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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臻:“你再说一句我也会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你把你的假眉毛重新画?”

男子:“……”

那姑娘眼睛在两人间转来转去,似乎觉得好玩,格格笑个不休,拖长声音道:“哎呀,为我抢打起来了呀。”

文臻忽然叹息一声道:“既然这位兄台我会的他都会,还比我英俊,那我也没什么竞争力了,我自愿退出。”说着将那丝带往下一抽。

那男子傻眼,立即道:“那我也退出!”

那姑娘脸色一变,忽然变戏法般从袖子里又抽出一根绿丝带,往男子脖子上套狗一样一套,道:“两位哥哥都这么出众,都这么喜欢妙银,那便一起随妙银走吧!”

文臻:“……”

您还真是个妙淫。

她看一眼那脖子上绿油油的男子,顿觉心情舒畅了许多。

这颜色真配他。

那男子正悄悄看她,见她眼神掠过来,急忙正直地转过头去。文臻注意到他的耳朵又不动声色地红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家伙的身形,嗯,笔直修长,肩宽腰细,尤其姿态峻拔,便是那般站着,哪怕戴着个僵硬面具,周身都透出与寻常男子迥然的俊挺肃杀气质,是非常招眼的风采和身材。

相比之下,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俊秀少年,少了那般铁血凝练男人味儿,难怪竞争不过。

四周的人在喝彩。

茶楼下有人吹着奇形的乐器过来,声音悠扬,四面八方的人们欢笑着赶来,立火节前的捉婿,本就是一件乐事。

茶楼下停着一辆滑竿状的轿子,上上下下都编满了鲜花蔓藤,还缀着鲜艳的红绸布,垂着金黄的铜铃,几个健壮的赤着小腿的妇人抬着,笑嘻嘻地向着那妙银招手。

妙银便笑道:“我的哥哥们,请上彩轿。”

文臻瞄了身边一眼,感觉到哪怕隔着一层面具,那男子都露出了天崩地裂的表情。

这让她心情愉悦,十分欢欣地当先上了彩轿。四周顿时一阵欢呼,文臻笑眯眯挥手,挑衅地看着那男子。

那男子僵硬地站在当地,文臻对妙银笑道:“媳妇儿,你瞧,我还有一桩好处,亲切随和!”

妙银道:“那就要你罢,两个我也养不起。”

那男子立即长腿一抬,跨上了彩轿。

健妇们哈哈大笑,肩膀用力,将轿子抬起,四面吹乐器的人们越发起劲,声响震天,妙银翻身上了她带来的披红挂彩的驴子,笑着冲四面的人招手:“我把我的哥哥们带走成婚啦,一次两个夫君,这次祭女一定是我的!”

有姑娘嫉妒地尖声大叫:“妙银,你今晚先要了哪个!”

“哪个听话就要哪个!”

哈哈大笑声里,文臻也笑,南地民风开放,有自己的一套风俗,对礼教嗤之以鼻,认为人伦大礼,是上天赐予子民繁衍生息的礼物,无需受太多约束。这本身也是从发展族群的角度出发。既然如此,入乡随俗也就是了。

能被舒舒服服一路抬进留山深处,总比找不到向导一路跋涉要好。

唯一的不好是轿子简陋,原本只打算一人坐,如今挤了两个人,其中一人还身材高大,这一坐,两人便紧紧挤在一起。

轿子很快被抬走,众人欢笑着散开,等着下一波的捉婿乐子,却有几个男人挤出人群,拿出袖子里一张画像,对着远去的文臻看了又看。

半晌一人道:“看着挺像。”

另一人道:“既如此,便跟着,阿龙,你先回去,报四当家,就说他要找的人可能已经到了。”

……

文臻很快就觉得坐轿子并不舒服了。

这些总在山间劳作的妇人们十分健壮,抬轿很轻松,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俗,故意隔一阵子便将轿子晃上一晃,同时嘴里还齐齐嘿哟一声。

这就苦了两个人,尤其苦了那个大个子,他原本坐下后就极其窘迫,耳朵的红一直没有退下过,不住地往旁边挪,可是座位是编织了扶手的,他怎么退也就那样,被文臻的身体紧紧贴着,僵硬得快要成尸体了。

文臻也觉察了不对,此地气候炎热,大家都是薄裳,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衣袍下紧绷而健实的肌肉,每次触及都像要被弹出去般的劲健有力,年轻躯体的蓬勃像这天地间无数细微的因子般,伴随那股渐渐浓烈却又气味清逸的男子气息,不停息地往她所有的感知里渗透,而对方明显压抑着的激动和兴奋,渐渐也让原本一腔玩笑心境如水的她,感觉到了尴尬。

