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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满仓没想到一贯和气的李贵林批驳起他这个小叔叔来竟是如此的不留情面。

惊愕之下李满仓不免有些口不择言:“贵林,贵雨、贵祥和贵吉乃是一母所生,必定是手足情深,相互担待,譬如我爹、二伯和你爷。”

李贵林原已不打算再说,但听到李满仓的自以为是,以为必得驳斥回去,不能让李满仓以为占理,不然一句“我上回这么讲贵林都默认了”传出去他可就有口难辩了。

“俗话说‘看人挑担子容易’。我就问一句,”李贵林一点没客气地反问:“满仓叔觉得自己做到了和满园叔相互担待了吗?”

“怎么据我看这几年满园叔一家反倒是和满囤叔走得更近?”

李满仓张口结舌,半晌方艰难道:“满园他看不上我!”

作为兄长,李满仓自问已尽到了本分,但就是俗话说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只他单方面示好没用,还得满园识好才行,而满园却是攀高枝去了。

李贵林定定地看着李满仓,继续追问问:“满仓叔,你想过为什么吗?”

李满仓难堪道:“还不是嫌我穷?”

世态炎凉,他不怨满园,只怪自己没本事。

李贵林听笑了:“那满仓叔你嫌弃过满园叔穷吗?”

李满仓讶异:“怎么会?”

“我们可是亲兄弟!”

李贵林反问:“既然彼此都是亲兄弟,满仓叔又是怎么确定满园叔嫌弃你穷的?”

李满仓摊手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满园打小同跟我多好,但等我大哥发达了就转和大哥好了!”

“原来满仓叔是这样想的,”李贵林点点头,心平气和地驳斥道:“但我却记得满仓叔和满园叔交好是在分家前,对吧?”

听到分家,李满仓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道:“谁都没想大哥一分家就能得个庄子。”

李贵林根本不接茬,自顾言道:“满囤叔作为长子即便没有桂庄,按规矩分家也该得七层家业,而满仓叔和满园叔一人只得一成五——分家前满囤叔怎么瞧都该比你满仓叔有钱。由此可见当时满园和你好并不是因为你有钱!”

李满仓终于不说话了。

李贵林却得理不饶人,继续道:“满仓叔,圣人说‘父母爱子贵均,人之兄弟不和而至于破家者,或由于父母憎爱之偏’。”

“分家前小爷爷和小奶奶偏爱满仓叔和满园叔,薄待满囤叔,咱们全族可都是有目共睹——那时候满仓叔和满园叔确是手足和睦,经常在一起玩笑,而满囤叔却是每日里忙进忙出,干不完的活。”

“分家后,满囤叔搬出,家里只有满仓叔和满园叔时,小爷爷和小奶奶对满仓叔虽说有些偏爱,对满园叔却也不算薄待——分家给了国法家规里满园叔该得的部分,但满园叔却以为不公,为啥?”

“因为小爷爷和小奶奶破规矩在先,多给了满仓叔你不该得的份,满园叔没有多得,便觉得受了薄待——这就是圣人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

“满园叔至此便跟满仓叔你这个亲哥渐行渐远,反与真正受薄待的满囤叔越走越近。”

李贵林的话似尖刀一样剖开了李满仓心底不敢与人言的隐蔽,李满仓的脸当即便失了血色,变得苍白。

“满仓叔,”李贵林却不放过他,一锤定音道:“依我看你跟满囤叔满园叔走不到一处的根源就在分家,满仓叔你多占了原该满囤叔的那份而已,和你刚说的什么一母同胞根本没关系!”

李满仓被批驳得体无完肤,抬手捂住了脸。

“满仓叔,”李贵林再来重击:“古人说‘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先小爷爷和小奶奶对你们兄弟厚此薄彼,已经错了。你就真打算将错就错,继续错下去,让贵雨、贵祥和贵吉兄弟重蹈你的复辙?”

“不是这样的,”闻言李满仓似落水的人抓了根稻草一样垂死挣扎道:“我对三个儿子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没一点偏心!”

“真没偏心你就不来找我了!”李贵林不屑笑道:“满仓叔,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李满仓下意识地地给自己辩白:“我,我除了想孩子们好还能有什么心思?”

李贵林干脆言道:“那我就替满仓叔说了!”

