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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的某一天,对徐立晨来说,也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

他从早上起来就心神不宁,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御用经纪人给他打电话都察觉出来他的不对劲:“喂,你在听吗?”

徐立晨猛回神:“在听呢,在听呢。”

经纪人不满:“你用心点,你这样的新人,跟张导合作的机会太难得了!你别大大咧咧的,上点心!”

“当然,当然!”徐立晨立刻保证,“我是昨天晚上看剧本看得太晚了。”

徐立晨是个放荡不羁的大少爷,但在专业方面一点不含糊,肯下苦功,这一点经纪人还是信任他的,对他说:“你别紧张,到时候放松,就照你的水平发挥。我跟张导好好谈过了,我揣摩着,他想要的就是你这类型……”

听着听着,经纪人的声音又缥缈了。

“喂?喂?”经纪人放大音量喊。

徐立晨猛惊醒:“在呢,在呢。”

“我说你怎么回事啊?”经纪人说,“没事吧你?”

“可能没睡好。”徐立晨说。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就是集中不了精神,总是恍惚。

他这恍惚的状态持续到了晚上,拍一场夜戏。休息的间隙,一个助理跟另一个助理说:“哎哟,有个飞往国内的国际航班失事了,飞机上有一半是国人呢。”

徐立晨猛回头,站起来走过去:“什么飞机,让我看看……”

他几乎是一把抢过小助理的手机,点进了新闻标题。

新闻里,失事飞机的出发地、目的地、航班号……

“啪”的一声,手机掉在地上摔碎了屏幕。两个助理愕然看到徐立晨这个子老高的大小伙子……昏倒在了地上。

张雁声本来都躺下快睡着了,又被电话吵醒,迷迷糊糊拿起来接了。那边却半天不说话,只有呼吸声。

张雁声揉揉眼:“喂……?”

半天,那边才响起徐立晨的声音:“飞机失事了……”

张雁声翻了个身:“什么飞……”

她突然顿住!

因为就在前几天,她才刚刚跨过了人生的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她跨过了前世她自己的死亡点。

算起来,明天或者后天,就该是她的葬礼了。

徐立晨前世,坐飞机往国内赶,想参加她的葬礼。

然后死了。

徐立晨握着电话,听见那边张雁声的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片刻,她轻轻地说:“我好好在k市呢,你好好拍戏呢。我们都活着呢。”

徐立晨的心头,像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

她竟然,听他说了一句“飞机失事”就知道他在说什么!如果那只是梦,她怎么会把他一个荒唐的梦这样放在心上,反应这么快?可如果那不是梦……

徐立晨感到晕眩。

“你……你都知道。”他说。

张雁声却闲聊一般地说:“我明天有课。我们现在基本上没什么课了,就明天还得去学校。你明天什么安排?”

面对她平静的提问,徐立晨不由自主地回答:“明天拍室内戏……”

张雁声问:“拍得还顺利吗?”

“还行。”徐立晨说,“就女主演总不来,我只能对着副导演念台词表演,后期再合成镜头。”

电话里传来张雁声的笑声。

“谁叫你咖位还不够大啊。”她说,“或者你自己投资啊,你自己当甲方爸爸看看这种小花还敢不敢这么轻慢你。”

徐立晨拒绝:“那没意思。跟作弊一个性质。”

张雁声又笑了。

“行了。别想太多。”她说,“大家都好好的呢。没发生的就是没发生,发生了的才是真实的。别去想那些没意义的。”

许久,徐立晨才“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跟她聊这几句,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

他撸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结实有力,肌肉富有弹性,皮肤年轻光滑。

一个针孔都没有,干干净净。

【没发生的就是没发生,发生了的才是真实。】

但,是什么使一切的走向都变了?

明明,那时候他已经因为吸/毒瘦得脱形。明明,到他死的时候,妈妈都还在国内忙着和爸爸斗法,完全顾不上他。

……

徐立晨坐在病床上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

对照“梦”里,分歧点是从高一时张雁声没有进八班开始的……

那个使他的人生拐向了别的方向的分歧点,就是张雁声。

经纪人推开病房的门进来,看到坐在病床边,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那袖子撸得老高,盯着自己的光胳膊不知道在想什么。

“醒了?”他松了口气,“你怎么回事,可吓死大家了。医生检查又说查不出什么来……”

徐立晨抬起头来,眸中目光百感交集。

他霍地站起来,“啪”地捧住了经纪人的脸,使劲地拍了拍,又搓了搓。

经纪人:“……”

经纪人真给吓着了:“立晨、立晨你没事吧?”

这他妈怎么看着像失心疯了?

