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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所的冬天很冷,又落了雪,所以马车便走得慢了些。
到江家的时候,正好是傍晚,冬日里夜黑得早,马车堪堪停稳,“守株待兔”好几日的陆铮,便迫不及待从屋里出来了,望眼欲穿望着那辆红顶马车。
车帘被一只男子的手拨开,战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双脚踩在雪地里,碎雪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
片刻后,战胥抬起手,从上面扶下一个女子,两人举手抬足之间涌动着一股淡淡的温情。
陆铮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自家岳母大人,知知的母亲,江若。
夫妻二人似是低语了几句,战胥又抬起手,撩开帘子,这会儿却是伸出了双手,话语中含着浓浓的宠溺,“知知,到外祖家了。”
话音刚落,陆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双眼紧紧盯着那马车,没一会儿,一个小小娘子便探头出来了。
小娘子梳着小双丫髻,左右各挂了个小铃铛,红红的珠串垂在两侧,微微一晃,便十分娇俏玲珑。
她肌肤白皙,嫩得犹如白豆腐,让人担心若是捏上一下,会不会留个红通通的印子。一双杏眼圆圆,似乎有些犯困,嘴唇红嘟嘟的,却顶顶乖巧地朝外边人伸出手,糯糯道,“爹爹抱。”
陆铮看得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战胥对于女儿的撒娇还稍有抵抗力,却也露出了在外人面前不曾显露的笑容,两只大手轻轻托住女儿的腰,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江若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对战胥道,“知知困了,带她进屋吧。”
方才听到动静出来的江家人也道,“是啊,快进屋,别冻着孩子。”
战胥对妻子是言听计从,闻言没有二话,抱着女儿,就要朝屋里走。
他面朝前,知知被他抱着,下巴搭着他的肩膀,自然就朝着后边了。
就那么十几步的功夫,知知小娘子便瞧见了那个攀在自家外祖的墙上,朝自己这方向看着的小哥哥。
陆铮亦发现自己被自家媳妇发现了,非但没有一丝羞愧,反而大大方方朝自家媳妇露出个笑容。
小少年俊朗的笑容,在雪夜的月下,显得有一丝违和。
但是,知知小脸一红:这个哥哥真好看……
小娘子在侯府是被众人娇惯长大的,左右几十个丫鬟嬷嬷伺候着,稍稍大了些,便有了玩伴。但也都是侯府的堂姐妹们,除了哥哥战瑾和表哥,还是头一回见外边的小哥哥。
小娘子红了脸,默不作声埋头扎进自家爹爹的怀里。她还小,且自小被教得善良,哪里知道隔壁小哥哥在“偷窥”自己,更想不到跟自家爹爹告状了。
目送自家媳妇儿进屋,陆铮才从墙上下来,刚落地,便见身后站了个人。
陆宵疑惑看着自家弟弟,“大晚上爬墙做什么?看什么呢?”
时隔半年,终于见到自家媳妇儿了,皇帝陛下的心情很好,随口道,“看我媳妇儿呢。”
陆宵噗嗤一笑,抬手摸摸自家弟弟的脑袋,“这么点大就想媳妇儿了呢?你啊,还早得很……”
陆铮才没功夫理会兄长的打趣,他得好好谋划一番,如何当着岳父岳母的面,成功拐跑自家媳妇儿。
次日,前皇帝陛下,现陆小郎君起了个大早,来到厨房,便见到嫂子苏慧已经在厨房忙活了好一阵了,见他进来,回头诧异,“二弟饿了?”
陆铮在厨房扫视一圈,实在没发现什么值得哄媳妇儿的好东西,以前他是皇帝,要什么有什么,现在就剩这一亩三分地了。
“大嫂,有什么吃的?”
苏慧以为他饿了,停下动作,端过一篮子糖饼,道,“刚煎了糖饼,吃不吃?”
陆铮看了眼那煎得金黄焦脆的糖饼,卖相倒是尚可,闻着也很甜,便道,“大嫂,你帮我装几个,我送去隔壁。”
卫所民风淳朴,邻居间互相送吃食是经常的事情,苏慧也没觉得有什么,就捡了几个,用个小篮子装了,上面盖了块干净的蓝布遮灰。
“行,你过去送吧。”
陆铮接了篮子,又顺手接了自家院里看门的大狗的绳索,蹲下/身,掰了块糖饼喂狗。
大狗吃得狼吞虎咽,坑完一块糖饼,馋得直流口水。
皇帝陛下深谙驯宠的手段,趁这机会,拍了拍狗脑袋,训话道,“虎子,等会儿见了人,要听话,不许乱吠,记住没?”
