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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俊立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和沈玲玲离婚后一直认真工作,现在已经升为二级工了,虽然攒下了不小的积蓄,但是没有再婚。
马大娘急得要死,在齐淑芳去上学之前托齐淑芳给马俊立介绍个有工作的城里姑娘。
齐淑芳没有答应她。
马俊立在城里上班,偶尔买点饼干糖果去贺家拜访,跟贺建国说过,短时间内他不想结婚,担心遇到第二个沈玲玲。他和沈玲玲在媒人介绍后相处算得上是自由恋爱,他对沈玲玲那么好,哪里想到结婚没多久沈玲玲就做出这种事。
现在,他成了矿上的工人,每个月四十五斤的粮食指标属于最高级别,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总是觉得对方别有所图,轻yi不敢答应。
沈玲玲却以为马俊立对自己一往情深,在等自己破镜重圆。
她这么自信的原因很简单,在她要离婚的时候,马俊立死活不肯,两家扯皮了很长一段时间马俊立都不肯放弃,天天去自己家希望自己回心转意,要不是程光耀的工友举报他们,让人抓了个现形,马俊立到现在都不会和自己离婚。
所以,回家后得知马俊立现在是矿上的二级工,每个月有三十多块钱工资和四十五斤粮食,又脱离了泥腿子行列,沈玲玲立刻找媒婆和马家联系,表示愿意给马俊立一个机会。
马大娘可不是什么好人,当场就气笑了。
沈玲玲做的事情让他们家丢尽了脸,使马俊立不得不离开贺楼大队去找工作,虽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最后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但抹不掉沈玲玲带来的坏影响。
自己跟城里人鬼混想离婚,被举报后以流氓罪入刑,现在出来了就想让他们家尽释前嫌?怎么想得这么美呢?他们马家哪怕娶个穷丫头,也不要她这双破鞋!马大娘叉腰在门口大骂,把媒婆给骂走了,也闹得人人皆知。
马家不肯要她,名声又坏了,没有好人家愿意娶沈玲玲,即使有几个光棍、鳏夫想无条件地向沈玲玲提亲,但沈玲玲心高气傲,没有因为自己蹲过劳改就放低要求,当时就像马大娘驱逐她请去的媒婆一样,把那些光棍、鳏夫请来的媒婆给骂了出去。
贺建国在二哥家听二嫂说了几句,除了好笑,再无第二种想法,沈玲玲自己行为不端,做事不给马家和马俊立留一条活路,怎么就觉得马俊立一定会和她复婚?
因此,沈玲玲现在纯属自作自受。
贺建国和她擦肩而过,没有回头,不知道沈玲玲转过身,怨恨的目光直射向自己。
凭什么?无论是容貌还是文化程du,自己都不比齐淑芳差,凭什么齐淑芳又有好工作,又有好丈夫,又儿女成群,又考上首都大学,而自己却一无所有?
沈玲玲刚回家就知道齐淑芳考上首都大学了,是贺楼大队第二个大学生。
第一个大学生就是贺建国。
去年、今年两次高考,第三个大学生又是贺家的贺道阳。
一大家子出三个大学生,谁提起他们都说他们家的祖坟冒青烟了,贺道荣和贺道阳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妹,说不定第四个、第五个大学生依然是他们中间的。
齐淑芳怎么就不死呢?沈玲玲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芒。
齐淑芳要是死了……
沈玲玲身子忽然微微颤抖,由内而外透着丝丝喜悦,她有办法让齐淑芳失去一qiē了!齐淑芳的工作不就是贺建国同学家给找的吗?如果自己取代了齐淑芳,成了贺建国的老婆,那工作不就是自己的了?齐淑芳拥有的一qiē也是自己的了!
虽然贺沈两家同处贺楼大队,但两家可没血缘关系。
她之前能让程光耀心甘情愿放弃老婆,虽然蹲劳改后程光耀又回到了他老婆身边,但程光耀是被逼的,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失去了工作,不得不靠老婆养家。
沈玲玲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自己肯定能让贺建国抛弃齐淑芳,反正现在越来越不严了,齐淑芳要在首都上好几年学,贺建国独自一人在家,不正好寂寞空虚吗?自己好好地打扮打扮,上门找他,就不信他忍得住。
男人就是那猫,没有不偷腥的。
沈玲玲诡异地笑了笑,别以为她不知道,就是她爹也和山后的王寡妇滚过玉米地,姑姑也和贺老七有一腿,就是她爹和贺老七上了年纪,不再和人厮混了。
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脸蛋,沈玲玲加快脚步回到家里,“娘,给我钱,我去买雪花膏。”
出来后最大的幸福就是家里粮食够吃,不用再挨饿受冻。
沈二蛋老婆不咸不淡地道:“买什么雪花膏?你以为你是城里人啊?就是城里人,人家也不用什么雪花膏!”她以前多疼小女儿啊,好吃的好喝的都下紧着她和儿子,什么事情都顺着她的心意,结果,却做那么多丑事给自己家抹黑,儿子都不好说媳妇了!
