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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城每天都觉得自己活着像个太后娘娘身边的小太监。

周玄逸一扬手道:“带我出去走走。”

伏城是不想带着一个麻烦上街,问道:“合适吗?”

周玄逸冷声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如果有人能认出我,不是遂了你的心意吗?”

伏城觉得这话在理,但凡周玄逸被人认出来,简直是解决了自己一桩**烦。但他还是有些不确定,问道:“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上街?”周玄逸被人认出来对伏城来说是好事,但对周玄逸来说就不见得了。

周玄逸道:“不然呢?你八抬大轿把我请出去?”

伏城觉得自己的问题多余的厉害,当下就带着小祖宗出门了。

周玄逸头上的伤好了大半,虽然宋小川还是让他裹着,但顶着一头白布到处晃荡还是太过于招摇,伏城先给他拆了纱布才带着他出门,只不过走路的时候忍不住朝他后脑勺看,生怕一路上出了什么差错。

清晨的柳荫巷透着一股萧冷,弯弯曲曲的巷子一直延绵到深处,大多数刀客还在睡梦中,但零星醒来的几个人则在打量柳荫巷里的生人,天生的警惕心让他们不敢放松,这种打量没有别的意思,最多只是一种习惯。几双眼睛死死粘着周玄逸,对于他们来说,周玄逸是一个突然闯入狼群的陌生人。

刀客的目光一直到伏城和周玄逸消失在柳荫巷口才收回。

走出柳荫巷后没多久,巷口有个叫卖烧饼的小贩,周玄逸才感到有些市井气。周玄逸拄着鹰头拐杖,回头望了一眼弯弯曲曲一直延绵到深处的柳荫巷,觉得这个巷子透着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阴寒气。

周玄逸当然感受到了柳荫巷刀客探寻的目光,如同饿狼盯紧猎物,是真正的亡命之徒。而在柳荫巷里伏城的存在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他身上既没有血腥气反而透着一股蠢样。

伏城到底为什么非要蛰伏在这群刀客中间呢?

周玄逸对伏城有点提防心,这人绝不是一个绝佳的工具,他似乎拥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这一点是看伏城与人的相处中察觉出来的。伏城这个人看上去很自由散漫大大咧咧,但每次自己试图触碰他的时候,他要么就是不着痕迹的躲过去,必要的接触也是皱着眉头。一个刀客,不杀人还厌恶和人的触碰,怎么想也不正常。

但伏城越躲,周玄逸反而越想刺他一下。周玄逸一手撑在伏城肩膀上,顺便把整个人的重量也靠上去,伏城想躲,但又怕周玄逸摔了,因此两人就是僵持在原地,暗暗较着劲儿。

伏城皱眉问道:“你干嘛?”

周玄逸一手撑着伏城,一手撑着拐杖,回答的天经地义:“累了。”

伏城心想这人是个陶瓷娃娃,不能磕不能碰,走两步就喘。伏城啧了一声,道:“你不是有拐杖吗?”

周玄逸的回答也同样简单:“没你靠着省力。”

伏城心里骂了一句真是个祖宗,还有点小孩脾气。只能被迫当个人形拐杖,借给周玄逸一只肩膀,两人走起路来还不如旁边走着的六十岁老大爷快。

周玄逸突然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周玄逸手指的是百花街,花街柳巷是两条并列的巷子,有意思的是不管巷子多长,巷子中间都没有可以连通的胡同,两条巷子被封死了,如果不翻墙,只能从一条巷子深处走出来再来到另一条街。

“百花街,怎么着啊,就你这样还想逛窑子?”伏城看了一眼周玄逸手指的地方,又在周玄逸身上瞥了两眼道:“你行不行啊?”

