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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林晚听见这一句,觉得心中有些酸涩,她沉默了片刻,等能克制住自己的声音时才缓声道:“我见过你,你那时候年纪小,所以没有记住我。”
小木头听了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小小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惊恐,看向贺林晚的目光也变得防备了起来。
见他如此,贺林晚心里更为难受,她温柔地对小木头笑了笑,朝他伸手:“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小木头抿着嘴唇看了贺林晚许久,直到确定她眼中确实是他有些熟悉又忍不住贪恋的温柔时才犹豫着往前走了一步。
贺林晚稳稳地拉住了小木头的手,小木头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回去,可是一抬头对上贺林晚的那双眼睛之后,他又一次妥协了。这样的小木头看起来像是一只受了伤而容易受惊的小动物,格外的引人怜爱和心疼。
贺林晚又揉了揉他的头,放柔了声音安慰他:“别怕,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再伤害你。”
小木头愣愣地看着贺林晚,然后小声问他:“你认不认识我姐姐?”
贺林晚看着小木头没有说话。
小木头却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我姐姐也喜欢摸我的头,每次都挑我刚梳了头的时候摸,有一次我故意不让朵儿姐姐帮我梳头就去找她,还故意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的,可是她偏偏又不摸了。”小木头满脸的遗憾。
贺林晚眼睛酸涩,却又忍不住好笑:“她可能是觉得头发梳好了之后比较好摸。”
小木头立即笑弯了一双眼睛:“你怎么知道?姐姐也是这么说的。”
说着小木头又跑去将自己刚刚写的那一张纸拿了出来,指着贺林晚画的那个圆圈说:“每次写错字,她会帮我圈出来,还说圈一个圈圈就要揍我的屁股一下。”
说到这里,小木头又“扑哧扑哧”地去搬了书桌前的那把椅子过来,然后有些羞涩地看了贺林晚一眼,便脸朝下趴在了椅子上。见贺林晚迟迟不动手,小木头又回过头来看她。
贺林晚抬起手在小木头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小木头憋着笑还要装作很委屈地讨饶:“我以后再也不写错字了,饶了我这一回吧。”
贺林晚拉他起来,小木头却还是趴在椅子上埋着头说:“我以后不写错字了,好好读书,好好听你和娘的话,也听表哥的话,吃饭不挑食,晚上听一个故事就乖乖睡觉,不在你的宝贝藏书上用胭脂偷偷画小猪,不拿白面换掉你和娘的香粉,也不把三哥心爱的墨条偷去当炭烧了……”
贺林晚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她摸了摸小木头埋起来的脸,果然摸到了一手的眼泪,贺林晚再也忍不住,将小木头紧紧抱在了怀里。
小木头原本还是无声地掉眼泪,这会儿到了贺林晚怀里却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姐姐你别丢下我——”
贺林晚无法克制自己的眼泪溢出眼眶,她一边轻轻拍着小木头的背,一边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小木头哭得委屈极了,抱着贺林晚的脖子,发出了一个真正的四五岁的小孩遇到了很伤心的事情那样的哭声。
谷雨刚刚出去给贺林晚端茶去了,进来正好看到小木头主动让贺林晚打屁股的画面,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小木头年纪虽小,却沉默懂事,从未在她们面前有过孩子气的举动。
之后谷雨便看到小木头和贺林晚哭成了一团。
谷雨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又端着茶盘悄无声息地转身出去了。
小木头这一哭像是停不下来,最后一直打嗝了还在哭,脸都哭白了。
贺林晚怕他哭出什么好歹来,轻声细语地安慰他:“乖,别哭了,再哭下去这屋子要被水淹了。”
小木头记得以前自己哭的时候姐姐也是这么说的,他忍不住又笑了出来,想想又觉得不好意思,将头埋在贺林晚的脖子旁,轻轻蹭了蹭,像是一只撒娇的小奶猫。
贺林晚心里酸酸软软的。
等到小木头真的收住了哭声,贺林晚才拉着他在书房里的一张小榻上坐下,拿出手绢来给他擦脸,小木头一直乖乖的,只是时不时的偷瞄贺林晚一眼。
贺林晚将他打理干净了之后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小花猫!丑死了!”
小木头却羞涩地笑弯了一双眼睛。
小孩子的眼睛清澈明亮得如同能见底的溪流,这会儿又因为刚刚哭过,将这些天来的负面情绪发泄掉了大部分,脸上又显出了几分小孩子的天真活泼,不再是之前那样缺少生气。
贺林晚看着小木头,斟酌着道:“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小木头立即正襟危坐,又有些期盼又带着些祈求地问贺林晚:“你认识她的对不对?她没有死对不对?”