徐立晨感叹:“赵哥,你好真实啊!”

经纪人:“……”

完了,真疯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经纪人作势欲叫医生,被徐立晨扯住了。

他眸子精亮,生机勃勃,一如往常那样笑嘻嘻地:“别扯犊子,谁疯了?我饿死了,快走,赶紧离开这吃饭去。我跟医院八字不合。”

他搂着经纪人的脖子一边走一边絮叨。

“明天女主演来不来呀?再不来老子砸钱换人了!他妈的,大不了镜头重拍。不带这么不敬业的。”

“饿死了!饿死了!”

“赶紧吃饭,吃完我还回家背台词呢!”

“对了,我是不是把小王的手机给摔了?明天赔他一台新的。”

……

秋高气爽,晚上虽然有些凉,但白天是真舒服。

张雁声周末坐在自家的庭院里吹着舒适的风,看着奶奶布置给她让她看的资料。

张寰溜溜达达地过来了。

“绮绮那边出事了你知道吗?”他问。

张雁声诧异:“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张寰说:“就武山子公司那边。”

前两年张绮一直跟在总部,跟在张宇和老太太身边学习。这两年老太太把一间子公司交给她打理,进进出出的,别人也都称一声“张总”。

现在总部三个张总,也没法分大小了。

“不是说绮绮姐一直管得挺好的吗?”张雁声有点意外。

张寰“呵”了一声:“报喜不报忧呗。”

他拉开户外椅在她旁边坐下,告诉她:“研发的骨干带着整个团队集体跳槽了。”

那可是大事件了。

张雁声有点吃惊:“这么严重的吗?绮绮姐事先没察觉吗?”

“绮绮啊……用力过猛。”张寰摇头,“她总想在你奶奶跟前表现表现,可她做事的风格吧,又有一股子……”

难以描述。

张雁声顿了顿,补充说:“拉帮结派?排除异己?”

张寰:“唷,你也知道?”

“她就那样,以前在学校就那样。”张雁声说。

张雁声初入学生会还是新人的时候,听大二大三的学姐讲起从前“张师姐”的事,还当成八卦听呢。结果闹到最后才发现,那个定下了“不穿山不背山”这规矩的所谓的“张师姐”,就是她堂姐张绮。

她脱离学生会之后,当时的大三那一拨学姐们做事,都还残留着她的风格呢。

毕竟与她悖行的人,早在那之前就被她挤出学生会了,留下来的,都是属顺从者。

张雁声大一大二做学生会干事的时候,没少跟这群师兄师姐斗智斗勇。到她大三做会长的时候,便肃清了学生会的风气。

“绮绮啊,唉,她这个性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寰念叨,“总觉得不那么敞亮。叫人怪膈应的。”

他说:“你奶奶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又说现在年轻,专心事业,不想让谈恋爱分心。真是,大学时候不也照样谈恋爱吗,还带男朋友出来见人呢我记得。怎么这就分心啦?那你谈恋爱算怎么回事?不好好学习?”

张雁声无所谓:“她就这样。别搭理她就好。”

“啧。”张寰翘起腿,抖,“谈恋爱怎么了,这大好的年纪,不正该谈恋爱吗,真是的。现在不好好谈恋爱,以后怎么结婚,生孩子?年纪到了,天上掉下个男人来跟你结婚?雁雁我跟你说,好好地跟小岳谈,差不多我觉得咱们就可以结婚了。再生几个孩子,齐活了。”

“爸跟你说,你别听绮绮的,爸跟你大伯都在呢,也轮不到你们顶门立户,着什么急啊。人生大事,成家立业生孩子,一件都不能落下。”

“别操心我。”张雁声盯着资料说,“你有那闲工夫,去操心张鹤翎去。她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吗?”

“哈?”张寰腾一下坐直了,“鹤鹤交男朋友了?怎么没人告诉我?”

张雁声镇定自若:“那就该问你是怎么当人家爸爸的,对自己女儿够不够关心。”

“我怎么不够关心了我?我这一个人要开两个家长会!亏得初中部和高中部不是同一天开,要不然我还得会分/身术才行!”张寰忿忿。

他牢骚发完了又问:“鹤鹤男朋友怎么样啊?老实不老实?”

“不怎么样。”张雁声说,“我见过两回,半个小时里听他说了两回‘我妈说’。”

张寰一听,立即一票否决:“那不是典型的妈宝吗?”

张雁声嘿了一声,说:“你猜猜你小女儿喜欢那男生什么?”

张寰:“别卖关子!”

张雁声也有点无奈:“她喜欢那个男生听她的话。”

张寰沉默了很久,居然改口说:“那其实……也还行。”

张雁声:“???”

