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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外,两个妇女说得是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这一字字、一句句清晰地传入了屏风后的两姐妹耳中。

端木纭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妇人到底是在说谁,也就没多想。

而端木绯听到她们说起“皇觉寺”、“为国祈福”、“天家那位贵人”以及“豢养男宠的女儿”云云,便是心念一动,不由想起了半个月前封炎与她说的某件事来。

不过,当日封炎与她说得十分含糊,以致现在她听这两个妇人道来还有些一头雾水,一知半解。

端木绯只是疑惑地微微一挑眉,石掌柜就看出些门道来。

等伙计送走了外面的两位妇人后,石掌柜便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解释道:“大姑娘,四姑娘,她们刚才是在说太后娘娘……”

最近关于贺太后的流言传得是沸沸扬扬,这绣庄里往来的都又多是一些喜欢道些家里长短的妇人,石掌柜难免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

想着,石掌柜看着两位姑娘眼神有些微妙。

说来,端木家的太夫人贺氏那可是贺太后的胞妹啊!

太后?!端木纭怔了怔,就想起了太后与长庆去皇觉寺为国祈福的事。

石掌柜清了清嗓子,看外面暂时没客人,就大致地把最近京中的传言给说了:贺太后和长庆长公主半个月前去了皇觉寺为国祈福,至今未回宫,如今京里的流言传得是沸沸扬扬,绘声绘色地说是贺太后与人私通……

等从石掌柜那里再次听到“私通”这两个字,端木纭方才恍然大悟,一瞬间面色涨得通红,急忙抬手捂住了端木绯的双耳。

“……”端木绯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由着端木纭的双手捂在了她的两侧耳朵上,小脸被挤压得微微变形。

石掌柜也被端木纭的动作惊得傻眼了,忘了再往下说。

四周一时静了下来,只有街上似近还远地传来车轱辘声、往来行人的步履声、说话声……气氛有些怪异。

端木绯和石掌柜都直愣愣地看着端木纭,还是石掌柜率先反应了过来,清清嗓子道:“瞧我,在两位姑娘跟前说些什么呢……”

也是,四姑娘才十岁,大姑娘当然不想她听这些腌臜事脏了耳朵。

端木纭这才放下了双手,皱了皱秀气的柳眉。

虽然这些都是京中的流言,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想着长庆长公主的那些风流事,端木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朝窗外皇宫的方向望了一眼,眸底闪过一道幽芒。

这天家还真是乱极了!

……

关于贺太后的这些流言不仅在京中传得满城风雨,同时也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砰、呤、啪、啦……”

御案上的文房四宝全数被震怒的皇帝一臂扫在了地上。

茶盅落地后砸成了无数碎片,茶水四溅,那些笔墨纸砚更是滚了一地,满地狼藉,御书房内的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大的胆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非议皇家!”皇帝大发雷霆地怒吼着,气得额头上一片青筋凸起,形容狰狞。

垂首站在一边的岑隐整个人笼罩在书架的阴影处,看似低眉顺眼,实际上眼神一片淡漠。

皇帝根本不想去回想那天的事,虽然那之后,贺太后和长庆都去了皇觉寺,像是一切都过去了,但是皇帝却如同惊弓之鸟般,哪怕是偶尔远远地看着慈宁宫,就足以令他老羞成怒。

好不容易事情过去半个多月了,他的心才算慢慢平静了下来,没想到京中突然又闹起了这些关于太后的流言,哪怕半个字没提到长庆府里的事,也足以令皇帝心惊肉跳,心神不宁。

好一会儿,皇帝的脸色才缓过来一些,但是眼神还是一片阴鸷,犹如那深不见底的无底深渊。

皇帝勉强忍着心口汹涌的怒意,咬着后槽牙问道:“阿隐,你可查到这事的源头……到底是何人透出来的?”

“回皇上,”岑隐作揖禀道,“臣已经命东厂查过了,这事最初是从城西的和泉茶楼里传出来的,一个说书人去和泉茶楼自荐,说了一天的书……”

那说书人说的是一个前朝太后的故事,说什么太后扶幼子登基,自己把持朝政,与人私通,淫乱后宫,其女九凤公主也是有学有样,在公主府豢养男宠,视礼教于无物。故事中的皇帝隐忍多年,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成年后,就从太后手中夺回了政权,并把太后和九凤公主送去了皇觉寺为国祈福,没一个月,太后就在皇觉寺里仙逝,其遗体甚至没能迁入皇陵。

