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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杨元溥乘船前往丹江沿线巡兵,驻扎在襄州城西的周数所部、龙雀军第三都自然也随之开拔,沿汉水南岸西进,没有人觉得这有丝毫的异常。
杨钦、冯宣他们这次从叙州过来,带来两艘新造的快速帆船。
虽然造船对木料的要求极为严苛,好在叙州有现成的造船木料储存,季希尧收购过来便能用于新船的建造,不必从储存木料开始进行船场的筹备。
这两艘新造的快速帆船,还是试验性新船,相比较传统的宽头平底船头,采用全新的尖底长梭形船体,满载货物吃水能在丈余深,虽然不能像平底船能随时停靠浅滩,但侧逆风高速航行时,抗侧移的能力极强。
同时新式船型除了水面下的船舱容积大增外,同时也尽可能减少水面上的舱室,使得船体的重心大幅下沉。
这也使得新船的扶正能力、抗倾覆能力大幅提升,这都是快速帆船在开阔江河快速航行的前提条件。
布帆代替笨重的席帆,船帆则能造得更高、更大,三根船桅支撑吃风的帆面足足比传统的硬式席帆提高一倍。
传统的帆船从襄州城到沧浪城,一百六七十里水路,逆流航行,紧赶慢赶,少说也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而韩谦陪同杨钦、沈漾等人于亥时在襄州城北的码头登船,这时候北风呼啸而来,吹过北岸的荒野,灌江而过,吹得风帆哗哗作响,借着雪停后晴朗的星月全速西进,天光大亮时便已经看到晨曦下静伏在汉水、丹江之交、黑龙山西南麓的沧浪城。
新船之快,仅比快马全速奔驰稍慢些许而已,算算时辰,竟比传统的帆船快上近一倍。
尖底船不能停靠浅滩的缺点,对大宗物资运输而言,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要不是沈漾怀疑韩谦再次跟张平、柴建站到一起,鼓动三皇子西巡另有图谋,他都想先研究研究叙州新造的这两艘船到底有什么奥妙,逆流而行也能如此快?
这两艘船年前就已经到襄州了,之前没有引起注意,这两艘船跟其他运输船、战帆船编队而行,并没有将速度优势发挥出来。
而韩谦此次回襄城,中途要先见柴建,也是乘马与姚惜水而归;与走水路接应的杨钦分开而行。
除了百余步见方的沧浪土城,位于沧浪城与丹江、汉水之间,还有三座栅墙营寨——除了左司斥候、刑徒兵及奴兵为主的叙州营外,以周惮为首的雇佣山寨兵,也驻扎在沧浪城西北角的江滩营寨里,还有七百多山寨民夫正抓紧时间修造城寨、开挖壕沟,彼时荒凉的残城,倒也予人有沸反盈天之感。
船停靠上码头,韩谦陪同三皇子杨元溥、沈漾、张平、柴建等人登岸。
众人走进沧浪城,韩谦刚将田城、周惮等人召集过来参见三皇子杨元溥,便听到城内左首一间土屋里传出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声:
“你们这些临江侯府的狗奴才、贱种,目无王法,颠倒黑白,血口喷人,没有半点凭证,竟然污我等资敌。你们今日有种就杀我们灭口,要不然我们必到金陵告御状……”
“……”沈漾看过去,那边几间房皆是铁栅窗,想必是临时充当囚房的,还有兵卒守在外面,狐疑的问韩谦道,“是什么人关押在那里?”
“郢州船队昨日运送军资粮草前往淅川时路过此地,当时铁鳄岭北部的湾口水道,为梁军所封锁,我劝他们留在沧浪城暂停一两天再说,他们却不听劝阻,非要坚持北上。我怀疑他们有资敌的嫌疑,非常之时,谨慎起见,我只能强行将他们扣押下来进行核实,”韩谦笑着解释道,“现在看来可能真是误会了,我这便将他们放出来……”
韩谦示意奚昌过去放人,片晌后,奚昌将昨日被扣押的几名郢州押纲官员过来。
虽然没有上刑,但这些人昨夜被折腾得厉害,不仅饿了他们一天,还特意控制住不叫他们睡觉,是韩谦他们进城之前,嘴里的木珠子才被取下来,叫他们有机会骂出来引起沈漾等人的注意。
这几人被带到三皇子、沈漾的跟前,再也不敢污言垢语的破口大骂,同时他们这时候疲惫异常,只能强振作精神强调韩谦他们昨日蛮横扣船,要三皇子主持公道。
韩谦一个劲的赔不是,这几人也是满心苦涩,暗感他们不过是郢州小小的押纲官,难不成还真能拿临江侯府的走狗如何?当下只是想着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前往淅川,与州将夏振会合。