虎子低声呜呜了几句,似乎很通人性,黑溜溜的湿润大眼睛看上去十分温顺。
“行,吃吧。”陆铮把剩下一半的糖饼掰给大狗吃,等喂完了,便一手牵着虎子出门,来到隔壁。
敲门,来开门的是江陈氏。
陆铮:“婶,我嫂子做了糖饼,叫我送几个过来。”
江陈氏忙道,“那真谢过你嫂子了,进来进来,婶家今天吃馄饨,配糖饼正好,快进来。”
陆铮顺利进了江家院子,江陈氏不让他走,正好陆铮也不想走,便顺势留了下来。
江陈氏端了碗馄饨过来,非叫陆铮吃,说话间,江家兄弟俩打着哈欠推门出来了,去厨房端了馄饨,就挨着陆铮坐下了。
江家兄弟俩唏哩呼噜吃着馄饨,吃得正香,陆铮则吃得心不在焉,竖着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眼睛也盯着屋外。
终于,盼来了自家媳妇儿。
只不过,同昨晚一样,是被战胥抱着进来的。
小娘子似乎还未睡醒,小眼神迷迷瞪瞪的,鼻尖睡得红红的,小脑袋靠着自家爹爹的胸口,半醒不醒打着小哈欠。发髻上带着的葡萄簪一晃一晃的。
模样实在看得人心头发软。
忽然,她哈欠顿住了,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朝一个方向盯着看,目不转睛的小模样,看得陆铮都忍不住心里醋上了。
合着在知知眼里,我还比不过虎子?
但对于小知知而言,这可不能怪她,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黄狗啊!
在侯府,身边的嬷嬷丫鬟们,别说这种大狗,便是连猫都不敢给她玩,生怕猫爪子太利,挠了她。
知知忍不住盯着大黄狗,心里又是怕,又忍不住想看。
真的好威风啊!
战胥没发现自家女儿的不寻常,见屋里多了个孩子,也没多问,与妻子江若一同入座,先给女儿喂了馄饨,看到有糖饼,便问,“吃不吃糖饼?”
知知乖乖点着小脑袋,糯糯道,“吃的~”
战胥掰了一小块,递给她,让她捧在手里吃。自己则开始唏哩呼噜吃剩下的馄饨和糖饼。
江若见状,无奈道,“你别抱着女儿吃了,手都腾不出来了。”
江若也是无奈,她也是疼女儿的人,但和战胥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在她印象里,打从女儿出生起,脚几乎就被机会沾地过!
不是战胥抱着,便是义子战瑾抱着,父子俩跟护眼珠子似的,当爹的那个还美其名曰,知知还小,骨头软,怕摔了。
可谁家孩子学走路不摔的?就没见过这么宠的爹!
江若一开口,战胥自然不好再抱着了,小心翼翼把女儿放到地上。
知知一落地,就眼巴巴想过去看大狗,但见爹爹娘亲都在用早膳,无暇顾及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了,只远远望着卧在地上的大黄狗,时不时心不在焉啃一口糖饼。
“想不想摸一摸大狗?”陆铮走到自家媳妇儿身边,“哄骗”道。
未经世事的小娘子果然很好哄骗,顿时就心动了,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嘴边还沾了雪白的绵糖粒,看上去犹如糖娃娃。糖娃娃还老老实实承认,“想~”
陆铮心尖都在颤,如愿以偿牵到了自家媳妇儿软乎乎的下手,带她到虎子边上,先自己呼噜了一把大黄狗的毛,扭头鼓励十分心动的小娘子。
“试试看,虎子不咬人的。”
知知试探性伸出手,摸了一下,飞快缩了回来,仿佛是怕虎子翻脸咬人一样,但虎子是真的温顺,脑袋搭在前爪上,眼睛湿漉漉的,一动都不动。
知知又伸出手,这回停留的时间变长了,摸了两下,才缩回去。
陆铮在一边,也不催促知知,只一只手搭在虎子的后颈,没用力,但一旦虎子有什么动作,他便能够第一时间按住它。
渐渐地,知知胆子一点点变大了,不但敢伸手摸,还大方分出自己的糖饼,喂给虎子吃。
于是,吃完早膳,回头找自家女儿的战胥,就看见这一幕,冬日的暖阳照进来,在地上温柔镀上一层光,小郎君牵着小娘子,两人蹲在一只大狗旁边,自家娇娇怯怯的小女儿居然敢亲近一只第一次见面的大狗。
等等——
牵着?
战胥猛的挑眉,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拐走他家知知的?
战胥站起身,走过去,高大的身影顿时遮住了那束暖阳。
陆铮抬起头,牵着自家媳妇儿起身,毫不怯场喊人,“战伯伯。”
战胥眼中划过一丝欣赏,这偏僻的卫所,居然能有这样出色的小郎君,见了他,非但不怯场,还这样从容。且刚才走过来时,他也看见了那一幕,这小郎君的手,搭在大狗的后颈上,分明是怕那狗忽然暴起而做的动作。
知知发现爹爹过来了,立马把刚才带自己摸狗的小哥哥忘了,兴冲冲指着虎子朝爹爹道,“爹爹,是大狗狗!”
“它不咬人的!好乖好乖!”知知强调道,小娘子眼睛亮亮的,喜欢的情绪显露无疑。
陆铮心里那叫一个酸,虽然带狗过来是他的主意,但是问题是,媳妇儿喜欢狗,胜过喜欢他,这能忍?
但是,不能忍,也得忍啊。
估计就是上辈子太顺利娶到媳妇儿了,所以老天爷才罚他重新追一次吧!
再看一眼已经抱起知知哄的岳父,饭桌边还在用膳的岳母,陆铮感到深深的压力。
这可和上辈子不一样,自家媳妇儿是妥妥的侯府千金,一屋子的人如珠如宝哄着疼着的,他难道要另辟蹊径,入赘当上门女婿?
他倒是无所谓,丢人不丢人的,面子不面子的,没有娶媳妇儿重要,反正陆家的门楣也不用他继承。
陆铮心里打着算盘,殊不知,一旁的战胥,正警惕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家女儿身边的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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