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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二人抬的蓝布小轿,逶迤穿街过巷,直奔文廷式~去。

自从谭嗣同不断抽兵出京,去控制局势之后。京城当中原来随处可见的湖南兵,也烧了很多。街上的气氛比以前松动了许多,依稀又是往常景象。除了大商家开门的还少以外,小酒肆小茶馆又是满满的挤不动的人。只是不论满汉,大家脸上没有了往常那种皇城根下子弟的安闲气度,不论表情还是说话,都有一种惶惶的味道在里头。

除了这些北京城土生的百姓,街上更多了无数的流民。找不到亲友投靠的就在街两边坐着,只要能找到的破布头,就全套在身上。小雪纷纷而下,落在地上就化了。更增添了三分的寒意,这些流民蜷缩在一块儿,婆娘哭娃娃叫,汉子们就长一声短一声的埋着头叹气。

看到有人从茶馆酒馆出来,就有无数双手举着破碗伸出来。但是现在酒馆茶肆的那些伙计们也没了赶人的兴趣,就让他们在门口呆着。里头喝茶喝酒的客人,也多半会偶尔叫一碗阳春面什么的,叫伙计挑个最可怜的送过去。就连旗人子弟,往常乞丐缠人,能一巴掌上去,这个时候也只是皱着眉头嘟囓两句:“……别缠了,咱们以后不定指比你们还惨呢……”然后就快步离开。

天色灰灰的,每个人脸色也都灰灰的。到处都是杂乱,到处都是破败,到处都是一片末世景象。

康有为坐在轿里头,只是透过暖窗不动声色看着这一片灰败皇城气象。轿夫大声吆喝着,躲开丛林一般伸过来乞讨的手,吐着长长的白气朝前而行。外面的声音一阵阵的飘进来,直钻进康有为的心底。

“…………大乱!末世就是这个样子!亲戚从冀南逃过来了,尸体跟谷个子似的!大师兄们说谁是二毛子谁就是,运气好点儿家荡产,运气不好,脑袋搬家!”

“…………要说香教真是厉害,听人家说,洋枪碰到他们就跑偏!怪不得朝廷当初要招香教当兵呢外防洋鬼子,里应徐一凡。咱们旗人保家保命,就在这个上头……可恨就是那二皇上,拦着不让香教成新军,现在闹起来了不是?只要去了二皇上,咱们四九城这么多子弟有一条活路!”

“…………死人也真是死得惨,瞧瞧这么多难进来的…………”

“不是二皇上造的孽!现在还赖在北京城里头就是不动窝呢…………听人传言,里头现在就在打着这个主意,要联络…………”

“皇天。管是二皇还是香教点太平下来罢!实在熬不得这提心吊胆地日子。徐一凡打来。咱们多交十年重税就算完!”

“已经…………无挽救了。”康有为坐在轿子里头冷淡地想着。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既然同在破船上头。要紧地是赶紧掌握住真正地权势。就如谭嗣同二皇上地威名一般。到时候要跳新船地话。既是凭借。也是依靠。更是和徐一凡讨价还价地本钱…………可他妈地谭嗣同就是赖在北京城不走!再怎么左支右咄就是在苦苦支撑。以一人之力维系着北京城基本地秩序。难道这家伙真地是和徐一凡有所勾连。就是在等着他北上?

想到这里。康有为就忍不住有些焦躁。权势路上。这谭嗣同似乎处处都比自己抢先一步!他妈地当初徐一凡进京地时候。自己怎么不在会友镖局里头?

可是细细体察南方地反应又不像。

徐一凡日前才通电天下。要督抚们来江宁商量如何措置应对当下事宜。虽然摆明了是已经没将北京城这片残山剩水放在眼中地狂妄跋扈。可是要在江宁商议么也不像会要迅速北上。呼应谭嗣同眼下举动地架势!

北地烂了是最符合他徐一凡的利益,不是么?

小轿子转眼就进了巷子,在康有为心思沉沉的想事情的时候,就突然停了下来。轿子在地上一磕,将康有为惊动。他跺跺轿子底板:“怎么回事?”

轿子和轿夫都是在行里面雇的,就是为了来去不显眼。可是少了官衔牌,少了绿呢围障。北京城官那么多,是个人就得让。这权力啊,放到哪里都是好东西!

