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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促的鼓声骤停,太子顶着满头茱萸,拽着手里的菊花,薄唇死抿。

池晗双眼睛瞪得圆溜溜,连连拍着桌子:“我、我想想!我很快想到!”

太子张口欲言,池晗双连忙竖手阻止:“殿下不要提示我!我很快就要想到了!已经冒出一个字了!是什么来着……菊……菊……”

“逾时,罚。”敲鼓的人也负责计时,郑煜星公正严明的做出判决。

太子脸色铁青,郑煜星盘着腿笑的没心没肺,在座之中,大概也只有他敢这样。

眼下是第六局,前五局里,第一局落在秦意手里,杭若从容作答顺利过关,第二局落在卫元洲手里,郑芸菡玩游戏很有一手,就没在怕的,也顺利过关,谁也没想到,后面连着三局,全落在太子手里!

头两局,池晗双倒是对的上来,可连着中三次,她再机灵都反应不过来,只能逾时败了。她没答上来,就得往太子头上插茱萸,可谁又敢对太子不敬?

池逸使眼神使得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池晗双才不情不愿的表示,是她没答上来,不可让太子失了仪态,她戴茱萸便是。刚说完,她又笑嘻嘻的与太子打商量,既然都由她戴了茱萸,不妨由她来玩传话,她玩游戏很有一手,会算时间,动作还麻利,绝不会再输!

池逸一听,差点没当场昏过去,她这语气,就差直接说——太子您笨手笨脚,一点都不麻利!换我这样利索的身手,绝不会中招!

太子殿下难道还不如个女人么!

温幼蓉当即噗嗤嗤笑起来,郑煜澄飞快捂住她的嘴,对众人颔首,稳重道:“她有些受凉,嗓子不舒服。”

温幼蓉看丈夫一眼,立马装模作样的咳嗽几声,然后一头扎进郑煜澄怀里,笑的肩膀都在抖。

这旁人也不是傻子,原本还忍得住,此刻一个个要么捏嘴,要么转眼摸脸,气氛它眼看着就尴尬起来。

郑芸菡与池晗双相交多年,怎会不知道好友的脾气秉性,她一面觉得,当众令太子下不来台的确不应该;一面又觉得……哈哈哈哈……

她刚刚无声弯唇,郑煜堂已经在瞪她,她这才收了笑,乖乖坐在那里。卫元洲的眼神漫不经心从这兄妹二人身上略过,反手就往太子头上插上茱萸。

在众人的惊诧中,他难得的摆出长辈姿态:“君子言出必行,不乱气度。殿下身为国之储君,更是君子典范,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况且,本就是个游戏,佳节娱趣若因诸多顾及坏了规则,岂不扫兴。”

太子顶着头上的一支茱萸,将池晗双都送出来的脑袋给按回去,拿出了身为男人的修养和气度,鼓励道:“不错,皇叔所言,正是孤之意,孤公务繁忙,倒是很少这样轻松耍玩,输赢都是其次,重要的是尽兴,岂能让池姑娘代为受罚。”

他背脊挺拔,盘膝端坐,用眼神鼓励众人——来弄!

温幼蓉从郑煜澄怀中探出头来,抓起面前的茱萸就要给太子戴,郑煜澄飞快捉住她的手,好气又好笑的对她抬抬下巴——回去坐好。温幼蓉冲他拱拱鼻子,哼哼着坐回去,郑煜澄这才拾起茱萸,对太子恭敬道:“臣得罪了。”

有怀章王牵头,郑煜澄站队,其他人这才起身走到太子身边,恭敬不失礼仪的为太子戴茱萸。

第五局过去,太子成为第一个满头茱萸的玩家,偏偏他端着君子风度,看起来显得格外滑稽。池晗双忍笑忍得快把坐垫都扯破了,太子嘴角抽搐着看了她好几眼,也差点把自己的坐垫扯破了。

他们一个乐得找不着北,一个忍得咬牙切齿,以至于第六局鼓声停下,一个捏着菊花呆愣在原地,一个瞪着眼睛脑袋一片空白,郑煜星看在眼里,笑容无辜且愉悦。

然而,太子这颗脑袋已经满是茱萸,第一次,他撑着君子风度忍了,再来一次……也没位置了。

池晗双往旁边缩了缩,小小声自证:“都说了换我传花嘛……”你动作慢又迟钝,玩都不会玩……

太子的君子风度,终是在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面前碎成渣子。

这时,门口传来了园中侍女轻柔的声音:“扰贵客安,园中的万菊宴一刻钟后就开了,客若欲前往,出阁楼向南可至花宴。”

屋内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这小侍女来的可真是时候!

郑煜堂做主道:“宫中往年也有赏菊宴,不知与赛春园的菊宴相比有何区别,殿下难得出宫一趟,何不去瞧瞧?”

这是给太子找台阶下了。

舒清桐跟着道:“我记得赛春园北面还有一座景致不错的山,又设有骑射场地,游趣颇丰,一直在这里做游戏,倒是浪费殿下这一日清闲了。”

紧接着,赵齐蒙和舒易恒等人都跟着点头,太子的面子挂不挂得住他们不在意,他们只是不想再和男人搭档做游戏了!

