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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烈侯府七姑娘太仆寺入学考试得了榜首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万宝园。
令人意外的是,对于这个结果,竟然没有掀起多少质疑声,即便有人想要撺掇着没有名次的考生带一带风浪,才刚起头,这些落榜的公子贵女们便立即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岔开了。
风浪没带起来,有些人心里憋闷的很,闷着闷着就闷成了酸话——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真的考科举中了女状元。一个太仆寺的入学考,便是考的拔尖顶天,不也是个相马的马夫命么。还是个姑娘家,真是粗鄙不堪。
然后,“粗鄙不堪”的榜首郑芸菡和第二名池晗双,在放榜当日,被太子亲自接到马场,让她们在他最爱的马驹里随意挑选。
于是,他们更酸了。
……
“榜首?”忠烈侯端着茶碗的手一抖,差点烫了嘴。
舒清桐笑笑:“芸菡这几日读书很用功,听说从前煜堂读书时,她便整日在边上看着,后来二弟照顾她时,也教她读过书,有兄长的榜样在前,芸菡本不当差到哪里。”
忠烈侯皱着眉头,将手里的茶碗放了回去:“可她是个姑娘家,学这些东西,以后能有什么用处?难道嫁人之后,靠着相马的本事在婆家过活?老三要她入学时,你们就该拦着,简直是……助纣为虐!”
舒清桐拧眉,正欲开解,郑煜堂忽然捏了捏她的手。
舒清桐不解的看着丈夫。
郑煜堂轻轻摇头。
他淡淡道:“无论如何,芸菡为太子新政开了一个好头,待回到长安城,还会有更多人才被挖掘任用,这是好事。至于芸菡的婚事,儿子作为兄长一定会好好掌眼,倒不至于让她因为这事,在以后的婆家受委屈,父亲不必着急。”
忠烈侯瞥了他一眼,重重叹气。
都不省心。
但老大说得对,木已成舟,这孩子得了榜首,入学是免不掉的。
忠烈侯心里气闷,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郑煜星才是始作俑者!
他自己没个正型,便带着妹妹一起胡来,芸菡迟早被他带累。
刘氏说得对,得尽快给他定下来,男人成家立室,有了子嗣,自然而然会脚踏实地收敛性子,好好谋前程,过日子。
得知郑芸菡要去选马,郑煜堂怕妻子闷着,决定带她一起去透透气。
两人走了一段路,郑煜堂察觉舒清桐格外沉默,他越发用心的护着她,但这一次,舒清桐没有买账。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煜堂,不止一次了,你明明不赞成公爹所想,甚至认为他是错的,但你从来没有一次与他好好谈过。你不与谈,也不愿我来开口吗?我知道公爹对你有些忌惮,所以他绝不会主动跟你说什么,即便你主动要谈什么,他也会逃避。可你不该这样的。你在朝堂上从不是畏首畏尾之人,怎么到了府里,就变成这样?”
郑煜堂垂眸听着她的话,由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
舒清桐伸手,轻轻抚着郑煜堂的脸颊:“你将我照顾的很好,从我嫁进来,无论公爹如何糊涂,刘氏如何动作,你从未让我受过委屈。作为妻子,我对你这个丈夫没有一丝可以挑剔的地方。”
“正因为这样,我不能放任你心里怀着心病,还和你一样若无其事,并不是避而不提,它就能不药而愈。”
郑煜堂眼睫轻颤,这才抬起眼望向她。
他眼底深邃漆黑,手掌轻轻覆在她的手上:“清桐,我没事。”
“我只是……不想和他说话。”
一个顽固到了顶的人,有些事情,靠谈是没用的。
因为没用,所以索性冷待。
舒清桐皱眉:“煜堂……”
郑煜堂将她的手握紧:“清桐,这是侯府过去的家事,我不愿你为这些烦心。你放心,我不提,并不代表坐视不理,我不会让他插手煜星和芸菡的事,从他放弃我母亲开始,就已经没资格管这些。”
舒清桐眼底的忧虑并未散开。每回忠烈侯何处让他不悦恼火,他不会明言,只是冷漠以待,然后在书房盯着那幅《鬼子母神图》出神。
她甚至觉得,眼前的男人其实与忠烈侯一脉相承。认定了的事情,不是一两次坦诚详谈就能解决的。
一样顽固,一样说不通。
……
马场。
太子原本是让郑煜星和秦蓁带人去挑,但他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得知范氏已经知道考试的实情,在卧房焦灼的掉眼泪,未免又见到她绞尽脑汁的为母家开脱,把气氛搞得很尴尬,他索性派人传唤,亲自带她们来选马。
“孤言出必行,选吧。”太子摇着扇子,目光落在两个小姑娘身上,满载笑意。
一旁,甲级三等的邓宜兴有些尴尬。
他有自知之明。
太子旨在奖励两位姑娘,但他们同为甲等,太子身边内官提醒了一句,太子意识到不好搞特殊,这才叫上他一起。
从头到尾,太子愉悦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两位姑娘。
郑芸菡作为初入行的考试榜首,已然有了些相马的理论基础,太子这几匹良驹,还真是按照《马经》里所述来选的,都是极品。
她相来相去,看中一批通身雪白的马,兴奋道:“这匹,马头高峻如削成,如剥兔头。马眼高,饱满光泽,耳朵状如削竹……”
池晗双抱起头,像是听了紧箍咒似的:“别念!别念!我头疼,我不能听这些!”
