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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刘行知带了三十万大军,万军力在毫无天险的地方能坚守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

“可今日清晨才说还能撑五日,怎么晚上……”

顾九思有些不解,江河叹了口气道:“再继续呆在秦城,万大军怕是要尽灭。而刘行知之前已经放过话,凡他行军之城,若不投诚,便屠尽全城。因为沈明强行抵抗了这么写时日,刘行知早已积怨难消,等他破门入秦城,便秦城是鸡犬不留。于是昨日清晨,沈明得了玉茹已经找到了洛子商做手脚的位置的消息,便立刻组织百姓退入了守南关。因为城门已经有了破损,至多再一日,秦城必破无疑,若到时候再退,秦城百姓就保不住了。”

顾九思听到是柳玉茹找到了地方,放心了不少,立刻道:“那如今什么情况?玉茹把炸/药都拆了吗?”

听到这话,江河摇了摇头。

他们如今书信往来都是飞鸽传书,三州距离不远,用鸽子传送书信,豫州距离东都不过一天一夜,而永州到豫州更是不过一天。而永州到东都则需一天一夜。

江河将信交给了顾九思,解释道:“不是炸/药,具体情况你看吧。”

顾九思急急拿了书信过来,沈明书信说明了他那边的情况,同时永州来的书信也说明了柳玉茹的情况和打算。

顾九思算了算时间,按着这个书信的时间来看,沈明应当是在昨日清晨退守守南关,他不可能一下撤退,必然要安置百姓,这样一来,那至多在今日,他便已经退到守南关。

而柳玉茹在前天夜里开始着手解决黄河上的砖板,如果进程顺利,明日清晨之前,她便能解决黄河问题。

周高朗明日进东都……

顾九思将在脑海里将一切思索了一圈后,睁开眼睛,立刻道:“通知西凤,让陛下今夜宫设宴,邀请三位将军!”

“你要动手了?”

江河即刻明白顾九思的意思,顾九思点头道:“来不及了,若我们再不动手,就是其他人动手了。”

江河应了一声,顾九思接着道:“将你的人叫上,也将我的人叫上,今天晚上,只要宫动手,立刻开始组织将百姓送出去安置。”

“你要百姓出东都?”

江河皱起眉头:“一夜之间全部送出去,你可知东都有近百万人?”

“我知。”

顾九思点头道:“所以要广开所有城门,十户为一组,让各组有序组织,尽快疏散出去。”

“疏散后又安置在哪里?”

“城郊青桐山,我已让人备好帐篷粮食,临河还有水源。”

“一晚上疏散不完。”

江河果断开口,顾九思冷静道:“我会尽量争取时间。”说着,他抬眼看着江河,“疏散百姓只是保险之举,但是,我一定会让周家人下马入东都。”

只有周家军队下马入东都,才能控制住军队,让东都免遭一劫。

江河沉默了片刻后,点头道:“我明了,我这就去找西凤。”

江河让人通知了宫里的线人,由宫里线人传给了西凤。

此时西凤正在庭院之,范玉去同洛子商议事。

她自从入宫以来,与范玉几乎是形影不离,而洛子商此番前来,面色沉重,而且不准任何人靠近他们两的谈话,这才将西凤放在了庭院。

西凤在庭院摘了片叶子,翻转着手树叶,内殿之,范玉撑着下巴,看着洛子商道:“人都出现在东都了,你却抓不到?”

洛子商心有些不安,只能道:“顾九思不是一个人,他必定有诸多党羽……”

“朕听你说废话?!”

范玉叱喝出声:“朕要的是人!顾九思都来东都了,见着韦达诚这一批人了,你还抓不到人,朕要你又有很什么用!”

说着,范玉站起身来,他双手背在身后,急促道:“如今既然顾九思见着了他们,豫州的消息必然也传到他们耳里了。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向着朕?”

洛子商没说话,他静静站在一边,范玉见他不说话,他嘲讽笑来:“不说话了?不说你会保护朕了?当初你口口声声要朕废了内阁,说你会以扬州之力鼎力支持朕,如今呢?!”

范玉大吼出声来,从旁边取了东西就往洛子商身上砸,一面砸一面怒道:“你连一个扬州都守不住!扬州没了,我们就靠着这三位,你如今连这三位都看管不好让顾九思抓了机会。杨辉好色、韦达诚贪财、司马南又是颗墙头草,他们联合着周高朗反了怎么办?怎么办!”

“陛下!”

