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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轮义卖多为古玩字画,基本维持在数千两至万两之间,有时候价格未必与物件相符,但必定与所出人家的身份相符。
少顷,轮到忠烈侯府的紫檀木登台。
内官报出名录底价及出处,闲散了一晚上的舒易恒忽然坐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的紫檀木,凤眼微眯,慢慢溢出笑来:“这是郑姑娘之物?”
舒清桐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舒易恒腿疼都感觉不到了,屈腿搭臂,风流倜傥,“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
郑芸菡事先算过,拿出的木料最多打几个匣子,雕几个笔挂,若是出自名师之手的成品,价格成千上万自有分别,但眼下只是原料,所以定二百两的底价不算高,有角逐的余地。
甫一开卖,竟是永阳伯府先叫价:“三百两。”
永阳伯爷高无相,正是忠烈侯的那位对头。
自忠烈侯有了女儿打的檀木床之后,在衙署简直上了天,高无相那把脆弱的小椅子根本没有看头,这口气憋了许久,今日必要扳回一局,哪怕是买回去当柴烧,也要叫郑守辉这老货知道永阳伯府不可轻视。
“五百两!”屈思远端坐座中,眼神沉沉的盯着站在义卖台边上的郑煜堂。
近来郑煜堂的名声太响亮,他憋屈已久,一块破木头而已,谁买不起似的,他买回去就当柴火烧!
郑芸菡察觉有异,疑惑看向二哥。
郑煜澄温柔一笑:“东西出手就是旁人的,重要的是救灾钱,其他的不必在意。”
她轻轻点头,对,救灾钱最重要。
“一千两!”氛围逐渐热烈的席间,舒易恒悠悠然喊出一个高价,他摔了腿,坐姿不羁,眼神飘向忠烈侯府的位置时,载着势在必得的决心,浑然不觉自己被三双眼神同时盯上。
郑芸菡认出舒易恒,正欲与二哥说起曹府之事,扭头间陡然撞上一张似笑非笑的冷脸,心尖一颤,小心翼翼问:“二哥和他有过节?”
立在太子身边的郑煜星忽然扬声:“一千零一两。”
太子诧然看向郑煜星,但见他笑的随意,眼底却藏了防备与敌意,了然之余,亦无奈一笑。
屈思远:?
高无相:?
郑芸菡挠头:难道是三哥和他有过节?
舒易恒遥遥的看郑煜星一眼,低笑一声,再添狂放:“两千两。”
同在太子身侧的舒宜邱见郑煜星有死磕之势,抢先道:“舍弟真心喜爱此物,还请郑卫率成全。”
因他这一句话,郑煜星错过了喊价的时机,又见太子也竖耳听着,闷闷“嗯”了一声。
“两千零一两。”郑煜澄扬声喊价,淡定饮茶。
席间的一颗颗脑袋似设定好的机括,齐刷刷从太子这一头转向忠烈侯府那一头。
郑芸菡扯住他袖子:“二哥,东西出手就是旁人的,重要的是救灾钱,其他的不要在意!”
郑煜澄轻拂她的手,语气如铁:“你不要管。”
屈思远和高无相察觉异样,缄口放弃,陛下还在上头看着呢。
舒老将军察觉孙儿异常,拧眉瞪他:“又犯的什么浑。”
舒易恒讨好笑道:“祖父,您就宠孙儿这一回吧,孙儿真的想要。”
舒清桐暗笑,你想要木,还是想要人?
舒老将军对孩子们向来是放养,舒易恒开朗又嘴甜,时常哄得二老开心,此刻见他面上嘻嘻哈哈,语气却融着几分真切,冷哼一声:“自己喊的,自己出钱。”
舒易恒见祖父态度松动,更来劲:“两千五百两!”
郑芸菡手里杯盏咣当一滑,极其无措。
忠烈侯冲着郑煜澄低吼:“胡闹,不许再喊!”
刘氏皱眉附和:“这点东西哪里需要那么多钱?搭钱又搭东西,快别喊了。”
郑芸菡见二哥难得有此不悦较真之态,小声道:“你再喊我就捂你的嘴哦!”
郑煜澄转眼看她,忽问:“你与舒家公子相熟?”
