了外祖父到此见面。”

“只要卫修石勾连豫王的罪名实锤了,就连皇上也不能再包庇皇后。”

“冯御使不是外祖父的人吗?不如让他拿着这些证据,在金鸾殿上撞个柱?”

“父皇这人,总想粉饰太平,要多逼逼才好。”

顾璟目光犹如盯上猎物的野兽般死死地盯着承恩公,一语双关,他这番话不仅是让承恩公去逼皇帝,也同时是在逼承恩公。

承恩公依旧看着那本账册,他看似平静的眼眸下,闪过许许多多的情绪,有犹豫、挣扎、衡量、思虑等等。

他也知道他这一次弹劾了卫修石,势必已经彻底得罪了卫家和皇后……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这个局里。

顾璟自是把承恩公的纠结看在眼里,也不再催促,嘴角在对方看不到的弧度勾出一个讥诮的浅笑。

这世人多是墙头草,不止是那些曾经号称忠于他的朝臣们,也包括他这个外祖父。

他清楚得很,外祖父是想争这从龙之功,可也一直有所犹豫,不肯尽全力帮他,既然外祖父还有犹豫,那么他就再推外祖父一把就是了。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想要成事,就必须一往无前!

顾璟仰首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好一会儿,承恩公终于从匣子里拿起那本蓝皮账册,慢慢地翻看起来,一页接一页。

他看的极慢,仔细地似乎要把上面的每个字都记进脑子里。

这本账册是关于火器的。

朝廷在江南的建康城设有火器制造工场,专门制造五花八门的火器,比如火箭、蒺藜火球、霹雳火球、突□□、毒药烟球等等。

账册里记录的就是卫修石过去这几年从火器制造工场中暗中借着“损耗”的名头挪了多少火器给豫王,一笔笔记得都清清楚楚,合情合理。

这本账册做得很漂亮,承恩公根本就挑不出错。

就算他明知是假的,也觉得这账册看着就跟真的一样,可想而知,豫王那边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有了这本账册的话……

承恩公眯了眯眼,眸色越来越幽深,心跳加快,连血脉中的血液也一点点地沸腾了起来。

顾璟看得出承恩公有意动,唇角一勾。他一边给自己和承恩公都添了酒水,一边继续说道:“外祖父,这是豫王给我们的‘诚意’。”

顾璟的眸子更亮,如同燃烧着两团火焰似的。

他相信豫王的这份诚意,只要豫王能帮他夺得太子位,他自然也会回报豫王,他们双方各得其所。

至于将来……

“外祖父,”顾璟双目灼灼地看着承恩公又道,“我知道外祖父是担心一旦豫王起兵成功,我会白忙一场。”

“但是,您别忘了,父皇才是大祁名正言顺的君主,豫王要是不想遗臭万年,他为了名声,也必要扶一个人继位的。”

“豫王既然让方太妃的替身死在了泰安宫,那么他北伐必会是打着‘清君侧’的幌子,如此一来,他就不会自己上位。”

一旦豫王自己上位,那就是谋反,不是清君侧了。

顾璟这番话这一听似乎有理有据,可是,承恩公听着却觉得很不舒坦。

他放下了手里的这本账册,眸光晦暗,艰声道:“二皇子,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就为了给豫王当个傀儡?”

要是让豫王执掌了朝政,那么自己为了二皇子费了这么多心血又是为了什么呢?!

“外祖父,您觉得我会这么傻吗?”顾璟淡淡地反问道。

承恩公:“……”

顾璟又喝了一口酒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坦然道:“你也不想想,就是我甘心当这个傀儡,你觉得豫王会容得下我这个傀儡吗?”

承恩公双眸睁大,也想明白了。

是了,如果豫王将来真的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他的下一步怕就是无声无息地弄死顾璟,然后让顾璟的儿子登基,而豫王自可以封他自己一个摄政王,把朝政实实在在地掌控在他手里,而天下人都挑不出他的错处。

顾璟放下了酒杯,正色道:“外祖父,不破不立!”

“到时候,朝堂大局方定,豫王势必也会元气大伤,我再和豫王去争这个江山就是,怎么总比现在就让顾瑧得了这江山好!”

“总比现在毫无指望要好!”

“外祖父,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说到这最后八个字的时候,顾璟几乎是一字一顿。

其实这些话,顾璟先前也跟承恩公说过,也劝过他,可是,承恩公总觉得有点不安,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所以他做事一直很谨慎,也有所保留,毕竟和豫王合作,一不小心就会把一家子搭进去。

承恩公静静地凝视着顾璟,雅座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唯有外面街道上行人的喧哗声隔着窗户传了进来。

许久之后,承恩公的目光又朝桌上的账册看去,终于,他动了,饮了口酒水后,“啪”地一声把酒杯放在了桌上。

“好!”