沈二蛋老婆再疼沈玲玲,在她心里排在第一位的始终是儿子沈娇娇。
虽然沈娇娇还没到结婚的年龄,但农村的孩子结婚早,现在就该好好给他挑选合适的媳妇儿了,哪知媒人一提给沈娇娇说亲,对方马上摇头,原因就是沈玲玲。
沈玲玲现在臭名远扬,她留在家里一日,好人家的闺女就不考虑沈娇娇。
沈二蛋老婆忍不住抱怨道:“俺看你,赶紧说个对象嫁出去才对,你留在家里好吃懒做像什么话啊?你又不是娇娇,那是我们老沈家的根。”
沈玲玲不耐烦地道:“现在都冬天了,你让我干什么活呀?再说,我又没说我不嫁人,我已经有好人选了,城里人,大学生,当干部的,可有钱了。你赶紧给我钱,让我买雪花膏好好擦擦脸,再给我一丈布票和钱,我去百货商店扯一身新衣服,等我和他谈好了,领证结婚,你和爹就等着做干部的老丈人丈母娘吧!”
她妈听了这话,半信半疑:“什么大学生干部愿意娶你?咋没听你说过?要是真有这么个人,赶紧让他来咱们家呀!让俺和你爹见见。”真成了,沈娇娇的婚事就不用愁了,谁不想有个当干部的亲戚?
“急什么?这不是还没谈好吗!”
“没谈好?没谈好就是没定下来,那你跟我说什么?”
沈二蛋进来听到她们母女的对话,眼睛亮了亮,自从受沈玲玲拖累失去队长职务后,他就恨死了沈玲玲,这几年都没人对他卑躬屈膝了,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队长是自己女婿赵铁柱,恐怕自己家在这里早没有立足之地了。
想起赵铁柱和沈要武,沈二蛋就是一阵心烦意乱,早知道沈要武和赵铁柱这么能干,怎么也不能把沈要武过继给自己二叔,现在自己二叔家日子过得比自己家好多了。
赵铁柱和沈要武结婚后,已经生了三儿一女,全部活了下来,十里八乡谁不羡慕?
沈玲玲蹲劳改后,她的工作又回到了沈要武手里,现在知识分子翻身了,沈要武的工资也节节高升,备受尊敬,就是她参加两次高考都没考上。
沈二蛋越想越后悔,详细询问小女儿口中的大学生干部,如果能成,那么就能抵消沈要武日子过得好而带来的悔意。
即使沈玲玲极有把握取代齐淑芳,现在也不好在父母弟弟跟前说出来,含含糊糊地回答道:“我过几天去找他,等他答应娶我了,我就带他回来。放心吧,爹,娘,你们见到他肯定会非常满意,以后在贺楼大队横着走都没问题。”
沈二蛋探究地看着她。
不是他小看自己这个女儿,而是大部分城里人眼高于顶,自己女儿名声又不好,又是结过婚的女人,哪个城里人会不在意地和她结婚?
沈玲玲心中一跳,避开了沈二蛋的目光。
蹲劳改这几年,别的她没学会,脸皮倒是厚了不少,“爹,我说的话你还不信吗?”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相信。”
听了沈二蛋这句话,沈玲玲干笑几声,“信也好,不信也好,等我把他带来,你们就相信了。现在主要问题就是你们先给我钱先给我布票,让我好好地把自己收拾收拾,人家城里人很讲究体面,我打扮得越漂亮他越喜欢。”
“成了最好,要是你骗我和你妈……”沈二蛋哼哼两声,没继续说下去。
经过沈二蛋的同意,他老婆掏出几尺布票和几块钱给沈玲玲。
“这么少哪够啊?一尺棉布六毛钱,的确良一块六一尺,你再给我十块钱!”沈玲玲早就听说的确良的时髦程du了,人人都以拥有的确良为荣,她要是穿着一件的确良的衬衫,肯定又时髦又好看,不怕贺建国不上钩。
眼前浮现自己和贺建国衣锦还乡的场景,沈玲玲险些笑出声。
“的确良?”沈二蛋老婆瞪大眼,“谁有钱给你买的确良?那是洋玩意好东西,天热的时候,你弟都没有穿上的确良呢!给你几尺布票就满足吧你。”
沈玲玲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
“沈娇娇没有我就不能有了?我也是你们生的你们养的,你们这叫重男轻女!”
“你不想要就还给我!”
沈二蛋老婆伸手想把给出去的钱和票夺回来,沈玲玲马上塞到自己口袋里并倒退两步。
“谁说我不要了?”
