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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秋高气爽,比起七八月份的炎热,此时赶路倒是不怎么辛苦。

路程无聊,顾青云在结束乡试连续休息几天,精神已经恢复过来,此时正坐在马车上和陈桥他们闲聊。

本来乡试榜单出来后陈桥就要打道回府,这时恰好顾青云找到他,于是为了等他,一直到现在才回家。他的两个好友蒋秀才和李秀才见状,就跟着一起等待。

此次三人都落榜了,本来心情很沮丧的,可一听说顾青云和陈家的事,倒是来了精神。

四人一路上说是闲聊,其实大多数是说这次乡试的题目和科考的事。

对于他们的询问,顾青云耐心解答,反正路上颠簸,自己躺下去也不舒服,还不如和他们三人说说话,打发时间。

“大人说的是,那这道策论题学生解答成这样可以吗?”蒋秀才眼睛紧盯着顾青云,语气很是谦和。

顾青云接过他递来的策论题,大概扫了一下,车辆摇晃,他知道在里面看书对眼睛不好,不过看到他们对知识的渴望,他忍了下来。

这让他想起了以前自己还是秀才时,有一次去见刘县令,当时的刘县令就指点他们学问,寥寥几句就让他和赵文轩茅塞顿开。刘县令尚且能如此,如今的自己有时间有精力,又何乐而不为?

“文采虽好,内容稍显空洞,还需有实际内容,得有一定可行性才好,如今朝廷的科考越来越注重实际,这方面要注意,平时多注意收集信息。”顾青云直言不讳。以他如今的身份,在陈桥他们三个秀才前面,不需要讲场面话,该如何就是如何。

蒋秀才一听,脸一热,这是他前两天抓紧时间写的策论,对仗工整,自觉言之有物,是自己写出来的水平最好的一篇,就是为了等到今天拿出来给顾大人点评,没想的竟然还入不了他的眼。

一时之间,脸上顿时露出沮丧之色,随即又振作起来,听着顾大人和李秀才的谈话。他只觉得顾大人讲的内容通俗易懂,听起来非常有道理,几乎是他们刚问出问题,他就能不假思索地回答,解决了他们平日里积累已久的疑惑,受益匪浅。

陈桥倒是不急,反正他已经决定到时跟顾青云到林溪村,那样的话,可以一起相处的时间肯定比其他两位秀才多。

有他们陪伴,顾青云只觉得时间过得也不慢。从潭州府到益央府清泉县需要一天半的路程,如果是牛车的话,需要的时间就更多了。

顾青云很庆幸自己租用了两辆马车,他现在就想着赶紧和陈家的人见面,然后带一部分人回林溪村,可谓是归心似箭。

好不容易,九月九日重阳节这天下午,顾青云等人终于达到清泉县,婉拒了李秀才和蒋秀才的邀请,顾青云和陈桥继续往黎家村行去。

这下子,马车里只剩下顾青云和陈桥了。

两人继续说起陈家的事,知道陈家的老人还说着逃荒之前的家乡话,顾青云松了口气。自己所在的这片土地实在是太大了,方言的种类极多,他之前没意识到,毕竟到了湘省后,和他交流的人说的都是官话,可昨晚一住在驿站,他就听到旁边有人说本地方言,他听了后,只能隐约听懂一点。

对此他是有些忧虑的,虽说有陈桥在旁边翻译,可到底不如直接交谈方便,现在知道他们会说以前的家乡话,顾青云就放心了。

他在林溪村时,除了本地方言,家中长辈还会说另一种家乡话,久而久之,他就听懂了。

不知为何,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即使迁移到别的地方住,有些还会固执地在内部继续说自己的家乡话,一代传一代,顾家倒是没有强求顾青云这一辈的兄弟继续说。

“表弟,我家简陋,如有招待不周的,还请你多包涵。”一个时辰后,黎家村已经遥遥在望,这时候,陈桥挠挠脑袋,憨笑道。

顾青云呵呵一笑:“我没中秀才前,我们家也是如此,都是农家子出身,谁还能嫌弃谁?你放心,我明白的。”两人是表兄弟关系,陈桥大顾青云五岁,刚开始陈桥还不敢称呼顾青云为“表弟”,后来是他强迫才叫的,两天下来,他终于淡定了一些。

“嗯嗯,我提前几天就让人送信回来,爹娘他们知道你来,肯定高兴坏了。”陈桥连连点头,只觉得自己心跳得极快,这些天总觉得是在梦中一般,

突然间就天上掉馅饼,乡试的副主考官竟然是自己的表弟!