外头轿夫掀开轿帘,一脸为难的对着康有为道:“爷,您瞧瞧,烧香的爷们儿堵在这儿呢,不让咱们进也不让咱们退…………咱们是行里的,肩膀窄,担不了干系,还是爷您受累,出来说话…………力钱咱们也要了,只要没麻烦…………”

康有为哼了一声,钻出轿子,就看见巷子里头堵着七八条闲汉,密排扣的褂子,腰间系着八卦旗的杏黄穗腰带。前几天这腰带还掖在里头,这些日子腰带就全在外头了。巷子墙根放着一个歪七扭八的香坛,一帮难民男男女女的正在那里磕头。还有人在旁边吆喝着:“要吃饱,要白面,都得烧香!这北京城指不定就得翻过来了,不信香的,能跑到哪里去?踏实点儿,跟着咱们坛子!”

领头的大汉抱着胳膊只是看着一脸寒素样子的康有为,鼻子里头哼了一声:“又是一个鸡巴穷酸…………听好了,咱们在这里请神,你冲犯了香坛,自己说怎么着?认打轿子拆了烧火,一人卸一条胳膊。认罚,二十两,只现不欠!”

康有为一摸腰包,只有四五两散碎的,还有一小串京钱。和这些混混也没什么好说的,干脆将腰包全翻了过来,亲手递到了那大汉手上:“您受累,就这么点儿,实在惶恐,下次一定还有一份人心!”

那大汉在手里掂量掂量,哈哈笑着拍拍康有为的脸:“哪里的穷京官儿?这官也当到头了?眼瞧着就是无生老母的江山了,来给爷当个师爷怎么样?”

康有为只是陪笑,也不坐轿子了,陪着两个提心吊胆的轿夫点头哈腰的绕过这个野鸡大师兄。只朝文廷式的翰林第走去。。

轿夫在后头小声发问:“爷,真的要是香教的天下了?”

“外头死那么多,进了京,他们会不会洗城?”

“现在去信香来得及?”

康有为只是不理,转眼就走到了文廷式翰林第的门口,就看见大门半开半掩,文廷式正在门口张望,看到康有为的身影就赶紧迎了出来:“南海子两头都有香坛,我正担心你来不了,天可怜见,总算到了!”

康有为让文廷式开发了那两个轿夫,和满脸焦灼的文廷式并肩入内。才过了大门槛,文廷式就问:“和韩老掌柜联络得如何了?”

康有为淡淡的道:“还不是那样?拍胸脯保证对皇上的赤胆忠心…………说这些有什么用

在一日,我们就开不了城让他们进来!”

文廷式也嘿了一声:“复生这个湖南蛮子!他就不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越拖下去,外面动乱蔓延得越广,要死更多人,这个孽都是他造的!还不如让香教早点进来皇上的范围!”

他迟了一下,看着康有为:“…………听说太后那里,也在联络韩老掌柜…………你今天见他,老爷子有没有露什么口风?”

康有为笑笑:“那是一只老狐狸,你指望他露口风?现在他是比咱们两家哪头开价高一些…………总得有什么,来打动他们!”

文廷式做痛心疾首状:“什么时候了,还争权夺利!两头都求人家是只会把香教胃口越抬越高,到时候想约束他们就更难!这些人真真是没有天良!…………复生,你说我们有什么价码能让他们动心?官儿也封出去了,将来的地位也许出去了,还能怎么样?”

康有为转过头定的看着文廷式:“…………道希,你还不明白们最大的价码就是谭复生?”

“复生?”

“复生不去,香教进不了城!们最大的筹码是帮香教去掉复生这块拦路石!”

文廷式看康有为森冷的目光,竟然有点畏缩闪避:“…………怎么去?”

“…………我们比起太后那头大的优势是我和复生曾经是一党!他的虚实我尽可以探知,后党却不知道!也只有我康南海能将复生动向最确实的情报传给香教,方便他们动手!”