“我女儿,又不缺钱,又不指望靠着对方穿衣吃饭。”张寰往后一靠,又把脚翘起来,“能让我闺女开心,比较重要。”

张雁声:“……”

居然无法反驳。

要是从这个角度来思考的话,似乎的确也……

张寰又把话题拉回来了:“别管鹤鹤了,她还小呢,从中学到大学且得交上三四个五六个男朋友呢,离结婚早着呢。不急。”

他斜着眼睛问:“倒是你和小岳啊,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张雁声资料挡住脸:“别管我。”

“怎么说话呢,我当爸爸的能不管吗?”张寰说,“我跟你说,嫁妆都给你准备好了。你随时,爸都接着!其实我觉得毕业就结婚挺好的,赶紧趁年轻把孩子生了,挺好的。你奶奶也盼着曾孙辈呢。你看绮绮吧,口口声声做事业不恋爱,小麟吧,外边生一个混血的还不肯回国,你奶奶也不待见混血,这不,就指望你了。”

他絮絮叨叨的,有更年期来临的趋势。

张雁声在他准备祭出她去世的妈妈并挤出几滴眼泪之前,先站起来走了。

隔了两天她问岳松:“爷爷那边催过你结婚的事吗?”

岳松摸了摸她的头:“都被我挡了,你不用担心。”

“别有压力,我们两个的事,由我们俩自己决定。”他亲了亲她的脸,“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听你的。”

张雁声没再谈这个话题,但她确实考虑起现实来了。她和岳松在一起,到底未来要怎么走呢?

过了几天岳松忽然接到了表姐薛欣桐发来的信息,是她带着孩子和张雁声一起吃饭的合影。

岳松惊奇,打电话过去:“你们怎么凑一起了?”

薛欣桐笑着说:“我们乐意。”

姐弟随便闲聊了几句,直到挂电话,岳松都始终觉得薛欣桐笑得怪怪的,总觉得不怀好意的样子。

几天之后谜底就揭晓了。

那天回家推开门就感觉气氛不一样。从门厅走到餐厅,惊讶发现张雁声竟然准备了烛光晚餐。

当然不可能是张雁声做的,张雁声唯一会做的就是炒鸡蛋。在这方面,她还不如岳松呢,岳松还会煎个牛排。

总之,亲手做不亲手做不重要,反正张雁声用心准备了一顿烛光晚餐。

岳松颇是惊讶,笑着问她:“今天是什么日子?”

张雁声一头长发如瀑一样散落在肩头,只告诉他:“心情好的日子。”

岳松笑了。两人用过愉快的一餐,他问:“总得告诉我因为什么心情好吧?”

张雁声却拉着他:“先洗澡。”

心爱的女孩发出这样盛情的邀请,不接受就不是男人了。

岳松愉快地和张雁声鸳鸯共浴,危急关头想要退出去留在外面的时候,却被张雁声缠住了月要,一招不慎,都给了她。

在当时当然是欢愉的,但出了浴室岳松就懊恼了,打开衣柜拿衣服:“得吃紧急避孕药吧,我去买。”

张雁声却慵懒地趴在床上,说:“不吃。”

岳松微愕。

张雁声翻了个身侧躺着,撑着头说:“今天,是我的排卵日,适合受孕。”

岳松目光凝住。

“岳松。”张雁声说,“我不想结婚,但我们可以先生孩子。”

岳松脑子很快,立刻就想起来前几天张雁声忽然去拜访薛欣桐。他问:“所以你前几天去找我姐是为了……”

“嗯。”张雁声裹着浴巾坐起来,“我找薛姐姐取了一下经。关于养孩子这件事,她给了我很经验和建议。分析下来的话,是可行的。”

“我现在大四,基本没有什么课了,这一年都很轻松。”她严肃起来,“我不是一时兴起,我是认真思考过了,可以把这一年的时间好好利用起来。”

“现在我和你的身体都处在人生的巅峰状态,这样不仅我恢复得快,生出来的宝宝质量也高。薛姐姐是非常建议我早生早育的。她就后悔自己下决心得太晚了,身体恢复得没有那么好。”

“岳松,你同意吗?你要是不同意,”张雁声看着他,“那我会尊重你的意思,我马上就下楼去买紧急避孕药。”

岳松思考了片刻。

张雁声屏住了呼吸。

生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是两个人的事。岳松如果不愿意,她不会强人所难。因为毕竟对她来说,这也只是一个选择,而不是必须的选项。

岳松问:“真不结婚?”