周玄逸闻言突然人也不累了,气也不喘了,松开伏在伏城肩膀上的手,拄着拐杖径直走进去了。伏城拦了一下没有拦住。

周玄逸走了两步,回头看伏城还在原地,讥讽道:“你行不行?有手有脚走的没我一个病人快。”

伏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偏偏周玄逸还说得一本正经。伏城半响没吭声,为了表现自己很行,只能快步跟上去。

伏城对于百花街没什么厌恶感,但也谈不上多喜欢,对于他来说,这里跟柳荫巷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一条做生意的地方。

但对于周玄逸就不一样了,他对哪儿都有股新鲜感。道路两边的小竹楼延绵不绝,依窗而望的女人十分大胆,照例朝着楼下的男人抛了个媚眼,这些女人的媚眼不如街口的烧饼值钱,十文钱一箩筐,女人顺便送了伏城一个。

这女人本来只是照例送秋波,等看到周玄逸的长相,突然愣住了,尴尬的笑了两声,随后钻进屋子里,再钻出来的时候,头上戴着一顶娇艳新鲜的牡丹,衬着整个人都水灵灵的。女人一进一出,顺便把她同样妩媚的姐妹们也带出来了。

其他竹楼里的姑娘见状也纷纷效仿,也都探出头来,还有几个胡姬更是穿着大胆,半露香肩,一群莺莺燕燕挤在窗边,这一群女人看上去跟春天来了百鸟朝凤一般。

伏城都能听到女人大胆的议论:“快看那个瘸子,好俊俏。”

伏城无奈想,周玄逸这人好像就是不知道低调二字怎么写,逛个窑子还能逛出风头来。

周玄逸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伏城两手背在后脑勺,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头戴鲜花,暗送秋波,人家这是看上你了。”

要不是说周玄逸这人气定神闲呢,他听了伏城的话,眉头也还是拧着,不过就是不说话了,目不斜视,几乎不看道路两边的女人,继续旁若无人的走着。

伏城感叹这人还真是厉害,要是他被这么一群姑娘盯着,估计臊得走不动路。

周玄逸走着走着便停下来,问道:“这是你说的天香楼?”

周玄逸脑子很好,伏城只跟他讲过一遍,所有的人名地名都好像印在他脑海里一般。

伏城心里知道他想看什么,但口头上挤兑道:“对啊,你要进去避避风头吗?”

周玄逸看傻子一样看着伏城,道:“避什么风头?走,进去看看。”

周玄逸刚一进门,迎面便来了一位老鸨,正是上次接待伏城的王妈妈。王妈妈消息灵通的厉害,伏城怀疑他们刚走进百花街,这人就有风声了。

“听楼上的姑娘叽叽喳喳的叫,我当是谁来了呢,原来是你啊。”王妈妈的眼珠子转了转,眼神略过伏城,落在周玄逸身上。然后盈盈一笑道:“这位爷来这里是要找哪位姑娘啊?”

王妈妈一手掩面,眼神贼溜溜的打量周玄逸。周玄逸身上穿着的是伏城的粗布麻衣,光看穿着跟伏城一样都是不入流的玩意儿,要不是说在这百花街浸润了几十年的老江湖了,王妈妈看人从不这么肤浅,她觉得周玄逸的气质不像是小老百姓。

王妈妈对一个人的气质有自己见解,穿着打扮是能用钱砸出来的,但气质却是要用钱和地位泡出来的,一泡要泡个十几年,不然不成型很容易闹笑话。周玄逸在她眼里就是个用气血养了多年的上好玉器,伏城那样的连块玉都算不上,顶多算个木头。

这人气质不凡,但又穿着粗布麻衣,王妈妈摸不准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能既恭敬又保留了态度,不卑不亢的跟他交谈。

周玄逸被这王妈妈身上的脂粉味熏得后退了半步,道:“问你一个问题。”

伏城一听周玄逸跟谁说话都是命令式的,怕王妈妈不高兴,补充道:“向你打听个事儿。”

谁知道王妈妈一点不高兴也没有,周玄逸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更证实了她的猜想,一个人说话的调子是很难改过来的。王妈妈断定周玄逸应该是个微服私访的大人物,笑得满脸褶子把他们迎上楼去。

伏城觉得王妈妈有病,自己好好跟她说话她不听,偏偏就喜欢周玄逸冷冰冰的腔调。

周玄逸开门见山的问道:“那天伏城来你这里打听了夏侯府?”

王妈妈一听这个话就一个激灵,心想果然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夏侯府闹得阵仗这么大,百花街不想知道都难。夏侯爷遇害的前两天夜里,自己就卖出过夏侯府的消息,王妈妈不傻当然也不敢声张,左右等了四五天也没人上门来。现在还真的有人来问了,王妈妈看了一眼周玄逸,心想这人莫不是朝廷派来的锦衣卫吧?