一刻,文廷式竟然哑口无言,只觉得背心凉凉的。他沉默半晌,才低低道:“香教就算潜进来百十号人,可是复生总掌握着千把嫡系怎么也不肯抽出去,还是对付不了他啊……”

康有为语气也得像冰:“……韩老爷子也向我担保,他有办法将复生最后扣在手里的这点兵,在最要紧的关头调开!复生若去,我等大事成矣!道希,你看着,大变之日,我等操权之时,就在这三两日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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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庆标当初是直隶香教挑兵过程当中最为风光的团体,那么现在,这延庆标也是被监视得最为严密的一群了。

入营不过十来天,香教变乱就起来了。他们营地四下,顿时就驻上了谭嗣同的嫡系。洋枪火炮,都指着他们。其他香教子弟,基本就是分编在新军各营里头,除了把最桀骜不逊的,才从大师兄变成军官的,挑出来集中找某处营房看守。其他的还可以本营监视使用。

哪里像延庆标,才入住的营房,就变成了一座大监狱仿佛!

食米用柴,都是一天一领,将将够大家伙儿吃个八成饱。等闲不得出营房一步。刀枪环逼,气氛紧迫到了极点。

还好延庆标是以楚万里带来的禁卫军官兵为骨干,小葛庄少林会那些义气汉子为辅佐,子弟当中多有集中到延庆的禁卫军官兵的北地亲眷。在这个情况下,也仍然没有上下解体。

葛起泰和他那帮才带上兵的弟兄,还是整天饶有兴致的向禁卫军北来之人讨教,照样在监视当中出操训练。原因很简单,他们是徐大帅的人!现在整个天下,谁还大得过徐一凡?

底下镇定无比可是领头三人,却各有各的表现。

明面上领头的自然是刘大子刘如虎,陷入这个牢笼也似的局势。原来一点兴头,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去,整天就缩在自己的那间屋子里头是烧香磕头,就是给自己算卦。算来算去总是不妙,似乎这道血光之灾怎么也躲不过去。于是就加倍的失魂落魄。

而袁世凯却是如一头困兽一般,他费劲心思,连踢带打,在北地这么险恶的局面当中生生营造出一股势力出来为的就是在将来的大变局当中有所作为。可是带着这一千五百徒手兵,藏着的长枪短枪不过几十把,又在被严密监视当中,他的一番苦心,眼看就要化为流水!他每天就在营房四处走来走去着四下环逼的谭嗣同嫡系军队的卡子,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来!

楚万里却又是另外一个样子,照理说他是最能随遇而安的人,这种老天给的偷懒机会,他向来是绝不放过。可是他这几天,却始终关在自己屋子里头,一份份的起草电文通过盛宣怀秘密买通的渠道送出去,天知道他怎么有这么多的事情要用来请示!当初辽南对日作战,他独担方面,就敢擅自改变徐一凡的方略,将辽阳主力向南压迫后取得大捷。但是现在,他却一份接一份的电报朝江宁在发!

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就是那个随和好脾气,什么事情都敢乱开玩笑的楚万里也不见了。偶尔出来是负手在营房操场上踟蹰而行,脸上再不见了轻松的笑容。只有眉宇间抹不掉的沉重。往常再艰难的局面万里都能以最轻松的态度应对,也总能想出办法。现在别人向他请示,现在被监视着,应该做点什么,楚万里却总是呆呆出神不予回答,到了最后,也只是一声苦笑。。

整个延庆标从上到下,就处在这么古怪的局面和气氛当中,大家都有些忐忑不安。也都在猜测,大帅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将他们放到这里来,大帅在江宁,到底再安排些什么,好让他们能发挥作用?

楚万里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一份份请示电报发上去,这辈子他都没有亲笔写过这么多电文。每个夜里,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答复总是一样:“迅速探查京城虚实,香教情。香教何时进京,更须探明!你部之要务,莫过与此。其余镇静待之可也,大帅坐镇江宁,自有成算!”

楚万里有一万种办法可以打破眼前闷局,谭嗣同对北地局势,还有麾下部队的掌控能力,远远不及徐一凡对禁卫军掌握得那么确实。说是严密监视,其实就是筛子。外面还有盛宣怀这个大金主配合,要破局而出,太容易了。

可是然后呢?

大帅,难道你真的就是不北上,非要让这里变成一片血海?

既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既然你用全新的做法将我们引领到了现在。难道在最后,还要走和过去一样的权术之路,鼎革之途?

