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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会试的考场纪律比起乡试严格不少轮到顾青云时,他把身上的棉衣脱下,丢给顾三元收着。移动网

刚脱下棉衣,就一阵冷风吹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叔,你行不?”顾三元颇为忧虑地看着他,觉得这些大人们真是太苛刻了,为了考会试,举人老爷们这么冷的天都只能穿单衣,不能穿棉袄,这不是想活生生冻病他们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顾青云挺起胸膛,说出经典之语。此时又一阵寒风吹过,觉得身上更冷,缩了一下。

郁闷,枉费他刚才还笑方子茗在发抖,没想到自己也是这么不争气。

他身上连着套了五件单衣,这是会试能允许穿衣的最多件数。所谓单衣,就是没有夹层的衣服,只有一层,为此连氏和王氏她们绞尽脑汁,才找到一种比较保暖的布料做成衣裳,可相比棉袄,还是觉得单薄,尤其现在是夜晚最冷的时候。

“顾青云!”立即的,士兵唱到自己的名字。顾青云朝顾三元挥挥手,先在外面被人搜检一遍,没发现夹带后,这才进入一间房间,开始脱掉衣衫检查,主要检查自己是否会把字写在身上。接着,连头发都要打散开,看里面是否藏有小纸条、小纸团等。

这种搜身举动非常侮辱人,尤其执行搜身行为的是地位低下的小吏或士兵。在前朝,有很多举人曾经就此事向朝廷提出强烈抗议,当时的皇帝也觉得这样是把堂堂的举人当成小偷防范不好,有辱斯文。

结果文人的节操不可相信,只要利益够大,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科考几次过后,舞弊之风愈演愈烈,无奈之下,朝廷只能恢复这一制度。

本朝从一开始就延续了这种搜查制度。

顾青云只觉得很难熬,幸亏这四个检查的士兵都是面无表情的,旁边监视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否则他会更加郁闷。

一一检查过自己的衣衫和带来的考篮后,确定没问题,可以过关后,顾青云穿上衣服和鞋子,扎好头发,在一名士兵的带领下,直接进入贡院。

排在他前面的方仁礼和方子茗早已经不见踪影。

贡院很大,它的围墙长满了荆棘,长得很茂盛,从外面几乎是不能进入。贡院还设有大门五间,称“龙门”。中三门设匾,中门题“天开文运”,东门题“明经取士”,西门题“为国求贤”。中路有明远楼、公堂、聚奎阁和会经堂等。东西两旁则是低矮考棚,又称“号房”,共计九千余间,两排号房的入口处,和乡试一样,置有两口大水缸。

贡院四角还设有望楼,以便巡查人员可以看到考棚的情况。

会试的号房比乡试的号房狭窄多了,只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这相当于一个笼子。顾青云估摸着占地面积只有两平方米多一点,像他这样的身高体长,只能蜷缩着睡觉,连伸直身板都不行,想在号房里来回走动一下都难,估计会非常难受。

唯一的好消息是,新皇登基后,用了三年时间把以前木板屋号舍改为砖瓦屋,不说防止漏水等问题,还可以有效防止火灾的发生。

要知道之前每次会试几乎都有被烧死的考生,情形惨不忍睹,前朝最惨的一次是烧死上百余名举人,本朝是有十余人。

这让顾青云不得不感叹,考会试真的是个危险活,比乡试还惨烈。起码乡试的时候,他们的号房可以看到其他人,万一起火了,大不了不考,逃出号房还是可以的。

所以历来,乡试都比会试发生意外的情况要少。

相比之下,现在他只能被关在这么一个笼子里,其他人都看不见,连让他看别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一路在路灯的照明下,顾青云走到属于自己的号房,等他进去后,号门马上关闭上锁。他知道,门外还会有一名士兵在把手。

听到落锁的声音,顾青云苦笑一声,真的像在关犯人。

只是落锁后,号房内的光线就昏暗下来。他借着过道的灯光稍微打量一下号房,见打扫得还算干净,大概是刚建好的,角落还没有生出青苔,很干燥,看来不用撒下雄黄粉之类的。

再仔细打量,里面有两张木板,一张是当桌子用,另一张当床。

顾青云想起方子茗告诉他的,知道可以把桌子拆下来一起当做床板睡。

除了木板外,还有一碗清水,三支蜡烛,一个炭盆,里面有三斤木炭,最后一个就是放在角落的有盖子的马桶。

是的,这次没有臭号之类的,因为大家的吃喝拉撒都只能在自己的号房内进行,幸亏现在是三月份,天气不热,要不然和在臭号身边差不多。

虽然是自己排出来的,但也很恶心啊。

古代人真会玩,顾青云暗忖。

开始干活了!顾青云放下自己的考篮,开始拿起抹布擦擦擦,这是每次考试的第一步。

擦完后把考篮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里面只有笔墨纸砚之类的,还有一盏油灯,一瓶枣酒等,其他东西不能随便乱带。考场内只发有三根蜡烛,这是不能随便点燃的。