太子的面子得众人拥护,眼神里的杀气总算淡了些,慢慢从池晗双身上收回,笑道:“孤今日只是个凑热闹的客,客随主便,怎么来都无妨。”

太子此话一出,大家纷纷起身,先是恭请太子,再相互邀请,十数人浩浩荡荡前往万菊宴。杭宁如获大赦,向秦蓁微微颔首致意后,回到了姐姐身边。杭若这会儿终于回过味来,觉得刚才那一波似乎被秦蓁给兜住了,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秦蓁已起身,抬首间撞上杭若目光中的疑惑和不悦,也不见慌,大大方方的笑了一下,像是坦然自己那个耍趣,杭若微微一愣——细细想来,她也是为了杭宁在算计防备,纵然秦蓁有意诱导,也是她心急失智在先,思及此,杭若不免为自己刚才那点情绪感到好笑,心中的疑惑和不悦即刻消散,甚至对秦蓁生了些微妙的好感。

虽是算计使坏,却属无伤大雅,举止坦荡大方,让人讨厌不起来。

杭若回了她一个笑,带着杭宁出去了。

郑煜星磨磨蹭蹭,就等着秦蓁,见她动了,他连忙凑上去,冲她挤眉弄眼。

秦蓁睨他一眼:“故意的?”

以他的本事,听音辨位算计时间,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晗双玩性大,也会玩,所以她能想出输的人在头上插茱萸,可她不喜欢舞文弄墨,所以连着来几局,她就露怯了。若太子输的次数太多,谁也不敢一次次往他头上插茱萸,只能想方设法的赶紧结束游戏。

他没能如愿与她配对,便在这上头使坏。

郑煜星挑着嘴角,趾高气昂:“只许你耍诈,不许我聪明?”

秦蓁完全不想和他争,她看一眼走在舒清桐身边的郑芸菡,又看看目光逗留在郑芸菡身上的卫元洲,淡笑道:“你这么聪明,可有什么法子助你妹妹与心爱的郎君瞒天过海去会面?”

郑煜星正欲回答,黑眸一眯,狐疑的看向她:“你今日为何一直偏帮他们?怀章王给你什么好处了?”

秦蓁用一种“你傻不傻”的眼神看他:“你也知道他是怀章王,我跟怀章王手里留人情,又有什么坏处呢?你不去是吧?那我去了。”说完,她快步上前,走到郑芸菡身边低语几句,郑芸菡立马转头跟舒清桐说了什么,舒清桐轻轻点头放她离开。

郑煜星狐疑的追上几步,听到杭若与大嫂的低语。

杭若:“秦博士对七姑娘,着实关照用心。”

舒清桐一语双关:“都是做姐姐的,自然要上心。”

杭若微怔,见舒清桐眼中含笑,颇有戏谑,方知自己那点心思根本谁都瞒不住。思及自己今日小人之心过剩,她有些赧然:“我今日真成笑话了,叫你们看的得趣。”

舒清桐倒是无所谓:“你们是做人家姐姐的,我也是做人家妹妹的,心思都一样,并无不同。只是,芸菡的事又与一般姑娘不同,又有煜堂这三位兄长把关,愿你明白。”

杭若听到这话,忽然想起一些往事,她看向秦蓁和郑芸菡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

郑芸菡与秦蓁走出一段距离,眼神不断往她身上瞟,秦蓁终于受不了:“我又不是怀章王,你这眼神收一收,省得正主来了,你的劲儿都用完了。”

郑芸菡无辜的眨眨眼,总算不瞟了。

可她好奇啊!好想知道秦博士和三哥到底怎么样了。

“近来我没去太仆寺,博士手头的事多不多?”她试探问道。

秦蓁笑了一声:“你不是留了郑煜星帮我吗?假惺惺的问什么?”

郑芸菡抿唇,行叭。

她不说话,秦蓁反而主动开口:“侯府近来可好?”

郑芸菡笑容微敛,平声道:“一切都好,宫中送了好些珍品补药,大哥精神好了许多,大嫂胎相也稳健。”

秦蓁闻言,不由蹙眉。既然一切都好,那他又哭个什么劲儿?

秦蓁无意扫了一眼身边的小姑娘,发现她的神情不似刚才那样愉悦明媚,心神一岔,忽然想到在侯府那日,她失智般要冲向忠烈侯的模样,心下一动:“芸菡。”

郑芸菡扭头:“嗯?”

