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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绛听了欧阳修的话,都气乐了。
这小子一天天的,压根不肯消停。
韩绛把苏辂搞书皮蒙混过关的事给欧阳修讲了,还拿出欧阳修负责讲的《礼记》给他看。
“你瞧瞧,这就是你讲学时他看的书,年纪不大,想法倒挺多!”
欧阳修拿过那本别有洞天的《礼记》一看,也乐了。
他翻开书扫了几页,发现上头赫然写着苏辂的许多评语。
别说,点评得还挺犀利,不是说这个段落特别俗套就是说那个段落文笔不行。
总之每隔几段就能看见这小子在指点江山,连偶尔穿插的淫-词艳曲他都没放过,这首说俗,那首说烂,最后还要来句“没滋没味”“索然无味”!
写书的人要是看见了这些评语,要脸的就该原地封笔了!
欧阳修说道:“平日里提问到他,也没见他答不上来啊。”
“所以才气人。”
韩绛笃定地说道。
“他平时肯定是在浑水摸鱼,分明还学有余力,偏就是一天到晚开小差。”
欧阳修乐道:“是挺气人。”
韩绛说道:“我昨天特地给他出了三道题,就是想摸摸他的底,你也来瞧瞧他到底学到什么程度了。”
韩绛分了两篇文章给欧阳修看,自己留下底下两篇。
还没到去资善堂讲学的时间,欧阳修撩袍坐下,与韩绛一起看起苏辂的两篇文章来。
苏辂的字还是丑,不过比起以前来已经略有进步。
再看破题,破得还挺准。
对于应试作文来说没跑题就是成功的一半。
剩下的就是看内容。
苏辂的文章无疑是稚嫩的,不管是观点还是整体框架都透露出一股子新手上路的萌新气息。
可就是这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让他整篇文章读来叫人耳目一新。
里头许多想法乍一看觉得异想天开,再一看又觉得似乎大有可为!
这小子要是好好打磨打磨,未必不是一块美玉。
欧阳修不由夸道:“眉山苏家这一大家子都不简单啊!”
韩绛也看完了手头的两篇文章,他把底下那篇字迹秀丽的文章给欧阳修。
“你再瞧瞧这篇,那小子说是他朋友写的。我看这文章写得细致缜密,论行文可比这小子高了不少。”
欧阳修接过韩绛递来的文章看了一遍,只觉字迹秀气有余,却少了几分力道。
再看文章内容,许是因为对方年纪尚小,很多观点比较片面。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天真。
欧阳修说道:“确实不错,不过有些地方可以改改。”
两人一讨论,拿起朱笔在四篇文章上写下了各自的评语。
他们都默契地把苏辂那三篇往重里批评,剩下那篇则只给正经意见。
没办法,这小子现在已经偷奸耍滑了,再夸他几句还得了?
他怕是直接不学了,认为自己那半桶水可以直接去考科举!
这种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可着劲得瑟的混账小子,必须得经常敲打敲打。
欧阳修去讲学时顺便替韩绛把文章还给了苏辂。
苏辂拿到发下来的作文,看着上面红通通一大片的修改意见有点怀疑人生。
他觉得自己写得还挺好的,怎么到了欧阳修他们手里就万里江山一片红了?
有他媳妇那篇在旁边对比,自己那三篇文章上的红批实在太刺眼了!
苏辂本来不太服气,仔细看完所有红批后却无话可说了。
大佬不愧是大佬,指出的问题都很准确,给的修改方向也很有用,每一个评语都是有的放矢。
所以,他并不是被针对了,而是真的写得很垃圾。
苏辂备受打击,回到家还十分沮丧。
直至芸娘给他端上一碗鱼肚羹,他才重新活了过来。
鱼肚羹汤汁浓稠,鱼腩肉在胡椒里滚了个圈,鲜嫩之余还带着一丝丝辣意。
乍暖还寒的暮春,正是鱼儿肥美的季节,这么一碗鱼肚羹下肚,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什么烦恼都没了。
苏辂又可以了。
他活蹦乱跳地拿着文章去找张家小娘子,与她分享欧阳修两人给写的评语。
张家小娘子原以为苏辂把稿子顺回去是想自己留着,没想到他会把自己那篇文章也稍进宫,把它也呈给欧阳修和韩绛。
她爱读书,不仅爱读各种经典,还爱读张方平收集的那些时文。
可是她也清楚在真正的文坛巨匠面前,她一介女子是入不了他们眼的。
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她们能把后宅那点事整明白就不错了,写文章这种事与女人有什么关系?