手心里握着的是昨天夜里才到的复电,脸上感受到的是如刀割一般的寒风。楚万里仰天吐出了一口长长的白气。四下看看,凌乱的小雪里头,谭嗣同的新军正在远处换哨,下值的兵士围着火堆又蹦又跳。

间,一片灰蒙。

背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每一步都走得稳稳的。楚万里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袁世凯。这段日子袁世凯对他怨气很大他也知道。好几次袁世凯都要策动打破眼前这种闷局,将延庆标拉出去,不管是向辽南靠拢,还是干脆回延庆,更深的参与各地香教引起的变乱,都会变得主动许多,更能获得进一步的情报,可是都给楚万里压下来了。袁世凯是聪明人,知道这里不是由他做主,就再不多说,但是也和楚万里避不见面了。

今儿怎么又凑上来了?老子心情还是不好,和你没什么好多说的!

楚万里冷着一张脸转过头来,看着袁世凯穿着一身低级小武官的五云褂大步走来。

等到他走近了楚万里才懒洋洋的道:“又有什么事情?该说的都已经说过,还要什么好扯的?”

袁世凯却是一严肃,眉宇之间还隐隐有兴奋之色:“大人,有客来拜!”

“什么客?”楚万里也挑起了毛是他聪明,也想不出是什么人。谭嗣同那一头防他们跟防贼似的,虽然和盛宣怀那里保持着联系可是那绝对称不上是客,还有什么人会大摇大摆而来?

袁世凯恭低头:“…………大盛魁,韩老掌柜!已经通知刘大子更衣准备正堂见客了人,我们…………”

楚万里一摆手,淡淡冷笑:“现在还那些虚头八脑的干什么?人家就是冲着我们来的,犯不着再让姓刘的装幌子了…………我们俩见他!这葫芦里的药,也该揭开盖子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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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督署,签押房。

张佩纶独处在押房当中着一份份的往来电文,应酬文电,他就随手拟了稿子,重要情报,他就做出摘要备送呈徐一凡。一份份的东西送过来,他只是不出声的埋头干着。

徐一凡:从决定了暂不北上的大计,就暂时把心思放在拉拢就要陆续抵达江宁的督抚上面了,北地重要的情报一概先送张佩纶然后再给他。他这两天不是和李鸿章在商量怎么让各地督抚就其范围,就是和索尔兹伯里往还讨价还价。似乎再没有了前些日子的那些郁郁难解。

他自然知道徐一凡在想些什么,政治本来就是干净不到哪里的东西,徐一凡一路走来他们这些大清体制下出来的人看来,已经是足够的理直气壮了。北地现在的乱局,不管是成因还是发展,都是大清自己闹出来的。就算徐一凡稍稍在其间下了一点手,也不过只是小小的推波助澜。鼎革一个朝代点血都见不得,还能怎样?反正他是干完这次准备林下游的人,才不惜以最强硬的态度动徐一凡往前走。也算是为徐一凡分摊点责任——上位者,免不了有些惺惺作态他就最后尽一点心力!

只是,徐一凡真的是惺惺作态么?

有的时候,张佩纶偶尔也会觉得有点把握不了。徐一凡这个人,从来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这次他从头到尾参与着徐一凡在北地的展布,虽然他已经坚信把握住了徐一凡的心态,可是总还有点怀。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

张佩纶看看签押房正中徐一凡那张空荡荡的大桌子,摇头笑笑,准备继续埋头公文当中。

门外传来了立正的声音,接着徐一凡就推门而入。看着张佩纶笑着打招呼:“幼樵,辛苦!你瞧着是不是再添几个人手?身体撑不撑得住?”

张佩纶笑着起身行礼,顺便活动着手腕子:“……我这掌书记,平时也闲的很。军政是禁卫军那头,民政是少川管着。只是现在替大帅综合一下北地情报,处理一下各地督抚往来的应酬文电而已…………事关机密,暂时不用添人。等到将来,其他人再来挑这担子,大帅怎么安排,我就管不了啦…………”

徐一凡一笑:“口口声声说干完这次就要告退,我待人有这么刻薄?”