王妈妈的眼泪说来就来,正准备把锅都推到伏城身上,王妈妈一手搅着手绢,一边酝酿情绪,颠倒黑白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哪知道周玄逸一眼就看出她要什么。出声打断了王妈妈的表演,道:“我就是想见见那个美姬。”

王妈妈一腔演技全白费了,硬生生咽下去,道:“你说雪凤?”

雪凤就是当夜伺候侯府侍卫的美姬,周玄逸一点头。

王妈妈反应过来周玄逸想问什么,此时一脸为难,道:“雪凤她……死了。”

“死了?”伏城进天香楼之前做好了准备,心想这一次来必定扑个空,这美姬十有**是跑了。但没想到幕后的人这么狠,美姬竟然死了。

“对啊,”王妈妈悠悠看了伏城一眼,心想可不就是你带来的祸事吗?道:“你来问话当天夜里,雪凤染了风寒,夏侯爷出事之前她就死了。”

伏城没想过要搭进去别人的命,道:“你不觉得这事儿蹊跷?”

“觉得啊,那能怎么办?”王妈妈索性跟两人说开了,叹了口气道:“你刚问了夏侯爷的事儿,第二天夏侯爷那边就出事儿了,我能怎么办?大夫都说是染了风寒那就是染了风寒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周玄逸用拐杖敲了敲地面,问道:“你怎么处置了?”

王妈妈对周玄逸天然带着尊敬,道:“草草埋了,不敢声张。”

周玄逸又问:“你埋哪儿了?”

伏城和王妈妈一起看着周玄逸,心想这人还准备开棺验尸不成?雪凤姑娘死了好几天了,这尸体都烂了。

王妈妈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周玄逸的想法也就是惊了一下,随后马上道:“雪凤八岁卖进天香楼,兄弟父母早就寻不着了,我连她本名叫什么都不知道。没名没姓的,我怕惹事儿,找了两个嘴严的伙计埋城门口乱葬岗了,无名碑,你现在找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王妈妈讲起雪凤的时候既不装腔也不作势,她说到最后好像伪装的力气都消失了,眼神也苍老了许多。她走到桌前拿出一根旱烟管子,在桌面上轻轻磕着,磕了五下之后到底也没点着,道:“百花街的姑娘们也就是看着风光,年轻的时候要是找不到后路,一般都这个下场,你也用不着替她可怜。”

王妈妈用仅有的同情心为雪凤这个小可怜伤神了一会儿,然后握住了手腕上的一只新镯子,这是从雪凤的遗物里收刮出来的,王妈妈当然不会愧疚,雪凤整个人都是她的,何况是一只镯子?

周玄逸对百花街女人之间的恩怨勾当一点兴趣都没有,问道:“怎么找到她?”

伏城看惯了王妈妈这种人,也明白这行的规矩,问道:“这个消息又要多少钱?”

王妈妈放下旱烟管子,一手专心致志的捏着镯子,她转着镯子,仔细思考伏城的提议,最后定定的看着周玄逸,说:“不收你的钱,你要去找就去找,千万别把我供出来,你要是能找到凶手,我替雪凤谢谢你,你要是找不着,也别告诉我。”‘

王妈妈是个做事儿滴水不漏的人,意思就是,我卖给你一个人情,有什么祸事横竖也不要沾上她。

这事儿就有意思起来了。周玄逸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那就从谜题的最开始一点一点解开。他不怕麻烦,也不觉得慌张,就单纯解密的乐趣都让他觉得享受。

周玄逸空有热情和脑子,就是没有体力,他从百花街走出来之后就觉得胸口疼,被伏城直接拎着后脖领子回去灌了一碗药。

周玄逸放下药碗,抬头看了一眼周玄逸道:“你是不是想去城门口乱葬岗?”