“三个儿子,老大贵雨一心科举,离了学堂还坚持用功,县试考了两回,成绩进步很大,假以时日,说不定能中。”

“幺子贵吉四岁就由满仓叔亲自给启蒙认字,六岁便进城里私塾念书,人也知道用功。贵吉今年十三岁,《四书》就已全部背下——这取中的希望怎么看怎么比贵雨还大,毕竟贵雨前面耽误了,十二岁才进私塾。”

“贵雨现在村里学堂教书,收入还不错,而且贵雨是长子,将来能得七分家业——贵雨靠这份家业和收入,不管科举中不中都能衣食不愁。”

“而贵吉分家才只得一成五的家业,分家后想靠这份家业继续科举就难了。满仓叔心疼贵吉便想借我的口来说贵吉有天分,以便理直气壮地供贵吉多念几年书。”

“满仓叔,我说得可对?”

“作为父亲,”李满仓不服:“我巴望着每个儿子好,都有好前程,有什么不对?”

“听着是没错,”李贵林反问:“但贵祥呢?”

“贵祥也是满仓叔的儿子,满仓叔是怎么为他打算的?”

李满仓……

李贵林忍不住嘲讽道:“老二贵祥,上不及老大用功,下不及老幺贴心,而家里又有这许多的家务。且等两年,贵祥成年了,就叫他家来卖菜,然后再叫他把他和贵吉成亲的房屋都建起来……”

“别说了!”李满仓手抱住头蹲在了地上,痛苦道:“贵林,但凡有多些钱,我也不想这样!”

“多些钱?”李贵林厌恶道:“什么叫多?”

“满仓叔你先前分家多得了满囤叔的二十多亩地还不够吗?咱们族这许多人又不止你一个人会生儿子,但你瞧瞧可再有人似你这样在多占了兄长的地后还嫌弃不够钱养儿子的?”

“猫生的猫养,狗生的狗疼,人嘴里说惯的,怎么到了满仓叔这里就是只管生,却总想着要别人替你养了呢?”

“先前让满囤叔替你养,现今更好了,竟然想着叫根本不是长子的贵祥来替你养!”

“还说自己不偏心,满仓叔,我却是觉得你的心偏得太过了!”

“偏得这贵吉都跟是你捡来的是了!”

李贵林的话太过诛心,李满仓似被恶狗追撵的讨饭花子一样仓皇逃回了家。

在屋里等消息的郭氏看到男人的脸色赶紧倒了杯茶给他,然后看他喝了方才问道:“当家的,刚贵林都说啥了?”

“贵林他,”李满仓失神言道:“他叫我公平对待贵雨、贵祥和贵吉他们三个,不要让他们跟我和大哥满园一样兄弟不和。”

“贵林,”郭氏急道:“他怎么能这样说话?咱们对三个儿子明明都是一碗水端平!”

“不行,我找他去!”

郭氏站起身就要走完,却被李满仓拉住:“家里的,你别去。贵林还提了分家的事,闹大了,对咱们不好。别忘了,贵吉正议亲呢!”

“好好的,怎么又提分家?”涉及儿子亲事,郭氏站住了,不解问道:“这都多少年了?”

“当家的,贵林都是怎么提的。你且细细告诉我,我帮你合计合计!”

……

谢尚拿来的这一套“因荷而得藕”头面,顾名思义以荷花为主题,其中荷花、荷叶、莲蓬、莲藕多用足金镂空造型,如此便显得轻盈,而珍珠则似夏日清晨的大露珠一样流滚在金色的顶心、花头簪、花钿之上,透着股一望而觉的清凉。

红枣一见就觉得喜欢。她让金菊替她把头面带上,然后又让谢尚点赞。

谢尚上下打量一回却觉得少了点生气。谢尚想了想便让丫头拿来红枣嫁妆里的那套鸳鸯戏蝶荷花百宝嵌头面,从中挑了两支足金镶宝的蝴蝶蜻蜓花头簪替了先前的两只荷叶簪替红枣簪上。

簪好发簪,谢尚又退后两步瞧了瞧,方才问红枣:“这样是不是更好?”

红枣揽镜自照,自觉头面组合比刚刚添了灵动,心里欢喜,不吝赞道:“还是大爷有眼光!”

晚饭后,谢尚看红枣对镜补妆想起来了,告诉红枣道:“你先给我做的面膏口脂,岳父这回瞧到了,还问我在哪儿买的。今早又特地讨了不少,把你给我的盒子都快挖空了。”

“你得闲得再给我做些。”

想想谢尚又不情愿道:“然后给岳父也送些。”

“我爹?”闻言红枣惊呆了,难以置信道:“现也知道抹口脂?”