洛子商被他用东西砸得受不了,他猛地喝了一声,范玉被这一声陛下震住,洛子商冷冷看着他,那双眼里带着血性,让范玉心一阵哆嗦,随后就见洛子商低下身去,捡了东西,平静道:“陛下,如今三位大将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豫州的消息他们早晚会知道,不足以让他们为此辜负先帝。周高朗马上就要到了,三位将军就算要去救豫州,也会保护好陛下之后再去。”

“那万一……”

“陛下有得选吗?”

洛子商看着他,这话把范玉问愣了,片刻后,他颓然坐在金座上,他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脸,似是有些疲惫。洛子商走上前去,将捡来的东西放在范玉身侧,淡道:“陛下,如今您除了好好信任三位将军,已经没有其他能做的了。”

“洛子商……”

范玉颤抖出声:“你害我……”

听到这话,洛子商弯起嘴角,他转头看着范玉,温和道:“陛下,不是臣害您,臣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陛下心所想?”

“您不想被内阁管束,不想被他们控制,也不想像先帝所期望那样,励精图治,好好守护他打下的江山。”

洛子商慢慢道:“走到这一步,不是臣害您,是您不认命,可不认命要有本事呀。”

范玉颤抖着身子,他抬起头来,冷冷看着洛子商:“你说朕无能。”

洛子商面上毫无畏惧,温和道:“臣不敢。”

范玉猛地抬手,一巴掌抽在了洛子商脸上,怒道:“朕告诉你,”他指着洛子商喘着粗气道,“朕死了,便要你第一个陪葬!”

洛子商听得这话,抬手捂住自己被扇过的脸,看着范玉道:“陛下息怒,是臣失言。还望陛下大局为重,如今稳住三位将军才是。”

“滚!”

范玉指着门口道:“你给朕滚!”

洛子商也没有纠结,朝着范玉行了一礼,便转身退开。

等洛子商走了,西凤听得了声音,她领着人进了大殿,一进入殿,她便看见范轩坐在皇位上,正低着头,瑟瑟发抖。西凤立刻同所有人道:“退下!”

大伙儿见着范玉的模样,赶忙退了下去,西凤什么话都没说,走上前去,将范玉揽在怀,梳理着范玉的发丝,一言不发。

范玉的眼泪滑落在她皮肤上,但他的颤抖却在她的安抚下止住了,他靠着西凤,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们都想要朕死。”

他带着哭腔低喃出声:“谁都恨不得朕死。”

“陛下莫怕,”西凤温柔道,“臣妾在这里陪着您。”

范玉听着西凤的话,慢慢缓了下来。许久后,他突然道:“我该怎么办?”

西凤想了想,斟酌着道:“其实陛下如今,也没什么选择,只能全堵在三位将军上了。不如宴请三位将军,好好聊一聊,让三位将军知道陛下对他们爱惜之心。”

范玉不说话,他似乎是在思索,好久后,他叹息了一声:“也只能如此吧。”

说着,范玉直起身来,同外面人道:“传令,今夜宫设宴,邀请三位将军!”

范玉的消息刚传出去,洛子商和顾九思等人便知晓了。顾九思召集了城他们有的所有人,虎子来东都以来,混得不错,有了许多兄弟,而柳玉茹早先建立的东都线人也有不少人,加上江河的人以及顾九思在朝有的一些可靠门生,全部举起来,竟然也有近千人。

范玉要设宴,宫便开始忙忙碌碌,而这时候,顾九思在城外别庄将这些人全都召集起来。

这些人有一些是头一次见,但大多数面孔,他都见过,他们男男女女,有华衣锦服的商人,有粗布草鞋的乞丐,有玉冠白衣的朝新秀,有轻纱金簪的青楼女子,也有平日里看上去温婉清秀的闺秀,白发苍苍的老妪。

他们从内院一路站到外院,顾九思在内院高台之上,放了一个祭桌,祭桌上方,供奉着天子剑与香炉,还有两杯水酒,江河站在他身侧,也是少有郑重模样。

高台之下,侍从开始给每一个发一杯酒,顾九思站在高处看着,朗声出口:“诸位,此时我等立于院,手执水酒,可诸位可知,东都南境前线,刘行知已带三十万人马,强攻豫州?”

“知!”

所有人齐声回答,如今局势,在场众人,大多明白。顾九思接着道:“那诸位又可知,刘行知下令,凡他行军过路,若不开城投诚,他便屠尽满城人?”

