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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动心

她其实近得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

似是他口中先前说出“别出声”那三个字时,他唇间的气息便已沾染上了她的唇角,留下了清浅痕迹。

只是这痕迹轻如羽毛,似是只在她唇瓣轻悠划过,没有来得及停留,却仍旧淡淡蛊惑着,又丝丝撩人入了心扉……

她有些出神,仍凝着眸子看着他。

明知应当不可能,却还是觉得,他同记忆中的某道身影似是在她心中相互重叠着,恍然让她生出些许错觉……

眸间若秋水剪瞳般,似是忘了时间……

他亦看她。

这一幕,在他心中期盼了不止百回千回,他缓缓贴近她的双唇,眼神中亦带了灼人的气息,呼吸里也似带了几分抑.制过后紊.乱,沉声唤道,“苏锦……”

他唤她的名字,亦在她唇边呵气幽兰。

苏锦羽睫轻轻颤了颤,在他临近时,下意识阖眸。

她身子已紧贴在马车一侧,无法再退,掌心也因得当下的气氛,死死攥紧马车一侧的帘栊,不敢轻易松开。

他刚郑重其事含上她的双唇,他唇间的温和轻柔得覆上她唇瓣,她整个人微微滞了滞。

他在她唇瓣短暂停留,两人似有灵犀一般,缓缓睁眼。

目光却近在咫尺。

他再阖眸,径直上前吻住她嘴角,这亲吻便要比早前的清浅相顾,饱含了更多的爱慕与温柔。

他似是不想停下,也不准备停不下来。

苏锦眸间略微失了清明。

身下马车却忽得一个颠簸,似是撵上了路上一块不小的石头一般。

整个马车都随着抖动了一番。

苏锦心中一惊,忽得从先前的失了清明的蛊惑中回过神来,再度诧异睁眼。

而近距离的四目相视,短暂,却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却就是这一刹那的功夫可供双方反应,柏炎尚来来不及抓住身侧的帘栊,亦看了她一眼,顾忌着她,迟疑了一份,没有伸手抓住她保全自己。

结果,整个人就这般从她面前径直摔出了马车去。

确实是,径直摔了出去……

苏锦似是懵住。

等她反应过来,才觉方才的场景,说是“摔”字委实有些轻巧了——应当是,他就这么直接在她面前“飞”……了出去,连同着刚才脚下的那两只喜蛛一起……

苏锦心中不由颤了颤,喉间轻轻咽了口口水。

脸色既颇有些微妙得红了红,又尴尬得缓了缓。

幸亏她先前掌心死死拽紧了帘栊,一直没有松开,但柏炎……方才似是可以抓住她的,应是怕连累她,把一道拽出去,最后才松了手……

苏锦心中唏嘘,又担心。

而就在柏炎这般明晃晃“飞”出去之时,马车外侍卫的声音才传入马车内,“侯爷,夫人,小心有颠簸……”

结果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从他跟前“飞”过。

侍卫愣了一瞬,觉得这身影怎么看都有些熟悉,忽得反应过来,便赶紧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险些就径直碾了上去。

一时间,马车外全是各个侍卫勒马的声音,马蹄腾空的声音。

以及身后两辆马车的车夫也都在赶紧勒紧缰绳的声音,急刹车将马车停了下来,才未撞在一处。

“侯爷!”再是柏子涧的惊呼声!

苏锦听得有些心惊肉跳。

马车还未停稳,苏锦便掀起帘栊,目光焦急地朝外望去,不知这么危险的境地可是将柏炎给撞了,亦或是碾了!

却将好,不多不少,目光正好看见柏炎摔进前面官道上那个宽大的泥洼里,尚仰面躺着,糊了一身泥。

柏子涧和区廷快步上前去扶,都在忍俊。

而苏锦早前的担心,也似是就在当下,在周围侍卫强忍着笑意,和眼前这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中消融殆尽……