张佩纶也笑着回答:“从龙之士多有,何多我一个半老头子?我们,早就过时啦……”

两人随口闲聊,都故意避开北地那里的消息。谁都知道,那里每时每刻都在死人,而只有一个谭嗣同,在咬牙苦苦支撑!

徐一凡随手拿起张佩纶记下的归档文电目录,一边翻看一边笑道:“要说老中堂还真是……姜还是老的辣!这些地方督抚的心思,都给他摸熟了…………”。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放下簿子,定定的看着张佩纶:“…………万里的这些文电,我怎么没有看到?”

这个时候,徐一凡火不打一处来。他往北地派了两个主持的人,盛宣怀是很卖力,可是也滑头,只是将情报综合一下,全发过来,半点自己的看法都没有。而楚万里的判断能力有观察能力,都是他很倚重的…………甚至潜意识里,他还想听到楚万里说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张佩纶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将楚万里这几天发来的文电全部隐瞒了下来!

隐瞒也就罢了,还敢大剌剌的录在随手档目录里头以为他徐一凡不识字儿?真以为你张幼樵能在老子面前一手遮天?

这些日子郁积在心头的一股邪火正是无处发泄的时候,他看着张佩纶的目光就更加的森冷!

徐一凡已经是权倾天下的人物,上次安徽巡抚邓华熙来拜,差点就要行三跪九叩的礼。他是被天下已经许之为就要掌握这座江山的不二人选,虽然看起来还是如往常一般架子不大。可是人们在他面前却是比以前更加的战战兢兢。威权之气,已经是自然而然。这两道冰冷的目光投过来个人都会胆寒!

张佩纶却毫不畏惧的迎着徐一凡的目光:“大帅,卑职记得,关于北地之事,策略已定?”

徐一凡仍然看着他,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张佩纶缓缓站了起来:“……大政已定么卑职作为掌书记,只要在不违大帅指示范围之内,为何不能处理这些日常文电?为何不能随手就将大帅决定的方略回报给楚大人就行了?这些东西,在往来文电记录上添上一笔就可以,卑职何错之有?大帅可以看看旁边注脚,卑职复电,就是让他们镇静处之续探查北地消息…………这有何错?”

徐一凡平了平自己的气儿:“幼樵,我不是找你吵架…………你处断得也可说没错。但是万里的文电,你总是先要给我看看才是!”

“我只是担心楚大人的文电,会乱大帅之心!”

张佩纶回

急又快,昂着头半点也不退让。

徐一凡猛的抬起手狠指着张佩纶的鼻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的动作定格在那里,半晌之后一凡才放下胳膊,整整身上军便服:“我心如铁可乱之?万里前面的文电,就这样果再有文电过来,你第一时间就要给我看!”

“卑职敢不从命?”张佩纶回答的嗓门儿依旧很大。徐一凡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步的就走出门外。

张佩纶依然昂着脖子站在那里,这个时候,他才感到背心的一丝冷汗滑落下来。

如果真是惺惺作态的话,那未免也太逼真的一些?

徐一凡…………不会真这么心软…………要不然他也走不到今天!

良久良久,张佩纶才摇头笑。

自己所做,到底是对是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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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充作会客室的小营房当中,主不过四人,对坐其中。互相看着,都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却没有人先开这个口。

庆标的营房本来就简陋,这次来客更是秘密而来,闲杂人等少一个人知道是一个。所以这个小屋当中,除了桌椅,连清茶都没有一杯。

来人正是韩老柜和章渝,老头子穿得厚厚的,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坐在那里偶尔咳嗽两声,身子一抖一抖,仿佛随时都能倒下来一样。章渝还是老样子,一脸阴沉,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头,仿佛这种场合能让他入座,已经让他觉得份外的不自在了。

在他们面,就是袁世凯和楚万里。袁世凯目光炯炯,但是强自按捺住情绪,抬头打量着天花板。楚万里歪在椅子里头,对来人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好像非得从这两个家伙身上研究出什么点儿东西出来似的。

韩老掌柜又轻轻咳嗽了一声。楚万里却发出了一声叹息:“老爷子,你这是何苦来哉?”

老头子一笑,避开了他的眼神。

楚万里开了口,袁世凯也揣摩着分寸,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问候话语:“老爷子一路辛苦。来这里,怕是不容易?”