而对于她身边的人,此刻的感受便已经不仅仅是尴尬,而是震撼,像黄钟大吕,蓦然撞响,一霎越过天际,整个天地就只剩下一处地方,一个人,一种声音。

那一处是相触的躯体,那人是身侧的她,那声音是肌肤相触后他不能控制的急促心跳。

相识这许久,他从未靠她如此近过。

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她肌肤如此滑润,香气如此沁人,谢却每日萦绕身边的食物之香,她真实的香气清淡又馥郁,夏日晚香玉一般的幽远亭亭。

忽然又是一阵大晃,文臻猝不及防,栽入男子怀中,手撑在他腿上。

那腿面顿时紧得铁块也似。

文臻睁大眼,发现了一些很不妥的事,猛地收手,向一边紧紧缩去。

男子浑身更加僵硬了,微微垂头。

妙银正好此刻回头,看见这一幕,哈哈笑道:“不够坐吗?那就弟弟坐在哥哥腿上好啦。”

那男子霍然又抬头。

文臻急忙笑道:“我的好媳妇儿,干脆,我和你一起坐吧!”说着纵身而起,跳上了妙银的驴子后头,揽住了她的腰。

她身后,彩轿上的男子,终于放松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发出一声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的叹息。

……

燕绥立在船头,看着手中的纸条,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中文走了过来,用一支远目镜看海那边的风景,道:“南齐那边下了严令,一片舢板都不可下海,稍后会有静海城内应安排的小船趁夜来接,大皇子说了,他安排的护卫将会跟随殿下,请殿下做好准备。”

燕绥只懒懒唔了一声。

中文又道:“徽州那边有消息传来,林帅那边似乎在查咱们……”

燕绥还是懒懒地唔了一声。

中文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道:“殿下,真不派人去沿途保护文……”

“不用了。”燕绥唇角微微一勾,也不知是笑意还是讥嘲,“会有人保护她的。”

中文瞅着他,心想殿下你老人家确定真的不是因为不敢派才不派人去的?

你是不是怕派了人暗中保护,万一被文大人发现,会火上浇油?

“再说,她都敢毒我了,我怕你们跟过去,会被她毒死。”

中文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决定不领殿下这个不要脸的情。

“殿下,文大人不会想毒我们的,她只想……毒你。”

燕绥转头,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我错了吗?”

语气平淡,隐有杀机。

久经虐待抗体早生的中文没什么感觉地道:“当然。文大人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毒死您,只让您晕上一夜,还控制得毫无后遗症,属下十分感佩她的善良厚道。”

燕绥:“嗯?”

中文:“殿下,您不说人话,就不要指望别人干人事。”

燕绥:“嗯??”

中文:“一个连自己孩子都不要的男人,没有女人愿意给他做妻子。”

燕绥不说话了。

中文叹息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殿下,您明明从一开始就对文大人另眼相看,明明一直都很在乎她,但是您要么不表达,要么表达得过头。您得到得太少,因此遇见真想要的,就想要得太多。您太过强大,目下无尘,因此也就不信任所有人的能力,我们的,别人的,甚至文大人的。”

“如果您遇见的是一般庸碌女子,您这样的强大而有力,暗中包揽保护一切的男子,会让她们欣喜若狂。但是文大人,她是可以和您并行的女子,从相遇到如今,她没给您拖过任何后腿,任何她单独面对的事情,也没有让谁失望过,她有能力自己飞,也有能力陪您一起飞,甚至可以帮您飞得更远。她也并不是一个愿意牺牲委屈自己的人,她有野心,有与野心相配的能力,但她却为了成全您的保护欲,愿意退后一步,让着您,守着您,这是她给您的信任和尊重,可是您呢,您要的是文大人这样的女子,您却不懂文大人这样的女子,您把她的成全当做理所当然,把她的牺牲当做天经地义。您给出全部,却不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

“就好比当初在宫中,您明明以各种方式保护了她,但是却根本不让她知道,那些温情和爱意,如果没有传递出去,那和没有给有什么区别?那些当时便可以给予的欢喜和幸福,文大人并没有享受到。”

“也许于您自己,也是委屈的。属下可以猜到您的心思,您大抵怕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想为她多做一些是一些,想让她少操心一些是一些。您不愿意留下子嗣,一来是怕自己早死她孤身带着孩子危机更大,二来是怕自己身体有隐患对孩子不利将来对她更不利。但您想了这许多,却不去想文大人是怎么想的。”

燕绥:“你说完了?”

“还没有。”不怕死的中文,觉得既然已经当了殿下的爱情指导老师,那就应该敬业到底,“属下奉劝殿下一句,既然您喜欢的是文大人这样有才能有主见的女子,那就凡事都要商量着来,给她真正的尊重,肚子长在她身上,您凭什么决定?”