一一摆放妥当后,先点上油灯,顾青云这才推开门板右边墙壁上的一块木板,只见墙壁上出现一个小窗口,小心地往外看,外面没什么,只看到一堵墙。

把小窗口的灰尘擦干净后,顾青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之后三天他的饮食和试卷就是从整个窗口里递进来了。

这么一忙完,顾青云就没事做了,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他环视一周小小的号房,未来三天内他只能在里面答题,晚上也在里面休息,连出去串门的机会都没有。

天还没亮,外面继续有人进来,周围不断有落锁的声音,还不时听到考生们低低的抱怨声。

顾青云想了想,就费劲把火盆点上,没放多少木炭,怕一下子烧完了,往后两天的夜晚会冷。他裹紧身上的衣裳,把油灯吹灭,确认窗口留有缝隙,这才安心蜷缩在木板上睡觉。

睡梦中,总觉得身上有点冷飕飕的,幸亏这号房四面都有东西挡着,要不然会更冷。他是被木板的敲击声惊醒的,顾青云一听到声音,赶紧一咕噜地爬起来,只见他的窗口木板已经被推开,里面放有两卷纸。

顾青云赶紧把卷纸小心拿下来,顾不得其他,赶紧一看,一卷是草稿纸,一卷是试卷。

考试内容和乡试的大致相同。

第一场第一天考的是四书里的经义,顾青云看了下题目,只有四道题,今晚就要上交,得抓紧时间。

刚审完题目,又听到了木板的敲击声,他抬头一看,只见窗口这里已经递进两个碗。摸摸肚子,再看看天色,原来太阳已经出来了。

太阳出来,温度会上升,他低头看了一下炭盆,不知何时,里面的木炭早已经烧成灰了。

再看两个碗,一碗清水,两张烙饼,这是所谓的考场餐,免费的,简单易做。据说这张烙饼还是用上等的素面和素油做成的,里面还放有鸡蛋。没有放荤腥,估计是怕他们拉肚子或者荤腥太贵了。

等顾青云吃烙饼的时候,已经冷了。

再喝一口水,谢天谢地,还有点温热,赶紧趁热吃了。郁闷,这烙饼真的放有鸡蛋吗?自己好像吃不出来,要知道他从小到大都是吃鸡蛋长大的,里面有没有鸡蛋,他一闻就知道。

和官府是没法说理去,反正是免费的,只此一家,你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

吃完后,把碗放回窗口,自会有人来收走。

吃饱喝足后,顾青云没有马上做题,而且站起来,虽然不能走动,却可以跺跺脚。这地方狭窄,长期不动一下的话,他担心腿部会发生水肿,引起不适。

一边站着,一边思考着试卷上的经义题。

第一道题目是“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顾青云看到题目后,马上思考它的出处,脑子快速转动,想了想,很快就知道这道题出自《尚书·大禹谟》。很好,知道出处就容易一点了。

这道题比之前乡试的第一道稍微难一点,不过难不倒他。

先解释意思,意思为“水能灌溉,火能烹饪,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谷能养育”,而这六样东西被称为“六府”,是天地大自然用来养育万物生灵的。之后所谓的“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就写上圣人之德在于体现在处理好政务方面,把水、火、金、木、土、谷这些东西都安排好,那就叫惟修,这样才能把百姓养好。

顾青云站立两刻钟后,把答题内容想得差不多了,就坐下来,草稿纸,开始把清水倒入砚台,慢慢磨墨。

一切准备就绪,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后,再把孟子的“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等一长串的王道的经典名段写下来。最后在草稿上检查,调整一个语句的顺序,让对句整齐,使其结构平衡,义理通顺。

再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回答虽然不是创新,但非常扎实,应该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四平八稳的。