张雁声很坚定:“结婚不是必选项。我选择不结。”

岳松又问:“你考虑过长辈们的反应吗?”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选择。”张雁声说,“只要你同意和支持,我认为我们两人一起,什么都能扛住。”

岳松本来已经套上了裤子,又开始解裤扣。

张雁声:“?”

“怎么能保证一次就中?”岳松慢条斯理地说,“还是得多来几次才有保障。”

张雁声捂脸笑。

又是一通胡天胡地。

年轻的身体不负期望,一枪中标。

张雁声怀孕两个人却不打算结婚的事炸了两家人。

不仅岳松的父母急急忙忙地从国外赶了回来,岳老爷子还亲自给张家老太太打了电话,郑重表示:“想上门提亲。”

岳老爷子的态度让老太太感到满意,但她却说:“提亲什么的,先不必着急。我们先见一面,坐下来好好跟孩子们谈谈,听听孩子们是怎么想的。”

要照岳老爷子的意思,大可不必。孩子都有了,压着他们俩穿上婚纱礼服办个盛大的婚礼就可以了。

都愿意一起生孩子了,怎么就不愿意结婚呢!

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啥!

但张家老太太的话落地就有分量,岳老爷子只好同意了。

他还不知道,张雁声已经单独与老太太谈过了。

老太太原本也是生气张雁声胡来,毕竟老人家的传统思想,都是要先结婚再生孩子,但和张雁声谈过之后,她改变了主意。

张雁声显然不是胡来的,她很冷静。

“不想结婚。”她说,“现实婚姻更多是一种经济关系,男女双方一起生活更多是为了分担生活成本,共同扶持养育后代。在我们这种家庭,无论是生活还是抚育后代,都不是必须需要另一方的经济支持才能进行的。”

“之所以生孩子完全是出于优生优育的考虑。我和岳松也不是分手,也不是闹矛盾,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这个选择出于我们两个人共同的意愿,也不伤害任何其他人。”

“趁着大四轻松,把生孩子这件事先办完了,离开学校,我就更能有精力去做别的事。初期阶段,我能做的事情比较低层也比较简单,这也正好是孩子需要更多母亲陪伴的阶段。等我在事业方面比重加重的时候,孩子也长大到可以上幼儿园和小学,可以离手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比离开学校后再结婚再生孩子更好的规划。”

这个规划有悖于常人的人生规划,但确实打动了老太太。

最重要的是,她明白张雁声为什么不想结婚。

她只能一声叹息。

张雁声乘胜追击:“奶奶,我需要您支持我。”

老太太讥讽她:“你不是主意大着呢吗,怎么还需要我这一把老骨头支持。”

张雁声看天花板:“我爸要疯,他听说我不结婚,要撸袖子去揍岳松。”

“所以您要是闲着没什么事……”张雁声诚恳拜托,“活动活动筋骨,揍您儿子一顿,让他冷静冷静。”

所以托人办事,一定要托对人。

张寰本来要炸,老太太果然让他冷静下来了。

“你就不想想雁雁为什么不想结婚。”老太太骂道,“她不愿意跟你谈这个事,是因为一谈起来就难过。你想想小敏,你再想想鹤鹤和硕硕,你个当爸爸的,给孩子做出来一个什么样的榜样?有你这样的爸爸,雁雁不愿意结婚,我一点都不想怪她。”

张寰叫老太太骂得狗血临头。

他自己深感委屈,都陈年旧事了,怎么又拿出来说他呢。

可要反驳吧,真没什么能反驳的。而且他一张嘴想辩驳,老太太就揍他。

这不比小时候了,小时候他敢跑,现在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他不敢跑,挨揍只能生受着,疼得龇牙咧嘴的,叫得夸张。

明明是两个小的胡来,怎么是他挨揍?

倒霉!

最终,岳老爷子、岳松父母,张家老太太还有张寰,这几个长辈坐到了一起。

坐在对面受审的,是张雁声和岳松。

“又不是感情不好,孩子都有了,我看你们也挺开心,怎么就不肯结婚呢?不像话!”岳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

岳松很冷静。他一贯是个给人以冷静、沉稳之感的年轻人,面对这样的三堂会审,也不紧张,说:“不结婚的想法,我已经跟您好好地沟通过了。这是我和雁声一起做出的选择。时代不一样了,结婚不是一个必须的选项,还是希望您能接受。”