韩中平笑笑:“……老头子久在北地,人熟地熟。盛杏都能在这里给你们买处一条文报同路,我只怕钱比盛杏还要多点,来这里也没什么麻烦的…………只是二位,以徐一凡麾下重将身份在这里硬生生的踢打出一个延庆标出来,才让人佩服!老头子早已知道这延庆标有你们徐大帅的影子,正想是哪位大才主持呢,今日看到二位,才恍然大悟!北边天气冷习惯?”

楚万里还是在那里不住摇头,仍然是那句话:“老爷子,你这是何苦来哉?”

韩中平袖着手悠然道:“你们大帅,应该说了我的来历?”

楚万里是禁卫军参谋本部参谋总长,北上之前,所有北地重要情报先过他手。现在才是张佩纶代管世凯最先深入北地,又负担查明香教动向的重任,徐一凡也向他通报过了,两人如何不知韩中平是三十多年前那个地上神国的最后一员大将!

楚万里将手放在膝盖上,身子前倾逸的脸上露出的苦苦思索的表情,他没有看韩中平,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什么样的仇恨,要上十万人的鲜血来报才够?杀鞑子,我能理解,我们现在干的不就是这个么?可是将整个北地卷入腥风血雨当中…………恐怕最后还有一场屠城…………老爷子,你晚上睡得着觉么?”

韩中平客气的欠身:“劳楚大人记挂头子最近有点咳嗽,可觉还算睡得安稳……一觉到天亮,梦都做得少。”

袁世凯只是看着楚万里,眼神转来转去,似乎有无数话语藏在胸中是强忍着不说出来。。

楚万里一拍巴掌:“我就知道劝你没用,恨了三十年了要化解得了,那是神仙………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是军人贼是讨。外贼就是欺负咱们的洋鬼子,要讨。国贼就是这帮压制了这个国家二百多年的大清朝廷。乱贼——就是你们这样的,我还是要讨。一是兵一是贼,那还有什么可谈的?老爷子,回。你要继续干下去,我自然会扫平你。”

袁世凯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说话。

韩中平却半点也不在意楚万里的话语,悠然自得的笑道:“说的好哇…………可对大清来说,徐一凡不也是乱贼?大家一样…………再说了,能决定你们在北京城,到底是讨我韩中平,还是暗中配合我韩中平的,也不是楚大人啊…………可是江宁那位!大家的生意,还是有得谈…………”

韩老掌柜眼神里面全是讥诮的笑意,也不知道是在笑楚万里的天真假好人,还是笑在江宁的徐一凡其实也不比他高尚到哪里去。

“…………为什么就不听听我拜会你们二位而来所图为何呢?至少这也是你们大帅最需要的情报!难不成你们两位还怕我这么一个老头子?”

往常对这种唇枪舌剑的话题,楚万里向来是应付得游刃有余,笑眯眯的就把人损一溜够,但是这次他的却呼的一声站起来,想拂袖而去,最后却闭上眼睛再睁开:“你说,我会向大帅回报…………只是你这点心思,不要在我楚万里面前卖弄!”

“在徐大帅麾下第一智将面前,韩某何敢卖弄?”韩中平笑得越发的气定神闲,也站起了身子,目光炯炯。

“…………韩某在北地的能量,只怕二位难以想象!而韩某所为什么,二位和徐大帅,更是心知肚明!老头子只求雪仇!彻底荡平现在这个朝廷,岂不是就是为大帅新朝事业开路?现在唯一障碍,就是谭嗣同耳!两位率此千五徒手之兵,坐困浅滩,对时局一无所助…………韩某可以在旬日内,为二位补足器械!以禁卫军百战骨干,统带朴实忠勇之士,千五之军,可定京城!韩某会创造一切机会让二位率军进北京城,到时候二位爱怎么样做就怎么样做,控制朝局,收买人心,据皇都以接应徐大帅…………什么都随便你们!韩某要的只是屠尽北京城满人皇族!二位,韩某拜求!”

说到这里,韩中平一撩衣襟,拜倒下来。

深深把头磕了下去。袁世凯一下跳起来,伸手想去扶,最后还是僵在半空。楚万里却只是冷冷的看着跪在他脚下的韩中平。

冷厉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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