七个半的考试,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忆知识点,以至于她现在听到《马经》就想吐。
郑芸菡压低声音:“你要自己选还是我帮你?”
池晗双捂着心口喘气,与她低声交谈:“实不相瞒,我此刻多看它们一眼都会吐出来,而且这里有点臭。”
声音很小,但太子摇扇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郑芸菡连忙把她拉远了些:“太子赐马,不好不给面子的呀,我帮你选吧。”
池晗双连连点头,碎碎念道:“这样也好。我终于知道,我其实是那种考试型人才,考试时能超常发挥,考完必须迅速把读过的书全部忘记,否则我可能会脑浆迸裂而死!啊不说了,我不能想那些,我要忘掉……忘掉……我去旁边等你。”
太子的嘴角抽搐,别开脸望向一旁,对着空旷的马场轻轻舔牙,似笑非笑。
不识抬举!
太子看着走到一边,假意研究马厩横梁,实则叉腰喘气的池晗双,在心底塑了一个名为“池晗双”的小人,然后狠狠一脚踢飞。
再看向认真选马的郑芸菡时,太子忽然明白侯府这几兄弟为何这般宝贝这个妹妹。
体贴温柔的妹妹,谁不想要呢。
他兴致上来,走了过去。
“看中哪个?”
郑芸菡浅笑,指着那匹通身雪白的,一点不客气:“臣女看来看去,觉得它最好。”
太子笑而不语,心里猛地被插了一把刀,淌了一地血。
这姑娘眼睛真毒,挑了一匹最好的。
到底是谁把这匹马也牵来了!
这是皇叔为他挑选的,皇叔的那匹战马,通身黑色,头顶一撮雪白,这匹通身雪白,与皇叔那匹马在一起时,格外惹眼。
太子想,该怎么暗示,才能体面而不失大度的让小丫头放弃这匹马呢?
这时,马厩外传来些动静。
怀章王来了,一并抵达的,还有刚刚得到消息就立刻赶来的秦蓁。
郑煜星的警告不是没有道理,比起她这样只是刚好能助益太子的女子,晗双和芸菡无论样貌涵养还是家世背景,都更能引起太子妃的忌惮。
一个侧妃之位,还配不上她妹妹。至于郑家那位,恐怕更不稀罕。
思及此,秦蓁飞快放下手头事务前来控场,然后就发现更着急赶来的怀章王。
太子见到皇叔牵着自己的马来,心里激动坏了。
他知道该怎么暗示了!
郑芸菡知道谁来了,一颗心重重的噗通起来,瞬间没心思继续相马,偏偏面上佯装淡定,与众人一起见礼。
卫元洲:“本王许久没有活动筋骨,又听闻殿下要给入学考甲级成绩者赐下良驹,顺便过来瞧瞧。”
他的眼神扫过甲级成绩的三人,淡淡一笑:“虽是入门考试,总该摸得了些门道,不知几位相的如何?”
池晗双一抖,赶紧挪着小碎步往刚刚赶到的秦蓁身后缩,求生欲满满:“表姐,要是怀章王点我回答问题,你一定要帮我啊,我已经努力忘干净了!”
秦蓁目光扫过卫元洲,细细观察着这位凶名在外的王爷眼底的温柔都投向了何方,唇角微勾,侧首低语:“你,想太多了。”
池晗双恍然间想到什么,眼珠子滴溜溜的观察着王爷和好友,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渐渐镇定。
太子现在只想留住皇叔送的马宝,哪怕把剩下的全给郑芸菡都行!
他赶紧道:“皇叔有心了,不过孤方才已经领教过,郑姑娘融会贯通,天资聪颖,分明只经历了一个入门考试,相马时竟已有老道姿态。她一眼就看中了皇叔送给孤的良驹,也是孤所有良驹中最好的一匹。”
言者有心,听者更有意。
卫元洲心头微动,唇角不自觉扬起,载着温和的笑意望向站在马边的少女。
同一时间,郑芸菡强行压住越发躁动的噗通声,扬起只有自己知道多烫的小脸,迎上男人的目光。
原来……这是他送太子的。
那她是不是不能要了……
卫元洲温声道:“郑姑娘看上了这匹马?”
太子悠哉摇着扇子,不动声色的靠近皇叔。仿佛一个要被抢走心爱玩意儿的孩子,找到了能镇场子的长辈,理直气壮。
郑芸菡紧抿润唇,顺从心意的点头,然后又被理智驱使着摇头:“这匹马的确好,但这是王爷赠予殿下的,岂能再转赠。”
太子心里连连点头。对的对的,将别人赠予之物转赠他人,这是非常失礼的。
卫元洲笑了:“这的确是本王为殿下选的,但既然已经赠予殿下,就属于殿下,无论殿下作何处置,本王都没有意见。更何况,新政推行困难重重,郑姑娘认真践行,起了一个好头,殿下心悦,欲以此作为奖励,是姑娘应得的。”
他盯着她,眉眼里全是温柔:“再者,郑姑娘作为这批入学学子中的佼佼者,潜力无限,未来可期,能一眼相中这匹马,足以证明本王的眼光好,本王荣幸还来不及。殿下说能选,姑娘就能选。”
卫元洲望向身边的太子:“殿下以为呢?”
