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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一石约等于120斤重,10升为一斗,10斗为一石,所以一斗米也就12斤左右。
徐晋提着12斤米回到自家院子外,已经累得手酸脚软,这具身体实在太孱弱了。
正在院子里劈柴的谢小婉飞快地奔了出来,从徐晋手上接过布袋,打开一看顿时惊喜地道:“相公你真的要到米了!”
之前谢小婉也尝试过几次找徐有财要粮,不过都被这对刁钻奸滑的夫妇,以各种理由搪塞回来,没想到相公去了会儿,竟然轻松就要到粮食。
谢小婉一笑起来,两眼就弯成月芽儿一般,十分好看,而且五官精致,就是皮肤黑了点,要不然搁现在的中学,拿个班花级花啥的绝对没问题。
徐晋下意识地伸手刮了一下小姑娘鼻子,笑道:“难道还骗你不成!”
谢小婉顿时又红了小脸,吃吃地道:“我……去给相公做饭!”说完提着米袋慌乱地往屋里跑去。
徐晋尴尬地僵在原地,倒不是他有意调戏,只是出于一种长辈宠溺晚辈的举动。话说徐晋的心理年龄都快六十,能给这丫头当爷爷了,自然没有那种龌龊的心思。
“嘿,谁说徐老十掉河里淹死了,这不是活蹦乱跳着吗?”
徐晋刚想进院子,身后忽然传来一把破锣般的声音,转身一看,但见四人正往这边行来,说话者正是中间那位,约莫四五十岁,留着两撇老鼠须,一副管家打扮,身后跟着两名青衣小帽的家丁,第四人则是里长徐有光。
徐晋脑中飞快地闪过这位老鼠须的信息,这家伙叫郭权,乃镇上大户郭家的管家,虽说不上无恶不作,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找上门定然没有好事。
“原来是郭大管家,什么事劳烦你亲自登门?”徐晋不动声色地道。
“哎哟,瞧瞧人家,喝过墨水就是不一样,徐里长,你得向人家学着点!”郭权一脸笑呵呵的,大管家这称呼让他十分受用。
徐有光陪笑着呵呵两声,同时眼神古怪地打量一下徐晋,这小子似乎有点不一样了啊,不像以前那般木纳,难道今天早上灌了一肚子河水,反倒开窍了?
明朝为了防止农民闹事,实行严格的保甲连坐制度,每110户编成一里,10户为一甲,里长就是小头目,一旦有人犯事,全部人都要追究责任,尤其是负责管束的里长。
郭管家捻着老鼠须,慢条斯理地道:“徐老十,虽然你说话中听,但公事还要公办,你们家借的钱也该还了!”
徐晋仔细回想了一遍,皱眉道:“郭管家,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没向郭员外借过钱啊!”
“嘿,你是没借,但是你家媳妇借了,借据在此,白纸黑字!”郭权好整以暇地拿出一张纸条。
徐晋扫了一眼,只见让面写着:兹有徐家村村民徐晋家的借款五十文钱,利息三分三,三个月内还清,口说无凭,立此为据,大明正德十二年八月二十五日。借据落款处盖了一枚指印。
“小婉,这钱是你的借的吗?”徐晋回头问刚从屋里走出来的谢小婉,后者小脸煞白地点了点头,瘦弱的身子怕得瑟瑟发抖。
徐晋皱了皱眉,倒不是责怪谢小婉,这懂事的丫头借钱估计也是为了筹钱给“自己”治病,只是这利息太坑了。
别看利息只是三分三,这玩意可是按月计息利滚利的,举个例子,借款50文钱,一个月后就变成67文钱,两个月变成89文钱,三个月后就是118文钱,足足翻了一倍多,非常变态。
郭管家嘿笑道:“徐老十,没疑问就该还钱了!”
徐晋暗叹了口气,回头温声道:“小婉,把那袋米取出来吧!”
“哦!”谢小婉返回屋中把那斗白米取出来,很不情愿地放在地上。
郭管家打开袋子捞了一把白米瞧了瞧成色,然后拍了拍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徐老十,你这是什么意思?以米代银?”