燕绥抬起了脚,中文早已做好了准备,挺了挺胸。

他已经穿好了水靠,就等骂完了被踢下海,游走了去捞珊瑚去!

下一瞬他飞到了桅杆上,高处风声鼓荡,已经脱去了外衣,里头只穿了一层冰凉水靠的中文,顿时冻成狗。

听见底下殿下淡淡道:“腿长在我身上,你凭什么以为还是下海?”

中文:“……”

燕绥转身走开,大抵再有半个时辰,他就要乘上静海城内东堂内应派来的小船,进入战时的南齐静海。

静海城已经进入戒严,东堂这边潜伏在静海的所有力量倾巢而出,要刺杀掉南齐那位静海女总督。

而他,直接拜访大皇子,提出他要找的名医就在静海境内隐居,他打着为父皇寻找名医的皇子,大皇子不得不安排人接应。

但他找名医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是想会会那位女总督。

然后,杀了她。

杀南齐主将的功劳,落在他手上,便可以洗清老大对他的全部指控。

然后他会利用南齐静海总督被杀的消息,刺激得南齐军队悲愤奋起,热血出勇夫,东堂的下一仗就会输,一旦输,他会挟杀南齐主将夺帅之功,联合季怀远,反击大皇子作战不力,勾结静海总督,意图引狼入室,在南地拥兵自立。以兵凶战危之名,临阵夺取大皇子海军军权,打败东堂之后,便可借海岸线布防之机,顺势围困季家,将季家收在手中。

这是早已布好的一盘棋,只一着,便可再去一世家,避免唐家合纵连横,顺带打下大皇子,将季家的势力收归手中,再去经营留山,以熊军和共济盟的实力,夺取留山,将整个东堂南境打通,南方势力收归朝野,或者,自己。

他无心权欲,却在这越来越频繁的攻讦中惊觉,要想保护她在他离开后依旧安然,无人可以撼动,就得先收这天下有用之兵。

或许她比他更早地察觉这样的危机,所以才选择上五峰山,火中取栗夺熊军,先他一步做了抉择。

如今她去了留山,留山迟早是她囊中之物。

中原腹地诸军层层密布,位于朝廷眼皮子底下,能经营的只有偏远之地。

但他如果动静太大,在徽州一带总管边军的林擎的军权就会受到影响。

燕绥站在船头,伸出手,眼前是一双骨肉均匀手指修长的手,他举起双手,对着阳光,夕阳的金红色余韵从指缝间漏下,他想起很多年也曾有过一双小手,在藏身的石头被撤开后,也曾这样举起手,挡住从那个看起来无比高大的黑影身上漏下来的刺目日光。

想起幼时在宫中那短暂而又漫长的两三年。

想起那些黑夜里黑色的眸子,跃动着的情欲和戏谑的火焰,想起午夜长廊上脚底接触木地板的咚咚之声和不能自抑的咻咻喘息声,想起殿室内迤逦不去的腻人甜香,想起丝帘拨动金钩琳琅作响。

宫殿华堂锦绣幔帐玉阁翠笼如电闪,将对往事的回溯劈裂。

他放下手,慢慢皱起了眉头,想着也许中文说的对,他还是不懂爱。

因缺失而故作无谓,因无谓而不知进退,因不知进退而自以为是,因自以为是而最终缺失。

他只想给出全部的他自己,却忘记了这样会把她的自由空间也侵占。

他挥挥手,中文从桅杆从哧溜滑下来,还没站稳,就急急道:“殿下,南齐静海,您不能去啊。静海正当战时,局势紧张,那位女总督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您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孤身冒险入敌国直接对上敌酋?您这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冒险帮文大人铺路,她知道了一定会……”

燕绥一挥手,把他又送回桅杆上挂着了。

有些事,纵然她不喜欢,终究还是要做的。

她的岁月还长久,不能总在危机重重中活。

燕绥思索着,慢慢进入船舱,想着之前还想,把杀南齐女总督的大功,让给文臻,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桌上放着一碗五色汤团,是昨日吃剩下的,吃了一颗晕倒后再醒来后,他便命人将这五色汤团撤下去,用冰好好镇了,然后每日再拿出来热热。

那混账丫头带走了所有零食,一点牛肉干渣渣都没给他剩下,只剩这一碗汤团。

热好的汤团看起来和昨日一般,色泽香气都不变,他满意地坐下,拿起勺子。

这回他吃了三颗,身子才慢慢向一边倾倒下去。

倒下去的时候,他满意地叹息一声。

还是小蛋糕的东西好吃。

加了药还是好吃。

下次估计就能吃四颗才晕了。

等到我安然无事把这一碗吃完。

看你以后还能拿什么来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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