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 1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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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妤一怔,等反应过来便是一阵惊喜。
如果有阿絮帮她,她可以说是彻底没了后顾之忧……一来,阿絮掌管元家这么多年,做得原本就是酒楼生意,上手也不难。二来,阿絮虽然看着柔弱,手段却十分厉害,这些年元家人虽然不忿她手握大权,但也从来没有谁能把她的权力分剥出来,她也就不用担心阿絮降不住酒楼里的人。三来,自然是阿絮是一个值得人信任的人。
当初她因元恪的帮衬不求回报在元家待了这么多年。
如今既向她有此提议,阮妤相信即使在她离开后,她也能帮她打理得很好。
不过她还是有些奇怪以及担忧。
“出了什么事?”她微微蹙眉。
明明前不久她还十分犹豫,怎么如今突然就想通了?
杜南絮没想到阮妤开口第一句居然是关心她的话,她微微一怔后又笑了起来,“进去再说吧。”
谭柔知晓她们是有话要说,便柔声和阮妤说,“刚刚屠师傅喊我,我下楼看看。”
阮妤颌首。
杜南絮也朝谭柔友善地点了点头,等她离开之后才走到阮妤跟前,笑问,“有酒吗?”
见她笑容有着往日未有的洒脱,阮妤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也跟着笑道:“自然。”
等阿福送了酒菜上来。
杜南絮便和她说起近日元家发生的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元家三公子并不愚钝,只是这些年一直藏着?”阮妤听她说完还是没忍住皱了眉,她并不认识那位元三公子,但为了留住阿絮,不让她离开,所以一直装愚钝,她可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的。
如果元贤早就把过人的才识显露出来,想必阿絮早些年就可以放心离开元家了,也不至于操劳这么多年还被这么多人辱骂。
“我也没想到那孩子藏得这么深。”
杜南絮抿了一口酒,倒还是笑着的样子,“我刚知道那会也生气,但气过之后倒也放心了,他若真的愚钝,我只怕得在元家待上一辈子,如今这般,我离开也安心。”
实则那日她从元贤房中离开后,没多久,元默就找了过来,给了她一封信,说是元恪留给她的,而后便不发一言离开了。
她打开之后发现里头除了元恪的书信之外还有一封和离书。
后来元贤也不知道是得到什么风声突然跑来了,他那会以为元默揭穿了他,结结巴巴说了一通,她听得糊涂,等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居然被这个看着长大的小孩给骗了,她待元贤如亲弟,知晓这事自是气得不行。
元家二老早逝。
她进元家那年,元贤才九岁,元恪一心打理酒楼和家务,身体又不好,对两个弟弟即使有心也无力,元贤又不比元赐闹腾,大多时候,他都是在屋中一个人孤零零看书。
杜南絮因为家中也有弟弟的缘故,对这位怯懦的元三公子没少照顾。这样拉扯到十四岁,哪想到他为了留她在元府,硬是把一身慧根藏得滴水不漏。
可她到底还是心软。
少年在外头跪了一宿,即使如今夜里不冷,但跪久了,膝盖也受不住,他身体又不算强健……等她开门那会,少年已摇摇欲坠,但看到她出现还是立刻膝行过来,握着她的衣角红了眼眶,她最后还是原谅了他。
可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在元贤哭着求她不要走的时候,她还是义无反顾离开了元府,她被这座牢笼困了那么多年,为此,她连心爱之人也不得不放弃。
如今,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好了,不说这些了!”杜南絮笑着举起酒盏,朝阮妤的方向,“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她已经许久没有尝过醉的滋味了。
在元家,她每一日都要保持清醒,从不敢有一丝松懈,而今……她终于可以大醉一场了。
阮妤见她是真的快活,也是真的放下了,自然欣然愿与她酩酊一场。
……
这日后。
杜南絮就彻底留在了金香楼。
阮妤也和她定了契约,她们虽然是朋友,但有些东西还是得算清楚……这一点,杜南絮也同意。
这样又过了一阵子,便到了六月许意蕊要出嫁的时候了。
许意蕊出嫁前一晚,阮妤就去了许府,她,许意蕊还有岳青霓三个人就和小时候一样睡在一张床上,闹到子时,被丫鬟劝了好几回才渐渐消停下来。
岳青霓刚刚还闹呼呼说着要去厨房拿酒喝,这会却已经抱着枕头睡得打呼了。
阮妤和许意蕊倒是还不困,不过没了岳青霓,她们两个性子沉稳的自然也闹不起来……阮妤抬手拿起被子给岳青霓盖好,而后看向身边的许意蕊,见她一直看着头顶的床帐,伸手捏住她的手,轻声问,“害怕吗?”