贺林晚看着小木头突然说不出半句否认的话来,她沉默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她没有死。”
小木头眼睛“刷”地一亮,接着又委屈了起来,看上去又有要哭的趋势:“那她怎么不来找我!她不要我啦?我现在很乖很乖的……”
贺林晚偏过头去将眼泪忍下,然后才转过头来正色道:“别哭!听我说完!”
小木头乖乖闭了嘴,只是眼中的委屈却不减。
贺林晚叹了一口气,将他抱在怀里:“她现在还不能来接你。”
小木头伤心地问:“为什么?”
贺林晚想了想:“你还记得刚刚从家里逃出来的那段日子吗?姐姐和表哥带着你东躲西藏,有时候为了躲避官兵还要饿上几顿,连一个能睡个安稳觉的地方都没有,你还想过那样的日子吗……”
小木头也想起了那段日子,那是他出生以后过得最苦的生活,可是那时候生存再如何艰难至少是跟姐姐和表哥在一起的,所以他虽然不喜欢那种生活,却并不怕过那样的生活。
不过想了想,小木头还是摇了摇头,黯然道:“姐姐会生病的。”
贺林晚心中一痛,忍不住将小木头抱得更紧:“姐姐也不想让你过那样的日子。”
贺林晚不是没有想过把小木头带走,可是她现在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贺家的环境哪里能允许她养一个孩子?就连带着小木头远走高飞她也做不到。
杨成杰现在还是罪官家眷,万一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让他呆在李毓这里比在别处要安全且安稳得多。
小木头揪着贺林晚的衣摆,期盼地问:“那她会来看我吗?”
贺林晚想说她已经来看你了,可是她又如何跟一个刚满五岁的小孩子讲“借尸还魂”这种事?她现在是贺林晚,不是杨唯真了。
“杰哥儿,你再等等她好不好?”
等她让杨家沉冤昭雪,等她让杰哥儿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世人面前,让他再次为自己的姓氏觉得骄傲,而不是一看到外人就瑟缩在丫鬟身后。
等到小木头再长大一些,能理解为什么她和杨唯真是同一个人。
小木头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姐姐还活着的喜悦让他整个人都充满了生气,他不再担心自己无依无靠,不再害怕会被人伤害,因为他还有无所不能会一直护着他的姐姐,这让小小的他心底又重新充满了底气。
“她在京城吗?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她能找到表哥吗……”小木头看着贺林晚,忍不住问出了一大串问题。
贺林晚轻轻抱着他,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她在京城,她很好,没有人欺负她,她找到表哥了,也找到你了,只是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做……”
小木头突然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姐姐是不是要去报仇?”
不等贺林晚回答,他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单纯又固执地道:“表哥就去报仇了,等我再长大一些,我也是要去报仇的。皇帝害死了我祖父祖母,害死了我爹娘,还害死了我很多亲人,大堂哥家的小囡囡生得又小又软又爱笑,我刚教会她喊我小叔叔,可是因为没人照看她她掉进井里死掉了……”
听着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张口闭口都是报仇,贺林晚除了难过外更多的是担忧,她知道一个在仇恨中长大的孩子意味着什么,这是她怎么也不愿意看到的。
贺林晚想了想,捧着小木头的脸严肃地道:“杰哥儿,你姐姐让你答应她一件事。”
小木点头如捣蒜:“什么事?我答应。”
贺林晚摸了摸他的小脸:“不要想着报仇。”
小木头抿了抿嘴唇,低头不说话了。
贺林晚想了想:“你要想报仇就等到你长到十八岁的时候吧,在这之前你要想办法让自己成为最厉害的人,因为只有最厉害的人才可以与皇帝为敌,不然你就连想都不要想‘报仇’这两个字了。”
“怎样才能让自己成为最厉害的人?”
“邱先生会教你的,他可是最厉害的先生,所以能教出最厉害的学生。”
小木头想了想,有些不情愿:“我不能一边想着报仇一边让自己变厉害吗?”
贺林晚笑了笑:“不能,它会让你分心。而且‘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想报仇也是一种欲念,心里有了欲念,你又如何让自己变得无坚不摧?所以你想要报仇,就先忘掉仇恨。”
小木头疑惑地问:“这是姐姐说的吗?”
贺林晚点头。
小木头虽然有些听不懂,但是他还是用心记下了,他乖顺地点头:“那我听姐姐的,在我长大之前不再想着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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