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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了不到一年时间的信王府,再次焕发出新的生机,重新变得热闹了起来,朱红色的大门经过了精心粉刷,此刻更是显得威严气势。
整个王府里的庭院建筑与园林等都已经经过了重新的设计与修缮,比起当初的信王府来,无论是从外面观望,还是从里面打量,都是处处透露着皇家的贵气与豪奢。
魏国公史浩的马车超过了叶青的轿子,所以当魏国公刚刚在王府大门口与信王等一众人寒暄完毕后,叶青那顶普通的轿子才慢慢悠悠的行到了王府的门口。
众人诧异的望向那顶轿子,在他们的印象中,自从叶青进入他们的视线后,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坐轿。
看着落轿之后,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陌生年轻人掀开轿帘,叶青从中走出来后,信王跟史浩的目光几乎是同一时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一把伞被叶青拿在手里,如同史浩手中拄地的拐杖一样,站在台阶下带着随和的笑容打量着焕然一新的王府门口:“小子何德何能,竟然让信王与魏国公二人亲自在门口迎候,真是折煞叶青了。”
魏国公史浩跟信王赵璩,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叶青,看着以伞拄地的叶青,两人抬头望了望星星点点的夜空,最终还是史浩哼了一声道:“怎么,难不成叶青还能够预知今晚有没有雨,怎么还亲自备上了一把伞?”
叶青同样懒懒的看了一眼夜空,随和笑着道:“谁知道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凡事儿宁可多做些准备,也比事到临头后没有准备强吧?”
“叶大人放心吧,若是今晚有雨,本王府里倒还出得起几把伞。而且……即便是下刀子,本王也能保你安然无恙。”赵璩冷冷的说道,神情态度一点儿也不像是亲自下了请柬邀约叶青来此的主人。
“也是,下刀子可就麻烦了,腥风血雨的太吓人,不知魏国公有没有带伞?这若是溅上一身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无妄之灾啊可是。”叶青同样是话中有话的说道。
魏国公静静的望着叶青,以他这么多年的为人处事,岂能听不出来信王赵璩跟叶青话语之间的明枪暗箭?
“多谢叶大人关心了,老夫既然来了,还怕什么腥风血雨?何况,溅上一身也无妨,只要不是自己的就行,人老了,就怕这些,但老人也有好奇心啊,还就喜欢看看这下雨下雪的天气,提神啊。”魏国公既然过来是为信王赵璩站脚助威,要联起手来让叶青不再能够走出信王府,言语之中,自然是要向着信王才是。
“好奇害死猫,但猫有九条命,人命却只有一条。”叶青以伞拄地缓缓踏上台阶,站在信王跟史浩的对面再次说道。
“今日是本王请魏国公来此,怎么,叶大人难道以为本王给你递了请柬,就足以跟魏国公平起平坐了?不管几条命,是猫是狗,总之,今夜本王自然是有责任对魏国公与你叶青照顾周到才是。魏国公请、叶大人请。”信王赵璩转身,伸手虚请史浩与叶青入府。
自然而然的,随着正主儿开始步入王府,跟随在后面的宋迁跟贾涉两人,此时才有功夫看向彼此。
一路从扬州同行之临安,何况,一路上宋迁与叶青多有交谈,这让还不太明白其中原因的贾涉,在此刻还能够微笑着跟宋迁点头打招呼。
宋迁显然没有料到贾涉还会在态度上对他如此友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也默默的点头,算是跟贾涉打过了招呼。
只是他此时的心情,自叶青出现后,就一直是处在忐忑与紧张之间,脑海里此刻依然还是叶青刚刚在门口,无视于站在史浩旁边的他,一脸从容不迫的跟史浩、赵璩言语交锋的样子。
在他看来,叶青在信王府的门口看到自己出现,应该是大吃一惊,而不是从容面对才是……难道……叶青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叛徒?
随即宋迁又立刻推翻了这个猜想,若是如此的话,史弥远今日怎么可能拿到,那叶青用来跟他交换的镜子呢?
但叶青既然知道了自己就是皇城司的叛徒,那么为何他还能如此的从容不迫呢?
“魏国公,我们还是需谨慎一些为好。”信王府的正厅内,连个座位都没有捞到的宋迁,低声在史浩耳边低语道。
史浩看着对面的叶青笑了下,同样是低声说道:“你是在说,叶青在信王府门口看到你后从容不迫的样子吗?”
“是,叶青看见下官一点儿都没有吃惊的样子,足以说明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宋迁继续低声对史浩说道。
这边史浩与宋迁低声交谈着,而对面比他们二人还要被吕祖简等人故意孤立的叶青与贾涉,同样是在低语着。
“大人,这一带都不太对劲,进入坊地后,特别是直通信王府的这一条路上,竟然会是如此的冷清,没有一扇窗户亮着灯光,这绝不是百姓为了省灯油省蜡烛的正常生活方式的样子。”贾涉的语气都带着一丝丝的紧张,此刻虽然诺大的正厅很是热闹,但他却是有种入虎口陷狼穴的阴森感。
“那这王府呢?”叶青随和笑着,看了一眼对面的史浩跟宋迁道。
“杀机四伏!”贾涉咬着牙说道,此刻的他,确实是真的很紧张,即便是感受不到那些暗中的隐隐杀机,只是单纯的在这么多的高官勋贵面前,就足以让他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子弟赶到拘束跟紧张了,更别提如今这样还带杀机的环境了。
但他也不得不佩服叶青,他相信叶青必然能够感受到,这里每一个人看向他们两人时,目光里那冰冷跟不屑的样子,但叶青竟然能够一直保持着从容随和的样子,仿佛真的是来做客一样。
“放轻松一些,打打杀杀是大厅外面那些人的事情,并非是你我的事情,所以你就在这里,专心致志的欣赏我大宋朝官员的丑恶跟虚伪的嘴脸吧。”叶青呵呵笑着道。
“是很虚伪,不过大人您也很厉害。”贾涉看了一眼,一个个仿佛带着面具的高官勋贵,再想想自己在盱眙军时,兵卒将士的质朴无华、憨厚老实的样子,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自己在淮南东路过的是提心吊胆,时刻防备着金人来犯,而临安的这些官员,却一直都在暗自算计着……他们这些身在与金国交战前沿的将士,简直是可恶又可恨!