伏城走的步骤顿了顿,道:“是啊,你都这样了还要去?”伏城没打算带上周玄逸,这瘸子怎么看怎么麻烦,何况是出门挖尸体的事儿,干的都是体力活,还以为这个小祖宗不乐意呢。

“去。”周玄逸喝了药,靠在木椅上想调动体内的真气,但五脏六腑伤的太重,一口气死后没提上来,反而哪儿哪儿都疼,尤其是受伤的右肩膀。

伏城乖乖闭嘴没有说话,他几乎都能猜到要是问出来之后周玄逸会怎么回答他,无非就是看你那个蠢样,自己去能行吗?

白麓城和京都的民风很不相像,这座边塞的小城对所有人开放,没有规规矩矩的护城河,也没有严格的城门宵禁。

挖尸体要选个夜黑风高的良辰,一直到二更天的时候,两人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乱葬岗,好像生怕尸体会自己钻出来甩袖子跑了。

伏城高估了周玄逸的脚程,城门乱葬岗离柳荫巷有六里地,周玄逸走到一半就不行了,伏城停下来看了一眼他,周玄逸死死捏住拐杖上的鹰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脸色苍白,看样子还是太勉强了。

周玄逸真是有点小孩脾气,走到半道死活不肯挪步,反正就是走不动道的意思。

“走不动了。”周玄逸干脆停下来,道:“你背我。”

伏城不客气的顶回去道:“你做梦呢?”

伏城不惯他这破脾气,但也知道就他这样,明天早上能挪到城门口都是烧了高香了。伏城嘴角一勾,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个主意。

周玄逸被伏城这样盯着,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了,还未反应过来,右手拐杖被伏城夺走,突然感到后脖颈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直接被伏城拎起来了。

“你大爷……”周玄逸十分入乡随俗的骂了一句。

伏城憋着笑,他对于拎着周玄逸这件事特别熟练,脚底生风,不一会儿两人都已经到了城门外乱葬岗。

周玄逸脚尖落地整个人就萎了,扶着树干,脑子和胃都搅成一团,周玄逸没吐出来已经算是定力过人。

伏城让周玄逸给脑子控控水,自己在乱葬岗里找人,看看附近有没有新的墓碑。周玄逸那一副祖宗样儿,能跟伏城一起挖坟就奇怪了,伏城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过来做体力活的。伏城顺手路边捡了一把生锈的铁锹,这里埋人多挖人也多,有不少斧头铁锹什么的。

乱葬岗、乱葬岗,这里不愧是担得住这个名字,葬得够乱,约莫只有一半立了石碑,剩下的要么只是草草立着一个木板,要么索性就一个土包。

伏城根据王妈妈的指示找到了雪凤的墓碑,和王妈妈说的一样,这是一个无名碑,但石碑底部,拨开泥土和石碑的衔接处,那里用石头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雪”字,也不知道是谁刻的。人死后化作黄土,和一群陌生人埋在乱葬岗里,不会有人前来祭奠,天香楼的那些姐妹怕也只会为她伤神一会儿,然后就会被人彻底遗忘。

伏城一铁锹铲进土里,心想,这姑娘好歹也算有个安身之所,自己死了估计就随手扔在野外草丛等着官府的人过来当流民一起给烧了。

不过这姑娘也是命不好,先是给人利用了,现在死也死不安稳。伏城一铁锹一铁锹的往外铲土,过了不知道多久,铁锹磕到一个硬物,伏城知道找到了,王妈妈也不算泯灭人性,好歹给雪凤娘买了一间棺材。伏城没再挖了,棺材半个还在地下,只挖到露出棺盖的地步。

伏城跳下深坑,撬出棺材钉,运气推开的时候屏住鼻息,但这味儿太大,伏城手一抖把棺材盖整个掀了,掀开之后就的逃出深坑,跳出了三米之外。

尸体的腐臭味从棺材里炸出,直冲伏城脑门,这恶臭估计一里地以外都能闻到。

周玄逸看伏城这边弄好了,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和伏城肩并肩,这厮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一块厚重的黑布,现在已经捂住口鼻。

周玄逸道:“你下去看看。”

“凭什么我去?”伏城老大不情愿,他被那个洁癖师傅养大,多少有点厌恶这种不洁的东西。

周玄逸一挑眉,道:“你觉得我下去了,我自己能爬上来?”

