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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那边的床铺上竟然很快地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军统女少校此刻心思凌乱,无暇去分辨那家伙究竟是真睡着了还是假寐——曾经有几次的夜里,王穗花真实地觉察到了李彦悄悄走到她火炕边上的举动,但对方仅仅是驻足一小会儿就又悄悄回到自己的床铺去了;自恃一身格斗功夫的王穗花,倒也并没有对此担太多的心,这个花花公子哥没少吃过自己拳脚的苦头,何况军统还有很严的家法,谅他也是有色心没贼胆罢了。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军统女少校缓缓脱掉自己的外衣,钻进小火炕上的被窝,拉灭了灯绳。黑暗中,她听到不远处的床铺发出了声响,李彦翻了一个身,犹如梦呓一般的咕噜了一句。
室内就此陷入了寂静。
果然,在白天与特务连长赵木头等人商议此事的时候,对方就表现出了很强的抗拒心态。赵木头虽有自知之明、懂得军统内部的事务由不得自己来说三道四,但是却强调包括刺杀汉奸侦缉队长在内的武装行动,可以不必由军统女少校亲力亲为,特务连的弟兄们完全有能力包干完成。
王穗花一再解释自己接下来打入文城日军指挥部高层的动作、需要非常隐秘地掩护身份,武装行动则极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藏;不料,特务连长竟然大不以为然,提出他可以带着特务连的弟兄们,在文城城内另行寻找落脚点,暗中与杨柳巷一号院保持联络即可,一旦有行动,无论成败均不会波及到这里。
军统女少校当然清楚赵木头他们的求战热情,并且通过上一次市政厅刺杀维持会汉奸的行动,她也对391团特务连官兵的战斗素质感到放心。然而,现在的文城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日伪势力明里暗里一直在搜捕反日组织,赵木头等人初来乍到,缺乏合理身份的掩护,如果离开杨柳巷一号院另行聚集居住,就凭他们几个人身上明显的军人特征以及随身携带的武器,只怕用不了几天就得被日本人捕了去,不仅会坏了军统的大事,自己也对不起一向给予鼎力支持的中央军上校。
眼下,391团支援过来的六名特务连官兵其实已经分成三处居住:两名士兵留守在文城北郊的破落大院内,重点监视从院外经过的通往小榆树山的铁道支线;两名士兵已经成功地进入了文城火车站的货场做搬运工,主要留意同蒲铁路线上的过往动静,就近居住在离火车站不远的一条小巷里;另外一名士兵与他们的连长,随同王穗花、李彦以及电台台长老刘住在杨柳巷一号院。
李彦也当场否决了赵木头提出的带这名士兵一起加入到火车站货场搬运工行列的动议,他觉得一下子往货场里塞进四名特务连官兵,风险极大,一旦出事会满盘皆输。王穗花也没有同意,她主要考虑到人手的机动性问题,四个人在一处工地做活,需要调动的时候目标过于集中,出入不易。
赵木头来了脾气,嘟嘟囔囔地说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自己索性带着弟兄们回大榆树山好了——秦团座正率领部下四面出击,自己堂堂一个特务连长却窝窝囊囊地躲在文城的四合院儿里,开不成枪也动不得刀,跟废人没什么两样。请求军统女少校放自己和弟兄们一条生路。
看着急赤白脸的特务连长,王穗花禁不住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年纪轻轻顶着国军上尉的头衔,说话办事却全无一个中层军官应有的风范。她当然不能放他们走,却也不忍心抬出自己少校的身份以及秦忠孝的尚方宝剑来强行命令,于是朝着李彦丢了个眼色,径自抬腿走进了春光明媚的院子。
望着出门而去的女上司婀娜多姿的背影,李彦咽了一口口水,随即拍了拍赵木头小老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不要和女人计较,她们头发长见识短,做起事来朝令夕改;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暂且忍耐些日子,武装行动的事情待我和她忙完了手头的要紧事、肯定会部署安排。
懂得军事纪律的特务连长,没有多问面前这位仁心宽厚的兄长究竟要忙什么要紧事,何况凡是涉及军统的事务,就连自己的团座大人也懂得规避三尺的,自己就更没有必要讨没趣儿了。他决定姑且听从李兄的劝说,再忍耐几天,说不定,秦团座那里会很快电召自己归队——上次大榆树山的来电电文中,曾经提及起获了一批重军火,而依照秦忠孝的脾气,手里有了硬家伙之后绝对不肯再老老实实地窝在大山里。
想到这些,特务连长郁闷的心情开始好转,他打量了几眼室内的陈设,目光落在墙边的小火炕上,突然,这个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他望着军统男中尉,朝着小火炕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嗓音说:
“李兄,你们两个人挤在这么小的火炕上,睡得下吗?”