承恩公点头同意了,心里默默地念着顾璟方才那句话——不破不立。

顾璟心里如释重负,郑重地对着承恩公作揖道:“辛苦外祖父了,一切就烦扰外祖父了。”他又殷勤地亲自给承恩公斟酒,一副祖孙和乐的样子。

“殿下放心。”承恩公应道,坦然地受了顾璟的这一礼。

他的手上有冯御使的把柄,足以让冯家流放三千里,且三代不得为官,冯御使为了一家上下,必然不会拒绝撞柱而亡。

这么定了,承恩公也就不纠结了,眉目随之舒来,继续翻看起这本账册来。

心态转变之后,他越看越觉得这份账册做得漂亮极了。

这一次,皇后和卫家是栽定了!

这夺嫡之路自然是充满了血腥,卫家既然想要凭着是六皇子的外家将来封侯拜爵,这也是他们必然要承担的风险。

承恩公一边看着账册,一边喝着酒水,随口道:“二皇子,太后那边你还是要多上心。”

“太后喜欢小孩,这是你最大的助力,等皇上废后之后,你想要成事,还得靠太后在皇上跟前替你美言。”

照承恩公看,秦昕终究是身份差了点,可现在也就她怀了皇孙,而唐逢春终究与豫王府有牵扯,不宜与之过于亲近。

“孩子”这两个字就像是刀子般捅在顾璟的心口,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眼神更是阴鸷如同地狱来的夜叉,但终究还是应诺了:“外祖父,我明白。”

“还有唐逢春……”承恩公想提醒顾璟一句,可是顾璟却不想听了。

“外祖父放心,唐逢春的事,我有分寸的。不过,皇祖母近日脾气不好,连母妃也被迁怒了。”说起前几日柳贵妃被罚跪的事,顾璟也是心疼柳贵妃白白遭了罪,事后,他也让唐逢春进宫去探望过柳贵妃好几回,送了滋补的药品进宫。

承恩公长长地叹了口气,沉声道:“太后最近脾气不好是应该的,你也不想想,毕竟方太妃逃回豫州去了,如今天高皇帝远……”

等等!

承恩公双目蓦地瞪得浑圆,这一刻,他突然就明白过来,他这段日子以来忽略的是什么了。

不对劲,是柳太后的反应不太对劲。

柳太后最恨的人就是方太妃了,若是方太妃真的逃出生天去了豫州,以柳太后对方太妃的恨之入骨,她怎么可能心无芥蒂地放任方太妃去豫州享福,她应该火冒三丈,甚至极怒而病才对。

但是——

从泰安宫失火一直到过年的这一个月来,京中关于方太妃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可是柳太后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不仅没有因病宣过太医,反而还很有兴致地招过钟鼓司的戏班子去唱过戏,这太不寻常了。

承恩公越想越觉得不对,正色问道:“二皇子,你和你母妃去寿宁宫看太后时,你觉得太后的心情如何?”

顾璟虽然不知道承恩公为何突然有此问,但还是如实答道:“我看皇祖母起初心情挺好的,可后来,不知为何就突然迁怒起母妃,责罚母妃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

承恩公:“……”

承恩公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心中浮现一个可能性:难道说,死在泰安宫的那个是真的方太妃?

如果是这样的话,承恩公骤然就觉得手里的账册有些烫手了。

“外祖父……”顾璟觉得承恩公的脸色有些不对,想发问,可就在这时,外面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一队人马朝这边跑来。

守在门外的内侍发出一声紧张的低呼:“殿……”

声音戛然而止,跟着只听“砰”的一声,雅座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粗鲁地一脚踹开了。

雅座的大门外,锦衣卫指挥使袁铭纲带着几个锦衣卫出现在雅座外,一个个面目威仪,气势汹汹。

顾璟和承恩公的面色齐齐地都变了,几乎同时站起身来,承恩公隆起的大肚子不慎撞到了桌子,一个酒杯从桌面滚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酒液与碎瓷片四溅开来,一片狼藉。

然而,承恩公已经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心下惊疑不定:锦衣卫怎么会来这里?!

袁铭纲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进来,随意地对着承恩公拱了拱手,冷声道:“国公爷,皇上召国公爷进宫一叙。”

承恩公登时觉得手里的那本账册似乎包了炭火似的,烫手极了。

“袁指挥使,本公刚刚喝了酒,仪态不端,不宜进宫面圣。”承恩公试图找借口推脱一二,“不如让本公先回府喝完醒酒汤,换身衣裳再进宫。”

袁铭纲又岂是承恩公三言两语可以忽悠的,他甚至懒得跟对方废话,随意地抬手做了个手势,“带走!”

“国公爷,得罪了!”两个锦衣卫立刻就上前拿人,手下一点也不客气。他们不但拿人,还把承恩公手里的账册也夺下了,呈给了袁铭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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