这个故事乍一听与贺太后没什么关系,但是从那豢养男宠的九凤公主以及太后母女俩去皇觉寺为国祈福一事,很快就有人联想到了贺太后和长庆的身上,流言便渐渐传开了……

“……那个说书人不仅去了和泉茶楼,还去了京中其他三四家茶楼说了同样的故事,某一家茶楼的伙计曾经看到那说书人和一个异族人躲在巷子里说话,那异族人似乎塞了一个钱袋给那说书人……”

听岑隐徐徐道来,皇帝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脸上的色彩剧烈变化着,心头仿佛又被浇了一桶热油似的,怒火“轰”地燃烧起来,几乎将他的理智燃尽。

皇帝愤然抬起右臂,又想摔东西,却发现御案上空荡荡的一片,上面已经没东西让他摔了。

皇帝的双手撑在御案上,眼底杀气腾腾,咬牙切齿道:“蛮夷就是蛮夷!”

是啊,当日在公主府的也就他们这几人,就算他给九华吃了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在外面乱说,除了耶律辂,又还能有谁呢!

“给他们一分颜色,就敢开染坊!”

“在大盛的领地里,还敢如此不把朕放在眼里,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皇帝越说越是怒意翻涌,整个人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般,一场无形的风暴在他眼底一点点地酝酿着。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岑隐在一旁温声宽慰皇帝道,“京中这些风言风语虽然扰人,不过,假的真的不了,等过些日子太后娘娘回了宫,也就等于掐灭了流言的源头,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会不攻自破……”

太后……皇帝闻言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阴沉了。让太后回宫并不能掐灭流言的源头,真正的源头是耶律辂!

要把那件丑事彻底地隐瞒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耶律辂永远闭嘴!

想着,皇帝的眼神阴狠冷厉,像淬了毒的刀子般闪烁着幽暗冰冷的光芒,让人望之胆寒。

御书房里的小內侍皆是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须臾,皇帝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抬眼朝岑隐看去,那阴冷的眸子里仿佛下了某种决定:没错,耶律辂不能再活下去了……

“皇上,”正俯首作揖的岑隐似乎没注意到皇帝盈满杀意的眼神,又道,“虽说是假的真不了,但是目前京里流言四起,实在有损天家声誉,臣以为还是需尽快镇压才是。”

皇帝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深以为然。

他身边得力之人虽然不少,但是最可靠、最能干的还是阿隐,由他来掌控大局,自己才能放心安心。

“阿隐,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皇帝沉声道,跟着又吩咐一旁的小內侍,“小德子,给朕传程训离!”

“是,皇上。”

岑隐和那个叫小德子的内侍领命后,就退出了御书房。

此时还不到午时,外面一片阳光灿烂,春风徐徐。

岑隐先去他在宫中的住处换了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锦袍后,就朝宫门的方向走去,然而,人才走到宫门口,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这边走来。

那是一个白面无须、满头银发的老者,身材高大,一双锐目炯炯有神,步履间看来神采奕奕,年过六旬却不见一丝老态。

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西厂厂公岑振兴。

“义父。”

岑隐在几步外停下,对着岑振兴俯首作揖,父子俩之间只有拘谨,没有一丝温情。

岑振兴眉心微蹙,怔怔地看着岑隐那绝美的脸庞,缓缓道:“阿隐,铲除异己古已有之。就连你……”他欲言又止地停顿了一下,“你又怎知不会被鸟尽弓藏?”

岑隐抬起头来,嘴角含着一抹浅笑,笑意不达眼底,静静地与岑振兴四目对视。

沉默蔓延,时间似乎在这一瞬变得缓慢起来,连四周的风都停止了……

一声幽幽的叹息声骤然响起,微风又吹拂起来……

“罢了……阿隐,等再过些日子,我会向皇上请旨,把西厂也交给你……”岑振兴缓缓道,那阴柔的嗓音中掩不住的苍老和凝重。

岑隐看着岑振兴,冶艳的红唇微翘,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再次作揖道:“多谢义父。”

直起身后,岑隐含笑道:“义父,我还有差事在身,就先告退了。”

岑隐疾步如飞地从岑振兴身边走过,继续朝宫门的方向走去,一身宝蓝色的织银锦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岑振兴蓦地转过身来,静静地目送岑隐离去的背影,一双浑浊的眸子里,眼神复杂极了而纠结,似乎有无数的情绪纠缠在一起,最后又化作一声无奈而悠长的叹息声,一下子就被微风吹散了……

至于岑隐,这一次,再没有停留地出了宫。

“把赵炼、张德临、沈正成都给本座叫去和逸酒楼!”