李彦先是一怔,随即就明白了赵木头的意思:由于自己之前向这位小老弟吹过牛皮,说自己已经和漂亮的女上司睡在一起了,显然,少不更事的特务连长完全信以为真。然而,就在李彦想接着赵木头的话题再意淫一番的时候,蓦地想起了王穗花上次给他的凶恶警告,不禁忐忑起来;但如果此时说出真相、又觉得很丢面子。
“老弟呀,你还是不太懂女人,净给我闯祸!”沉吟了片刻之后,李彦故作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上次我告诉了你、我和组长之间发生的男女之事,我是没拿你当外人的,但你万万不应该当着组长的面提这件事。女人嘛,尤其是漂亮女子,都是很要面子的;王少校军衔比我高,又是我的顶头上司,被人揭穿了她和男下属同床共枕,当然会恼羞成怒,而且拒不承认这样的事情。”
看着一副苦恼相的李彦,特务连长心生愧疚,怯生生地问道:“李兄,莫非王少校找你的麻烦了?都怪我口无遮拦——”
“罢了罢了,”李彦动作夸张地摆摆手:“事情过去也就算了,当时她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埋怨我不该把这种风流韵事对外人讲;其实她跟我睡觉的时候,还是非常欢喜开心的。”
嘴里说着这番话,军统男中尉的眼睛则一直瞄着门口,唯恐自己的女上司在这个当口推门进来,倘若给她听到了,只怕自己当场就要被放倒痛殴。
“你放心,李兄,这件事今后我不会再提一个字。不过,我也有事相求,你看现在王少校好像是不打算实施什么武装行动了,这么一来,你们军统山西站养着我们兄弟六人在城里吃闲饭,实在是不划算;我们哥几个这么呆下去,身上的功夫也就慢慢废了。不如你替我求求王少校,放我们回大榆树山吧。反正咱们两家之间有电台联络,如果军统需要我们搞行动,拍个电报过去,我就会带着手下再杀回来。”
赵木头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可是近在咫尺的李彦却几乎没听进去几个字,他的脑子正在开小差儿,想象着自己真地和王穗花在眼前这张小火炕上翻云覆雨的情景。过了一小会儿,他吧嗒了一下嘴巴,不无惋惜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要是真的该有多美啊!
这句没头没尾冒出来的话把赵木头搞得一愣,随即他就认为,李彦所指的美事是特务连的弟兄能尽快返回391团,于是打岔说:是啊,要是真能马上回到大榆树山,那就太美了,秦团座说不定已经在做打大仗的准备了!打大仗,可是从来都少不了我这个特务连长的。
听了小老弟驴唇不对马嘴的诠释,回过神儿来的军统男中尉哑然失笑,但又不便挑明两人之间的意会错误,只好顺水推舟地敷衍道:
“行,再过几天,如果组长仍然没有动手的打算,我就劝她先把你们放走;不过,你也应该清楚,眼下我们这里即便是不组织武装行动,人手也是相当紧张,在城外盯着铁路支线的、和在火车站盯着同蒲路的,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恐怕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人。”
赵木头听罢这话顿时又泄气了不少,眼神焦虑地瞪着李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或许是为了印证特务连长第六感的准确性,在他与军统的人谈论这番话的当天下午,中央军391团真的就又拍来了电报。电文中,秦忠孝告知王穗花,391团派出两个侦察小队,即日起进入小榆树山侦查日军在那里的守备情况;同时全团已经做好出击同蒲铁路线沿线县镇的准备,部队可能随时拉出大榆树山。
看着简短的电文,军统女少校咬着自己的嘴唇,凝神思考了许久。对于391团的第一个动作她感到很欣慰,尽管已经延误了一些时日,但毕竟还是开始向着小榆树山做侦查了,或许很快就会有所反馈。然而对于该团出击同蒲铁路线,王穗花却颇为疑惑,一时没有弄懂中央军上校的意图。
鉴于赵木头刚刚与自己纠缠了半天,王穗花决定暂时不把秦忠孝的来电内容告诉他,免得这家伙又借机生事。只是在暗中与李彦做了沟通。
“组长,秦上校派队伍摸进小榆树山了,我们这边针对萩原旅团高层军官的刺探行动,是不是也应该马上就开始啊?”李彦热切地望着女上司发问。
军统女少校用怀疑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自己的男下属,似乎想厘清对方究竟是真地求战心切、还是只一心期待着享用日本料理的美食清酒。
“你可想清楚了,我利用关西料理店接近萩原旅团的军官,战术意图其实有两个,”王穗花手里摆弄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德制军用匕首,慢条斯理地说:“第一,能够在花天酒地中如愿以偿地打探到与《风计划》有关的情报最好;第二,如果此路不通,我就决定在料理店内伺机刺干掉萩原旅团的高级军官,最好选一个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大开杀戒!”
话音刚落,军统女少校手腕一抖,那柄德制军用匕首“嗖”地一下飞出,重重刺入几步开外的木质屋门。李彦吃了一惊,一颗心剧烈不安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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