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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天气愈发的闷热了起来,四合的茅草屋前,趴着一条正在吐舌头的老黄狗。一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门里一个老人家在哭闹着:“你这个不孝子,你这样做,你没良心,他才十一岁,你的良心是让狗吃了啊!”

门口的中年男人被她哭得烦心,当即就抬起头骂道:“老子没良心?老子要是没良心能养他这么多年?你也不瞧瞧你这孙子是个什么东西,整天摆个死人脸,给谁看啊!话也不会说,整天屁都不放一个,跟他娘的傻子一样,老子带他出门都嫌丢人。”

“要不是你这个没良心的拿碳火烫他喉咙,他能这样么?你和那个恶婆娘平日里打骂他也就算了,你们如今还想卖了他,你们到底还是不是个人,他是你儿子,不是牲口!”

门内的老人家像是哭得过晕过去了,转眼没了声音。屋里像是还有几个孩子,一听大人们吵得厉害,也跟着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中年男人猛地抽了几口旱烟,没回话了。直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少年慢吞吞地走了进来。他始终低着头,柔顺的墨发披散在身侧,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几乎快要将他整双眼睛都遮住,显得有些阴沉。

粗布麻衣上打了不知道多少个补丁,衣裳应当是很多年前的,已经不合身了。手腕和脚踝都露出来一大截,隐隐可以看见身上遍布的青紫色伤痕。身形瘦弱,肩胛骨都快要刺破薄薄的衣衫了,仿佛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走。

见他进来,门口抽旱烟的男人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将手里的烟杆往台阶上磕了磕,嘟囔了一声:“看见这张死人脸,就晦气。”

少年只当做没有听到一般,也没有管屋里的哭闹声,绕过他就要去厨房做饭。那中年男人却站了起来,把烟杆放到一旁:“季彦,今儿就不用你做饭了,跟我去个地方。”

季彦停下了步子,没说什么,就跟在他身后走了。一路到了村口,摆着一个大台子,两边插着旌旗,主事的是两个穿着盔甲的士兵,一直坐在方形长桌旁。面前排了一长串的壮年男子,季老爹领着季彦排了进去,一老一小在一群青年男子里面显得尤为突兀。

排了老半天,终于轮到他们了。季老爹腆着脸往前挤了挤,冲着那两个士兵点头哈腰地道:“小的见过两位军爷。”

其中一个方脸士兵抬起头,瞧了一眼面前的季老爹,皱了皱眉道:“你这体格不行,年纪太大了,不过进去做个伙头兵倒是可以。”

季老爹笑了笑,连忙解释:“军爷您误会了,不是小的来参军,是我这大儿子来。”他说着,扯了扯一旁的季彦,笑眯了眼。

那士兵瞧了一眼还不到季老爹腰间的季彦,在心里对着季老爹暗啐了一口,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么半大点的孩子也舍得往军营里塞。

心下这么想,他面上也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年纪太小了,咱们周家军可不要这种小娃娃。”

“不小了,不小了,都十五了。”季老爹一把掐住季彦的手臂,暗暗警告他,面上还是笑嘻嘻地道,“乡下人吃得不好,这孩子光长年纪不长个儿,但真有十五了。虎毒还不食子呢,我可是他亲爹,咋个可能害他?”

那士兵半信半疑地瞧了季彦一眼,问道:“小孩,你多大了,要是说谎,可饶不了你。”

掐在季彦手臂上的手更用力了些,可他却像是浑然不觉,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您瞅,小的说的可是真的,这么大的孩子,他也不会跟着撒谎的。”季老爹松了一口气,连脸上的笑容都更加灿烂了一些。

面前的小孩一看最多也就十二岁,明显是在胡说八道。那士兵本还想说些什么,旁边一个瘦高个却碰了碰他的手,有些不耐烦地道:“算了算了,甭管了,后面还有很多人呢,人家要卖儿子,你管他的,就收下得了。”

那瘦高个说着,仰起下巴冲着季老爹道:“你这儿子太瘦了,进去怕是吃的比干的还多,所以这入伍的钱得扣一大半,只能给你二十个铜板。”

“军爷,别介啊,那人家都是一两银子,咋到我这儿就剩二十个铜子儿了?您再通融通融,我这儿子挺能干的,你让他当牛做马,干啥都行。”季老爹一听要扣钱,当即就不干了。死死地瞪着那个瘦高个,这不明摆着贪他的钱么?