岳老爷子指着岳松,对老太太说:“您看看这小子,我要被他气死了。您来说,只要您开口,我这边聘礼都准备好了。”老太太微微一笑。

岳老爷子的作态,老太太怎么会看不出来。

结婚不结婚的,虽然不太符合老一辈的观念,但是对岳家来说,根本什么损失都没有。老爷子更在乎的是赶紧抱上重孙辈,圆他一个四世同堂的梦。

老爷子这番做派,完全是作为男方家庭,向张家表明一个郑重的姿态,表示虽然两个小的胡闹,但是他们家绝没有轻慢张雁声的意思。

两家的面子全了,才好进入实质阶段的商谈。

老太太说:“听听孩子们的想法。”

她给张雁声机会讲话。

张雁声也跟岳松一样,不慌也不忙,十分镇静:“爷爷,我和岳松感情很好,也愿意一起生育和抚养孩子。只是我们年轻人对婚姻的想法已经不一样,不认为婚姻是必须品。另外……”

她甚至比别人更明白岳老爷子在担心什么,直接说清楚了:“我们的孩子生出来,肯定是姓岳的。”

张雁声这话一出,岳老爷子面上不显,心里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不结婚这个事,孙子好好地跟他谈过了。对岳家没有实质上的利益损害,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尤其是儿子媳妇也说,现在国外也有这样的,不结婚却一起生孩子,不过是一种生活形式的选择而已。

所以岳老爷子其实唯一担心的,就是姓氏权。听张雁声这么一说,他就彻底放心了。

张寰却又炸了。

“这不行!”他反对得很激烈,“既然不结婚,当然是跟谁一起,就跟谁姓!”

张寰这种中年人,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在这种事情上“女方吃亏”的这种传统价值观。特别是他是女方的爸爸,这种“吃亏”的感觉就特别重。虽然明知道是张雁声不愿意结婚,可是总觉得好像是岳松占了大便宜似的。

张雁声却瞥了他一眼,平静地说:“孩子的姓氏权归属父母,法律规定跟父母的任何一方都可以。孩子姓岳,是我跟岳松一起决定的。”

张雁声的性格也不可谓不强势了,但她在未婚状态下生育,完全不想争夺姓氏权,说到底……就是她不想让孩子姓张寰的姓。

正如她曾经和张鹤翎说的那样,谁也没法选择自己的投胎。如果她不是重生,而是获得投胎的选择权,她一定会选择不要做张寰的女儿。

比起来,岳松的父母虽然有些没担当和娇惯,但的的确确在婚姻这一方面,给晚辈做出了更好的榜样。

这两个人至今都还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的,像刚恋爱似的呢。

同时,也是为了感谢岳松对她的理解和支持,关于孩子的姓氏,她早就作出了决定。

老太太自家有两个孙子,根本不在乎,镇压了张寰:“年轻一代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就别掺和了。他们也是大人了,能对自己负责,让他们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在老太太的跟前,没有张寰反嘴的份儿。老太太一发话,这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岳老爷子说:“行,听您的。这个您看看。”

他把早准备好的让渡协议推过去:“我们家不能亏待孩子,这个是给雁声的。”

老太太翻了翻,看出了岳家的诚意,很满意。也拿出来一份东西:“这是我们给孩子们的。”

就这样,聘礼和嫁妆一换,虽然没有婚礼和证书,但是两个大家长心里边,已经把张雁声/岳松当成自家的孙媳妇/孙女婿了。

气氛十分融洽友好,除了张寰臭着脸,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谈起即将来到世间的宝宝来了。

沟通迅速地推进,已经想到给两个年轻人置办更大更宽敞的居所、请营养师调理孕妇的身体、安排医院、找最好的助产士、招聘真正的有水准的月嫂,一个不够,起码得仨……等等等等。

只有张寰气鼓鼓地像只青蛙。

张雁声大伯把这件事的消息带回了家里。

因为张绮工作上出现了重大的失误,赵兰芬和张绮最近很有点抬不起头来。忽然听说张雁声怀孕了却不结婚,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虽然运气不好吧,但好像张雁声的运气更糟呢,未婚先孕,结不成婚。

只是这口气松到一半,张宇又感叹:“俩孩子挺胡闹,但大人还是晓事的。”

他就把岳家给的聘礼的内容告诉了老婆和女儿,感叹:“很有诚意了。”当然,能这么有“诚意”,也是因为家大业大。

赵兰芬和张绮这一口气没松完,又生生地给梗回去了。

大人们瞎操心,张雁声的身体却健康得令人嫉妒,她连孕吐都没怎么吐就度过了前三个月,基本没影响生活。

照常上课,照常去公司实习。奶奶却想让她回家养胎,不想让她做事。

张雁声答应了,转头就去了健身房――考虑到生育对身材的影响,张雁声就没打算中断健身。她仔细研究过国内外一些女模特和女演员的孕期健身心得,在专业教练的指导之下,一直保持着运动量。