写完后,开始看下面几道,发现除了最后一道是截搭题,审题费力外,另外两道题目都不算很难,就是要答得出色比较难。

等吃完午饭,他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起来的时候,手脚都麻了。

听到隔壁传来大力翻阅试卷的声音,顾青云竟然有一种欢喜感。

真好!不是自己在玩单机,原来还有人在啊。今天早上真是奇怪,隔壁的人半天都不出声,动静非常小,让他非常诧异。

毕竟他以前考过这么多次,有几次隔壁邻居都会很狂躁的,没想到这次换了个性子安静的邻居。顾青云的号房在巷子的最里面,只有左边这里有号房,右边是一条小的过道。

不管邻居了,继续做题。

在太阳落山前,顾青云终于写完题目,又把四道经义题的答案都抄到试卷上。见自己的字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字体圆润有筋骨,看起来很漂亮,但他内心却有一种忧虑:他的字很久没进步了,和去年相比,看起来都差不多,尽管他还保持着日日练字的习惯,就是在船上也趁着船只平稳的时候继续练字,但还是觉得进步不大。

方仁霄说自己的字体已经到达一个瓶颈,他能指导的已经指导了,剩下的就靠自己顿悟。

顿悟?这传说中的东西,他只听过没亲身体验过。

把试卷晾干后,顾青云没有点蜡烛。因为他已经把试题做完了,如果没做完的话是可以点蜡烛,蜡烛的光和油灯的光区别很大。原则上太阳落山就要交卷,但点上蜡烛的话,可以推迟到蜡烛燃烧完毕才交。

可以说,三根蜡烛燃烧的时间就相当于可以比规定的时间多出一部分时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顾青云当然不会随意浪费,万一他明天的考试不顺利呢?

他把试卷放在窗口,没一会,就有人来把试卷收走。此时天色渐黑,他这里是巷子的最里面,光线暗得比别人快。

站起来跺跺脚,感觉温度又开始下降了,有点冷,今晚该怎么过?顾青云看着那木炭,肯定不够烧的。

不久,晚饭送来,照样是烙饼和清水,这次的清水竟然已经冷了!顾青云不想喝冷水,就点起油灯,把瓷碗放在油灯上面熏一下,起码要让清水多点温度。

好不容易把冷掉的烙饼用温热的清水就着塞进嘴巴,顾青云就开始琢磨着什么时候睡觉。这次可是要睡到天亮,差不多五个多时辰,都得蜷缩在一起,肯定不舒服。可看来看去,还是不行,都直不了身体。

没办法,整个夜里睡睡醒醒的,一会换一个姿势。顾青云早晨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酸痛,因为太冷而使劲缩在一起,他的骨头都疼起来。

赶紧起来跺跺脚,不久上完厕所后,他把炭盆的灰倒入马桶,这才觉得舒服点。

郁闷,别人可能三天都不方便一次,可他的生活习惯规律,每天早上固定是上厕所的时间,一想到要在这间号房里度过一个白天和晚上,就觉得恶心。

不过一想到那次乡试靠近臭号的体验,他觉得这一点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心情就舒畅了。

第二天,是考算学和诗赋。他看了下题目,发现现在的算学都是考察考生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比如打仗的时候有多少人,每人每天消耗口粮多少,而各地有多少存粮,距离打仗之地的距离是多少,如果你作为一个负责粮草的官员,应该怎么调粮才能让士兵们不断炊?

还有关于水利的题目,都是涉及到实际问题,让考生写出实际算法和做法的。这让顾青云松了一口气,反正,算学的题目越难越好,要不然他怎么和别人拉开差距?

只可惜,对于他而言,这些算学题都不算太难,他很顺利答出了,这让他颇为失望,还不如难一点呢。

下午就只剩下一道诗赋题了,大概是因为在第一场,所以他觉得不怎么难,虽然还是要抓耳挠腮一番才作出来,但起码觉得自己水平在提高。

看来,娶个好诗文的妻子还是可以受点熏陶的,自己在船上和她日日相对,在他的主动求虐下,两人开始连诗。这不,在妻子面前丢脸,在考场上就不会丢分。

傍晚,顾青云点起一根蜡烛,再把试卷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后,觉得没什么错误了,这才把蜡烛吹灭,把试卷放在窗口。

蜡烛刚一灭,立马就有人来收试卷。

等吃完晚饭后,顾青云开始在原地跺脚。他发现今晚的温度比昨晚下降得快,现在才入夜没多久,就已经感到冷了。

不久,他发现似乎整个考棚的考生都在跺脚,声音很大。大家交了试卷,这第一场就算结束了,等明天一大早,大家就可以出场回家,半夜再进来。

“好冷啊!隔壁的兄台,你还有炭火吗?”顾青云正在跺脚呢,就听到隔壁有人在使劲踢他的墙壁。

“还有一点,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又不能给你!”就是他乐意给,想找地方递过去都没地方,更别提他不会给了。