“他先可是数九天连蚌油都不抹的!”

“现不是中秀才了吗?”谢尚回想一回也觉好笑:“今非昔比了!”

红枣一想也是,点头道:“那我明儿便做!”

画好了脸红枣戴着新头面同谢尚往天香院来请安,似谢知道吕氏看到倒也罢了,葛氏等人瞧见少不得又翻一回醋坛——谢尚这回又给红枣添大头面了。

这都添第几个了?

现红枣的私房只头面加起来怕是五千两都打不住了吧?!

……

对于葛氏等人艳羡的得眼珠子要脱框的眼神,红枣坦然自若——但凡不想均贫富,她就得习惯这样的羡慕嫉妒恨。

谢子平等男人完全没留意红枣的头面,他们想的是谢尚回来了,老太爷又该讲书了吧!

他们好怀念老太爷讲书时和谢尚间的对话,可说是收益匪浅,比他们自己看书的理解深入多了。

他们巴不得明天就开课。

汇同谢知道和吕氏来给老太爷请安。老太爷一见面便和谢知道言道:“尚儿这回中了院试案首,是咱们城绝无仅有的大喜事。这开祠堂摆流水席的事得赶紧定下日子,尚儿媳妇才好接着安排。”

谢知道点头:“老太爷说的是。只允甘和允斤几个人还没回来,这祠堂的日子不好定啊!”

红枣没想到二房三房人不回来还会影响到谢尚开祠堂,不觉嘀咕:允甘和允斤该不是故意的吧?

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太恶毒了!

谢尚宝宝这个案首可是雉水城有史以来头一回,好几百年才这么一遇啊!

谢尚却道:“太爷爷、爷爷,依我说,这告祖的事干脆就放在中元节吧,横竖这回就是个院试,即便我名次好些,实质还只是一个秀才。”

“犯不着特地再开一回祠堂。”

“一来天这样的热,太爷爷、爷爷都长了年岁,合该好生保养。”

“二来我八月还得下场,时间有限,能省一天便是一天。”

“只流水席挑个日子办倒还罢了!”

老太爷听得有理,便问谢知道:“老大,你怎么说?”

谢知道也觉得挺好,心说:二房三房不是想避谢尚锋芒单独告祖吗?他偏不叫他们如意!

谢知道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流水席定在六月初二,尚儿媳妇,你这边来得及吗?”

自从谢知道说要准备石料修牌坊,谢又春就和红枣商议过流水席的事——按照前例,但凡修牌坊必摆流水席。

再说按照案首当年乡试必中的潜规则,金秋也必得再摆流水席。

所以乘着得闲,两个人便做了两套摆流水席的方案:一套摆两回,一套摆一回。

现在看得启动两回的那个方案了。

“来得及!”红枣点头确认。

于是这流水席的事就说定了。

老太爷问:“还有这请人?”

谢知道:“六月初六吧,尚儿是案首,而且咱们家这回中了五个秀才和八个童生。咱们家不摆酒,别家都不好摆。”

“倒是早些摆的好!”

老太爷点头:“既是这样,你打发人知会知遇和知通一声,看允甘和允斤几个能不能赶回来!”

红枣再拿小本本记下:六月初六摆酒请人。

说定了酒席,老太爷方道:“尚儿,今儿午后我看了你的文章,你这趟出门进益不小,院试第二篇文尤为出色。”

得到夸奖,谢尚瞬间开始得瑟:“太爷爷,我这回院试第一场后读了江南士子的文章颇有些心得!”

……

眼见男人们开谈文章,吕氏立刻起身告辞,于是红枣想听也听不成了,只得跟着一起出来,不免有些惋惜。

听说六月初六就摆酒,谢知遇气得摔了茶碗,叫管家道:“你明儿就去府城告诉允甘几个,六月初五不到家,以后就别回来了!”

看管家答应去了,二太太刘氏重端一杯茶给谢知遇,劝解道:“老爷,您消消气。允甘性子要强,他看别人都中了秀才就他没中,心情不好,在府城多留几天散散心也是有的!”

“心情不好,”谢知遇气道:“那就好好学学谢尚,平时多用功,而不是一天到晚的围着丫头打转!”

刘氏可不爱听大孙子不如人的话,不高兴道:“老爷这话可有失公道。”

“允甘年轻,家常梳笼两个丫头都是寻常,咱家谁不是打这样过来的?”