这话让所有人颇为震惊,然而人群却还是有一个青年捏紧酒杯,咬牙道:“知道。”

顾九思抬眼看去,那是他当初在科举之选出来的门生,如今在朝兵部任职。顾九思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算作示意,随后接着道:“那大家知不知道,周高朗已许诺三军,若入东都城,可劫掠三日?”

所有人不说话,然而这个消息,从他们开始做事起,他们就已知道,他们目光灼灼看着顾九思,顾九思继续道:“周高朗明日便将入东都,若我们不阻止他,让他强行入城,那东都必将生灵涂炭,百姓受灾。而若我们以军队阻他,我大夏两只精锐内战于东都,不出两月,刘行知便可攻入东都,届时,大夏便再无还击之力。而刘行知对待子民如猪狗,我等怎可让大夏江山,落于此等人手?让先帝心血,废于大夏内耗之?”

“今夜宫设宴,我将与江大人、宫义士配合,取得东都的控制权,而当诸位见宫燃起信号弹后,便劳烦诸位,将百姓迅速疏散于城郊。”

“明日清晨,我将于城外阻拦周军,若成,我回来再见诸位兄弟姐妹,若不成,”顾九思扫向众人,冷静道,“来年清明,还望诸位,薄酒一杯,以慰亡魂。”

听到这话,所有人捏紧了手酒杯,目光都落在顾九思身上,那些目光俱都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刚毅,而顾九思举起杯来,抬头看向远方,扬声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等今日在此立誓,为大夏国运,百姓兴亡,无论男女、老幼、贫贱、尊卑、均人尽其能,生死不论,”说着,顾九思目光巡过所有人坚毅的面容,沉声道,“今夜我等,以血护东都!”

说完,顾九思将酒一饮而尽,而后掷于脚下,脆响声在庭院一一响起,仿佛是每一个人的决心,一一定下。

酒罢,顾九思朝着所有人作揖行礼,而所有人也郑重回了礼,之后与旁边的人行过礼后,便根据着早已分下的任务,一个个从庄子里走了出去。

顾九思目送着他们离开,此时已是希望西下,顾九思看向江河,江河目光落在顾九思身上,好久后,他笑起来道:“走吧。”

顾九思这边已经准备好人手,而洛府之,洛子商看着坐在大堂上的人,他一一扫过所有人,平静道:“诸位跟我,也已经是多年。我等从泥泞爬到这高位,历经生死无数,可这一次,却当真是生死赌命。今夜顾九思江河必入宫,我们若是事成,东都大战在所难免,南帝与我的承诺也将继续下去,虽拿不到这江山,但也算东山再起。最重要的是,也算为阿鸣,”洛子商顿了顿,片刻后,他克制着情绪,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报仇雪恨。”

“若不成,”洛子商轻笑,“今夜你我,难逃一死,诸位可惧之?”

“本就命如草芥,”鸣一声音平淡,他低头看着手水酒,无奈道,“生死又有何惧?况且有诸位兄弟陪着,”鸣一扫过众人,笑道,“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了。”

得了这话,所有人笑出声来,洛子商眼也带了一丝暖意,他抬手举杯,朗声道:“来,今夜若是共赴黄泉,算是生前一杯送行酒;今夜若是春风得意,便算一杯庆功酒。”

“无问生平多少事,”洛子商笑出声来,“不过坟头酒一杯。”

“诸位兄弟,来!”

太阳慢慢落下,东都之内,似如月光下的长河,面上风平浪静,内里波涛汹涌。

而永州黄河段,黑夜沉沉,不见星月。

河堤上人来人往,柳玉茹站在一旁盯看着所有工程。

因为铁链一时找不了这么长这么合适的,只能到处拼凑,然后重新熔锻,直到今天下午,才将铁链材料送齐来。

而在材料送齐之前,他们一面用已有的材料开始下水作业绑住那些砖板,一面用多余的人开始加固堤防。

李先生看着所有人的动作,面上颇为忧虑,柳玉茹不由得道:“李先生,你似乎面色不佳,可是有心事?”

李先生听到柳玉茹的话,他捻着胡子,叹了口气道:“夫人,我怕今夜是不能继续了。”

“为何?”