许意蕊没有什么新嫁娘的羞赧,认真想了想,偏头和她说,“说怕不至于,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好像前不久我们还只是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整日想的都是今天要吃什么,背的书好难,谁谁穿得衣裳好看……没想到转眼间,我们都到了要嫁人的时候了。”
阮妤知她心中终究是有几分感慨的。
这阵子宁家动静也大,即使阿蕊身处闺中想必也听了不少,可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打听那人的事了,其余人自然也不会和她说起宁宥的事。
阮妤也没说。
如今再说这些,只不过徒添她的难过和怅惘,因此阮妤只是冲许意蕊顽笑道:“你可说错了。”
“嗯?”许意蕊微怔。
阮妤便抓着她的手,继续笑道:“我那会每天担心的可不是这些,我担心的是我爹娘为什么不喜欢我,祖母会不会哪天不要我了,阮靖驰好烦,那些人明明那么讨厌,我还得继续笑脸迎人,好累啊。”
这些幼时如巨石一般压迫她的东西,如今居然都可以成为笑谈了。
许意蕊知阮妤是在用她的方式安慰自己,她没再说话,只是把头往阮妤的肩上靠过去,手也牢牢抱住她的胳膊。
阮妤任她抱着,直到外头更夫敲着梆子,穿过黑夜传入她们的耳中,她才垂眸看着身边的女子开口,“睡吧,阿蕊。”
“……嗯。”
许意蕊的声音有些闷,她抬手抹了下眼角,等抬头的时候才看着阮妤笑道:“阿妤,我们都会好的。”
“嗯。”
阮妤颌首,她抬手替她抚了下脸颊边的发,也说,“我们都会好的。”
……
翌日。
王家来娶亲。
王家早年是琅琊一带的大族,只是如今的世家早不复从前繁华,只根基犹在,王六作为王家嫡子,也算得上是王家这辈出类拔萃的人物,阮妤前世和这王六也见过几回面,不同其余世家子弟的浮躁,这个王六颇有些内敛温和,还特别容易脸红。这会屋子里就在说这位新姑爷在外头被人“刁难”时,红着脸的事,屋子里笑闹一通,直到出阁的时辰将近,说话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岳青霓最先没忍住,红着眼哭了起来。
琅琊离江陵府到底有些距离,许意蕊这一嫁,日后山高水远,自然不易相见。
“我没哭,你倒是先哭了。”许意蕊颇有些无奈,抬手握着帕子擦了下她的眼角,笑哄一句,“便是再远,等你出嫁,我肯定也是要来的。”
她跟许宿的婚期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今年十一月。
阮妤也跟着笑,“是啊,便是离得再远,你出嫁,我们便是在天南地北,也得为你赶来。”
“你,你们!”
岳青霓本来因为分别还难过的不行,听她们这样说,就只剩下脸红了,又见满屋子的人都笑看着她,更是恼得直跺脚,但这么一来,因为离别而带来的忧愁倒是渐渐散去了。
又过了一会。
阮妤和岳青霓亲自送许意蕊上了花轿。
要上去的时候,阮妤明显察觉到许意蕊的脚步滞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就在笑语声中重新迈开步子,轿帘落下,阮妤和岳青霓退到一旁,锣鼓声重新响起,迎亲队伍就这样渐渐远去。
……
花轿出江陵府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哄闹声,许意蕊听她们说道:“这是六月,那边怎么会有桃花?”
原本安生平稳坐着的人忽然变了脸,她掀起一角红盖头,伸手握住车帘,想看,却又犹豫了,但最终她还是伸手掀起一角车帘看向外头。
远处群山叠翠,依稀可见粉色坐落其中,她忽然记起很多年前,她和宁宥说的话。
“我若是要出嫁,那一定要在三、四月。”
“为何?”
“四月芳菲,桃花翩然,我要在最美的季节嫁给我的心上人。”
……
山上。
宁宥负手站在高处,远远看着迎亲队伍从底下走过,听着那处的喧闹,而他的目光却始终放在那个大红花轿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锣鼓声都远去,他这才开口,“走吧。”
山脚下,一辆宽敞的马车里待着宁家老太爷和老仆,看到宁宥过来,老仆奉上茶盏,宁老太爷却有些没好气地说道:“这么喜欢,为何不和她说?”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漫山遍野的假花是谁做的。
耗费了几个月,弄出这样一番布置,只为送她这么一程。
宁老太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宥闻言并未答话,只是捧着一盏茶,和杨常说,“走吧。”
他原本是想独自离开的,但临走前还是带走了他的祖父,珍馐斋早些时候已经关了,他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不过是随处走随处看,或许有一日会停下来,又或许这一世都在途中。
马车往前驶,走的是许意蕊出嫁的那条路,他就像个沉默的守护者,一路随行。
直到在琅琊边境,才择了相反的路离去。
六月下旬。
鹿鸣书院已到散学的时间,一堆穿着一样的学子从里头出来,霍青行在这已上了三个多月的学,他虽因庄相才得以进入这座书院,初时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讽他刺他,但相处久了,到现在竟也得三两好友。
这会一行人正一道外出,其中有个身量略胖的男子一边嚼着包子,一边和霍青行说道:“阿行,我听先生说你告了假,还请了十多天,是有什么事吗?”
“你有事就和我们说。”
另一个身量颀长,又有些清瘦的男子也说,“对,你要是有事就和我们说,不然阿璋回来又得说我们了。”
霍青行笑笑,“没事,只是要回家一趟。”
“回家?”
两人有些惊讶,对视一眼,“这还没到秋闱呢,你回家做什么?”
他自然不是为了秋闱,只是阮妤的生辰将近,他想回去看看她……正想和两人说,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霍青行。”
这个声音……
霍青行浑身一震,脚步也停了下来,似不敢置信,他抬眸往前看去,便见街对面一辆马车中,有人正掀帘看他,见他看过去,那人露出清艳的笑容,扯唇道:“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