“就是咱们那位翰林侄子,当年也没少荒唐。”

“倒是谢尚,呵,这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却活得跟个和尚似的,一个丫头不近。老爷瞧着好,妾身瞧着却是不像。”

谢知遇……

谢知遇认真地思了好一刻,摇摇头,丢下一句“别胡说!”便自顾去后院寻谢子芹的生母罗姨娘说话去了。

刘氏听得丫头的告诉不免气得一个倒卯,心说这老不修的都六十了,还不知保养,也不知哪来的底气挑拣才二十出头的孙子?

真是糟心!

谢子平与刘氏一般觉得糟心——通过他娘吕氏,谢子平知道老太爷、他爹都在和谢尚议论文章,但都没有叫他。

这是又在压他的功名了!谢子平忿忿地想:谢尚作为案首,金秋必中,指点不指点都无碍大局,但于他,却是及时雨、雪中炭。

他爹和他爷真不是一般的偏心啊!

所以他金秋乡试还要不要下?

下,即便中了,也掩在谢尚的光芒下,但不下,一等就又是个三年。

真是难决断啊!

六月初一,李氏宗族开祠堂,李满囤的站位由他爹李高地的身后一下跃到他爹身前,族长身后,和李贵林、李兴和并排的地方。

对此李高地却是乐见其成——长子虽说越过了他,但也越过了他哥,以及其他族人,还是给他长脸的。

李贵中站在他爹往日的站位上兴奋得满脸通红——他爹真是太威风了,连带他也沾光,往前挪了一位。

长大了他也要中秀才,然后跟他爹和兴和哥哥站在一处!

李满仓自那日被李贵林拉下脸面狠批了一顿后,这些天见李贵林都如撞到恶鬼一样躲着,今儿祠堂躲不过去,便就一直低着个头。

李满仓根本不关心他大哥的站位,他只顾低头想自己的心事——他不想叫贵林说中他偏心,但他另两个儿子,贵吉还小,而贵雨白日都在村里教书,傍晚家来还要温书,不得闲。

家里卖菜、建房除了贵祥,他还能指望谁?

他真是太难了!

李贵雨还不知道他爹已有了偏向,犹自看着前方他大伯的蓝色背影运气——他明年必是要考过县试一二场,如此才能找李贵林拿到谢尚作文的法子!

一向没啥心思的李贵祥今儿也垂着头。作为一个马大哈,李贵祥日常的丢三落四。前两天家去后写功课,李贵祥发现字课本子忘了,跑去私塾拿,结果不想听到了他爹和李贵林的话。

李贵祥没想他爹竟然这样看不起他——兄弟三人就认定他只配卖菜,心里不甘。

所以,李贵祥握拳问自己:他今后要怎样做呢?

六月初二,谢家摆流水席,全城轰动——无数人为了观摩谢家大门堂的一排三联的三张案首喜报特地带着孩子从四乡八镇赶来吃席。

就不说雉水城东大街如何人动如潮了,只红枣在城外的青庄、梓庄铺子就停满了农人的牛车骡车,而接驳进城的骡车更是车车不落空地走个没停……

为尽快地疏散人流,红枣给厨房加派了人手,然后又多开了一处客院,增开了席面——由原来的一场三十桌增加到了六十桌。

但饶是如此,这大门外还是挤满了人——许多人难得进城一趟,都本着吃回本的想法打算多吃两顿。

谢尚让显荣刻印了他小三元的七篇文章放在大门处,结果三百份转眼就被人拿了个精光——本着不难白不拿的想法,不少人都是一抓一沓,根本不考虑自己用不用得上这许多。

显荣看不过眼,便叫人站到大门前手拿分发——只进门吃席的人抬手要,才给一份。

他大爷再有钱,显荣心说:也不好给人这样糟蹋。

……

流水席贺的是谢尚的小三元。作为正主,谢尚也少不得穿着秀才冠戴去席间进酒——红枣觉得这是谢尚的高光时刻,谢尚却私底下和红枣吐槽道:“若不是为了太爷爷和爷爷高兴,搁我实在是不想办这流水席被人当猴看!”

早年他爹谢子安中举摆流水席时谢尚代他爹敬酒还觉得兴奋,但这回,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多识广了的缘故,谢尚只觉得精力花在这虚热闹上挺无聊,远不如多看两本书。

谢尚说得形象,红枣想起当年谢尚骑在马上的美猴王打扮,忍不住玩笑道:“大爷,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就咱们家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羡慕你这只猴呢!”