柳玉茹有些疑惑,李先生指了指天上道:“怕有风雨啊。”

如今月本也是汛期,此刻水位到底线,若是大雨,怕是高位水线也要破。

柳玉茹抿了抿唇,颇为忧虑道:“我方才收到了沈将军那边的消息,他们已经入了守南关,我们这边是半点差池都不能有了。”

说着,柳玉茹叹了口气:“若当真不行,便再等改日水位下去吧。”

两人正说着话,柳玉茹便听见木南跑来道:“夫人,桩已经都打好了。”

柳玉茹听到这话,和李先生立刻赶了过去。

要固定这个砖板,最重要的就是要固定好河的根基,他们在河打桩,也是在打桩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三十丈之所以是平的,原因是每一个砖板的高度不一样,每一个砖板下面,都有一根铁棍,这些铁棍高低不一样,又极其锋利,形成了十段杠杆。

也就是说,一旦有一个砖板绳子割破,砖板散开,上方的力就会改变,上方的力改变,它下方压着的铁棍便会移动,然后用自己锋利的边刃割断第二个砖板的绳子。

这样的设置让十个砖板连成一体,只要有一根绳子断掉,十根绳子都会逐一断掉。这个设置十分精妙,柳玉茹拆卸不掉,只能让人用棉布包裹住利刃的地方,但她却又发现,这个利刃对住的绳子的部分,绳子极易割断,哪怕她这样做,也不过是拖延一下时间而已。

最后的而关键,还是要回归到保证砖板绝对的稳定。

打桩是最难的,如今桩打好了,就只剩下用铁链绑上砖板这一项工作。柳玉茹高兴问向李先生道:“这样一来若是动作快些,是不是雨到之前便能弄好了?”

“的确。”李先生笑起来,“大家辛苦了,赶忙做完,也算安心。”

所有人笑了,而后便按着原来的法子,二十个人为一组,拴着一个人下去,下水之后都是凭摸索,两个人配合着绑一块砖板,因为砖板体积大,又无法看见,要绑上便格外艰难,只能反复重复着绑一部分,上到水面呼吸,再下水绑,再回来呼吸这样的过程。

柳玉茹一次绑五个砖板,光在这一件事上,就要耗费两百多人,而其他剩下的人,便在一旁接着固堤。

柳玉茹、李先生、傅宝元都紧张看着他们下河,然而也就是十个人下河这一瞬间,周边猛地射出无数利箭,在岸上拉着人的人顿时死伤不上,柳玉茹反应最快,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一个往下带的绳子,大喝道:“抓绳子,抓人!”

场景一时间混乱起来,靠着绳子近的河工立刻冲上前去抓住了绳子,而木南则带着侍卫朝着旁边密林里猛地奔了过去。

箭雨四处飞梭,不知道哪里来的杀手拼命往河堤上奔,李先生看着他们的方向,大声道:“他们要砍绳子!”

事实上,不用李先生提醒,所有人也意识到了他们的方向,木南带着侍卫拼死阻止,对方目标十分明确,而柳玉茹则是冷静大喊着:“不要慌,继续!”

继续,今夜黄河绝不能丢。

柳玉茹死死抓着麻绳,麻绳的力道在她手上磨出血来,她咬着牙,在一群河工之,和所有人一起用着力。

如今所有人早就慌了神,只能茫然听着她的吩咐,理智让众人知道,此刻不能不管,于是河工都围在他们旁边,二十个人一旦有一个人倒下,外层的河工立刻补上,而河堤旁边更是所有人层层把守在那里,无论如何都不让那些杀手更紧一步。

场面乱哄哄一片,黄河奔腾的声音在便上咆哮,柳玉茹前方的人被箭射,鲜血喷了她一脸,她的手颤颤发抖,却还是朝着旁边冷静大喝:“补上!”

周边都是打斗声,不断有人死去,血水落入泥土,在夜色根本看不见痕迹,柳玉茹死死盯着前方,她眼里只有黄河奔腾不休之势,朝着下游一路狂奔不止。

也不知道是多久,终于有了第一声:“好了!”

第一个砖板,终于绑好了!

绑好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然而似乎也是这声好了,彻底刺激了那些杀手,那些杀手竟是不管不顾,一起朝着河床上发起了进攻。

所有人冲上去想拦住他们,可这些杀手却是迎着刀刃都没有后退,这样不顾生死的气魄,终于破开了一个口子,随后便见一个杀手冲到了还未有人下水的那个砖板面前,抬手便砍了下去!

柳玉茹目眦欲裂,怒喝出声:“不——!”