哪怕是欧阳修与韩绛那样的存在,恐怕也不会是例外。
张家小娘子满面惊讶,语气也满是不敢置信:“真是的欧阳先生他们给的评语?”
苏辂说道:“我还会骗你不成?我没说是你写的,就说是我朋友写的,他们就顺便给点评了!”
说到点评,苏辂又老大不高兴起来。
“我跟你说,我怀疑他们都在针对我,你看看你那边的评语,再看看我这边的评语,太可恶了,我都快被他们骂死了!”
张家小娘子被他这么一抱怨,不由拿过苏辂那三篇文章看起了欧阳修与韩绛的评语。
看过之后,张家小娘子发现都挺有道理。
她犹豫地说道:“你要是照着他们的意见改改,文章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我也知道啊。”
苏辂就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郁闷。
“我还以为我写得挺不错来着,经他们这么一点评,我才知道我写得这么糟糕!”
张家小娘子没把“你还没满十岁”这句话说出口。
她知道欧阳修他们肯定是看好苏辂才费这份功夫敲打他。
既然苏辂没意识到他这个年纪压根不必纠结文章写得是好是坏这个问题,她自然不会提醒苏辂。
张家小娘子笑道:“不管他们是不是针对你,收到好的意见难道不是我们赚到了吗?学到的东西就是我们自己的。”
苏辂一听,觉得有理。
能得到大佬的点评,确实是他们赚大了,旁人可没这样的好机会。
还是他媳妇儿聪明啊!
苏辂两眼放光。
“我决定了,以后经常写点文章去找他们请教,再把这些个评语装订成册作为传家宝!”
苏辂边说边摩拳擦掌。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难得我离欧阳先生他们这么近,一定得把握好机会才成。”
讨要大佬真迹这个计划搁在苏辂心里头挺久了,只是这年头又不流行签名,他不好贸然拿着小本本挨个找大佬要。
现在他媳妇儿给了他灵感!
要是能要到评语的话,可不比签名要有意义得多?
至少到时候他们的儿孙可以对着这些点评学写作文!
他们这传家之宝既有升值空间,又有实用价值,妥了!
苏辂兴致勃勃地对张家小娘子说道:“不如这样,以后我们轮流出题,一起写文章,然后由我负责捎去给欧阳先生他们点评!这么好的先生,不用白不用!”
张家小娘子刚才听苏辂讲到传家宝已经愣住了,再听苏辂要把她也捎带上,心中更是酸软一片。
她父兄也都算开明,只是他们也不会像苏辂一样毫不在意她爱读书写文章多于爱做女红。
他甚至还不留余力地支持她学这些对女孩子来说根本用不上的东西。
世上怎么会有苏辂这样的人?
天底下恐怕也只会有这么一个苏辂吧?
“好。”
张家小娘子一口应下。
她抬眼望着苏辂,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名叫菀柔,上草下宛的菀,上矛下木的柔,取自诗三百里的‘菀彼桑柔’。若是往后我要在文章上署名,你觉得该取个什么名儿好?”
两人相识快两年了,苏辂只知道张家小娘子在张家排行第七,因为马氏她们都喊她七娘。
这还是苏辂头一回听到她的闺名。
原来她叫菀柔啊。
不过比起关注张菀柔的闺名,还是起马甲名更让苏辂来劲。
有什么比披马甲暗搓搓搞事情更带劲的事吗?
没有,不存在的!
苏辂兴冲冲地给出建议:“我记得菀是指茂盛的草木,有个词儿叫‘茂林修竹’,不如你就署名‘张修茂’好了,保准谁都想不到你身上!”
张菀柔弯眉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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