莫名的,苏锦亦低眉笑笑。

尤其是,柏子涧搀着一身是泥的柏炎起身,柏炎的模样又狼狈,又傲娇,还瞪了周遭所有人一眼,所有人遂像早起在驿馆外一般,佯装看不见的模样。

苏锦脸上笑容更浓。

再莫名想起方才柏炎正“一本正经”说着“别出声”三个字,这后面的画风便果真急转直下到让人呢有些目不忍视……

苏锦忍俊。

许是前几日的摔泥坑事故,有人折了颜面,往后的几日礼,柏炎便都收敛了许多。

似是重新恢复了早前平心静气,亦修身养性,老老实实窝在马车中,继续他的看书培养感情,再不走旁的捷径了。

苏锦却无心同他逗乐。

因为体寒,她惯来月事都不怎么准,又许是前些日子在柳家闹得那场,在雨中踩了不少水,周身也都淋湿,寒气入了五脏六腑,这回月事来时便很遭了些罪。

她嘴上虽不怎么说,但一整日都蜷在马车一处的角落里,裹着毯子,眉头微微皱着,稍许,额头便浸湿了汗渍。

嘴唇的颜色也因忍着痛,隐隐有些泛着白。

便是极力克制,仍会不时眉头拢在一处,却忍不住没“嗯”一声。

柏炎看在眼中,遂唤了白巧来马车中照顾苏锦。

自己则离了马车,不在马车中,让她拘谨,扰她休息。

待得柏炎离开,白巧扶苏锦安心躺下,亦将引枕垫高。

苏锦能枕着引枕安静寐一会儿。

一整日,她没吃下几口东西,却一整日都在喝温水。

她早前不过在清和寺内踩了几脚积水,后来在禅房换鞋袜的时候都觉透心底的凉意,离开柳家时那场暴雨,衣裳淋透,鞋袜也湿透,那时攒下的积寒似是都在眼下变本加厉还了回来。

“小姐?”白巧担心。

苏锦咬唇,“我没事,睡一会儿就好……”

白巧知晓她难受,亦不敢多扰她,待她阖眸,便噤声坐在一侧。

苏锦和几日都没有旁的心思,就想着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将月事这几日早些熬过去。

……

等柏炎折回的时候,苏锦已阖眸睡了。

柏炎看了看她,没有多说旁的,只将手中灌了热水的水袋递给白巧,轻声道,“给苏锦。”

白巧木讷接过。

侯爷是让小姐捂腹用的。

这一路同行的都是柏炎的侍卫,白巧是见人人都有一个水袋。

这水袋是军中用特殊的材质做成的,水盛在里面保持温度,在外握着很暖,就似暖炉一般。

而这个水袋上分明印了一个“炎”字。

是侯爷自己的水袋,拿给小姐,捂腹用的?

只是柏炎已下马车,白巧来不及多问。

马车中有薄毯,白巧将水袋盖在薄毯下,睡得迷迷糊糊的苏锦只觉腹间的暖意似是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冥冥中,竟似真的不如早前那般生生作疼了。

等她醒来,白巧问,“小姐可有好些?”

印象中,小姐月事似是有许多年未曾这样疼过了。

苏锦抬眸看她,微微颔首,又从薄毯中拿出那枚水袋,问道,“哪来的?”

她是想问可是柏子涧。

柏子涧惯来友善并细心。

白巧嘴角勾起,“是侯爷的。”

苏锦也正好看到水袋上印的这个“炎”字,只觉忽然有些不敢再用这水袋了。

白巧笑道,“这一路相处,奴婢倒是觉得,侯爷对小姐细心。”

认识平阳侯的时日虽不久,但这大半个月的相处里,白巧觉得平阳侯比柳致远待小姐要好太多。

苏锦不置可否,只微微阖眸,道了句,“让我再困会儿。”

知晓苏锦是借故打断她的话,白巧也不戳穿,笑道,“那小姐有事再唤奴婢。”

苏锦轻“嗯”一声。

待得白巧掀起帘栊,下了马车,苏锦才微微睁眼。

……“奴婢觉得,侯爷对小姐细心。”

……“……看书可以培养感情。”

苏锦心思亦浮光掠影,忽得想起在驿馆时候,他伸手搀去她肩膀上的虫子;亦想起晨风和煦里,他说他要同她一道去见祖母和娘亲;回平城的一路,他们各自安静看书,他同柏子涧和区廷说话,她也会不时瞥目看他,她以为他在安静看书,实则到最后,他却问她可曾有看够,不着急,慢慢看……

苏锦嘴角勾了勾,笑容溢出眼角。

她侧身躺着,就枕着自己一侧的手腕,记忆却忽然落在几日前,他将她抵在马车一侧,暧昧同她说“别出声”那一幕。

她也不知为何要想起这段,许是那日若未曾被打断,他和她之间许是会失控。

又许是,想到那日到后来,他就这么“飞”了出,委实承担了这后几日所有的笑点。

结果,乐极生悲,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她伸手将那枚带着暖意的水袋时拿出,放在跟前反复看了看,嘴角又不由弯了弯。

似是心中的小确信一般,不多不少,将将好。

她又看了看水袋,重新放回薄毯。

再后几日,苏锦也渐渐恢复了早前的精神。

从远洲出发,也差不多走了将近二十余日。

许是闲暇时多了些笑意,苏锦的心情也不觉比早前在柳家的时候好多了许多,不似早前沉闷。

白巧已许久不曾听她笑出声来,还是柏子涧同她说起在军中年关包饺子时,他包了一只侯爷炎称作“死耗子”模样的饺子,结果当不当正不正,这“死耗子”被盛到了侯爷碗中,侯爷一脸嫌弃,却还是礼貌得吃完,只是从此往后,侯爷再不准他在军中包饺子。

