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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宴歇了午觉。
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威严辉煌的禁宫,一会儿是寂静朴素的庄子,她似是见到了成安公主,下一瞬又是霍太妃……
隐隐约约又瞧见了霍以骁,温宴看着他从初入宫廷的淡漠少年,一点点变得阴鸷……
温宴倏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喘气。
明明不是惊悚的梦境,却让她疲惫不已。
温宴突然就想起了霍太妃与她说过的话。
前世,霍太妃大病了一场,本以为会不久于人世,她开始积极地为霍以骁安排。
她最放不下的就是霍以骁了。
霍以骁在朝堂、宫中位置尴尬,各种算计使得他对人满是提防,只有在霍太妃这儿才能露些坦率情绪。
霍太妃担心,等自己走了,霍以骁身边连个能让他安心的人都没有。
因而她使人到温泉庄子接了温宴,定下两人婚仪。
“他不善表达,这么个处境,亦不能表现喜恶,但我知道,他喜欢你,心里有你,所以我才会选你,你耐心与他处一处,你定会懂的。”
温宴听进去了,学会了怎么和霍以骁相处,亦懂了他的“喜欢”。
从最开始的磕磕碰碰,到后来的满心欢喜。
夫妻之道,所谓的学习原就不是单方面的。
霍以骁说出来的很少,但温宴只要细心观察,就能知道,他也学了很多、做了很多。
可惜,也有一层薄薄的纱雾,笼在心头。
温宴知道,那是她错过的五年。
霍太妃对此有遗憾感慨,温宴亦然。
拽了拽薄毯,温宴想,这一次,定能改变的。
很快,巡按御史就会到临安城。
岁娘听见响动,进来伺候,见温宴额上一层薄汗,道:“姑娘,可是魇着了?”
“热着了。”温宴答道。
岁娘心里不信,倒也没有刨根问底,笑道:“刚巧,二夫人使人送了半只甜瓜来,拿井水镇过的,姑娘用些去暑。”
温宴梳洗后入次间坐下,还不及品尝甜瓜,就听着外头传来脚步奔跑声。
她抬头看着帘子。
很快,一个小童冲了进来,直到她跟前才止住脚步。
“阿姐!”八岁的孩子,额上还挂着汗。
温宴的眼睛霎时间红了。
这是她的胞弟温章。
外祖父最疼爱的孩子就是温章,说他机敏聪慧,是块读书的料子。
温章很争气,早早开蒙,念了不少诗词,写的文章虽然因年龄而十分稚气,但亦有章法与灵气。
父母变故,温章依旧努力念书。
这也是温宴上辈子答应霍太妃的原因之一。
外祖家和父母必须平反,否则温章这一身的学问都落不到考场上。
可温章最终还是没有迈进考场,一场风寒让他躺了三个月,引起了一连串的病症,他的双腿废了,身体也十分羸弱。
不似现在,能跑能跳,还是个微微有些圆胖的小孩子。
温章回临安这一年,入学玉泉书院,山长方遇是当朝大儒,与他们的外祖父是好友,夏家虽倒了,书院的先生们对温章依旧十分照顾。
前几天,温章跟随先生、同窗去城郊踏秋寻古,今日才回来。
听说温宴回府里住了,温章忙不迭就来了。
“先生放课了?”温宴稳住声音,问道。
“放了,”温章点头,“姐姐怎么突然回府了?”
温宴拿着帕子给温章擦额上汗水,道:“我好几天睡不着觉了,想着回府来还有人说说话。”
温章皱了眉头,奇道:“上回信上,明明说睡得好、吃得香……”
“那都是诓你的,”温宴直截了当,垂着眼叹了口气,“我怕叫府里担心,一直报喜不报忧,什么话都挑好的讲,实际上可难受了。
我总叫你听话、懂事,别给祖母、叔父们添麻烦,我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可我现在想明白了,都是一家人,哪里能说是‘麻烦’呢?
我病了不说,你病了也不说,谁都不知道,还有谁来心疼?”
温章到底年纪小些,又习惯了听温宴的话,也顾不上想这其中道理,只关心姐姐到底怎么个睡不好,又是怎么个难受法。
温宴被他问得心暖,应了以后病痛都不瞒着,这才安抚了温章。
姐弟俩一块用了甜瓜。
温宴听温章说了些踏秋趣事,虽然都是些细碎乐子,也能让姐弟俩笑容满面。
属于小孩子的欢乐,简单又纯粹,却也是最能让温宴觉得踏实又安心的。
这些都是前世长大后不良于行的温章力所不能及的。
温章还得做功课,没有待太久就回去了。
岁娘送他出去,转头便与温宴道:“姑娘这是言行不一?”
温宴一怔,想转过来岁娘的意思,不由笑着睨她:“厉害了,调侃起我来了。”
岁娘也笑:“奴婢是关心您。”
“我午间是做了梦,但不吓人,谈不上魇着,只是有些疲,”温宴想了想,道,“你一直陪着我,我哪怕没有说实话,你也能一眼看出来。
可阿章不同,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
他体谅我们,有事儿也不说,还不让身边伺候的人说,万一病了、难受了,我发现得迟了……”
上辈子就是如此。
起先只是一场寻常风寒,谁也没有想到最后会追悔莫及。
岁娘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黄嬷嬷从外头进来,神色颇为复杂。
温宴好奇地看着她。
黄嬷嬷扯了个笑容:“听说,顺平伯府来人了。”
温宴挑眉,这是上午才在自家地盘上冷嘲热讽了温家,下午追着上门来继续嘲?
“说是来赔礼的,送来了一匣子的珠串花簪。”黄嬷嬷道。
岁娘的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白日里这么欺负二姑娘和四姑娘,这会儿又要赔礼?”
温宴拧眉:“祖母收下了吗?”
“没收,”黄嬷嬷道,“老夫人客客气气把那赔礼的婆子给送走了。”
温宴放下了心。
不收便好。
要是桂老夫人“能屈能伸”、顺着台阶下了,那才麻烦了。
岁娘嘀咕着:“他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止岁娘迷惑,桂老夫人都闹不明白。
“想一茬是一茬的,打个巴掌给颗甜枣?还想让老婆子我感恩戴德?”桂老夫人越想越是生气,“这是欺我们侯府后继无人呐!”
何况,这颗甜枣,顺平伯府给的也心不诚。
今儿晾着温家姐妹的是季二姑娘,骂了她们的是季究,跑出来指桑骂槐诅咒桂老夫人的是伯夫人跟前的婆子。
若是真心要赔礼,哪怕伯夫人端架子不肯露面,起码也该是小伯爷夫人带着儿女登门,哪有随便一个婆子捧着盒匣子来的道理?
他们定安侯府,缺这么盒东西不成?
真真欺人太甚!
桂老夫人如此要脸面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只是,老夫人也没有想到,更欺人的事儿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