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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到五六米还没出水的时候,大家都饱含着希望,不约而同地抱着侥幸的心理想旱了那么久打水难也是应该的,再咬咬牙,往下打肯定出水挖破了岩,岩下的水又甜又清,更好喝呢相信知青娃娃们的没错,娃娃们可比他们有学问多了。
于是社员们忍着烈日、星夜兼程地赶工,等挖到九米、十米、甚至十五还没有出水,每个人心里又经历了一次激烈的变化。他们脸上涌出了绝望的表情,这半个月以来的每一滴血汗,都白流了。
河里的水干了,井里打不出水来,要吃水只能靠肩挑手抗、从几里地之外的深山里舀水。这样背水累也累死人,哪里种得下粮食更不论种水稻这种吃水的粮食。
绝望过后,每个人的心头都涌出了复杂而精彩的情绪。
“知青不是拍着胸脯说能打得出水的吗啊这咋回事”
“还有学问哩看这学问真是害死人,还不凭咱老农民有见识,好歹搁以前咱五口井也能打中一口。”
大队长叶老六目光复杂,年过半百的男人蹲在了黄土地,粗糙的双手揪着花白的头发,深陷苦恼。
他问被推荐去上工农大学的何芳“怎么没水,没水怎么种田”
何芳也愣住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挣扎后,坚定地说“仪器上显示的是有水的指不定是埋得深,接、接着打,”
一股浓浓的不安笼罩在了何芳的心头,这些日子大伙一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打井行动,让她这个领头人有着组织者的荣誉。水井挖到了十米深都打不出水来,这无异于一记火辣辣的耳光打在她脸上。
她的手指开始发抖,惶恐地意识到决不能承认错误,承认错误就是推翻过去一切的努力。承认自己错误的决定、使整个大队浪费了上百个劳动力,这是要开会检讨的,检讨会一开,她的工农兵学员的资格很有可能会被取消
何芳咬紧牙,坚持道“这是一只拦路虎,企图粉碎我们的意志和决心。往下打,没有错”
四面八方投来的质疑的眼神淹没了她,连孙玲玉都有些动摇了。那些质疑的眼神里有着怀疑、失望、愤怒,还有吃人的眼神。
社员们压抑了一个月的疲惫、痛苦,像一桶油,被何芳的一句话轻轻擦了擦,溅出火花一下子爆发了。
“这井挖不出水吧”
“去他娘的坚持,嘴皮子碰碰不把血汗当回事。这种知青真是废物,浪费粮食。这半个月害得老娘辛辛苦苦天天睡不着觉。”
“亏得俺们还推荐你去当工农兵,挖不出就挖不出还撒谎,脸都不要了。”
何芳像溺水一样的,感受到了被愤怒的眼神包围起来的滋味,也体验了叶青水被戳着脊梁骨百口莫辩的感受,不,她的情况甚至比叶青水还要糟糕。
孙玲玉的眼神有些迷茫了,她和大队长说“咱们再重新测测,到底挖不挖得出水。”
大队长抽着旱烟,脸沉了下来,一声不吭。
孙玲玉和几个知青又去市里借了仪器,测得的结果是有水的,这下解救了何芳的危机。何芳感激地握着她的手,眼泪在框里打着旋儿,“还是科学可信。”
“我就说过再坚持挖、再往下深一点,说不定就有水了”
这时有人轻轻地扔了一句“青水丫头以前就说过肯定打不出水,这指不定是谢知青的意思。”
这半个月以来,叶青水每天往城里跑断腿,她在两个老人的指点下去大学图书馆借阅了很多资料,反复地翻查。周存仁虽然落魄了,但以前也是当过教授的人,他豁下一张老脸领着叶青水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才换得一个进图书馆找资料的机会。
半个月后,叶青水拎着简陋的找水仪,激动又欢喜地回乡下了。
她的找水仪破得就跟积了十年灰的收音机似的,它的每一个零部件都是周存仁去废旧回收站一个一个拆出来的。周婷婷得知这个“自然电场找水仪”做出来了,和叶青水一样激动地去城里迎接它。
结果看到周存仁手里那个不足收音机大小的设备,还又破又旧,不禁咋舌,“这个能用吗”
“包管灵,测过很多次了。”
于是叶青水和周婷婷回到乡下测了好几处点,距离农田最近的地方,发现了一条细细的岩下水源。
叶青水心满意足地抱着找水仪回家,一路上碰到了好多社员,对她怀里的“收音机”都很好奇。
“水丫,这是啥”
“啥呀这是,买收音机啦”
“扁扁的,不像收音机,啥呀这是”
叶青水一律回答“找水仪。”
半个月后仍旧在屋子里养伤的谢庭玉,探头出来,不禁问“真让你捣鼓出来了,找水仪”
叶青水用力地点头,眼里的兴奋和欢喜是怎么也掩不住的,满足极了。
谢庭玉把它拿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说“很轻便、方便携带,如果真像你说的能用的话,推广起来很容易。”
谢庭玉放下了找水仪,目光注视着她汗涔涔的脸,不禁伸手替她摘掉了口罩。