王妈妈估计当时挖坑的时候是为了毁尸灭迹,这坑足足两米多深,周玄逸这种连路都走不动的人,下去之后往上爬还真是有点勉强,但伏城一想到周玄逸双手并用在这里爬墓洞就觉得好笑,于是道:“我等会儿捞你出来。”

周玄逸好像猜出了伏城的心思,“幼稚。”

周玄逸走到墓洞上方,望着棺材,那里黑黢黢的只能看出一个人的轮廓,什么也看不出来。周玄逸冷声道:“扶我一把。”

伏城很听话的一手搀扶着周玄逸,毕竟他要是摔了,最后倒霉的还是伏城。但周玄逸明显没安好心,趁着伏城站在边缘,一个不留神直接把伏城拽下来了。

伏城一个踉跄,反应够快才以一个小燕飞的不雅姿势稳住身形,幸好没撞上已经安息的雪凤娘。

……

这到底是谁幼稚?

伏城知道躲不过,也就认命了。撕了一块袖子罩着口鼻,在后脑勺打了个结。他明显是有备而来的,从怀里掏出一双极薄的皮手套戴上,又将宋小川做的荧光珠拿出来,直接就镶嵌在四周的土墙里。

周玄逸问道:“哪儿来的?”

伏城的声音隔着袖子有些闷,道:“让金铃准备的。说吧,怎么查?”

雪凤已经烂透了,比别的尸体腐烂的程度更高,全身都呈现出一种非常不自然的紫灰色,眼珠子这种脆弱的地方已经钻出了几条白色的蛆,张牙舞爪的扭动着身躯,在口鼻肆意妄为的啃食。

周玄逸用黑布捂着口鼻,大爷似的发话了,道:“你先摸摸她的颅骨。”

伏城老大不情愿的,看着那团虫子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感慨了。雪凤生前一头青丝是不是光滑伏城不知道,只是现在像一团枯萎的稻草。伏城伸手摸了一圈,也没有摸出任何异样来。

“没有。”

周玄逸道:“不可能,再摸!”

伏城看周玄逸如此笃定,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但他又仔细摸了一遍,还是没有丝毫发现,道:“真没有。”

周玄逸道:“接着找!”

伏城听说有些人死状不自然,仵作验尸的时候会找头顶和身上大穴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但一想到要把这姑娘全身上下摸一遍,伏城都觉得头皮发麻,道:“找……找哪儿?”

“全身。”

……

伏城愣了一会儿,突然摘下手套,啪一声撂在棺材沿上,“你自己来!”

周玄逸斜眼看伏城一眼,看他眉头紧皱,一脸不情愿,心想着也不能欺人太甚了,这人连活人都不乐意碰,何况是个腐尸。

“出息。”

伏城辩解道:“这是个姑娘。”伏城顶多算个流氓,但不是个禽兽,还知道礼义廉耻这四个字怎么写!

周玄逸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道:“你给我掌灯。”周玄逸带上伏城的手套,这上面还残存着伏城的温度,暖暖的把周玄逸的手包在里面,他活动了一下手指。

周玄逸没有直接上手,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颗黑色磁石。

伏城看见磁石的时候就愣了,这人刚才是不是故意在整他?伏城问道:“你这又是哪儿来的?”

周玄逸神色淡然,硬生生把嘴角的笑意压住,道:“让金铃准备的。”

伏城有些无奈,这金铃到底帮的是哪边?

这具尸体已经烂得不行了,大多数肉都已经腐烂,周玄逸要是动作大点能生生扯下来一块。他最先也是摸了颅骨,但就如伏城说的那样一无所获。周玄逸的手指顺着往下爬,摸了摸她的后脖子,但同样也没有发现。

周玄逸索性给女尸掉了个,但尸体黏在棺材板上太久了,一翻身整个后背的皮肉连带着衣服褪了一半,翻过来之后一副血肉模糊的样子,后脊背还露出几根青白色的骨头。

在这期间,伏城一直举着荧光珠,皱着眉头看着周玄逸,这人脸色平和,好像眼前的不是一具尸体,夜色很黑,周玄逸几次都凑在女尸的不足三寸的地方仔细查看,腐肉就在他眼前晃悠。

这人不是个小祖宗吗?怎么连仵作的东西都会?伏城想着想着就问出来,道:“你为什么会验尸?”