“你们如此疲惫,倘若不想在沧浪休息两天再走,那便与我们同行吧——殿下正好也想去淅川巡视防务,我们同行,也能防备这批粮草出什么意外!”韩谦说道。
这几人颇为迟疑的打量了韩谦及三皇子杨元溥一眼,他们自然没有资格拒绝三皇子临江侯府同行去淅川。
“我觉得先陪殿下去淅川、荆子口,再回沧浪为好,沈漾先生,您觉得呢?”韩谦问沈漾道。
“好。”沈漾是很怀疑韩谦的居心,但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疑点,点头答应道。
既然是到西线巡视,荆子口、淅川等重兵防御的要点自然要看,而且沈漾也担心形势随时有变,先看退路容易被切断的荆子口、淅川,回过头来再巡视铁鳄岭与沧浪城的防务,到时候即便战事紧迫,他也能先护送三皇子撤往襄州城去。
郢州船队都停泊在河港内,粮秣军资都没有卸下来。
不过除了郢州船队外,韩谦还额外将左司五十余斥候编入叙州船队,与侍卫营一起护送三皇子、沈漾等人前往淅川巡视。
…………
…………
三四十艘船混编,船队北进的速度就慢了,中途又在铁鳄岭停泊小半天与李知诰、郭亮见面,九十多里的水路,足足到半夜才经淅川河,抵达淅川城。
梁军所筑的前哨防垒,距离淅川也就二十多里地,但梁军还没有逼迫到淅川城外;淅川城这边还算平静。
郑晖、夏振入夜前就接到通知,说三皇子要随补给粮草的船队一起抵达淅川来巡视,他们与城中将吏在城里等到半夜,才等到三皇子过来,也是匆匆忙忙带着上扈卫,高举火把出城到河岸码头来迎接三皇子。
李知诰节制左前部诸将,初时郑晖、夏振各守淅川、内乡,由于通往内乡城的河道狭窄浅淤,难通大船,长期以来运往两城的物资,都是在淅川卸货,再走旧驰道运往三十余里外的内乡。
郑晖到淅川后,强行攻下北面伏牛山南麓的两座寨子,掳得六七百老少修缮城寨码头,倒也叫淅川颇有些模样。
“末将郑晖、黄州司兵参军,末将夏振、郢州司兵参军,参见临江侯……”
郑晖、夏振皆是穿甲军将,站在简易码头前,迎接三皇子杨元溥等人下船。
这时候数十支火把也将郑晖、夏振二人的容貌纤毫毕露的照显出来。
郑晖在淅川作为颇为雷厉风行,附近的山寨不听从号令,不惜出兵镇压,但四十岁左右的他,容貌却颇有儒雅之风,看向三皇子的眼神也是澹然有神、从容不迫。
实际上,郑氏早年在黄州就是诗书传家的世族,数代先祖在前朝皆任文臣,一直到前朝末年,荆襄地区战事频发,黄州郑氏为自保,才鼓励子弟弃文从武,但像郑晖等人自幼依旧苦读诗书,在江淮都颇有文名。
相比较之下,要更年轻的夏振,眼神里则要桀骜不驯得多。
事实上除了郑晖、夏振两人的性格有很大区别外,两人此时神态谦傲有异,也跟金陵对黄州、郢州控制时间的长短及程度,有着密切的关系。
黄州虽然较大的范围也属于荆襄之地,但到底距离大楚的腹心之地极近,天佑三年就归附大楚,而为示恭顺,郑氏前两年就已经辞去刺史、司马等职,请金陵委任官吏。
而金陵为安郑氏之心,执意委任郑晖执掌州营,要不然郑氏将司兵参军一职都辞去了。
而郢州于天佑九年,还在潭州之后才归附大楚,距离此时才过去四年。郢州从州刺史、长史、司马以及六曹参军,差不多都是夏氏等地方世族子弟出任。
事到临头,杨元溥禁不住有一丝犹豫,下意识的朝韩谦看过去。
沈漾捕捉到三皇子眼瞳里满是迟疑,不知道他跟韩谦在搞什么鬼,再看从后面跟着上岸的柴建、李冲、张平等人神色又没有异常。
韩谦手按住腰间的佩刀,仿佛这是他身为武将的习惯性动作,朝夏振靠近一步。
见韩谦态度坚决,杨元溥咬牙盯住夏振,厉声喝问道:“夏振,你不战而逃,擅弃内乡城,罪当问斩,我今日令韩谦斩你的头颅,你心里可服?”
杨元溥突然出声,问责夏振弃城之罪还要当场斩杀夏振,大家都傻在那里,但韩谦这时候已经手起刀落,一片刀光如月朝没有防备的夏振当头斩去。
“贱种,你敢偷袭!”夏振怒吼道,情急之间头往侧边一偏,来不及拔刀,便抬脚朝韩谦当胸踹去,直觉肩头吃痛,便见韩谦那把锋利无比的直脊刀,三寸宽的刀刃已经破开他仓促所穿的革甲,整个的劈进他的肩胛骨之中。
韩谦被夏振一脚差点踹闭过气去,但他右手握紧刀柄,刀刃砍入夏振的肩胛骨,一时间抽不出来,但也令他身形稳住,没有被夏振一脚踹翻在地,左手随即拔出右腰间的匕首,朝夏振面门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