奶奶知道了差点晕倒,又把张雁声召唤回来。

两个人好好地谈判了一番,最后奶奶答应让张雁声做事,张雁声也答应适当减少运动量。

“你们就是瞎担心。”张雁声说,“秘书台的杨秘书,八个月了吧,不照样在岗位上吗?我问了,她说没到宫缩阵痛,她决不离开岗位。”

这倒是真的,这个岗位薪水丰厚,杨秘书十分担心被人顶了。她以后有孩子,更需要挣奶粉钱了,打算出产假立刻就回来上班,做一个背奶妈妈。

奶奶气得直揉太阳穴:“心疼你还有错了!”

虽然话这么说,还是知道自己也是关心则乱了。普通职业女性哪个不是挺着肚子坚持工作,何况张雁声身体这么好的。

到底还是任她了。学习、实习、怀孕,张雁声什么都不耽误。

第二年的夏末,张雁声顺利产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

孩子取名岳岩,小名小石头。小石头特别健康,出生的时候就一头浓密的黑发,那眉毛眼睛鼻子,太像岳松了,将来肯定也是一个大帅哥。两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

岳老爷子悄悄跟岳松说:“想不想有媳妇?趁现在,女人这时候都心软,赶紧去求婚。”

岳松扶额:“您别管了。”

岳老爷子嘟嘟囔囔:“我们家这么多代,就你最没出息,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十分地嫌弃。

张雁声一觉醒来,岳松正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怪不得梦里都觉得手里好像抓着什么似的。

“醒了,喝点水。”岳松先给她倒水喝。

张雁声是真地渴了,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杯温水。

岳松放下杯子,又握住她的手:“辛苦了。”

他看她的目光特别温柔。

他们虽然仍然是情侣的身份,但有了共同血脉的孩子,又仿佛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张雁声有所感觉,她问:“有话跟我说?”

岳松摩挲着她的手,良久,说:“我是个耐心特别好的人,不输给你。”

张雁声凝视着他。

年轻英俊的新爸爸微微一笑:“我会一直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的。”

张雁声默然许久,轻声说:“对不起。”

她孩子的爸爸拢拢她微湿的额发,告诉她:“不用道歉,这是我和你一起做的决定。”

张雁声的身材恢复得极快。

其实她在孕期的时候,除了肚子隆起来,其他地方都保持着良好的状态。等出了月子,就完全看不出来生产过的痕迹了,满满都是少女感。

徐立晨回来看她,跟她说了一件事。

“关于汪倩的。”他说。

徐立晨和张雁声各有人生,关于那“梦”里的种种,徐立晨早就决定迈过去,要活在真实里。

他大学时候参演的影视剧就已经红了,成了不折不扣的明星。k市一中八班同学聚会,同学们商量了一下,试着给他发出了邀请。

原本只是试一下,没想到徐立晨这大明星真地来了,大家很是惊喜。

饭桌上,那个被汪倩抢了男朋友的蔡妍忽然提起了汪倩。

别人问:“汪倩?谁呀?”大部分同学已经完全不记得汪倩了。汪倩只跟他们相处了很短的半个学期就转学了,他们对她的记忆早就模糊了。

但徐立晨的眉头忽然一跳,他问:“汪倩怎么了?”

蔡妍很高兴还有人记得汪倩,否则她讲起来没人知道汪倩是谁,那不是锦衣夜行了吗。

她说:“我跟她在一个城市读书,有一段时间,我忽然发现汪倩从我们那边的华人圈里消失了。我就觉得很奇怪,她那个人啊,超级喜欢派对的,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呢。我就四处打听了一下,结果你们猜怎么样,原来啊,她被家里发现吸毒,家里人把她强带回国内戒毒去了。”

大家啧啧了几声,发出些事不关己的感叹。

只有徐立晨,默默地举起杯子,把一杯酒都干尽了。

转头就找时间来看张雁声,把这个事告诉了她。

“关我什么事呢。”张雁声毫不在意,“汪倩怎么样,关你和我什么事。喂,你别戳他脸,你洗手了没有?”

徐立晨笑嘻嘻去洗手,回来逗小石头,还说:“我要当干爹!”

张雁声不客气地说:“红包先拿来。”

张雁声为了母乳喂养,在家待了半年,等给小石头断了母乳之后,终于正式地加入到家族企业中来。

随着时间流去,张绮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张雁声在总部的日常,有些担心地对张宇说:“怎么感觉奶奶对雁雁特别看重呢。”

张宇说:“瞎说什么呢。”

张绮委屈:“您感觉不出来吗?”