“好冷啊!”那人很是羡慕的样子,扯着嗓子道,“今晚在下肯定睡不着,不如咱们聊天吧。”

顾青云忙拒绝:“不好,我不想扯着嗓子叫。”

“那不勉强兄台,在下找隔壁君去。”那人也不强求,顾青云又听到他在踢隔壁的声音。

这一晚,大家都在大声和隔壁的人说话,偏偏还说得津津有味。而他隔壁大概是一个学霸,他和邻居讨论问题的时候,邻居大概做错了,一时之间没心情和他闲聊。

为此,学霸还想重新找他聊天,可顾青云当做听不见,不理他。

晚上,即使他烧上木炭,半夜还是被冻醒了,喷嚏打了一个又一个,缩头缩脑都不能抵御寒冷了,无奈之下,他把所有的木炭都点上了,最后还是觉得冷。

我靠!顾青云掏出手帕擦擦鼻子,自己是不是快感冒了?怎么温度一下子下降这么多?这还是三月份呢,如果是前朝的二月份考试,那该多冷啊?

现在他完全睡不着了,冷冰冰的墙壁和木板让他坐立难安,只能把木板都竖立起来,自己在窄小的屋子里走来走去。

最后没办法,见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他就把剩下的两根蜡烛点上了,用来暖手,即使这样,也只能支撑一小段时间。

顾青云知道,肯定不止他一人觉得冷。

喝酒吧,喝酒就不冷了!顾青云把带来的枣酒喝下一口,冷!在嘴巴里含了好大一会后,才吞下去。顷刻间,肚子才热起来。

舒服!

顾青云叹了口气,幸亏还有这神器在。难怪方仁霄叮嘱自己一定要记得带上枣酒。要不是官府规定了酒的定量,他还真想带多几瓶。

估计有些人会带人参酒,啧啧,年轻力壮的,喝多人参酒会好吗?

之前在贡院外排队的时候,他发现大家带的酒不一样,有些人带浓度高的白酒,估计就是为了取暖。

这一夜显得格外漫长,好不容易终于天亮了,他们这才按顺序在士兵的带领下出了贡院。

门外,照样是等待的人群,只是这次,几乎都是马车在等,把空位都停满。

“叔!”顾三元眼尖地找他,立马就把手中的棉袄给他穿上,一边说道,“家里人急死了,昨夜开始起风变冷,大家担忧坏了,今天半夜我们就来这里等了。你没事吧?”

“还好。”一阵暖意袭来,顾青云舒服地叹了口气,赶紧在顾三元的带领下找到自家的马车。马车里何谦竹已经在里面了,方子茗父子在另一辆马车上,这是事先已经说好的。

他定睛一看,只见何谦竹裹着棉被躺在软垫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见他进来,也只是微微睁开眼睛,连话都不想说。

顾青云也不理会他,他现在困得很,赶紧躺下去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到家了。

刚一进门,整个方宅就沸腾起来。

“薇儿,这两天还好吗?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闹你?”顾青云看到简薇快步走来,吓了一条,瞌睡都跑了。

简薇看着蓬头垢面的夫君,都快哭了。从认识到现在,夫君的外表一向是整洁干净的,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邋遢的样子?她知道,夫君的五官算不得俊美,但整张脸是耐看型的,越看越好看,而且他身量高,身姿挺拔,稳重有礼的样子,在很多场合都不会失色。

这样的夫君她当然满意了,可现在看到他眼底发青的样子,心就疼起来。

“我在家样样都好,你怎么不关心一下自己?”她心疼地扶住他。

顾青云忙小心避开,道:“不行,我身上脏,等我洗澡后再靠近我。”

“行了,赶紧先让大夫给青云看看。”连氏见大夫已经看完其他三人了,就赶紧打断小夫妻的闲聊。

目前还是身体要紧。

家里已经重金请了相熟的大夫等候,可以肯定,这个时候大夫的热门程度,他们能抢到一个是非

常幸运的事。

大夫看了后,说出诊断的结果。

谢天谢地,大家都松了口气。

顾青云没有得风寒,不过还是被灌下一碗药汤。

何谦竹是轻微风寒,吃了药后就在何叔的服侍下睡着了。

方仁礼和方子茗都还好,和顾青云的程度差不多。

四人精疲力尽,这只是第一场,还有后面两场,想顺利度过又谈何容易?

