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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整个村子都安安静静地,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时远时近。

傅家屋外,周显恩推着轮椅,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风有些冷,吹得他的衣袍鼓起。直到停在院墙外的松树下,身形隐在夜色中。

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却只听得短兵交接的声音,随即便是重物轰然倒地。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排的黑衣人,秦风在他们身上翻了又翻,却没有什么收获。余光瞧了瞧摆在屋外一圈的柴火堆,他一脚就踢开了落在地上的火折子。

一旁的周显恩正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污,夜色在他的月白长袍上落了些阴影,却依旧不染纤尘。

检查完毕,秦风才一瘸一拐地向他走过去,抬手回禀:“爷,果然和您预料的一样,这些人准备在夜里动手,似乎是想放火烧死我们。刚刚发现的时候,他们正在放迷烟,我怕打起来动静太大,也就没有阻止。”

周显恩瞧了一眼地上倒着的那些黑衣人,刚刚交手就知道了大概的来路,全是家养的刺客,查不到身份的。

他忽地嗤笑了一声,趁着夜半无人放火,这个法子是不错。就是派的人功夫太差了,几个三脚猫,莫说他,就连秦风一早就发现了。

派他们来的人必然也能想到这些人杀不了他,所以背后主使之人的目的应该只是想拖住他。

包括今日傅成业差点遇害,都是为了让他晚点回京。他眯了眯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轮椅,忽地问道:“宫里可传来消息了?”

秦风凝了凝眉,严肃地回道:“爷,据今日传来的信,似乎是陛下情况不妙了。”

周显恩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消息毫不意外,毕竟以他的性子,不出意外才是怪事:“他又出什么事了?”

秦风有些无奈,不知该怎么开口,斟酌了下才道:“陛下他前几日服用……仙丹,似乎是丹药有问题,所以现下病危了。”

周显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扯开嘴角,嘲讽地笑了一声:“仙丹?子虚乌有的东西,也就只有那个蠢货还相信。吃死了,也是他活该。”

不过这样一来,这些事都能解释得通了。陛下误食丹药病危,立储之事悬久未决。若是陛下突然驾崩,势必会让他去护驾,毕竟这兵权还握在他手里的。

他若是不在,或者晚到一步,那两位王爷夺嫡就是势均力敌。顾怀瑾有太皇太后的恩宠,顾染嵩有当朝丞相的支持。所以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位,都不希望他回去搅乱了局势。

今日,这些人应该就是信王或者雍王派过来阻拦他的。不出意外,他回京的路上也会有意外。

他抬了抬手,道:“在回去的路上加派些人手,把碍眼的东西都清理掉。”

秦风点头应下了,忽地皱了皱眉,还是没忍住问道:“爷,这些丹药一直是曹国师亲自炼的,他为何连丹药出了问题都不知道?”

周显恩轻笑了一声,眼中隐隐带着冷意:“曹无衣还没有那么蠢,多半是咱们那英明神武的陛下以为那些丹药真有奇效,所以就偷偷多吃了两颗,加重了药量。”

无论是顾怀瑾还是顾染嵩,都是不信这些道家方士的。陛下驾崩,不管是谁继任大统,曹无衣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巴不得陛下长命百岁,又怎么可能害他?

所以这件事,只能是那位陛下自己犯蠢,讨罪受。

秦风皱了皱眉,心头有些气闷。当年他们周家军在战场上浴血厮杀,不知道死了多少兄弟,他家爷更是因此中奇毒,如今连解药都再难寻到。

死去的人身首异处,不得归家。活着的人夜夜煎熬,永无明日。

他们付出了那么多,这才将大盛被割让出去的疆土都夺了回去,保得大盛十年的安定。可最后又如何,他们誓死效忠的陛下,亲小人,信奸佞,不仅不理朝政,还一心放在求仙问道之上。

他们拿命换来的海晏河清,现在看来还真是讽刺。

思及此,他咬了咬牙,抬头瞧着周显恩:“爷,陛下病危,咱们要出手么?”

周显恩抬了抬手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留他一命,还有用。”他闷笑了一声,眼中却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你去修书一封,送到落阳谷。让沈珏来一趟兆京,也只有他,能吊那个蠢货一口气了。”

虽然救那位可有可无的陛下,秦风心中也有些不情愿,可大局为重,他还是忍下了私人的恩怨,道:“是直接让沈大夫入宫么?”

