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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主请看地图。”
李祥符最近变得十分忙碌,活力和信心仿佛都回到了他身上,他没想过在自己眼底会发生这么多大事,眼看着李庄这里一天天变模样,他变的活力十足。
张瀚给他的待遇是月支十五两,是他以前收入的十倍。
张瀚眼前出现一张地图,他饶有兴致的看着。
他们身处的地方在大同府的西北角,这里两侧都是山峦,只有沿着桑干河和洋河是大片的平原地区,新平堡在山地边缘的正东方向,在李庄正东方向是永加堡,那是一个破旧的小堡,扼守大梁山脉一带冲要地方,往西南方向是天成和镇虏卫城,再往南是白登,许家庄堡,再往南是大片的山峦,然后是浑源州,灵丘,蔚州。
这些地方都属大同府,在行政上属山西布政司,在军事上属于大同镇的防区。
“从永加堡到许家庄堡,其中有两个卫城,再南到石梯岭,乱岭关,方圆二百里左右,耕地按官府的黄册是三十三万亩,主要是在两个卫所名下的军屯田亩,其中九成的军田已经被指挥使以上的军官侵占了,军户只有少量的田地,多半是给将领当佃农种地。另外还有十一万亩民间,这是住在两个卫所的百姓耕作的,加起来是四十四万亩,咱们统查过,拥有百亩以上田地的有五百一十七户,他们占了土地的六成,多半是卫所武官或是有功名的秀才和举人,十亩到三十亩地的有二千七百多户,他们占了三成,还有就是三五亩地的,有四千多户,只占一成,自己无地只给别人扛活的,也有七百来户。”
张瀚赞道:“这件事老李你做的很好,真不错。”
李祥符道:“李东学和王先生都比我厉害,还有东主派的那几十个小子,都很有本事。”
李祥符接着道:“咱们现在买的多半是祖上有功名,现在已经是白身的地主的地,也买普通百姓的地,东主出的价高,乐意卖的人很多,有些地时间久了,只有‘田皮’,田骨是哪家的也不知道,这样的话只收‘田皮’,还能省下不少。另外就是卫所武官卖的多,东主最近雇的人多,佃价跌的厉害,他们又知道惹不起东主,不如卖了地图个清净,这样林林总总加起来,买的地大约是两万七千亩了……”
张瀚道:“还是不多啊,距离我买十来万亩的想法还差的很远。”
李祥符拿出幅更大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已经买下来的土地,他来给张瀚看:“东主,其实买地是看运气,不是急在一时的事。当年老太爷也是运气好,一下子把李庄这个大庄子给买下来,其实很多人家积攒几十年不过几千亩地。”
山西这里耕地数量毕竟是少,张瀚想着。
若是山东这样土地多而亲藩不多的地方,恐怕只要有钱,短期内买个十万亩也不是很难,特别是有的军田,田亩多半叫军官侵占,军户逃亡,很多土地都抛荒了,若是在那些地方发展,想进行屯垦就容易的多。
河北,也就是北直隶的地,十之七八都被勋贵瓜分了,想在那边买地,比在山西还难十倍。
沿长城边上倒有不少土地,特别是宣府东路一带,但张瀚也不大可能跑到那边屯田。
大同这边的土地也是一个倒金字塔型,最穷的果然地最少,然后最少的一部份人掌握最多的土地。
卫所的地买下来的多也不奇怪,武官们对力量的感觉很好,张瀚背、景深厚,力量在他们之上,压着他们卖地这些人也没话可说,天成卫的掌印指挥和镇虏卫的掌印都早就被张瀚拿下,也绝不会拿张瀚当一个普通百户来看,普通的武官在张瀚的人上门之后多半会乖乖合作。
“有功名的秀才相公和举人老爷根本不照我们的面……”李祥符道:“只有寥寥几家同意卖地,主要也是看年成不好,地不值钱,对咱们给的高价动了心,当家的也多半是纨绔子弟,被人骂败家子。”
张瀚苦笑道:“我给的价,按现在天时,够他们收五十年租了,还抓在手心里不放,何苦来着啊。”
“东主有所不知……”一直沉默着的李玉景道:“田骨抓在手里,人心就安,想着给子孙后代传下产业,银子再好,搁在家里还得费劲埋在地底下,心里不踏实,总不如有地产感觉安稳。”
张瀚道:“每个人都这样想吗?”