郑芸菡摇头:“不熟啊。上回在曹府舒姐姐帮过我,他也在,我便赠了他一瓶药油。”
郑煜澄的眉头稍稍松动,还未说什么,义卖台边一直没有做声的郑煜堂突然扬声:“一万两。”
席间骚动骤起。
安阴看着身旁的男人,兴趣更浓。
座上的盛武帝轻笑一声,看着这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似激起了什么回忆,并未打断他们夸张的喊价。
郑煜星环胸抱着刀,笑得没心没肺:“这我就帮不了了,我大哥什么脾气,舒卫率也清楚,恐怕贵府公子今日难以如愿。”
舒宜邱抿唇不语,侯府这几位公子明显针对老六,陛下看着,他并不赞成老六继续加价。
舒易恒感受到来自侯府浓浓的恶意,内心十分复杂。
先前两位郑家公子拦价,他还没放在心上,然此刻发话的是郑煜堂,舒易恒不得不重视起来。
这是郑芸菡的长兄,是郑家兄弟中名声最响本事最大,前途最好的长子嫡孙。
他打听过关于郑煜堂从前照顾妹妹的事情,旁人当做笑谈与他说,他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郑煜堂哪里是笑话,分明是直入云霄,魏然耸立在前路的大山。
他既阻拦,莫非是看自己不顺眼?
舒清桐看出舒易恒的犹豫,轻声打趣他:“喊啊,怎么不喊了?”
舒易恒忽然浑身不自在,清清嗓子问妹妹:“我方才……是不是显得很失礼?”
舒清桐反问:“你自己觉得呢。”
舒易恒竟真拘谨起来,一条伤腿无处安放,眼神是分明还想再争一争的倔强,身体却诚实的收敛姿态。
安阴见舒家没了声音,冷道:“郑大人的偏爱,果然因人而异……”
“两万两。”
安阴话没说完,猛地转头看向席间一隅,牙根紧咬。
又是她。
郑煜堂已然看了过去,眼底升起一丝并不意外的笑意。
舒易恒诧然盯着妹妹:“你怎么喊了!”
舒清桐浅呷香茶:“若非你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我也不至于再得罪人家一次。”
舒易恒脸红:“胡说!哪个要哭了。”
舒清桐干脆道:“行,我撤价。”
“别!”舒易恒拦住她,讪笑道:“喊都喊了,此刻撤回丢的是将军府的脸面,你放心,东西归我,钱都补给你。”
舒清桐:“你倒是大方,能一口气拿出两万两?”
舒易恒不屑:“你六哥这么多年,娶媳妇的本钱还是有的。”
他似乎自己都没意识到说了什么,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舒清桐却愣住——娶媳妇?
两万两,已经超出太多。
安阴见郑煜堂迟迟没有再喊,其他人皆望而却步,幽幽道:“舒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若是上了战场,霸道之气必不输男子。”
郑煜堂眼帘微垂,并不表态。
眼下的情势,镇远将军府势在必得。
安阴款款走出两步,感慨道:“舒姑娘真是应了陛下所言,有怜悯天下苍生之心……”
话语过半,又转为调侃:“此物既出自忠烈侯府,舒姑娘仗义疏财,郑大人该亲手奉上,替天下苍生以表谢意才是。”
舒清桐捏着茶盏的指尖一紧,抬眼望去,被点名的郑煜堂神色淡然,未置可否,看不出情绪好坏。
“就由臣女代劳吧。”郑煜堂尚未回应,郑芸菡已起身。
她快步出席,对盛武帝一拜,“陛下,这紫檀木其实是家兄送给臣女之物。今日舒家姐姐为灾地百姓慷慨解囊,臣女感动之余又十分钦佩,便是公主不说,臣女也要亲手奉上的。”
事实上,盛武帝也觉得让郑煜堂向舒清桐递交并不合适,安阴胡闹惯了,他做舅舅的不好直言;郑煜堂宝贝妹妹,盛武帝早有耳闻,此番越发觉得小姑娘长得眉目温顺,越看越惹眼,遂笑道:“这是忠烈侯的女儿?”