岑隐一声吩咐下去,立刻就有几个东厂番子朝各个方向快马疾驰而出,而岑隐自己则坐上了一辆黑漆紫帷马车。

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全速奔驰着,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约莫半个时辰后,就抵达了昌华街的和逸酒楼外。

岑隐挑帘下了马车,微微一怔,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阴沉下来,空中阴云密布,落下绵绵春雨,又轻又细,好似那缕缕柳絮飘浮在空中,又仿佛一片朦胧的薄雾弥漫在四周……

“督……主子。”打扮成小厮的小內侍急忙打开了一把雨青色的油纸伞,撑在了岑隐的上方,替他挡去那缕缕细雨。

岑隐随意而优雅地抚了抚衣袍,踏上了几阶台阶,正要进酒楼,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街道对面走出两道纤细的身影,脚下的步子又瞬间停住了,眸子一亮。

岑隐只是一抬手,那小內侍就知道他的心意,恭敬地把那柄油纸伞交到了他手中。

岑隐撑着那把油纸伞,朝街对面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细密的雨滴“沙沙”地打在纸伞上,再沿着伞缘徐徐落下,与四周的雨帘交织在一起。

岑隐长身玉立,身姿笔直,形容昳丽,便是不出声,只这么徐徐走来,就吸引了四周不少目光,浑身散发出一种闲庭信步的云淡风轻。

那些在路边躲雨的妇人姑娘们迸射出一道道灼热的目光,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心道:这也不知道是哪府的贵公子。

街对面,刚从一家首饰铺子出来的端木纭和端木绯当然也看到了他,对着他微微一笑。

“端木大姑娘,四姑娘,真是巧。”岑隐在两三步外停下了脚步,含笑着姐妹俩,那双狭长魅惑的眸子里闪着潋滟的光芒。

“岑公子。”端木纭和端木绯对着岑隐颔首致意。

姐妹俩自一个时辰前从绣芳斋出来后,就漫无目的地在附近的几条街闲逛,马夫把马车停在了昌华街的一头,没想到突然下起了小雨……

这时,碧蝉从街的一头小跑了过来,看到岑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对着两位姑娘禀道:“大姑娘,四姑娘,前面有马车转弯时撞了路人,现在正闹着,我们的马车一时过不来……”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端木纭本来打算随便去隔壁的茶楼小坐,却听岑隐轻唤了一声:“小吉……”

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內侍就赶忙把自己的那把油纸伞也交到了岑隐手中。

“难得巧遇……不如我送送两位姑娘。”岑隐把那把伞递向了端木纭,端木纭迟疑了一瞬,就从善如流地接过了。

“多谢岑公子。”少女嫣然一笑,原本就精致的脸庞如牡丹初绽,明艳动人。

一旁的端木绯抿嘴浅笑,跟着姐姐一起对着岑隐福了福,模样十分可爱乖巧。

看着姐妹俩,岑隐眸底的笑意更浓了,心底的阴霾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端木纭一手撑起伞,一手则挽着端木绯,三人就沿着昌华街朝南走去,四周的行人皆是行色匆匆,掩不住狼狈之色,唯有他们三人在细雨中从容缓行,仿佛是在赏春雨一般。

等他们来到十字路口时,路口还是一片喧哗嘈杂。

一辆平顶蓝绸马车横在路口,一对着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女扶着一个满身泥泞、头发花白的老妇正在与一个打着油纸伞的青衣婆子争执不休。

“你们的马车撞了人,还有理了?!”

“我们都说了,愿意赔你们二两银子了……”

“这要是伤了筋骨,二两银子还不够给大夫的诊金呢!”

“哼,分明就是你们老娘忽然从路口蹿出来,是不是存心想碰瓷讹人?”

“……”

他们几人吵得正凶,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虽然街上下着雨,但还是吸引了一些好事者跑来围观。

碧蝉瞥了他们一眼,就指着另一边的昌兴街道:“姑娘,金大叔把马车停在那边了。”

在碧蝉的指引下,一行人从左侧绕过那辆平顶蓝绸马车,往斜对面走去……

就在这时,那个打着油纸伞的青衣婆子被那对年轻夫妇中的青年粗鲁地推搡了一下,就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她的油纸伞朝端木纭手里的油纸伞撞了过去……

“小心!”岑隐眉心微蹙,飞快地用他手里的油纸伞朝那青衣婆子的伞顶去,那婆子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混乱中,端木纭反射性地退了一步,跟着感激地看向了岑隐,道:“多谢岑公子。”

那个青衣婆子回头见自己差点就要撞到了人,诚惶诚恐地又是道歉,又是道谢。

话语间,一个蓝衣小丫鬟从那辆平顶蓝绸马车上灵活地下来了,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银锭子,递给那对年轻夫妇以及老妇,没好气地说道:“拿着这个……就赶紧滚!”