(以下是正文部分,有6000字,是收点数的,24小时内会替换同样多的字数,到时不会再扣一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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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到的读者不要着急,到了更新时间我会进行替换的,给大家造成不便非常抱歉。

洪正十年,越阳郡,林山县,林溪村。

三月的林溪村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绿水淙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村外的农田里村民们正在辛勤劳作,村子里此时炊烟袅袅,鸡犬之声不绝,一派恬淡平和的农家景象。

村尾的顾季山家,庭院内的一名幼童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名幼童,小名栓子,大名顾青云,他看着庭院内的桃树和李子树盛开的花儿再次吐出一口气,身边半大的小黑狗也汪汪叫了一声。

顾青云看了小黑一眼,不理会它甩得飞快的尾巴,坐在小凳子上再次出神。

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四年了,他是传说中的“胎穿”,早产儿,才7个多月就出生了,以古代的生活条件,可想而知,他能长这么大是多么不容易了,要不是他有成年的芯子,估计真的活不过去了。

以他现代的标准来看,他生长的顾家真的是太穷了!

最重要的是,他这一世是男的!男的!男的!

因为事情很重要,所以要说三遍。

前世她父母在她三岁的时候离异,作为拖油瓶的她跟在外婆身边,离异的理由是她身为一个女娃,不能传宗接代。她父母都是当地市里单位的人,当时计划生育政策抓得严,在不能生二胎,又舍不得工作的前提下,最后牺牲的只有她了。

爷爷奶奶不喜欢她,爸妈也不想带她,影响找第二春,最终也不知道怎么协商的,她妈为了一笔抚养费才答应接手,离婚协议书一签,她就从市里被送到村里的外婆家。

外婆对她还不错,毕竟她只有妈妈这么一个女儿,现在独自一个人居住,有个外孙女在一起也有个寄托。可以说,活到二十几岁,她只在外婆身上感受到什么才叫亲情。

就这样慢慢长大,和父母每月的联系只有那一张卡里打入的数字,等她到市里读高中的时候,才第一次踏入爸妈的新家。

她爸妈离婚后很快各自再婚,这次两人还是生了女儿,这个消息当时令小小的她非常高兴,她还以为他们还会再折腾呢,可惜这次不知为何,两个家庭都继续地生活下去,没有分开。

年幼的她曾经很不解,现在想来,大概是有感情吧,没感情的话什么都是借口。而她,身为没感情的产物,两家人都很不待见她,妹妹们也没有把她当成姐姐。

大家相处得很不愉快,她没有受虐的倾向,之后再也没上过门。

父母给她提供的抚养费只到十八岁,她学习很努力,高考考上本地一所重点大学,大学办理了助学贷款,生活费可以靠自己打工得来,勉强可以完成学业。外婆那里虽然要给她钱,可是她哪里忍心要,她年纪大了,每个月只有几百块钱的养老金。

磕磕绊绊完成学业后,一毕业就考上了当地乡镇上的政府公务员,当时想着可以离家近照顾外婆,没想到好日子才过了两年,外婆摔了一跤突然离世,她办完丧事后,伤心过度,昏睡过去后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

幸亏她在那个时空没什么牵挂,助学贷款也还完了,攒的钱也给外婆办了丧事,没给其他人占便宜。

没办法,如果她死后还留下一大笔遗产,那她肯定会死不瞑目的,她可不想把东西便宜那些所谓的“亲人”。

在这边出生后,身子骨弱,她全身都疼,特别是脑袋,当时她还残余着一些前世的记忆,所以吃起东西来特别乖巧,无论是奶还是药都照吞不误,只偶尔弱弱地哭几声,装一下婴幼儿的行为。

就这样,她长到了四岁。

重新学习语言后,顾青云还是没有摸清现在是哪个朝代哪个地方,只留心大爷爷顾伯山曾经说过现在是洪正十年,这里是越阳郡林山县林溪村,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林溪村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村子里只有三十几户人家,二百多人,这里的地域偏僻,应该是在南边,具体的以后才能慢慢打听。