“不乐意就一边去,别挡着后面的人。”瘦高个不耐烦地扬了扬手,当即就要把他撵到一边去。

季老爹瞧了瞧身边一直面无表情的季彦,一拍手,一咬牙,也就认下了。二十个铜板就二十个铜板吧,总比没有的好。

商量妥当了,那瘦高个仰起下巴,抬了抬手指,对着季彦冷冷地道:“小孩,过来按个手印。”

季彦抬了抬眼,微风吹动他额前的长发,眼里却像一潭死水。季老爹怕他反悔,急忙低下头,小声地哄骗:“儿子,来按个手印,弄好了,你就要去过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了,天天有人给你做饭吃,等过段时间你就可以回家了,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他想着,反正季彦也是个傻子,他随便说几句他肯定就信了。

可季彦没说话,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木然地在那张纸上按了手印。季老爹高高兴兴地收着那二十个铜板的时候,头也不回地走了的时候,他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哪怕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被卖了。

被他的亲爹用二十个铜板,卖了。

他低着头,慢腾腾地挪到旌旗的杆子旁坐下了,不合身的衣裳显得更加的短小了。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焦距,不哭不闹,也看不出有半点的伤心。

对他来说,去哪里都一样。

直到一道阴影拢在他面前,他木然地抬了抬眼,就见得之前那个瘦高个士兵睨眼瞧着他,冲他伸出了手,手里放着一大串的铜板。

粗略一看,正好比一两银子少了二十个左右的铜板。

那瘦高个把手里的铜板随意地扔到了季彦怀里,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季彦头一次愣了愣,缓缓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那些铜板。他低着头,头顶周家军的旌旗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四面只有不绝的风声。

啪嗒啪嗒的轻响,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到了怀里的铜板上。季彦睁着眼睛,两只有些皲裂的小手紧紧攥着衣摆,瘦弱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

他张大了嘴,嘶哑地呜咽着,这是他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

两年后,北疆,十三岁的季彦被一群身高马大的士兵堵在了树后。为首的那人约摸二十多岁,窝心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啐了一口,骂道:“让你洗个衣服,还敢给老子洗破了?臭哑巴,你是不想活了吧!”

季彦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咳了一口血,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痛苦的神情。他只是漠然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没用的废物,来参军,连打仗也不会,让你给爷爷们洗衣服,都是抬举你了。老子们在前线打仗,你们这些废物就躲在后面,我呸!”那人又啐了一口,上去狠狠踹了季彦一脚,这才像是发泄够了,又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再敢不听话,下次有你好受的。”

他说罢,瞧着季彦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也觉得倒胃口了,跟个傻子一样,打也不还手,骂也不还口,没劲。他鄙夷地瞧了他一眼,又从他兜里抢走了几个铜板,就带着那帮人走了。

季彦擦了擦脸上的血,扶着树干慢慢站了起来,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几乎快要看不清他的脸了。他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着。

对他来说,这样的伤根本不算什么。军营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尤其是像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那些冲锋陷阵的人眼里就是有罪,就是该死。

他不会武功,也没有后台,反抗只会惹来他们变本加厉的欺辱。这个世道便是如此,没有能力之时,也只有以弱示强,才能活下来。

他始终低着头,丝毫不关心周遭的一切,直到路过一个拐角,他抬了抬眼,就看到一棵歪脖子树上,吊了个十二岁左右的红袍少年。

他整个身子都悬空着,双手被绳子绑着挂在树上。一头墨色长发束成马尾扎在身后,衣衫破开,露出被鞭子抽打过的伤痕,因为缺水,嘴唇有些皲裂。可他半点求饶的意思也没有,脸上满是桀骜。

许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看他,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季彦,扯着嗓子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小爷练功啊?”

吊在树上练功?

季彦抿了抿唇,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不过他对这些也不感兴趣。低下头,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

而不远处那个红袍少年撇了撇嘴,斜了他一眼,也就收回目光了。

季彦本以为那是他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见着那个红袍少年。却没想到,在往后的几年里,努力追上那人的脚步,成了他短短的一生中坚定不移的信念。

直到那一日,他又遇到了那人。

那红袍少年照样扎着高马尾,手上绑着褐色的兽皮护腕,腰间一截黑带让他的身姿显得更加挺拔。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整个人都吊儿郎当的,肩上扛了一杆银枪。

路过季彦身旁时,他停了下来,挑了挑眉道:“哟,是你?”