她话音还未落下,那病恹恹的老妇生龙活虎地蹿了过来,一把夺下那银锭子,对着儿子儿媳道:“走走,赶快走!”

母子媳三人一下子就跑得没影了,四周看热闹的人发出一片嘘声,说着什么这等碰瓷之人不能放过云云。

那婆子对着端木纭和岑隐又连声道歉后,就坐上了那辆平顶蓝绸马车,马车缓缓驶离,那些路人也随之散去了。

没一会儿,路口就空旷了下来,唯有细雨如帘,纷纷扬扬。

端木绯直愣愣地望着那辆平顶蓝绸马车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螓首。刚才那个小丫鬟看着有些面熟,似乎是付盈萱的丫鬟……

“端木大姑娘……”岑隐轻轻地唤了一声,抬手把手中一方玫红色的绣花帕子递向了端木纭。

端木纭这才发现她的左手不知何时空了,恐怕帕子是刚才的混乱中脱的手,她的脸颊上不由露出一丝赧然,接过了帕子,再一次道谢。

看着她如玉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霞,岑隐的嘴角翘得更高,神色愈发柔和,饶有兴致地盯着那方帕子说道:“姑娘的帕子上绣的是八哥?我还以为姑娘家更喜欢绣些花花草草在帕子上呢。”

端木纭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帕子,帕子的一角绣着一只啄羽的小八哥,“这是我妹妹养的鸟……岑公子,你真是目光如炬,居然看出这是八哥,好多人乍一眼看还以为是乌鸦呢。”她忍俊不禁地笑了。

“得、得、得……”

随着一阵车轱辘声靠近,尚书府的马车徐徐地驶了过来,穿着蓑衣的马夫把马车停到了两位姑娘的身旁,连连赔罪。

“后会有期。”岑隐又是浅浅一笑,撑着油纸伞就往回走去,至于尚书府的马车则继续南行。

双方背道而驰,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

马车里的端木绯忍不住挑开窗帘一角,望着岑隐那挺拔如修竹的背影,乌黑的大眼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直到马车转过了弯,端木绯这才放下了窗帘,捻了一颗金灿灿的蜜枣入口,随口问道:“姐姐,你从前可认识岑督主?”

端木纭用帕子擦了擦肩膀上的水珠,怔了怔,然后又歪着螓首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认识。自从四年前来了京城后,我们就一直在府里守孝……去年在庄子里,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岑督主。”

端木绯含着甜蜜蜜的蜜枣,含糊地“哦”了一声。

岑隐自去年初遇起就对她们姐妹俩十分和善,她总觉得岑隐或许从前认识她们姐妹,不然很难解释,他对她们一次次的庇护。

如果不是在京城见过的,难道是在北境?!

端木绯托着下巴,长翘浓密的眼睫垂下,眸光微闪。

岑隐方才弱冠,十年前入的宫,那个时候,端木纭应该才五岁,而自己还在娘胎里,这么多年不见,端木纭的相貌变化很大,若他们真是以前在北境见过,岑隐又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呢?

“蓁蓁……”端木纭看着端木绯,疑惑地微微挑眉。

端木绯抿着小嘴莞尔一笑,若无其事地话锋一转道:“姐姐,我刚刚想了几个珠花的样子,可以放在绣芳斋里卖……等回去我就把它们画出来!”她兴致勃勃地说着,眸子亮晶晶的。

端木纭一向唯妹是从,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笑着应下了:“蓁蓁,等你画好后,我就去找人做!”

“姐姐,一定好看极了。”端木绯仰着小下巴得意地说道,又与端木纭细细地说起了她对珠花的种种设想。

端木纭全神贯注地聆听着,看着妹妹的眼眸里露出一抹宠溺的笑意,神情温柔恬静。

马车在姐妹俩的说说笑笑中回了尚书府,端木绯一回到湛清院,就拉着端木纭去了她的小书房,又吩咐锦瑟铺纸磨墨。

少顷,淡淡的墨香就萦绕在屋子里。

端木绯随手拿起一旁笔架上的羊毫笔,沾了沾墨后,就挥笔信手画了起来,胸有成竹,一气呵成。

这一画,她就一口气画了三个图样,一只蝴蝶,一朵水莲,还有一朵春桃。

这三个图样都没有上色,只是以墨色的线条流畅地勾勒出蝴蝶、水莲和桃花的轮廓,并在翅翼和花瓣上点缀以细致的花纹。

简简单单的黑与白,只是那么静静地摆在案上,就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婉约之美,四周的其他几人看得目不转睛。