“看你的脸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咋还天天戴它”
叶青水被摘了口罩也不在意,她说“要戴够三个月的。”
谢庭玉注视着她光滑如初的面庞,因为刚刚激烈运动后涌着一层浓浓的粉色,像天边的云霞一样,容易红。乌黑的秀发含着湿意,覆在两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瘦巴巴的小丫头用大米养了两个月,面庞圆润了一些,用拇指戳一戳脸蛋,白皙而有弹劲,柔软滑腻。
“你在干什么”
叶青水毫无防备地被谢庭玉用戳了一下脸蛋,退了一步躲开了。
谢庭玉收回了手,掌心还残留着一片温软的柔滑,不知怎的,心里涌起一抹淡淡的可惜,脸没摸成,但很快谢庭玉回过神来他怎么会有这种流氓一样的想法
他的脸黑了。
叶青水抱着自己的找水仪,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了桌子上。
谢庭玉把床边放着的药拿在了手上,吃力地自己给自己上药。混凝土砸下来的时候,他的后背生生刮破了皮,这半个月以来谢庭玉睡觉都只能侧躺,无法仰着入眠。
他“尽心尽力”地辛苦劳累了一番,怎么也涂不到伤口上,他动了动唇
“水丫,过来帮我上个药。”
上药的活原本是沈卫民做的,但是这些天他被拉去挖水井,顾头不顾尾落下了很多照顾谢庭玉的事。看在谢庭玉可怜的份上,叶青水能干的,基本也代劳了,为那五块钱的劳务费而尽职尽责。
叶青水放下手里的找水仪,“哦,你等等我先记点东西。”
于是谢庭玉又等了一会。
叶青水记完了找水仪的数据,拿起药,谢庭玉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衬衫的纽扣。一颗又一颗慢吞吞的,叶青水皱眉,“你快点,慢吞吞的又是没见过。”
她还以为谢庭玉害羞了。
但其实在之前叶青水已经习惯了他不穿上衣了,他的后背有伤,伤口没愈合的那几天,他每天都是绑着绷带赤着上身的,该看的都被看光了。
谢庭玉被噎了一下,淡淡地说“一只手不方便,抬起来疼。”
怎么养了这么久,还这么废物。
叶青水蹙起眉,给他代劳了。
她一把揪开他的衣服掀到底,把药粉均匀地涂在他的伤疤上。狰狞的伤疤像裂开的缝一样,浮在谢庭玉的背上。
谢庭玉的身材着实很好,肌肉结实有力、像硬邦邦的石头似的。两只胳膊肱二头肌非常明显,浮现起来的纹路令人看起来很有男人味,是典型的穿衣有肉脱衣显瘦那一款的。
这么好看的身体,多了一道丑陋的疤,叶青水匆匆看了一眼都觉得惋惜。
谢庭玉呢,闭上眼额头沁出几颗汗。空气中浮动的热让人心思浮躁。背部痒痒的、小姑娘的一只手时不时轻轻地滑过,落在他的背部像羽毛一样撩着心尖,痒到了深处。她的拇指一路滑到了他的腰胯。他难以抑制着自己的呼吸,呼吸渐渐地变得粗沉了。
谢庭玉的脸红了、又渐渐黑了。
他低沉的声音厚得像破锣嗓子似的,掺了沙哑。
“你好了没有。”
“这么嫌弃你自己来,急什么”
叶青水跟沈卫民那种糙汉可不一样,一把药粉撒上去胡乱抹,她细致惯了,一点点撒着涂匀严肃得像对待最重要的事似的。
谢庭玉不吭声了,继续忍耐着这种要命的折磨。一下疼、一下痒,早知道就不让她上药了。
这小姑娘该不会是趁机占他便宜吧
他心里忽然有点甜,又有点发愁。
叶青水准备上完了,这时候门外传来孙玲玉的声音,她没有敲门噔噔地就跑了过来,透过窗子匆匆的一瞥,那一眼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谢庭玉动作无比地快,他黑着脸扯过衬衫披了起来。
叶青水不忍失笑,谢庭玉的表情好像是被占了便宜的小媳妇似。乡下人打着赤膊再正常不过了,天气热劳动累了流了一身汗,汗里有盐容易渍坏衣服。脱了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光着膀子干活多得是。所以天热的时候,大队分劳动任务,男劳动力和女劳动力都是岔开的。
不过像谢庭玉这么讲究的人,那是汗泡湿了衣服都不舍得脱,穿得正正经经的、装斯文人。
孙玲玉本来憋着一口气想要和叶青水大声叫骂的,这下气短了起来。
她用着激将一样的口吻说“听说你把找水仪做出来了,不知道有没有用。我看应该也是没什么用的,你快去试试,打一口井给大伙瞧瞧。”
“如果有用,我就给你三拜九叩、道歉认错。”
她们从市里特意借来的设备都测不出出水点来,一下子成了大队里人人唾弃的对象。人是要借助设备判断找水的,设备都测不出来,能怪人吗要是叶青水的设备也找不出水,那根本就证明这是地形特殊、怪不得人。
孙玲玉恨不得让叶青水立马去测、以此分担火力。
叶青水听了乐了,她心平气和地说“我要你三拜九叩做什么。”
“如果真能打得出水,我要你和何芳认认真真向大队的社员承认自己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