“竟敢说我是猴?”谢尚往手上哈气来挠红枣的痒:“看我不给你些厉害!”

红枣赶紧摆手投降:“这猴是大爷自己说的,可我不关我的事。”

“还嘴硬!”谢尚装出凶狠的样子咬牙切齿地按住了红枣……

李满仓牛车经过府衙的时候看到东街上的人群,知道是谢家为谢尚开流水席,不由叹息——一桌席一两银,李满仓心想:谢家这一天的花费怕不是要几百两?

三天还不得近千两?

这都够培养好几个秀才的了!

牛车行到城门口的时候,李满仓看到郭天才。

“姑夫,”郭天才坐上牛车高兴道:“我才刚从谢家吃席出来,不想就遇到了你,倒是省了我的腿。”

李满仓看着郭天才手里的字纸问道:“天才,你出门吃席还带着书?”

“这个啊,”郭天才扬了扬手里纸张笑道:“是谢家大爷中小三元的文章。我拿回家给我儿子存着等他大了再念!”

“红枣女婿的文章?”李满仓吃惊问道:“你哪儿来的?”

“进门时发的!我看别人都拿就跟着拿了一份!”

闻言李满仓忍不住想:他要不要去拿呢?

回家问儿子。李贵雨一听立刻道:“当然要了。特别是这回县试的三篇文章,我虽没有下场,但也试着做了,正好可以看看我和红枣女婿间的差距!”

李满仓听得有道理便在午饭后单身进城去谢家讨文章。

正是一年里最热的季节,又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早起吃席的人都已散了——谢家大门外晒得滚烫的石板路并无人排队,门外站着发纸的小厮也都跟着歇晌去了。

李满仓没费什么事地就拿了四份文章——三个儿子一人一份,多的一份存着做备。

门房内还站着看门小厮,李满仓不好立刻就走,只能继续往里走。

按照小厮的指引在未满桌的空席上坐下,李满仓抬头便看见了对面的陈玉。

陈玉是听人说谢家发文章方才趁午晌没生意锁了铺子来的。陈玉没想到会这么巧遇到李满仓,一时间也颇为愕然……

听说文章拿回家,下课回来的李贵雨如获至宝,不及洗手晚饭便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结果县试第三场的文章才刚读了一个开头,李贵雨便如遭雷击——谢尚的破题竟然是这么一个意思?

那他苦心斟酌修改做出来的文章从解题开始就没解对?

似李满仓看到儿子的怔愣,心里瞬间就有了数。但李高地埋头吸烟,顺口问道:“贵雨,红枣女婿的文章怎么样?比你如何?”

李贵雨……

看到大孙子的为难,于氏圆场道:“都先吃饭吧!文章的事,饭后再说。”

“红枣女婿能得院试案首,文章必是好的。贵雨啊,你别灰心。你跟红枣女婿的文章好好学学,明年再考!”

……

因为谢知遇的死令谢允甘、谢允斤等人无奈地放弃了府城的晒脚会,紧赶慢赶总算在六月初六一早到家,赶上了家里的请客。

早知如此,谢允甘等人无不懊悔:还不如当初同谢尚一起回来,好歹还能在老太爷跟前卖个好,不至于似现在这样热闹没看成,好也没得,两头落空。

作为新进秀才,李满囤抹了红枣新送的膏脂穿着秀才冠戴同戴了金镶玉珍珠头面的王氏一起领了儿子李贵中来谢家吃席。

这是李满囤头一回参加雉水城士林酒宴,那份意气奋发就别提了。

谢老太爷、谢知道和谢尚见到李满囤今日体面而来自是高兴——红枣的出身再不是为人轻视的理由了。

不过谢家大部分人心里却不大得劲,李满囤中了,就该他们被人鄙视了——人口里说起来都是连个李满囤都不如,简直不能更糟心。

红枣觉得她娘今儿频频看她,且神态诡异,便在散席后请了王氏去她房里喝茶,然后方问道:“娘,您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王氏有些尴尬道:“没啥要紧事。我就是听你爹说你女婿在府城给你买了个好几百两的头面,上面的一个珠子就值六十两。”

“今儿我看到你头上的珍珠,想起来了,就想仔细瞧瞧!”

红枣……

※※※※※※※※※※※※※※※※※※※※

终于剥下了李满仓伪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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