他记得,上次他因为聚众赌钱,被他爹吊在树上打了一顿,这阴沉沉的小子就在一旁看他笑话。

季彦眼神微动,对于他来找自己打招呼,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弱肉强食罢了。还没等那红袍少年开口,他就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低着头,递到了少年面前。

红袍少年晃了晃嘴里的狗尾巴草,挑眉瞧了瞧他递过来的东西。再看到是一枚铜钱后,他倒是愣了愣,给他一个铜板做什么?

他有些好奇地随手接过,在手里左左右右地瞧了瞧,也没瞧出有什么玄机,就是一枚普通的铜钱。

“我说,你给我一个铜板干嘛?”红袍少年皱了皱眉,有些狐疑地瞧了他一眼。

季彦没有说话,他知道这点保护费根本不够,可他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都被其他人抢走了。他并不在乎这些钱财,左右在军营里没有钱也饿不死,但是这些钱却可以让他躲过一次殴打。

见红袍少年没有说话,他低下头,就转身走了。

而那个红袍少年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枚铜钱,有些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我看起来很可怜么,他竟然还给我钱?”

他撇了撇嘴,不满地斜了季彦的背影一眼,也扛着银枪转身走了。

……

河边,季彦正提着一大桶衣物慢腾腾地往回走。这些都是和他一个营帐的那些人的衣物,他每日都得负责帮他们洗好。他刚刚穿过林子要回去,迎面又撞见了之前吩咐他洗衣服的那些人。

“臭哑巴,拿去洗了。”为首的那人瞧了一眼他手里的木桶,将肩上搭着的战袍直接扔到了他的脸上,袍上的污泥弄脏了他身上的衣服。

他刚刚说完,身旁那群人也把上衣脱了下来,纷纷扔到了季彦身上。

“今儿下午之前给洗完,明儿我们还要穿的。”

季彦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把那些衣服一件一件地捡了起来。为首的那个人走了过来,冲他伸出了手:“今儿个的保护费该交了。”

季彦摇了摇头,将袖子抬起来,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唯一的一枚铜钱已经在昨天给了那个红袍少年了。

见他没钱,站在他面前的那人脸色一下就变了,当即就要抬脚去踹他:“你他娘的把钱用哪儿去了,到底长没长记性?你这样新来就得把所有的钱都给我们做保护费,这是规矩,懂么?”

他刚要抬脚踹过去,就听得一声不屑地嗤笑,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哟,小爷倒是不知道,原来咱们这儿还有这样的规矩?”

那人停下了脚,警惕地抬起头:“谁?”他四处望了望,就在头顶见着了一个坐在树上的红袍少年,他仰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瞧着地上的众人。

那人正要发火,旁边就有士兵悄悄靠了过来,小声地提醒道:“威哥,这红衣服的小子好像来头不小,咱们要不就别惹他了。“

那叫威哥的人不悦地皱了皱眉,上面有人又怎么了?在军营里比的就是谁的拳头更大。不过他虽然心里不屑,却也不傻,面上还是放缓了语气:“我们教训新人而已,这是我们的私事,就不用你多管了。”

说着,他就准备把季彦带到别处去教训,可树上的红袍少年把嘴里的狗尾巴草一吐,抬手指着季彦,漫不经心地道:“那就不巧了,这小子,是本小爷罩着的。”

莫说是威哥,连季彦都微睁了眼,碎发掩映下的眸光有些发愣。

威哥扯了扯嘴角,指着树上的红袍少年,嘲讽地笑了一声:“小屁孩,我劝你识相点,别多管闲事,小心回头哭着说哥哥们欺负你。”

那句“小屁孩”一下子就让红袍少年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眼神也从漫不经心变得狠厉。他双手握着树干,瞧着威哥,冷冷地开口:“你,死定了。”

还没等威哥反应过来,就见得一道红色的身影跳了下来,当即就是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猝不及防被人打中,威哥吐一口血,眼中的阴郁也被激发了,当即也不管他是什么来头,挥着拳头就冲了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那红袍少年虽然年纪小,可出手毫不留情,招招都是把人往死里打。威哥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当即就冲着身后那群看傻了的士兵大吼:“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上!”