林溪村不是同姓居住,是由顾、苗、李三家大姓混合而居的,都是从外地迁来的。

十几年前,江南遇到百年难遇的洪水,良田被吞噬,房屋倒塌无数,百姓和牲畜被淹,大灾过后有大疫,活下来的人就更少了,当时可以说得上是十室九空,大家都逃荒去了。

这场大水直接把一个朝代给葬送了,新建的皇朝才十年,现在才刚刚恢复了一点元气。

当时朝廷鼓励百姓在林山县开荒定居,还有优惠条件,三年免税,第四、五年半税,之后才正常交税。据爷爷说当时他们的家乡已经被洪水和泥石流淹没了,干脆就响应朝廷的号召,直接在新成立的林溪村安定下来。

爷爷的哥哥顾伯山是童生,直接被任命为村长,这也是顾家没有喊着要回乡的理由之一。

于是,在本地安居下来后,顾家经过一系列的建房、开荒、买田,家资所剩无几,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幸亏本朝新立,现在是鼓励农桑,轻徭役薄赋税,大家日子还勉强过得去。

顾青云刚开始变成男的还觉得生不如死,虽然前世不懂事的时候还恨过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孩,但她也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变成男孩!

不过自从有一次她见到本村的一个小女孩被家人卖给人牙子,她的父母在一边笑着数钱后,顾青云就不寒而栗。

幸亏自己是男孩,一般而言,男孩总不会被卖的,要卖也不会是第一个。

他暗自庆幸。

在这个和古代类似的朝代,顾青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他本来还有一个大他一岁的哥哥的,因为一场风寒就去了,他母亲因为伤心走路不注意,摔了一跤后早产了,大夫说以后也很难再生育了,幸亏他是男孩,要不然这个家指定不成样子。

他家现在是三代同住,户主是爷爷顾季山,现年47岁,农夫兼职木匠,偶尔有一定的外快收入。

奶奶老陈氏,46岁,泼辣能干,在家里除了爷爷,其余人等都要听她安排。

老两口生有三子一女,小儿子还没成家就因为瘟疫去世了,女儿嫁人后因为逃荒现在也不知所踪,还没联系上。

现在只有两个儿子在身边,大儿子是顾青云他爹顾大河,今年26岁,娶妻小陈氏,生有二女一子。

二儿子顾二河,今年20岁,娶妻李氏,生有一女,现在李氏正在怀孕中,已经三个月了。

所以在孙子一辈,顾青云就是唯一的男孩,他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绝对是爷爷奶奶和爹娘的宝贝疙瘩。

其实,顾青云早产下来后,因为身子骨不好,花了不少钱,几度发烧都差点丧命——即使他一直很努力保重身体,可家境就摆在这里,药都差点吃不起了,幸亏大爷爷顾伯山借钱给他看病,中间顾青云差点被爷爷奶奶放弃了。

因为他一岁的时候,二叔生了个比他健康许多的儿子,当时爷爷奶奶的重心就转到堂弟那里了,花在他这里的银钱就少了。幸亏他还有一个好爹娘,幸亏他娘不能生了,对于家里唯一的一根独苗,顾大河夫妇看的跟眼珠子似的,顾大河一有空就到镇上打短工,小陈氏拼命地在家织布,赚来的银钱都给他买药吃。

家里本来赚的银钱要交公的,但对于顾大河夫妇俩的行为,爷爷顾季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话,家里就不再提。

顾青山非常珍惜自己的小命,即使这个朝代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他都想好好活下去,难得有这样的机缘可以重生,能在三岁的时候全部记起前世的记忆,他一定要好好珍惜,保重自己的小命。

特别是他的小堂弟在一年前去外婆家,一不小心染病,回来还是不治而亡后,他就深刻地领悟了一个道理:管他是男是女,活得久才能拥有一切。

“哎哟,爷爷的小乖孙哦,怎么坐在这外边,吹风了怎么办?”正在沉思呢,就听到了爷爷熟悉的声音传来,自己的小身子也被举高起来投入一个满是汗味的怀抱。

“爷爷,你回来了?”顾青云惊喜地叫出声,吧唧一下亲在他爷爷满是皱纹的脸上,奶声奶气地说道,“爷爷,栓子好想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爷爷去田里除草啊,栓子今天做了什么呀?”顾季山一边抱着他,一边往堂屋走。

“喂鸡,吃饭。”顾青云回答道,见后面还有一群人,就一一打招呼,“奶奶,爹,娘,二叔,二婶,你们回来了。”

被叫到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到了堂屋后,顾青云被放下,还被逗着说话,其他人就到院子的水井那里洗干净身上的泥土了。

“一身的汗味泥土,你就敢抱我的小乖孙,赶紧去洗干净。”奶奶老陈氏一把把顾季山推开,自己则蹲下来柔声问道,“栓子,今天早上起来你大姐给你蛋羹吃的没?”