“我怎么知道?”周玄逸非常顺畅的就呛出来道:“我失忆了还是你失忆了?”

伏城斗嘴就从来没赢过这厮,闭嘴不言了。

过了半响,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吸在磁石上,周玄逸道:“找到了。”

伏城没想到还真的能让周玄逸倒腾出一点东西,在雪凤后腰眼的位置,尾椎最末端的长强穴,找到了一根细小的银针。

按照严少康的说法,这应该是暗器里最顶尖的那一批,这针比普通绣花针足足小了两圈,在荧光珠的照耀下细如牛毛,既有韧性又锋利无比。怎么看都不像是白麓城普通铁铺能打造出来的货色。

周玄逸没有再说话,他把银针放在一块白布上,皱着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继续低头去鼓捣那具尸体,又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周玄逸在雪凤的承扶穴里也找到了一根银针。

伏城有些讶异问道:“怎么还有一根?”

周玄逸再仔细摸索了一遍,确定没有丝毫遗漏的时候,道:“只有这两根。”

伏城下意识问道:“是血隐十三娘?”

这是伏城最先的想法,如果哪个人的针让伏城印象深刻,血隐十三娘的血影针绝对首当其中。只不过,伏城默认了血隐十三娘是周玄逸的人,照这么想,难道背后的推手就是周玄逸?这么说也说不通,一个运筹帷幄的人,怎么会让自己流落到柳荫巷这么落魄的地方?

周玄逸也明白伏城在想什么,道:“血隐针三寸长,应该不是她。”

唐门暗器如此复杂,是不是十三娘还不好说,周玄逸这么直接了断的否定就有点意思了。

伏城紧盯着周玄逸,站在深坑里,乱葬岗地下都是白骨,此时月黑风高,正是一个杀人灭口的好时机。这么想着,都觉得身边有点发冷。

周玄逸白了伏城一眼,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严少康?”

伏城愣了,这个想法也不是没有可能,严少康深谙用毒,对暗器也有所了解,重点是伏城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如果真是严少康,那他又为什么去杀一个天香楼的美姬,还假模假样的陪着自己去天香楼打探消息?又或者说,严少康是怎么断定伏城一定会去天香楼呢?

“有什么话回去说。”周玄逸一句话让伏城回过神来,这块乱葬岗,随便吹出的一股风都是阴恻恻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腐臭味,实在不是什么适合聊天的场所。

伏城这回也没有了看周玄逸爬坑的兴致,直接拎着他出了深坑。随后又把棺盖合上,吭哧吭哧的把墓洞原原本本的土填好。挖坑埋人都是体力活,等干完了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伏城感到有些累,撑着膝盖喘了会儿,等身上的汗差不多干了的时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非常认真的站在墓碑前,对着雪凤的墓碑双手合十。

伏城填坑的时候,周玄逸就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着两根银针,银针带着一股腐臭,上面结着一层青紫色的血痂,看上去应该放置在里面很长时间了。周玄逸自己都有些讶异,有一些仵作的知识和经验很自然的在脑海里陈列开,清晰有序,和他混乱的回忆毫不相同。

一个太子怎么会做仵作?伏城问过他这个问题,周玄逸自己也有所怀疑。周玄逸不是太子,那真正的太子又在哪里?这块龙符究竟是太子的托付?还是他周玄逸自己抢来的?

最关键的问题是,他到底是谁?

周玄逸的思绪被打断了,一段虔诚的往生咒在乱葬岗的上空久久回响,伏城的声音很低沉:“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伏城站在乱葬岗一堆野坟中间,清冷的月光穿透云层把他整个人拢在中央。伏城的侧脸被一层淡淡的月光围着,刀削一样的五官在此情此景下,竟然有点慈悲样。

这个人还真的信佛啊?周玄逸勾起了一个有些嘲弄的笑意,眼前突然闪现出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这小鬼的脸出现的太骇人,连周玄逸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小鬼带着尖利的叫声直冲周玄逸面门,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下一刻就被一个男人挡去了。

他在回忆里听到自己的声音:“你是什么毛病?”

从周玄逸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男人低沉的声音戏谑而认真的钻进周玄逸的耳朵里:“我信佛,不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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