忠烈侯慌忙起身:“臣教女无方,叫她在这样的地方也敢肆意妄言……”
盛武帝摆摆手,示意自己并非此意:“有女如此,乃是福气。”
陛下亲口赞誉过的姑娘,今夜之后名声能再上三个台阶!
一双双好奇的目光投向郑芸菡,竟有些移不开;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身打扮素丽清贵,颔首之间藏尽娇姿。
忽而,一道冷清低沉的男声响起:“四万两。”
郑芸菡感到一阵寒凉自天灵盖汹涌袭至尾椎骨。
卫元洲金冠紫袍端坐席间,坐姿笔挺,既有武将的硬朗,亦有王孙贵胄的风流明艳。
再没人看郑芸菡,尽数望向卫元洲,席间有着比刚才更热烈的骚动,彼此暗含深意的神色,似在传递什么心照不宣的秘闻。
早闻怀章王府有意与将军府结亲,如今看来颇有几分属实,否则怎么会谁都不搭理,唯独舒清桐出声时跟着喊价?
座上的盛武帝也惊了一下,低声与一旁的皇后道:“元洲一整晚不开口,朕当他对此局无意,没想竟是等在此刻。”
皇后笑:“臣妾观舒家姑娘虽在叫价,但已显疲态,王爷终归是贴心人。”
盛武帝笑着,想起太子近日为这位皇叔的婚事前后张罗毫无进展,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
卫元洲不理旁人态度,浅笑望向舒清桐,和气的仿佛在商量:“舒姑娘不介意吧。”
舒清桐心道,她就是介意,还能和一个王爷争相竞逐不成?
四万两的价位极高,内官敲定紫檀木由怀章王购得。
卫元洲对舒清桐颔首一笑,舒清桐亦点头回应,两人眼神全无纠缠,干脆错开。
郑芸菡看到郑煜堂冲她轻轻点头,赶紧命宫人抬着紫檀木送往怀章王那处。
卫元洲看着走近的人,竖手笑道:“且慢。”
郑芸菡面露疑惑:你又作甚。
卫元洲:“此物于本王来说并无大用,不过是想为灾地百姓略尽绵力。四万两银钱本王分文不会少,但此物,便赠给舒姑娘吧。”
舒清桐当即起身:“臣女当不得。”
卫元洲丝毫不在意舒清桐的推拒,对面前的郑芸菡微微一笑:“本王是个粗人,不擅长摆弄这些精细玩意儿,有劳郑姑娘转交。”
郑芸菡轻轻抬眼,猛然撞上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眼底似藏了个嚣张的人影,一手叉腰一手提剑,指着她质问:老不老套,俗不俗气,无不无趣?
郑芸菡赶紧垂眼,麻溜把东西往镇远将军府那里送,刚走过去,面前忽然横进个高大身影。
舒易恒硬撑着站起来,惊得舒清桐赶紧扶了他一把;他也不在意,盯着郑芸菡直笑:“有劳郑姑娘。”
郑芸菡垂眸看向他的腿,舒易恒细心察觉,飞快道:“我没有乱动,一点也不疼,你的药很管用。”
郑芸菡轻轻点头,抿唇往后退了两步,宫人将东西抬到镇远将军府座次边上,然后蹲身一拜,垂眸退开。
舒易恒的眼神粘在她身上随她走远,浑然不觉原本盯在自己身上的三双目光,变成了四双。
卫元洲轻撩衣摆坐回座中,目光扫过舒易恒另一条完好的腿,拇指按动食指骨节,咔的一声响。
郑芸菡逃回自己的位置,呼吸急促,抚着心口:“终于结束了。”
郑煜澄调侃她:“你还会怕?”
郑芸菡敢怒不敢言。
忠烈侯府的热闹终于过去,安阴的眼神从舒清桐身上收回来,给宫人做了个手势。
不多时,以镇远将军府名义奉出的舍利子与佛经被放上义卖台。
今晚被抢尽风头的安阴非但没有恼火,还颇有兴致道:“郑大人觉得今晚是否精彩?”
郑煜堂状似不解:“公主所指为何?”
安阴下巴微扬:“就是不觉得了?本公主也觉得,前头的都不算什么,精彩的,应该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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