秦蓁抿唇笑着,声线温柔:“我小时候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我不喜欢身边的很多人,可偏偏他们都是亲眷长辈,我再不喜欢,也不能忤逆。曾听妇人有七去之罪,凡有所犯,证据确凿,便可将其休弃。我便天真的想,这世上能再多些这样的就好了,好比为人父母亲长,也设下这样类似的框框,罗列诸多罪名,凡有所犯,便可剥去他们的身份。”

郑芸菡听得心尖微颤,怔然望向秦蓁。

她想起来了。

秦蓁与秦意,本是被东阳郡秦家过继抚养的,秦霈无生育能力,性情大变,令妻秦金氏多年受辱,苦不堪言。最后,秦蓁将秦家一手颠覆,秦霈自缢身亡,死时流出一封万言谢罪书,道明了自己多年来的恶行,亦觉自己愧为人夫,愧为人父。

郑芸菡心砰砰跳起来。

秦蓁侧身面对郑芸菡,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可惜,不被偏爱的人,胡思乱想只能用来慰藉自己,而被偏爱袒护的人,即便胡闹也能闹出道理,不讲道理对抗不讲道理,就是她们的道理。”

然后,不等郑芸菡回过味,秦蓁朝侧方轻抬下巴,示意她看过去。

绿阴隐尽处,有等候的身影。

她含笑将人轻轻往前推:“一柱香的时间,不能再多了,在望山亭等我。”

郑芸菡心思还留在她的话上,心不在焉的朝她指引的方向走去,小路刚到头,手臂已被人握住,面前站着熟悉的人,另一条手臂抬起,落在她发间一阵捣鼓。郑芸菡回神,眼珠往上抬,盯着他的手臂:“你在干什么呀?”

卫元洲放下手,一簇鲜红茱萸别在她发间,衬得她娇容妍妍。

他轻轻弯唇,见到她时就想这样做了。

……

秦蓁主动出面把郑芸菡带走,给的是公事借口。郑芸菡身为她的助教,又病休多日,她将人带走问问话,很正常。她既帮忙牵了线,少不得要将自己藏一藏,省得被人发现她已经将抢手的香饽饽易了主。

可惜,她才穿行两条小路,就被人发现了。

斜里冲出的高大身影,强盗一般将她掳走,前往更偏僻的角落,再用力按住,流里流气:“抢到一个美娇娘,归我了!”

他抬手伸向她鬓边,一簇艳红从她眼前滑过,有东西别入她发间,他得意洋洋:“标记一下!”

秦蓁抬手碰了碰发间之物,不觉好笑:“这么标记的?那你该去抢太子殿下啊。”

郑煜星笑容一僵,渐渐转为懒散不羁,他一手叉腰,一条手臂支在她脸侧,一下一下抖腿:“秦蓁,我提示一下你啊,以你此刻的处境,可以娇羞,可以惊慌,可以欲拒还迎,可以欲擒故纵,唯独不可以让我去抱一个男人。”

秦蓁低笑一声,迎着他的目光凑上去,一字一顿:“那就没办法了,娇羞惊惶我试过,欲拒还迎、欲擒故纵也是老套玩法,是在提不起劲来。”

她这表情,让郑煜星想到了那日她说他“技丑”的情景,好像她多游刃有余,多经验丰富!

郑煜星咬牙道:“很老练嘛,那我们不妨玩点别的?”言辞之间,仿佛一个惯纵花丛的老手。

秦蓁不遑多让:“若是消遣,我自是没什么的。”

郑煜星正欲反驳,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忽然传来暧昧的对话。

“小东西,我想你想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今日总算找到机会见你。”

“李郎,不可这样,会被人瞧见的!”

男人的强硬带起衣料窸窣声,“乖乖,别折腾我了,这地方鬼都不会来,近来我忙的脚不沾地,家里又看得严,我才没去看你,你若不想我,今日也不会与我相约此地,别躲着我,让我好好看看你……”

对方显然已经非常熟练这种亲密,旖旎几句,衣裳在半人高的深丛中铺开,一场野趣开启的猝不及防!

一墙之隔的这头,两个人相对而立,是同样的僵直。

竹丛边的白墙上打了镂空窗花,令声音毫无阻碍的传过来。

两个人同时转过身,背对着墙,如果不是有对方在,他们可能还会捂上自己的耳朵,下一刻,郑煜星皱起眉头,慢悠悠转头看向秦蓁。

女人娇容清丽,两颊浮着可疑的红晕,微微轻抿的唇,不像是害怕抗拒,更像是因生涩羞赧而起的紧张无措。

哟——

郑煜星努力不去管那头的声音,用气声欠嗖嗖的挑衅:“玩法老套,消遣游戏?看来清博士玩的,都挺清纯的,这就不行了?”

秦蓁眼神一沉,慢慢望向他,极力摒除那头的噪音,挤出笑来:“你说谁不行了?这、这种玩办法,再寻常不过。”

郑煜星再添火力:“对!再寻常不过!我都见惯不怪了。男人嘛,谁不知道这个。不过我看秦博士好像并不是很懂,还是别强撑了。”

秦蓁笑了:“是吗?”她忽然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往镂空窗边一杵,郑煜星目光精准定位在那片混乱之地,眼珠子都瞪圆了。

他的眼睛!他要长针眼了!

下一刻,他忽然捏住秦蓁的脖子,将她一并提过来,僵硬道:“太寻常了,太寻常了,不信你看!”

秦蓁下意识就要闭眼,然身边目光灼灼,仿佛她一闭眼就漏了怯,之前装出的老练都会变成笑话。她心一横,睁眼看去……

那头忽然爆发,郑煜星和秦蓁同时一僵,飞快转身躲到墙角。

不装了!谁爱装谁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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