周显恩的手指在轮椅上敲了敲,月影倾斜,只露出他嘴角意味不明的笑,他扬了扬下巴:“给他找个宅子,让他每日游山玩水,好吃好喝,权当来兆京散心。”

见着秦风似乎有些疑惑,他随意地拢了拢袖袍,低头瞧着衣摆上的纹路:“你不用急,有的是人比咱们更急。”

听他这样说,秦风恍然大悟,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现在最急的可不是他们,也不是信王和雍王,而且曹国师。

陛下若是有个万一,他难辞其咎不说,还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陛下还活着。只要陛下熬过此关,由着他忽悠一顿,势必就会将丹药一事再敷衍过去。

所以,如果他知道神医沈珏来了兆京,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请他入宫诊治。

上一次,就是曹无衣绑了谢宁,想以此威胁周显恩。

不过这一次,他恐怕得舍得血本,恭恭敬敬地去求沈珏入宫救治陛下了。

想到这儿,秦风倒是觉得有些痛快。他家爷从来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主。旁人想在他手里讨便宜,只怕不仅吃不下,还得倒把自己的给吐出来。

夜风吹过,拂动着周显恩额前的碎发,他神色淡漠地瞧了一眼满地的尸体,皱了皱眉:“把这些尸体处理干净,动作小点,别让人看见了。”

这个村子里的人没见过这么多尸体,就不必要吓唬他们了。

秦风点了点头,转过身,轻吹了一声口哨。黑暗中纷纷跳下无数道黑影,随即拖着地上的尸体就走了。

风吹过松树,月影婆娑,院墙外空空荡荡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连地上的血迹都半点不剩。

一切收拾妥当,周显恩躺在轮椅上,透过树叶缝隙,瞧了瞧山尖上的一轮勾月,手指握在轮椅扶手上,阴影将他笼罩在其中。

那个人终于快死了,可他怎么能死得这么快、这么简单?他得好好地活着,亲眼看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周显恩低头闷笑了几声,月凉如水,打湿在他的鬓角、眉梢。面上在笑,眼底却只有寒意。

……

周显恩回屋的时候,房里的灯还亮着,推开门时,谢宁就趴在桌上,柔顺的长发铺在她的身上,许是吸了些许迷烟,睡得很熟。鸦羽似的眼睫轻颤,白皙的面颊因为枕在手臂上而压出了红印。

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橘色的烛火透出雕花木窗映在他眼底,似乎驱散了几分寒意。

良久,他才动了动身子,随手关上木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他推着轮椅往谢宁的方向去了,路过桌案旁时,偏过头瞧了瞧她的睡颜。

倒是很乖。

他犹豫了一会儿,手指轻捻。最后还是抬手将她小心地扶到了怀里,一手推着轮椅,往着床榻上去了。因着轮椅的阻挡,让他的动作有些不自然。

将她平稳地放回床榻后,他便抬手将她的脚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略低着头,为她褪下了鞋袜。收拾妥帖后,才为她盖好了被子,又捏了捏被角。

屋内烛火还在跃动,他靠在床榻旁,一手撑着下巴,目光是有意或无意地落在熟睡的谢宁身上。

夜色迷离,他似乎也有些困了,眯了眯眼,墨色长发从身侧垂落一些。他抬起手掌,挡在眼前,瞧了瞧手心。有些苍白,却瞧不见污血,似乎也闻不到血腥味了。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惹得她在睡梦中也蹙了蹙眉,嘴角微微翘起,带了些不满的弧度。

瞧着她这模样,他忽地轻笑了一声,挑了挑眉,手指还夹着她的脸。像是来了兴致,指腹轻轻一压就是一点红印子,过一会儿,又消了。

倒是挺软的。

他又捏了捏,有些乐此不疲。似乎是玩累了,他放开了“蹂躏”着她面颊的手。低头松开扣在腰间的白玉佩带,随手搭在一旁。衣襟敞开,便不紧不慢地宽衣。掀开被子,就躺了进去。

因为她一直睡着,所以被子里有了些暖意。

长臂一伸,便将谢宁整个人都揽入怀中。手扶着她有些单薄的背,让她的头埋在他的胸膛上。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收紧了手,缓缓阖上眼。她抱着很软,身上还是淡淡的山茶花香,似乎让他心头的戾气平静了许多。

今日,他有些累了,想好好睡一觉。

墨色长发铺在床榻上,发尾勾住了满堂的月色,纠缠不清。

第二日,等谢宁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周显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而自己又躺到他怀里去了。还好有第一次,这一次她倒是没有那么惊慌。她偏过头瞧了瞧,他还睡得很熟。