太子摇扇子的手,微微颤抖。
他收了扇子,改为双手负于身后,脸上洋溢着一国储君应有的大度微笑:“当然,孤,言出必行。郑姑娘这般,让旁人知道了,还以为孤吝啬不舍。”
换在从前,郑芸菡多半是不会要的。
因为她足够收敛低调,若要了这匹马,少不得被旁人拿来说事。
可是那股陌生又躁动的少女心思,让她开始从从前的壳子里走出来,那种时常会紧张到不能呼吸,热乎乎到双颊滚烫的感觉,仿佛能壮胆,能带走理智,让她开始做一些以前不会做的事情。
比如——
“多谢殿下,臣女就要这匹!”
少女眸子亮晶晶,脆声做了决定。
太子微笑着伸出手轻轻下压,意思是——别客气。
他的心底,有破碎的声音。
卫元洲转头吩咐樊刃:“给马装备,让郑姑娘试马。”
太子的手要伸不伸,欲言又止。
不是,皇叔……这、这……
樊刃动作极快,给郑芸菡装备了马,一路牵了出去:“姑娘请。”
郑芸菡期待的看向太子。
太子面容含笑,心底泣血:“郑姑娘随意。”
郑芸菡转头看向好友和邓宜兴,邓宜兴连忙搭手作拜:“郑姑娘尽兴。”
池晗双眨眨眼,毫不犹豫:“你去你去。”
她有表姐,万事不慌。
郑芸菡高高兴兴去试马,卫元洲看了邓宜兴和池晗双一眼,“两位还没有选好?”
邓宜兴干笑着,他是不敢选的。
池晗双也笑着,她是不想选的。
卫元洲对太子一拜:“殿下继续,本王不打扰了。”
他早说了,他是来马场骑马活络身子的。
太子喉头滚动,似笑似哭:“皇叔随意。”
卫元洲大大方方牵着自己的大黑马去会少女的大白马。
“喜欢吗?”
郑芸菡正在仔细欣赏这匹马,身边忽然响起男人低沉柔软的声音,她紧紧拽住缰绳,笑着望向他:“喜欢。”
但也不是没有担忧,她看出来太子对这匹马不舍。
可她就是想要。
卫元洲迎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喜欢就好。这是奖励。”
郑芸菡心跳如擂鼓,自自然然想到了考试之前他的许诺。
未免自己失态,她匆匆点头算作回应,飞快上马,喝了一声飞驰入马场。
卫元洲看着少女飞扬的姿态,低笑一声,跟着翻身上马。
马厩里,太子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坐骑离他而去,已然忘了马厩里还有人……
邓宜兴垂首而立,很是规矩。
池晗双目光发直,想起考场看到的,她自秦蓁身后探出头来,下巴搁在表姐肩头,讷讷道:“表姐,我觉得……”
秦蓁微微侧首,声音低而冷静:“不,你不觉得。”
池晗双:……
……
太子将最爱的良驹赠给忠烈侯府七姑娘的事情,在当天传开了,传言的重点只在于太子送郑芸菡良驹这件事,这当中来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都变得不重要。
毕竟太子刚没了一位侧妃,而郑芸菡得他偏宠,这就足够吸引人眼球。
迟迟赶来的郑煜星将秦蓁逮住拉到墙角,险些炸了。
“殿下传唤,你怎么不告诉我?”
秦蓁双手环胸,学着他的样子斜倚墙壁:“我也是后来才去的。”
郑煜星声音有些抖:“殿下真的把小白送给了芸菡?”
那是太子最喜欢的!
秦蓁耸肩:“嗯。”
郑煜星忽然想到什么,朝她逼近一步:“你赶去了,池晗双最终没有选,是你拦着的?”
秦蓁想了想,她的确是想阻止晗双去选,不过,晗双自己也不想选。
于是她笼统道:“是啊。”
郑煜星差点给她跪了,他知道自己不占理,无可奈何里夹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乞求:“你就不能帮我拦着点郑芸菡?”
秦蓁眨眨眼,忽然两眼朝天一翻,虚掩着唇,浮夸的笑了两声。
她眉眼之色略显浮夸,又骤然收势,淡漠道:“这个,真不行。我帮芸菡挡了,岂不是接近了太子,近来是谁警告我,接近太子,是会被太子妃弄死的?”
她缩了缩,淡漠变作惶恐,捂着心口:“人家怕着呢。”
郑煜星:“……”
倒是没看出来,您也是个戏角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叔叔!就是她!!她要抢我的马马!
郑芸菡:我要!!!
卫元洲:给她。
太子【天崩地裂】: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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