想当初顾三元给他说时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骗子,没想到自己随后就见到表弟那张脸——这张脸他认识,他还在考场上见过表弟指挥若定的模样,更是让他印象深刻。

果然,陈桥的话是对的。当顾青云他们的马车还没来到黎家村村口时,早就有人在此等候。他们刚到村口,就看到前面一群人呼啦啦地跑过来,有大人有小孩。

顾青云见状,赶紧让顾三元停下马车,自己则立即走下车。

他望着那帮人,快速地扫视一眼,嗯,大人穿的衣服是粗布麻衣,小孩穿的是细棉布,看起来不算富裕,可看年轻人和小孩的脸色,还是有血色的,说明吃得并不差。

据顾青云了解到的信息来看,黎家村是个有着三四百人的村子,村里大部分人都姓黎,还有几家外姓,几乎都是逃荒过来的,人数极少。村里的另外两个秀才就是姓黎的。

而陈家目前的主要收入就是那四十亩地,还有陈桥平时去县里给大户人家当私塾的收入,这样算起来,日子其实过得还是紧巴巴的,不过到底比以前好,毕竟不用交税和服徭役了。

他分析陈桥话里的意思,陈家还是很团结的,目前没闹出什么大的矛盾,家里依然筹钱让陈桥继续考举人。

他没想多久,对面就有两个颤巍巍的老人哭叫道:“阿桥,就是这孩子?”其他人倒是不敢动,只用灼热的眼神紧紧地盯着顾青云看。周围还有一些村人在围观,这让顾青云很是无奈。村里就这样,出点事都会来看热闹。

陈桥落后顾青云一步下马车,见状忙介绍道:“表弟,这是我爷爷奶奶,还有我爹娘,这是我大爷爷……”他的话还没说完,老人们激动的声音就响起。

“老天开眼啊!外婆的好外孙!总算是让老婆子在入土前找到你们了!老婆子就是现在死也无憾了!”正在顾青云在想着怎么叫人时,自己就被一位老妇人紧紧地拥进怀里。

顾青云一愣,忙叫了一声:“外婆,是我。”心里却突然想起他娘亲说过的话,话说以前他娘在娘家时,外婆对她可是很一般,相比之下,她更重视两个舅舅,可是如今两人刚见面,她就这么激动。

罢了,自己何必揣测这些有的没的?还是认亲要紧,其他的以后再看。

于是,在众人的围观下,顾青云和陈家进行了一系列轰轰烈烈的认亲活动。到了最后,顾青云袖子里的手帕都湿了,两眼通红。

待会改下面一段。

“老师,我见您以前倒是挺乐意让他们折腾的。”顾青云掩嘴干咳一声,不经意瞄了一眼绿树丛中那矮小的身影。

顾永辰踮着脚猫着腰慢慢地向这边移动,察觉到顾青云的视线,右手食指就放在嘴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一身厚厚的棉袄衬得整个人圆滚滚的。

顾青云忍住笑,继续跟方仁霄说话。

“您当初不是说他们都很乖巧听话吗?”这话顾青云是故意说出来的,一想到自己每次教训孩子时,老师和外婆在一旁露出的那个心疼样,偶尔还得接受老师目光的洗礼,要不是自己和他们事先有约定,又下定决心,能顶着他们的怒火惩罚孩子,如今孩子们还不知道变成啥样呢。

“唉,大多数时候是乖巧,不乖巧的时候也有……”方仁霄没察觉后面的动静,继续说道,“一下子闲下来是有些不习惯,不过慢慢调整过来就好了。去皇家书院名头是好听,可老夫精力不足,不想教。还有小鱼儿,看他在学堂那里待得还不错,老夫在家还能指导他的功课。”

顾永辰眨眨眼,站在方仁霄身后,颇为委屈地撅起嘴巴。

顾青云没理他,他摸摸下巴,想到方仁霄貌似不怎么喜欢教学生,单看他只收下自己一个弟子就知道了,想当初在林山县多少人想拜入他门下!如果他真喜欢当老师的话,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绝对可以胜任的,这样的话,方子茗的孩子还可以有个名额进皇家书院。

不过再想想老师都已六十六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他致仕后虽说没有俸禄,可还有田庄店铺,不愁吃穿,又何必还要去工作?还嫌这一辈子不够忙吗?是时候享受人生了。

此时一双小手从后面突然伸出来摸摸方仁霄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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