苏锦轻笑出声,是因为能想象到柏炎当时耐着性子吃完那枚饺子,然后郑重其事警告柏子涧日后不要包饺子时的神情。

亦或是,从柏子涧口中听到的柏炎,好的坏的,都日渐丰.满而有趣……

这二十余日的潜移默化里,她许是并无觉察,却越渐熟悉。

熟悉到,可以坐在一处“平和”得猜字谜。

起初苏锦本是同白巧在猜字谜,但白巧对猜字谜却不怎么感兴趣,猜了几轮,同苏锦猜字谜的人便换成了柏炎。

柏炎应是少有猜过这样的字谜册子,尚觉有趣。苏锦赢得次数居多,便也相处得“和平”。

猜字谜的时候,需得认真端详,只有一本册子,两人会不知不觉凑得很近,苏锦大多认真,察觉得便少,柏炎嘴角勾了勾。

有时恰好头碰在一处,她心中莫名跳了跳,面色稍有红润,心中也不似早前从容。

“你看我做什么?”她越是心虚,反倒越是主动问他。

柏炎忽得笑笑:“这般猜字谜有些无趣,不如,加些筹码?”

筹码?苏锦微怔。

……

不多时,苏锦的额间就至少贴了七八顺垂下来的纸条。

模样甚是滑稽。

柏炎看一回忍不住笑一回,后来,都干脆低头认真猜字谜,也少有抬眸去看她。

中途,白巧上马车取过一次东西,见到苏锦的时候,都怔住了。可苏锦伸手撩起那些贴上额头的纸条来看她,白巧又忍不住笑出声来,是许久未曾见到小姐这幅模样了。

白巧取了东西,未做久待。

下马车的时候,听苏锦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我们再来。”

……

只是再来的次数多了,这满头似是都快贴不上了。

柏炎几分笑不可抑,贴上最后一顺时,亦伸手也替她伸手撩起这些纸条,几分好笑看她:“还猜吗?”

他越是这般看她,她心中越淡然,“猜,怎么不猜。”

柏炎笑笑,这样的她,远比他早前想得都还要有趣。

得多……

这字谜册子都只剩最后一页了,她撩起那堆纸条仔细端详看题的时候,柏炎指尖便已敲了敲桌沿,实在好猜,但他看她这满头纸条还在认真看题的样子,他似是心中有些不忍着。

趁着空隙,苏锦出声,说出了谜底。

同他先前想的是同一字。

苏锦伸手去揭谜底,见果真猜对,便欢喜扯下那一额头的的白纸条,只将最后一根白纸条捏在手中。

柏炎笑笑,安静看她,她高兴便好。

只是她伸手,将纸条按在他头上,她临到他跟前,身上清淡的海棠花香,正好扑入他鼻息之间。

呵,他心底微漾。

她指尖按在他额头,一点一点的暖意,如同燕子掠过一池春水,乱了一池平静,勾得他心中阵阵涟漪。

柏炎有些燥意得伸手,松了松衣领,眸间微微敛了敛。

下一刻,他一手轻撑,轻易将她摁倒在马车上。马车中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绮丽而暧昧。

苏锦后知后觉,余光,却正好瞥到他衣领松开时,露出的肌肤,混杂着说不清楚的男子气息。

“柏……”炎字还未出口,他俯身,吻上她的双唇。

苏锦脑中“嗡”得一声,便似一片空白。

他含着她的双唇,霸道而温柔。

他脑海中莫名都是她在清和寺禅房中,俯身脱着鞋袜,身姿优雅而绰约,透着耐人寻味的温婉与妩媚。离开禅房时,她撑着一把油纸伞,他目送她转身,她正好唇畔微挑,烟垂淡淡里似是藏了一丝清淡的绮丽。

他喜欢她……

他松开双唇,眸间清明:“等到平城,我会找老夫人和宴夫人求娶。”

她的脸色一抹绯色,亦有些不敢直视他。

他是平阳侯,多少世家女都会趋之若鹜。苏家家世不显赫,她亦与人和离过……

她转眸看他,“我知道爹爹托你照顾我,你不必……”

“同四哥无关。”

她眸间微滞。

他俯身,鼻息再次贴近她鼻尖,“苏锦,我是军中之人,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我只喜欢我喜欢的,不需要拿自己的婚事来渡人,便是你是四哥的女儿也一样。”

苏锦哑然。

他眸间微敛,映入眼帘,是她颈间的莹白肌肤,唇若涂脂,他亦想起在驿馆时,她从台阶下朝他走来,每一步踏下,鬓间的步摇便来回晃动,衬得她眸间清澈潋滟,在清晨的柔光里,直叫人有些移不开目来。

亦如当下,他伸手挑起她下颚,眸间半是笑意半是认真道:“你呢?这一路,一分也未与我动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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