张宇当然感觉得出来,他人就常在总部,天天跟张雁声和老太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老太太对张雁声,那是手把手地教导了。跟对待张绮的时候,真地是有区别的。

这意味着什么,张宇心里很明白。

他其实也觉得满不是滋味的。

但他是张家长子,他不能把这个话说出来,他要说出来,张家第三代就别想和睦了。

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认,和自己女儿同时期比起来,张雁声做事真地要沉稳很多。她不骄不躁,并不急于表现,在老太太身边,学习得非常踏实。

他还记得当初张绮刚加入家族企业时那副急于表现的样子。他当时就说过她,不要着急。

但没用,她就是着急,非常着急于在老太太跟前表现自己。特别明显地用力过猛。

老太太不是没给过她机会的,怎么说都毕竟是第三代里的长姐呢。但张绮总是浑然不觉,等到将她外放,给她实权的时候,她又没做好,导致子公司人员动荡。

妻子将那件事归结为“运气不好”,但张宇知道那其实不是运气。那是上位者的行为偏好累积后达到质变的矛盾激化。

虽然自那之后,他尽心尽力地去指点张绮,张绮也的确进步了许多……但,显然老太太心里另有打算了。

在兴南里做事的张家的各路亲戚,和公司的一些元老级的人物,在后来的几年慢慢看出来了。在张家第三代里,老太太选中的人是次子的长女张雁声。

渐渐地大家对待张雁声的态度和对待张绮有了区分。

并且,虽然是私事,但高层的人多多少少是听说了,张雁声大学毕业那会儿就生了醋.溜.文.学-.发.最.快]]孩子。

那个孩子是庆霆集团四代单传的继承人。这是,强强联合。

一转眼小石头已经四岁了,聪明健康,而且帅。幼儿园里已经有小女生为了争夺和他一起玩而打起架来的事。

儿子帅,爸爸更帅。年轻得不得了。

幼儿园老师都盼着能是爸爸来接小石头,让她们好多看一眼年轻帅爸爸。

又感叹:“小石头怎么这么会投胎呢。”

帅爸爸,美妈妈,含着金汤匙出生,这……是投胎技术得十级吧。

张雁声已经是兴南的“小张总”。以前这个称呼是属于张寰的,现在变成了她的。

年轻的小张总做事沉稳,不骄不躁,扎扎实实的,很是得到了老一辈元老的交口称赞。

她今年主持的和政府合作的项目成绩斐然,兴南已经为她申请参选“k市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的评选了。

胜率很高。

这一天,从早上就阴天,憋了一早晨,临近中午的时候,雨终于落下来了。不算暴雨,但也算大雨。

张雁声到发改委去见了一位领导,谈完事情出来,正好门廊外雨连成了水幕。

发改委的大院里只许内部停车,他们在附近有个院子是外部停车场,张雁声的车子停在了那边,要走过去,还有段路。

张雁声很少遇到这种情况。因为她去的大部分场所,要么是地下车库,要么车停在门廊,钥匙一丢,有专门的泊车员。只有在这种地方,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张雁声站在门廊下等雨停。

百无聊赖中,脑子里想着各种事情。

想刚才的谈话,有没有哪里不够圆滑。

想公司最近的资金调度。

想她自己的几笔私人投资。

想张鹤翎这丫头本来去了国外读书,暑假回国却被街上的某选秀节目的宣传吸引,跑去报名,结果一路披荆斩棘地打到了决赛,被包装成“才女”,然后休学出道,进入了娱乐圈。

徐立晨这年轻的影帝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有资本有人脉,拍着胸脯答应照顾张鹤翎,还让她参演自己的电视剧。结果没多久气急败坏地打电话来,低声下气地求张雁声赶紧把她妹带走,别毁了他一部精心打造的好剧。

张雁声纳闷:“她那么差吗?”

不应该啊。张鹤翎要脸蛋有脸蛋,要气质有气质,要身材有身材,弹一手好钢琴,学识也不浅薄。比起同一个选秀节目出道的其他女孩的高中学历、中专学历,说一句才女还真当之无愧呢。

不应该啊。

徐立晨仰天长叹:“演戏,是需要天赋的。”

徐立晨就属于有天赋的,与他相反,张鹤翎就属于没有天赋的。

“她唱歌跳舞都不错,我也是万万想不到她在演戏这一块死活不开窍。我他妈……我本来想着就一个主角师妹的小角色,让她露个脸没事的,我万万想不到……凡是有她出现的镜头,就基本上毁了,我艹。”

张雁声更无语:“那你跟她说就行了,鹤鹤很懂事的。”

“就是太懂事了,没法说。”徐立晨抓头发,“你不知道她多努力!多认真!我艹,导演都在求我,让我去想办法!导演都不忍心直接去跟她说!