端木绯放下了羊毫笔,满意地勾唇笑了,食指指向了蝴蝶的蝶翼,侃侃而谈道:

“姐姐,你看这里,就像我刚才说的用米粒大的珍珠缝在半透明的绢布上,用金丝做触须……”

“桃花的花瓣就用粉色的软烟罗做,花蕊用一小撮锦鸡的尾羽就可以了……”

“还有这朵水莲,我想用银丝来编出花瓣,再点缀上小小的石榴珠……”

端木纭看着妹妹画的这些图样,眸子如宝石般熠熠生辉,抚掌道:“花与蝴蝶可以由自己的喜好组合成一朵独特的珠花……蓁蓁,你这个主意好极了。我们还可以多设计几种绢花的图案,而且,除了蝴蝶,也可以做些蜻蜓、雀鸟之类的。以后放在绣芳斋里,那些姑娘家一定会喜欢的。”

连一旁的锦瑟和绿萝都是意有所动,瞳孔发亮。

锦瑟突然主动请命道:“四姑娘,不如由奴婢来做这三朵珠花吧。”

端木绯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了锦瑟,锦瑟毫不躲避地与她直视,眸子清澈明亮,又闪着一丝坚定的光芒。

端木绯勾唇笑了,淡淡道:“那就交给你了,锦瑟。”

“锦瑟,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尽管来找紫藤。”端木纭笑道。

“多谢大姑娘,四姑娘。”锦瑟福了福身,暗暗松了口气:她要抓住这次机会让四姑娘知道她是得用之人。

端木绯目光灼灼地看着端木纭,嘴角微翘,笑意盈盈。

其实她还想了一个珠花的样子,最适合端木纭了,不过她要悄悄地画出来,等珠花做好了,再给她一个惊喜。

姐姐她一定会喜欢的!

湛清院里,一片欢声笑语,春风细雨自窗口送来淡淡的花香,春意更浓。

然而,京城里的阴云却更浓郁了,灰色的云层层层叠叠地笼罩在上空,仿佛处于一种无尽的黄昏中……

当天下午,东厂的人就气势汹汹地行动了起来,一队队面目森冷的东厂番子骑着马在街上四处穿梭,冲进那些茶楼、酒楼就直接拿人,短短一下午,就至少有上百人被拿下了,一下子就闹得整个京城噤若寒蝉,气氛变得压抑凝重起来。

等到次日,外面的一些传言就经由碧蝉的嘴传到了端木绯的耳中——

“姑娘,昨儿下午,那些茶楼酒楼里说书的、说闲话的,不少人都被东厂拖去了诏狱。现在外头啊,谁也不敢说‘贵人’,更不敢说‘太后’……”

“听说,一早就有御史在朝堂上弹劾东厂,可是皇上根本不理会。”

“东厂的人从昨儿到今儿,还在京里四处乱窜呢,只要看到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就要过去质询一番……”

“……”

外面的这些事也闹得府中上下人心惶惶,端木纭干脆就让那些管事嬷嬷把下头的人都好生敲打了一番,让他们没事少说闲话,少出门。

不过短短三天,京里就再无人敢谈这件事,连街上的人流都少了一半,看着仿佛又回到了寒冬一般,整个京中弥漫着一种阴冷沉重的气息。

对此,皇帝颇为满意,御书房里原本沉凝的气氛一扫而空。

“阿隐,还是你办事利落!”皇帝说着眉心稍稍舒展,看着岑隐的眸中染上了些许笑意。

岑隐微微一笑,作揖道:“谢皇上夸奖。”

“接下来……”皇帝慢慢地转着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底闪过一抹戾色,又看向了垂首立在一旁的程训离道,“程训离。”

“末将在。”程训离上前一步,恭敬地抱拳应道,浑身那锐利的气息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一般。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皇帝的嘴角勾出一个冰冷的笑意,冷声道,“朕不要在京中再听到任何一丝关于太后……的流言!”

“是,皇上。”程训离沉声应道,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掷地有声。

皇帝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更冷了,冷冽如寒冰。

阎王要人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

三月初五一早,出京踏青跑马的耶律辂意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又被受惊的马匹踩踏了胸口,当即伤重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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