帐房和管庄都笑起来,两个头发花白的家伙一起点起头。
李玉景又道:“这几年,咱们和裕升的三位掌柜没买多少地,三柜原本没有地,这一年陆续买了百来亩地,别的分店掌柜,这半年来买地的可不少。东主,你这里等于招募了半营的营兵,将来军官们待遇迟早追不上掌柜,他们原本又都是一体的,看着别人买地定然会眼红,现在东主提早屯一些地,将来陆续赏给得力的部下,这样大家利益一同,什么事都好办了。”
张瀚先前听着还是点头,后来听着就越感觉不对……他掏钱出来养弓手,其实就是练自己的私兵,将来要派大用场,他的眼界越来越宽广,心里的主张也早就和去年时不同,现在的局面也促使他越来越往上走,将来的事他不能确定自己一定做出多少大事来,可并不代表现在的格局就是弄出一堆大大小小的地主来。
可人心如此,如果买的地多,确实觊觎的人也多,如果他手里掌握了十几二十万亩的土地,却始终不肯分给部下,恐怕人心会不服,会出乱子。
张瀚一时心乱的很,感觉有很多事自己没想明白,果然上位者的角色并不好演,一件事的初衷是往东,走着走着就发生了变化,路就走偏了。
在这个时代,路走偏了不光是麻烦,可能会破产破家。
他按着额角,沉淀了一下,接着才对眼前这两人道:“我看了刚刚的地图,咱们现在买的地还好,多半在一起,相隔不是很远,接下来不要再买了,离的远的更不要买,慢慢的着手把买下来的连在一起才好。有功名的人家地不好买,更不能用强,得罪人多了也麻烦,先放着,不要显得咄咄逼人。”
李祥符刚刚还担心东主怪自己办事不得力,买的地太少,眼前的一切都是热火朝天,别人都在给东主办事,做的十分得力,自己手头的事却是做的不温不火,效果并不怎么好。要知道东家有的是钱,银子成摞的摆在那里,有田契就有银子,背后撑腰的是巡抚,总兵,副总兵,卫指挥,兵备道,这么多大人物在背后,真是有钱有势,而且东家年轻,怕性子急燥,气性大,不料张瀚现在说的话特别沉稳,也没有着急上火,李祥符心里感觉特别佩服,心想东主这般年纪就有眼前这样的局面,果然真的不是白来的。
李玉景心里也是高兴,他是担心银子用的太快,他也站起来,着实奉迎了张瀚一通。
李祥符告辞出去后,李玉景也要走,张瀚把他叫住,笑着道:“帐房一会找王勇,把这半年来买地的掌柜名字都和王勇说一下。”
李玉景一征,后悔自己有些多嘴,这一次恐怕要得罪人。他不知道张瀚究竟打算怎么做,心里七上八下的,赶紧答应着走了出去。
……
张瀚一直忙到半夜,最近他手头事情实在太多,灵丘那边想走一趟也没有办法。弓手的数字现在是六百人,他还打算在矿上招三百个愿意当兵的矿工过来,另外再继续在矿区招人。
一半农民,一半矿工,张瀚打算用这些人打造一支不在女真人之下的强兵,甚至远超过他们,成为本时代东亚最强的军队。
中国人没有战斗民族的美称,不过张瀚觉得中国人也是不折不扣的战斗民族。只是这个民族积淀了太多杂质,毕竟是最老的文明种族之一,几千年来下,尚武的精神难免会缺失一些,另外文教,政治,经济,各种扯皮的东西太多了,这些东西严重影响了军事。
要是稍微把这些理顺了,中国人也一样能血战到底,并且有更强的韧性。
子夜过后,蒋奎进来瞧了瞧,张瀚一眼看到他,笑骂道:“鬼头鬼脑的,什么样子。”
蒋奎道:“王勇来了,叫我进来看看东主睡了没有,我说东主还没洗澡,多半没睡,但不知道忙不忙……”
张瀚道:“你现在越发老婆舌头,罗嗦……快叫他进来吧。”
蒋奎笑了笑,大步出去将王勇叫了进来。
王勇进来,行了个利落的军礼,这军礼也是张瀚发明的,不同于辽东军的打千半跪礼,也不是拱手和叉手,当然也不要下跪,就是横拳在胸口一砸,张瀚觉得这个动作很漂亮,有点威武利落的干练劲头,符合军人的作风习性,不管是在哪儿看过,反正就拿来用了。
外勤和特勤的人也穿着正式的弓手军服,张瀚这里别的很缺,银子和物资什么的是最多的,布料有的是。
用的灰色布料,张瀚不打算用青色和红色,他打算自己的部队有别于普通的明军,这样容易建立起自己的团队向心力和荣誉感,有那种“老子不是普通边军”的感觉最好,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就只忠于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