“吃了,都吃光了。”顾青云郑重地点点头,这是他补充营养的主要来源呢,当然要吃完了。

第2章打算

“好好好,能吃就好,咱们栓子是个有福的。”奶奶老陈氏摸摸他的脑袋,满脸慈和。

顾青云故作懵懂地点点头。

家里只有他每天早上能吃一碗鸡蛋羹,这是给他补充营养的。

“爷,奶,吃饭了。”就在这时,九岁的大丫清脆的声音传来,她相貌清秀,面色微微发黄。其实不止是她,村里人都是这样,面黄肌瘦的。

顾青云来这里后才发现以前看的电视,里面的人很多都是穿着长衫或长裙的,可他现在见到的都是穿着裤子和短褐的老百姓,要不是衣服样式不同,他都觉得和现代的差不多了,女子的衣裙也没有拖曳在地,只刚刚盖住鞋面,走路的时候还会露出鞋子的样式。

在他看来,老百姓要经常下地干活,穿着宽大的衣袍很不方便,所以这种短、窄的衣衫应该是劳动人民专属的,而且都是麻布织成。

在顾家,织布也是家庭的重要收入之一。麻布的优点是强度极高、吸湿、导热、透气性甚佳,缺点则是穿著不甚舒适,外观较为粗糙,生硬。

大人们都是穿麻衣,只有小孩,特别是顾青云可以穿更加柔软的棉布,三位姐姐都是只有内里穿棉布,外裙还是麻布做成的。

村里唯一穿长衫的就是大爷爷顾伯山了。

大家洗好手脚后就围着一张长桌坐着,每个人面前都有两个大碗,一个准备用来装菜,一个是装饭的。

这时,小陈氏和大丫就抱了三个有脸盆那么大的盆子出来,这里面就是红薯饭、青菜和野菜混合,水煮黄鳝。

老陈氏轻咳一声,拿起勺子开始分饭菜。

是的,顾家就是分餐制,用老陈氏的话说,大家一起吃的话都会一窝蜂地夹肉菜,你争我抢的,显得很没有教养。

分好了饭菜后,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在顾青云看来,他奶奶应该是享受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听话的就给多点,不听话的就给少点。当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爷爷、爹、二叔三个主要劳动力饭菜是最多最好的,女眷就少很多,特别是三个姐姐就更少了,只刚够吃饱。

分完饭菜后,大家开始慢慢吃了,这时候,顾青云碗里就会有爹娘夹过来的黄鳝肉。

“爹爹,娘亲,自己吃,你们辛苦,我不辛苦。”顾青云摇摇脑袋,用小手挡住碗口。其实,他的小碗里也是黄鳝居多,几乎没有多少青菜。这是他奶对他的偏爱。

“我喜欢吃青菜,给我青菜就可以了。”现在是三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青菜还没长好,村里人都是和野菜一起混合吃的,有蕨菜和荠菜,野菜虽然做得口感不好,但营养很丰富。

大家一副“这小孩怎么那么懂事啊”的欣慰神情。

顾青云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接受爷爷奶奶和爹娘的馈赠,实在是他们干的活多,万一吃不饱干活累出病了,他怎么办?在这个家里,在他还没长大之前,他能靠的就是他们了。

至于三位姐姐偶尔投过来的羡慕眼光,顾青云就无视了。

吃完饭后,老陈氏就宣布二婶李氏下午不用去田里干活了,留在家里做饭就行。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毕竟李氏已经怀胎三月了,这次怀像不是很好,今天拔草弯腰的时候就不舒服了。

刚刚吃饱饭,干了半天的活,大家都会回自己的房里歇一会。

林溪村是七山一水两分田,水田少,山多,荒地多,那些荒地都被些石子、野草覆盖着,所以大家分的宅基地也大,村子里现在人口又少,所以每家每户的占地面积都挺大的。

顾家也不例外。

整个农家小院是坐北朝南,分有前后院,都是用篱笆围成的,还围着种了一圈的枸杞树、金银花树,还有当地的一种荆棘树,荆棘树上的叶子和树皮都是刺,可以有效地抵挡牲畜,后院因为靠近山,就多围了一圈的木制栅栏,又种了一圈当地的绿竹。