听到他这样说,那群人也跟着围了过来,红袍少年不屑地嘲笑了一声,压根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不多时,地上就倒了一片人,个个抱着肚子哀嚎了起来。

红袍少年踩着威哥的手,睨眼瞧着他,恶狠狠地道:“我说了,那小子是我罩着的,再让小爷看到你们这群杂碎使唤他,我就剁了你们的胳膊。”

他说着,脚下用力,只听得一阵骨头错位的声音。趴在地上的威哥疼得跟杀猪一样惨叫了起来,涕泗横流地求饶着:“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爷爷,你就放过我们吧。”

红袍少年似乎很满意他这个态度,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得一道严厉的呵斥声:“你又在这里聚众闹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长记性!”

听到这声音,红袍少年身子一僵,慢慢地回过头,就见得一个铁甲银盔的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身旁还站了个十七八岁的男子。那男子偷偷冲红袍少年挤了挤眉眼,又指了指身旁快要气得火冒三丈中年男人,用眼神示意他快点乖乖认个错。

在军营里是私下禁止打架斗殴的,不管什么缘由,双方都得军法处置。那十七八岁的男子颇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弟,上回刚被他大伯父吊在树上打了一顿,这回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可红袍少年只是别过眼,余光一扫,见到被他踩着的威哥,就更加看他不顺眼了,脚下暗暗用力,却是用眼神警告他不准出声。

他瞧了一眼不远处气得胸膛都在起伏的中年男人,颇有些烦闷地挠了挠头发,烦死了,又被抓到了。

……

两个时辰后,红袍少年抬了抬眼皮,瞧着头顶那颗熟悉的歪脖子树,还有捆在自己手上的绳子,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上次吊了他三天三夜,这回恐怕不知道要吊多久。好在他爹念在两边都有错,就没有抽他鞭子了。

他漫不经心地斜了一眼旁边同样被吊着的季彦,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他收回目光,随意地看着前面,道:“你是不是傻啊?打架的是我和那群杂碎,你又没动手,上赶着认什么罪?”

他爹本来没打算罚季彦,他偏偏要站出来领罚。红袍少年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常年习武,又经常被吊着打,早就习惯了。季彦这么个瞧着就弱不禁风的人,怕是吊不了半天就要晕过去了。

一直低着头的季彦动了动眼睫,没有说话。

良久,久到红袍少年都在想自己跟哑巴说什么话,才听到一阵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谢谢你,帮我。”

听到他的话,红袍少年偏过头,饶有趣味地道:“哟,原来你不是哑巴?”

季彦略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干嘛不说话,还装哑巴?”红袍少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还一直以为他不会说话。

季彦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良久,才缓缓地开口:“我的声音……很难听。”

他说着,被捆住的双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眼里闪过一丝痛苦,那段被人捏着下巴,将烧红的碳火塞进他喉咙里的记忆又冒了出来,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对于他来说,那是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红袍少年不冷不淡地“哦”了一声,又道:“是挺难听的。”他说着,又斜了季彦一眼,“不过,这跟你装哑巴有什么关系?”

季彦别过眼,瞧着身旁一脸漫不经心的人,微张了嘴。

说话难听,跟他不说话有什么关系?

好像,是没有什么关系。

他低下头,碎发掩映下的眸光被切碎,好半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鼓起勇气问了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一直闭目养神的红袍少年听到他的话,没有回话,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可季彦一直看着他,像是要找一个答案。他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道:“你都交了保护费了,我当然要罩着你。”

季彦愣了愣,保护费?

他想了想,才想起前几日他是给了他一枚铜钱,可也仅仅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铜钱而已。

“以后呢,我就是你大哥,你就是我的小弟,谁敢欺负你,就是不给我面子。你尽管跟我说,我帮你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红袍少年颇有些自得地仰了仰下巴,又道,“能打赢我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季彦抬眼瞧着他,虽然知道他肯定比自己还小,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扯开嘴角笑了笑。

这是他第一次笑。

像阴沉沉的天空透出的霞光,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叫季彦,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他小心翼翼地瞧了红袍少年一眼,有些怕他不高兴。

红袍少年只是挑眉笑了笑,道:“我叫周显恩。”

他说着,脸上还是带着桀骜不驯的笑,仿佛这世间没人能难倒他一般。

周……显……恩。

季彦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不知为何,他心里第一次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想要变得强大起来。

他想要和他成为朋友。

他想要有一日,也能保护他。

往后的日子,他确实也做到了,让所有的敌人听到他的名字都闻风丧胆。

军师季彦,智计双绝,算无遗策。

短短一生,都陪着镇国大将军周显恩,剑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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