也就是那一瞬间,十几人的刀剑贯穿了那杀手的胸口,杀手一脚踹向木南,而后落入滚滚长河之。

他砍断绳子的效果在他落水后片刻就传来,所有人都感觉到地面开始颤动,李先生立刻大喊出声:“跑!快跑!很快要下雨了,堤坝扛不住!”

周边所有人都开始疯狂奔跑,柳玉茹在一片混乱之间,呆呆看着黄河。

她没保住黄河……

堤坝,最后还是要塌了。

堤坝塌了怎么办?

堤坝破后,黄河会一路往南改道奔流而去,没有河道,它便会成为最凶猛的恶兽。

下方就是天守关,如今沈明还剩五万人,以及天守关几十万百姓,全都在那里。

除却天守关,若是这里决堤,受灾将有百万人之众,而洪灾之后,又遇战乱,到时百姓吃什么?

柳玉茹愣愣看着河水一下一下冲击着堤坝,板砖散开地方的土壤逐渐消失。

天空开始落下雨滴,木南冲到柳玉茹面前,着急道:“夫人,走吧,黄河保不住了!”

“不能走……”

柳玉茹张口出声,木南愣了愣,柳玉茹却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回头,朝着所有人道:“不能走!”

这一声大喝让所有人愣住,大家都看着柳玉茹,柳玉茹看着傅宝元,质问道:“我们若是走,黄河决堤了,永州怎么办?豫州怎么办?下面百万百姓,怎么办?!”

“夫人,”李先生有些焦急,“现在黄河不塌是因为我们之前加防,且此刻还没有下雨,若是下雨了,此处堤坝必毁。”

“毁了之后呢?”

柳玉茹盯着李先生:“不管了吗?”

这话把李先生问愣了,柳玉茹继续道:“现在跑了,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现在跑了,日后诸位想起来,能睡稳吗?!”

说着,柳玉茹也不多说,立刻道:“重新组织人,立刻加防,通知周边所有村民百姓,全部过来。分成三组人动工,第一组去找石头,在河床板砖位置重新投石,五个砖板已经固定好,剩下五个还没有全部散开,我们还有加防的时间。”

柳玉茹一面说,一面冷静下来:“第二组人经开始填补外围,多加沙袋实土。”

“第三组人帮忙运送沙袋实土,同时注意好,一旦有哪个地方被冲毁,便手拉手站过去,减缓水流速度,给其他人争取修补时间。”

所有人不说话,柳玉茹看向众人,怒道:“快动手啊!等着做什么?看堤坝怎么垮的吗?!”

“夫人……”

有一个人终于开口,颤颤巍巍道:“我……我儿子才三岁,家里还有老人……”

“你可以回去,”柳玉茹平静看着他,“我不拦你,可你自己要想清楚,若是今夜堤坝塌了,豫州就会被攻陷,至此战乱无休,以如今国库内存,怕将有至少两年灾荒,你今日能回家带着家里人躲过洪灾,你躲得过后面的饥荒和战乱吗?”

所有人没有说话,柳玉茹一一扫过众人:“如今堤坝还没垮,哪怕垮了,我们也有机会。今日不用命护住黄河,你们就要记住,日后大夏几百万百姓命运之颠沛,都因为你们。你们至此寝食难安,而你们的家人也将一直受灾。”

“谁都有家人,”柳玉茹红了眼,可她克制住情绪,她捏着拳头,哑声道,“我女儿还没有一岁,我家还有三位老人,我丈夫生死未卜,举家都靠着我。可我今日不会走。”

说着,柳玉茹转过头身去,她从地上奋力捡起了一筐石子,咬牙走向堤坝:“我今日便是死,也要死在黄河。”

她很纤弱。

不似北方女子英姿飒爽,柔韧,是这个女子给人的第一印象。而此刻她艰难搬运着石子,她的背影和身躯,却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力量。

一种面对自然、面对一切苦难、面对命运,沉默却坚定的力量。

她仅仅只是一个人,可她却敢搬着石头,一步一步走向那怒吼着的大河,意图用这些石头,去对抗自然那令人臣服的力量。

“我留下。”

傅宝元突然出声,他跟在柳玉茹后面,开始也去运输这些石头。

随着傅宝元出声,一个又一个人转过身去。

“我留下。”

“我留下。”

“我也留下。”

……

大家一个个有序的走向堤坝,李先生静静看着,他轻叹了一声,终于道:“既然都留下,我也留下吧。”

天空开始落雨,雨滴落到了守南关。

叶韵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滴雨,有些疲惫道:“下雨了。”

“你去休息吧。”

沈明笨拙给她加了一件披风,替她系上带子,平静道:“你也赶好久的路了,得去睡一觉。”

“百姓都入城了。”

叶韵低着头,却是不说睡觉的是,只是道:“守南关的军械存粮我也给你清点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沈明拿她没办法,“所以姑奶奶您赶紧去睡吧。”

“我睡不着。”

叶韵摇了摇头,沈明不说话了,许久后,他看着一直低着头的人,终于道:“你在害怕?”