小院门口对着的正房有三间,左边是爷爷奶奶住的地方,还隔了一个小房做仓库,中间是堂屋,是待客和吃饭的地方,右边是厨房。

左右厢房就是顾大河和顾二河住的地方,都是三间小房子。

房子都是泥瓦房,本来屋顶是茅草的,自从一年前顾青云的身体不再需要吃药后,家里就存钱把茅草屋顶改成了瓦片,这样一来下雨就不会老是漏水了,整座农家小院看起来也规整了不少。

据顾青云估计,整座院子占地面积有七八百平方米。

顾家人很是勤快能干,后院是茅房、粪坑、猪圈、鸡笼、菜地,前院就种了葡萄、柿子树、桃树、李子树、枣树等各种能结果的果树,都是从山上移植下来的,多年来,要想吃水果就只能指望院子里的果树争气了。

现在果树都长大了,每年还可以拿到镇上卖,多多少少有点收入。

住的地方没有矛盾,离得比较远,所以大家可以说些悄悄话。

此时,顾青云还和父母睡在一起,他的大姐大丫和二姐二丫住在隔壁。

“哼,娘就是偏心弟妹,我怀栓子的时候还一直下地干活呢,大丫差点就生在田埂上了,现在才三个月还没显怀了,就说干不得活了,真那么娇贵的话,嫁给我们家干嘛?不会嫁到镇里?”小陈氏回房后就开始愤愤不平。

二婶李氏是隔壁村的,娘家有四兄弟,唯独她一个女儿,是四年前进门的,因为有娘家有嫁妆,刚开始还和小陈氏互别苗头。小陈氏是老陈氏的远房侄女,关系也不是很亲近,但小陈氏嫁过来后,当时只有她一个儿媳妇,还是过了一段婆媳相好的日子,可自从李氏进门后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在顾青云大哥夭折,顾青云身体不好的时候,即使老陈氏表面上是一碗水端平,但小陈氏还是觉得爹娘更偏向二房。

小陈氏和老陈氏的娘家都不在本地,当时逃荒的时候也失散了,现在还没能联系上。

“娘这也是为了孙子。”顾大河把正在房里绕圈圈的儿子抓住,准备把他放在小床里睡觉。

顾青云郁闷,他明明正在饭后散步好不好。

“孙子?孙子,哼,谁知道一定能生孙子?要不是弟妹那年回娘家非要带儿子回去,还染病不治,你瞧吧,现在的顾家哪有我们这一房站的地?我一想到那年冬天栓子和二娃子同时发烧,娘和弟妹坚持要大夫先给二娃子看病我就心寒,明明我们栓子比二娃子病得还要严重。哼,不就是看我们栓子身子骨弱吗?结果最后活下来的还是栓子。”二娃子就是二房夭折的儿子。

“好了,你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顾大河看见眼睛亮晶晶的儿子就头疼,忙叮嘱道,“儿子,你娘说的话不要说出去。”

顾青云猛地点头,小手捂住嘴巴小声道:“我谁也不说,爷奶也不说,我知道爹娘是最疼我的。”

“我儿子就是聪明。”小陈氏很是欣慰,搂着他道,“在外面你就和你爷爷奶奶亲近点,但不要什么都说出去。”

顾青云点点头。

“你弟弟看起来是憨厚老实,可最后不也没意见的,大夫还说了,要不是他来早一点,栓子就救不回来了,当时大夫还是你去背回来的呢。”小陈氏下结论,“反正,我就希望弟妹这次最好生个女儿。”

顾大河叹了口气,这又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栓子他爹,我想了想,为了栓子以后过得好一点,还是得用点手段。”小陈氏突然小声道,见顾青云已经躺在小床上闭上眼睛了,就给他盖上小被子,现在还是三月份,天气还有些寒冷。

“什么手段?”

“你觉得我们栓子怎么样?他很聪明的,你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多久了他都没忘记,平时学数数也很快,大丫都没他记得快。”

顾家在前朝是个小地主,有两百亩地,当时为了供养顾伯山读书就卖了一百亩,为了最大限度占便宜,当时顾伯山在学堂里学了后就回来教给弟弟,所以顾季山是懂一点字的,他生了儿子后也把自己记得的字教给两个儿子了。

所以顾大河也会写几十个常用字,在顾青云有意识的诱导下,也把自己会的字教给他了。

现在小陈氏一说,顾大河就记起来了,忙点头道:“是啊,我们栓子聪明,我教他写的字他都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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