最终还是张雁声给张鹤翎打了个电话。

张鹤翎如释重负。

“其实我也觉得不行,可是没人跟我说‘你不用演了’,那我只能硬挺着。”张鹤翎委屈,“徐哥干嘛不早点跟我说呢,我早就想走啦。我也不是很喜欢演戏,我就喜欢舞台。”

张鹤翎最终还是跟另几个女孩组成了女团,做专职的偶像而不是演员。

在圈里有徐立晨为她保驾护航,圈外有张家亲奶奶亲爹亲姐给她当金主爸爸。最好的资源向她倾斜,张鹤翎的女团火得一塌糊涂。

张雁声又想张硕成。张寰不止一次抱怨张硕成太宅,他想带他出门见人,他不肯去;他想把他送到国外读书,他也不肯去。

最后,张寰为张硕成选择的学校,就是上辈子张雁声读的学校――就在k市,张硕成好歹是愿意去了。

张寰总是找张雁声发牢骚,抱怨到最后,又自我安慰:“你知道李家的小子吗,犯事了,进去了。老李想尽各种办法想捞他出来呢,有点难。事情有点严重。哎,这么比的话,你弟弟还算好的了,起码不干违法犯罪的事。”

这么自我安慰着,他又平衡了。

张雁声又想着小石头,今天该她去接他了呢。

想到小朋友排排坐在椅子上,看到家长出现的就可以站起来,欢快地扑向家长的怀抱,那小模样都太可爱了。当然最可爱的是自家孩子。

每次走,都有一堆小女生追着他说再见。

嘴角正含着笑意,雨幕中忽然影影绰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修长挺拔,西裤裹着长长的腿。黑色的皮鞋,雨水溅起来,打湿了裤脚。雨伞抬起,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正对她微笑。

张雁声讶然:“你怎么来了?”

岳松说:“刚开完就看到下雨了,想起你今天要来发改委这边,再一想发改委的那个停车大院远得……果然没来错。”

他撑着伞的胳膊冲她支起臂弯:“走吧,正好一起吃午饭。”

张雁声挽住他的手臂,和他一起踏入雨中。

雨水顺着雨伞滑落,仿佛形成了一个水的世界,世界中,只有他和她。

他说:“晚上一起去接小石头吧,他最喜欢我们两个一起去了,能骄傲好几天。”

他说:“这雨憋了好几天,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早上不该给他穿短裤的,该穿长裤了。”

他踏着雨,絮絮叨叨地说的,都是些琐碎平常的话。

日复一日,毫不稀奇。

张雁声盯着水幕,好像清楚地看到一滴雨水从伞骨滚落到地上,飞溅。那撞击像是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张雁声侧过头去望着自己孩子爸爸的脸。

他俊朗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好看得不得了。

张雁声忽然觉得心脏收缩,收缩得很厉害。

她其实一直都不明白,明明婚姻中有那么多算计、腌h、龌龊、恶心,为什么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

但在这一刻她忽然懂了。

因为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终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你明知道也许前方有风浪,会颠簸,还是想与之长长久久,共度一生。

婚姻,便是这份“长久”的仪式。

当你这想法足够强烈的时候,你便渴望这仪式,不仅向全世界宣告你的主权,还要和这个人通过誓言彼此承诺。

这样的甜美,令人渴望。

岳松忽然觉得手臂上一紧,张雁声停住了脚步。他跟着停住,转头:“怎么了?”

张雁声在雨中凝视着他的眉眼,在他的眸子看到自己的影子。他看着她的时候,总是这么专注,眼睛只有她的影子。

于是张雁声知道,岳松就是那个人。

于是张雁声放开他的手臂,在雨中向岳松求婚:“岳松,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或许是等得太久,岳松竟然怔愣了片刻,眼睛眨了又眨,才反应了过来。“哦……”他把伞递给她,“拿一下。”

张雁声本能地接住了伞。

岳松执起她的另一只手,自己的手探入了西服的内兜……掏出了那枚家传的戒指,套在了张雁声的手指上。

张雁声抬起手,硕大的宝石在雨光中柔润而美丽。

“怎么会带着这个在身边?”她惊诧。

“一直都带着。”岳松微笑,沉稳如他,也难得地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一直都贴身放着,就等着有一天,你说愿意。结果……”

他扶着额头失笑。

“我愿意。”他说,“张雁声,你让我等了好久。”

【全文完】

庚子・秋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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