徐晋点头道:“正是,家里实在没有银钱,这米一斗折合市价应该也值一百文钱了,希望郭管家能通融些过!”
“嘿,本来鄙人向来只收银子不收物的,但念在你这么爽快,以米代银就以米代银吧,不过,徐老十你刚才也说了,这一斗米市价才值百文钱,可是你家连本带利欠着118文,还差18文钱哦!”
徐晋淡道:“郭管家,这不是还差十天才到期吗,那18文钱利息就算了吧!”
借据上的借款日期是八月二十五日,确实还差十日才够三个月,郭权之所以匆匆上门催债,是因为听闻徐晋这病蔫子今天失足落河,担心他挂掉,要是那小寡妇再变卖田产跑路,那放出去的钱就别想收回了。
郭权的马脸顿时拉长了,冷笑道:“徐老十,按照规矩,提前还款,不足一个月,利息也按一个月收。鄙人见你年幼又好说话,所以客气些,可别拿自己当根葱了,18文钱你说算了就算了啊?”
徐晋淡道:“本朝《大明律》明文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
由于深感到民间高利贷的危害,明太祖朱元璋要求民间高利贷的利息不得高于三分利,后来更是明文写入了《大明律》,严禁高利贷利息高于三分利,一年利息所得不得超过本金的百分之百,谁敢违反就打四十鞭,再按照非法所得计赃,情节严重的,打一百大棍。别看只是打一百大棍,这玩意打在屁股上,轻则卧床数月,重则一命呜呼。
郭家放高利贷的利率三分三,而且三个月所得的利润已经超过百分之百,明显违反了大明律法的规定。
所以郭权闻言顿时面色大变,恶狠狠地盯着徐晋,冷道:“徐老十,这是威胁鄙人吗?”
郭权身后两名壮实的家丁更是眼中凶光毕露,撸起衣袖准备揍人。
徐晋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道:“郭管家言重了,家父乃弘治十六年院试秀才,县上还是有几位说得上话的同年。”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啊!
郭权面色再变,这才醒起徐晋去世的老爹是本县的秀才公,虽说秀才没什么权力,但有人脉啊,说不准同年中真有哪位高中当上了官老爷。
而郭家虽是附近的大户,但钱再多在官老爷面前都是屁,就算只是县衙中不入流的书吏,要整郭家也有的是手段。
当然,郭家敢放高利贷也不是没有凭持的,就未必会怕一个秀才的人脉,但这事毕竟违法,欺负老实巴交的农民可以,像徐晋这种懂晓《大明律》的读书人就有点棘手了,实在没必要为了十几文钱冒险。
郭管家权衡了片刻,最后冷笑道:“嘿嘿,果真不愧是读书人!”说完一拂衣袖便打算离开。
“郭管家且慢,麻烦把借据留下!”徐晋道。
郭管家冷哼一声,把那张借据丢给了旁边的里长徐有光,然后悻悻地走了,那袋白米自然让家丁拎走。
里长徐有光把借据递给了徐晋,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谢小婉这小丫头也是满眼崇拜的小星星,相公好厉害,竟然三言两语就让催债的郭扒皮灰溜溜地走了。
徐晋却是暗松了口气,这次倒是要多亏那书呆子的记忆,竟然熟读了《大明律》,要不然今天想把郭权唬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徐晋接过借条撕掉,歉然道:“今天麻烦二哥了!”
里长徐有光跟徐晋是同一辈,在族中排行第二,已经三十多岁了,比徐晋差不多大了两圈。
徐有光笑道:“不麻烦,才发现十弟竟然这么厉害,郭扒皮那家伙向来只有他占便宜的分,今天竟然在十弟跟前吃了瘪,啧啧,真是大快人心,不过十弟要小心那厮报复,郭扒皮心眼蔫坏!”
徐晋微笑道:“多谢二哥提醒,我省得了!”
“噢,还有件事要跟十弟说起的,十弟也快满十五岁了,明年就得服徭役,我估计是要清理疏通河道!”
徐晋的心不由一沉,真想骂一句你大爷的,这麻烦事是一桩接着一桩,还让不让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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