“小子,我觉得你这句话有把我也算进去的嫌疑。”叶青扭头,看着一脸呆滞的贾涉笑着道。
愣了一下的贾涉突然反应过来,急忙说道:“末将不敢,末将失言,还请……。”
“行了,你又没有说错,你道什么歉?”叶青伸手拍了下贾涉的肩膀,继续道:“放松一些,别因为太紧张而给我丢人,或者是让人看扁了。不过嘛……官场就是如此,绝不是兵营之中那般黑白分明,官场上,黑白从来不曾分开过,同样,灰色地带的官员也很多,所以,判断一个官员,以后一定要切记,切莫不可用好坏、黑白来定性。”
“为何?”发问的并不是懵懂的贾涉,而是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吕祖简。
叶青扭头看了一眼,随和笑着道:“吕大人以为呢?”
“吕某倒是很想听听叶大人的高见,判别一个官员不该以好坏、黑白来定性,那么以叶大人的意思,是否应该以忠奸来衡量呢?”吕祖简的声音不小,一时之间,大厅内的信王跟史浩,也把目光转移了过来。
“这世间能够分出对错的事情有很多,无法分出对与错的事情同样有很多,非黑即白以偏概全。就以吕大人来讲,吕大人即可贪污、挪用大理寺的饷银给凤山书院、建康书院,那么在朝廷看来,吕大人便是一个贪官,但在凤山、建康书院学子的眼中,吕大人则就是如同他们的再造父母,所以……吕大人你是黑还是白,是忠还是奸?”
“你……一派胡言……。”吕祖简瞬间恼羞成怒,指着叶青想要反驳,但转瞬便想起,叶青可曾是任过大理寺左少卿的,自己即便是想要抵赖,显然一时又无法有效的证明自己。
“如此说来,叶大人任皇城司统领时,恐怕没少背着太上皇滥用职权、暗中查探朝中其他官员的事情吧?皇城司的权利说大即大,说小也小。以叶大人任皇城司五六年的时间,恐怕这整个我大宋朝的官员,在叶大人这里都能够被你找到所谓的是非黑白的污点吧?”魏国公史浩扫视了一眼厅内的其他官员,看着其他官员如同吕祖简一样,下意识的后退,而后对着叶青露出愤慨的神情后,继续淡淡道:“据老夫所知,叶大人颠倒黑白、罗织罪名可谓是一把好手,淮南东路转运司之转运使、提刑司之提刑使,都被叶大人上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罗织了大把的罪名,从而逼迫着朝廷不得不仓促之下被动差遣他人。可这转运使跟提刑使史泽、赵术二人是否真有罪呢?赵术不过比叶大人早到淮南东路半个多月而已,但叶大人竟然也能够找到如此多的证据,叶大人,黑白、忠奸、是非在你眼里,是不是……应该叫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呢?”
“那么敢问魏国公,如今淮南东路的提刑使、转运使是何人呢?”信王完全有理由如此问,因为在叶青还没有被差遣到淮南东路时,他已经被罢免到了夔州路。
史浩把玩着手里的拐杖,有些浑浊的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叶青手里转来转去的伞,就在众人翘首以盼时,史浩才缓缓道:“淮南东路提刑使乃是当年建康一役惨败给金人的叶衡,此人如今依然没能洗脱当年是否有通金之嫌疑,但叶大人却是手眼通天,通过以颇黎之密法讨好、蛊惑太子,让太子进谏圣上恕叶衡无罪,而后任了这淮南东路提刑使一职。叶大人,老夫可有把如今淮南东路提刑使官员之名说错?”
“没错。”叶青不去计较史浩众目睽睽之下玩的文字游戏,淡定的回答道。
“那还要老夫说出转运使之人是谁吗?”史浩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容越来越盛。
不等叶青回答,在场的包括信王、吕祖简兄弟、张达道等人,已经开始喊着让史浩说出其名来,看看淮南东路的安抚使,到底是黑还是白,是忠还是奸!
“淮南东路转运使……。”史浩顿了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后,才说道:“正是如今我们眼前的,淮南东路安抚使叶大人的岳父白秉忠,同样,此人也是当年建康一役之中,被汤相查出有通金嫌疑的罪臣,但自从其女白纯嫁给我们的安抚使叶大人后,白秉忠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岭南被召回了临安,圣上不知在谁的蛊惑之下,第一时间恕其无罪。而去年,在叶大人被差遣到淮南东路一个月后,在史泽、赵术被叶大人罗织罪名罢免后,白秉忠就成了我大宋淮南东路的转运使大人。叶大人,叶衡与你有故,白秉忠与你有亲,所以老夫今日当着信王以及众同僚的面,想问叶大人一句,如今淮南东路到底是我大宋的淮南东路,还是你叶青叶大人叶家的淮南东路?”
不论是已经叛变的宋迁,还是叶青旁边的贾涉,此刻面对史浩的侃侃而谈,则是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脚底一阵阵的发凉。
无论如何,谁也不会相信叶青有如此手眼通天的手段,能够说服朝廷、圣上,让白秉忠、叶衡来任他治下的淮南东路的转运使跟提刑使,但事实却是,朝廷就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下达了这样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