她倒是睡不着了,便想起身穿衣。可她刚动了动身子,就被一只手臂给揽入了怀中,周显恩还阖着眼,手臂压过来搭在她身上,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还早,再睡会儿。”

谢宁被他抱在怀里,动不了身子,只觉得面上一片发热,尤其是他身上的雪松气息萦绕在身边,更是浑身不自在。

她偷偷抬起眼瞧了瞧他,他双目微阖,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也不知道昨晚他是何时回来的,似乎回来的很晚。

说起这个,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为什么突然就睡着了。好像就在桌上坐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就觉得困了,再后来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平日里她虽然也睡得沉,可这还是第一次,睡着了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瞧着四下没有什么异样,她也就没有多想了。

因着周显恩一直将她抱着,她动不了身子,又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她越睡越清醒,才斟酌着开口:“将军,时候不早了,你要是困的话,就多睡会儿,我得起身了。”

“那就起来吧。”说着他睁开了眼,神色恹恹地打了个呵欠,松开了还搭在谢宁身上的手。

谢宁起身,正准备取下搭在床头的衣物,余光瞧了瞧地上的鞋袜,难道是她昨天梦游回了床榻上,还自己脱了鞋袜和衣服?不过这些她实在没有印象了,想了想也只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也就没有再多管了。

一切收拾妥当以后,她偏过头,却见周显恩还坐在床上。似乎还很困,眼皮半搭着,墨色的长发有些凌乱。

谢宁颇有些无奈地道:“将军,您要不要还睡一会儿?”

“不用了,早点回去吧。”周显恩说着,便随手取下了自己的衣物,不紧不慢地穿着。

见他提到了回去,谢宁站在一旁,没说什么。

还在穿着衣袍的周显恩,抬眼瞧了瞧她,颇有些戏谑地道:“怎么,还没玩够?”

谢宁瞧着他,轻声道:“将军,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周显恩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只以为她就是字面意思,随意地道:“没什么了,你把东西收拾好就行了。”

谢宁有些无奈地拢了拢了眉尖,沉默了好半晌,最后还是输给他了,妥协道:“既如此,那就回去吧。”

她与她姨母一家再亲,终究也是出嫁了的姑娘,不可能在人家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的。而且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对他倒是没有多生气了。可是想到回去,却有些不自在,也许是离开有些日子了。

而且她也怕,若是哪日他不高兴了,又冲她发脾气,让她走。不过,他这个性子怕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的,跟他说了也没用。若是再有下次,她绝对不会理他了,他来找她也没用了。

想了想,她就转身去收拾东西了,周显恩坐在床榻上,双手撑在身后,直直地瞧着谢宁的背影。

他不知道她怎么了,可还是隐隐觉得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他皱了皱眉,他刚刚有说什么话么?

女子的心思,果然捉摸不定。

同傅家人吃过早饭后,周显恩便说要带着谢宁回去了。傅家人自然是舍不得她,一连送到了村口,直到马车远远地瞧不见了,她们还站在原地。

谢宁瞧着渐渐模糊不清的傅家人,眼中涌出几分酸涩,心下也有些伤感了,在这里呆了几日,突然要走又怎会不难过呢。

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周显恩似乎也若有所思,一直皱着眉头。

马车一路疾行,到了周府门口。谢宁瞧着这熟悉的匾额,忽地有些陌生感了,许久没有回来,倒是有些不习惯了。云裳似乎还好,在后面帮着秦风一起提行李。

周显恩下了马车,见谢宁回过头瞧着他,他忽地开口:“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

谢宁也没有问他什么事,只是点了点头,就跟着云裳一起回去了。秦风正提着行李要进去,却被周显恩叫住了。

他放下行李,走到周显恩身旁,恭敬地问道:“爷,是有何吩咐么?”

不过他有些疑惑,陛下病危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至于沈大夫,应该也在路上了,他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别的重要的事情。

周显恩似乎若有所思,手指轻扣着轮椅,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见他这样,秦风不敢怠慢,他家爷若是如此,便是遇到了极为棘手的事。说不定是信王和雍王的事情,又或许他家爷对此事另有安排了。

秦风也跟着思索了起来,两人站在门口,各自想了很久。

直到旁边的骏马踏着蹄子,冷风吹过。周显恩才抬了抬眼,秦风急忙要记下他的话。

他虽神色冷淡,却是认真地问道:“女子若是生气了,该如何让她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加更~(老规矩,七点左右)

你们猜,将军哄媳妇儿的方法,是直男还是暖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风:我太难了,一个单身狗还要兼职情感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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