“玉茹修好黄河的消息一日不传来,”叶韵抿唇道,“我就一日睡不着。”

沈明沉默着,风吹过来,叶韵披风在风里翻飞作响,好久后,沈明才道:“你别担心,如果洪水真的来了,我水性很好,我会保护你的。”

听到这话,叶韵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抬眼看他,她的眼在夜色里亮晶晶的。

沈明认识她的时候,她已是一个端庄的大家闺秀,眼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暮气,仿佛已经走过了万水千山的老人,眼的一切都了无生机。所以他总爱逗弄她,也就在她骂他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这个人有了几分小姑娘的样子。

然而如今她只要站在他面前,哪怕如今烽火连天,她都时时刻刻明媚又耀眼,仿佛柳玉茹曾经和他描述过那个样子。

他忍不住上前了一步,突然道:“叶韵。”

叶韵挑眉:“嗯?”

“和我来战场,你后不后悔?”

这话把叶韵问愣了,沈明接着道:“你吃不好,穿不暖,颠沛流离,连一个好觉都没有……”

“那又怎样呢?”

叶韵笑眯眯瞧着他,沈明有些踌躇道:“你过得不好。”

“可是我有你啊。”叶韵骤然出声,沈明愣在了原地。城楼上狂风猎猎,叶韵上前一步,抱住了沈明。

“我不后悔跟着你来战场,沈明,和你一起奋战的时候,我什么都忘了。”

忘了曾经的屈辱,忘了恶心的记忆,忘了自己对前程的担忧,忘了对这世界绝望又阴暗的怀疑。

只剩下同这个人一般单纯又直率的认知,立于这个世界,从此走出后宅方寸,知道天高海阔。

如果说柳玉茹教会她一个女人可以独立而行,那沈明则教会她,一个女人也该心怀天地。

“明日,若是刘行知攻打过来,我们不能退了。”

“我知道,”叶韵温柔出声,“如果同你死在一起,我愿意的。”

沈明听着这话,他犹豫着,伸出手去,抱住了叶韵柔软的肩头。

她红色的披风被风吹着拍打到他身上,将他也包裹住。

沈明死死抱住叶韵,低哑出声:“我想娶你。”

“等回去,”他沙哑道,“我一定要娶你。”

叶韵不说话,靠在沈明胸口的时候,她闭上眼,闻着他身上的血腥气,她突然觉得,她一生所有动荡流离,所有痛苦不安,都已经化成了一段段记忆,散落在她的生命里。

执着的回忆,那所有过往都会成为牢笼。

只有将所有苦难化为记忆那一刻,这些过往才是成长。

今日之叶韵生于烈火,虽然再选一次,她也想能顺顺当当,但是若无法选择,她也感激这一场修行,让她跋涉而过,终成圆满。

雨滴啪嗒啪嗒落下来,叶韵闭上眼睛。

而此刻东都内宫之,韦达诚、杨辉、司马南都已经穿戴好,准备出府赴宴。

只是杨辉刚刚准备出门时,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杨辉打开大门,便看见西凤穿了一身黑色的袍子站在门口。

她见了他,眼里全是惶恐,杨辉看清西凤的脸,愣了愣道:“西凤?!”

西凤一言不发,猛地扑进了杨辉怀里,杨辉毫不犹豫将美人揽入府,让人关了门,随后便想推开西凤。

可西凤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他一时心软,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叹了口气道:“娘娘,您这是……”

“不要进宫……”

西凤颤抖着声开口,杨辉一听此话,顿时冷了脸,随后道:“你说什么?”

“陛下……”西凤抬眼看他,眼里蓄满了眼泪,“陛下想杀你啊!”

杨辉猛地愣住,而后一道闪电在空劈过。

风雨交加。

今夜今时,大夏国土,好儿郎以血护东都,以死守黄河,以魂护苍生!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墨书白加油啊

我要加油啊!!!!!!

我的崽崽们加油啊啊啊啊!!!!!!!!!

马上就可以决战了我好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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