察觉到父母不会再多给自己钱,沈玲玲很识趣地没有再要,而是把钱藏好,次日一早就去供销社买布买雪花膏,争取早点恢fu劳改前的姿色,幸好家里现在有很多粮食,自己天天吃饱饭,多多吃细粮,好好养一养,很快就会丰满起来。
沈玲玲可不认为自己是异想天开,她本来就颇有几分姿色,细心调理保养,半个月后就恢fu了很多,而且新的一年到来了。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不过,天气越来越冷了。
沈玲玲打了个哆嗦,旧棉衣外面穿着新做的大红格子褂子和黑裤子,梳了梳短发,露出比半个月前白了一点的脸蛋,细细地擦了一遍带着香气的雅霜牌雪花膏,对着一小块碎镜子照了又照,看了又看,找不出任何毛病,沈玲玲满怀自信地走出家门。
沿途中没一个人跟她打招呼,她也懒得理那些泥腿子,昂首挺胸地往前走。
沈玲玲打听过了,贺建国家就在云龙山北麓,到了那边的街道,问出贺建国的家庭住址,找到后,她忙不迭地上前敲门。
敲了很久,没人应门。
“谁呀?”叶翠翠在屋里皱了皱眉,天气冷得很,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其他人不去开门,她也不想去开。
沈玲玲听到声音,顿时一愣,怎么有女人的声音?
很快,她脸上就露出一丝幸灾乐祸。
她就说,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男人,齐淑芳在首都上学,一走就是快一年,贺建国一个人在家怎么可能忍得住。这样更好,自己更容易得手。沈玲玲越想越兴奋,周身的寒气都冻不住她红通通的脸蛋。
叶翠翠打开门就看到这个不断傻笑的女人。
“你找谁啊?”叶翠翠没好气地问,一直没人开门,还是自己来,面对沈玲玲,她当然没有好脸色,“你找谁就直说,傻愣着干嘛?”
沈玲玲皱了皱眉,这么老丑的女人?贺建国都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啦?
摸摸自己比对方更年轻更美丽的脸,沈玲玲更有信心了。
她回过神,笑道:“这是贺建国同志家吧?他在家吗?我是他老家的人,找他有事,你让我进去吧。”
叶翠翠上上下下打量她片刻,“你是谁?”
烫花头、擦着雪花膏,站姿不正,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气质,人家薛逢来找齐淑芳,长得那么漂亮,也没有烫花头,来找贺建国,居然不知道贺建国家在自己家隔壁?
沈玲玲笑道:“我叫沈玲玲,和贺建国同志是老熟人了,从小一起长大。”
“一起长大?”看着倒像,贺建国今年三十有四,面前这个女人差不多年纪,但是,单独来找贺建国是什么意思啊?贺建国和齐淑芳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两口子洁身自好,贺建国不单独和女同志说话,齐淑芳也很少单独和男同志说话,两个人可有分寸了。
自己家和贺家相邻多年,从来就没见有女同志来找贺建国,都是找齐淑芳,男同志则找贺建国,可没一个人像跟前这个女人,上来就找贺建国,还说是老乡。
听沈玲玲点头说是,叶翠翠就道:“你找错地方了,这是我们家,不是贺建国家!”
“怎么不是啊?我都打听过了,贺建国就住在这儿。”
沈玲玲一急,口气就不好,叶翠翠听了,不高兴地道:“我们好几家人住在这座院子里头,住了十几二十年,怎么就成贺建国家了?再说,你要是贺建国老家的熟人,你能不知道贺建国昨晚下班后就回老家了?”
今天是周末,昨天是周六,贺建国和以前一样,回家探望老父,再和两个哥哥商量改革开放的事宜,仔细修订明年致富的方法。
沈玲玲猛地想起周末不上班。
可是,她不想放弃,就追问贺建国家在哪里,她在门口等贺建国回来。
她越是这样,叶翠翠越起疑心。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叶翠翠反手关上了门。
贺建国在老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和贺建党、贺建军三兄弟商量了大半天,贺建党和贺建军决定承包荒地多种棉花,再承包林地和林地里面的四口水塘,林地就是一大片平地上栽了不少树木,杂草丛生,用来养鸡鸭鹅羊最好不过了,水塘连着活水,掏干净养鱼。
其实这几口水塘本身就是鱼塘,十来年前闹饥荒的时候水干了,里面什么鱼都没有了,后来集体劳动,也没正式搞副业,就荒废了。
水塘里的淤泥是好东西,可以用来壮地,掏干净后水塘里蓄水,再把出水口和进水口堵住,或者弄铁丝网拦住出入口,让里面的水继续流动,而养在水塘里的鱼则不会游出,最重要的是养鱼比较方便。
“到时候,自家养的鸭子可以放在水塘里。”贺建党道。
贺建军笑道:“真养起来了,老三,以后你们吃的家禽肉蛋就由我和大哥包了。”
论干活,论养殖,贺建党和贺建军懂得可比贺建国多几倍,贺建国出过主意后,留在老家的这哥俩碰头后就拿出了章程。
贺建党和贺建军决定了,头一年,他们两家一起合伙,一起承担风险,一起承担成功,等赚到钱了,两家平分,然后再分开干,到时候一人承包一半,亲兄弟明算账,现在说好了,免得以后挣钱了就想立即拆伙。
贺建国听完,极为赞同,“大哥二哥没有本钱的话,到时候问我要,到种的时候还有几个月,我的工资肯定能攒出一笔。”
“主要是种子,各个生产队里都有种子,今年秋收后各家各户还了不少种子,都是公共财产,我们两家先支用一部分,等挣了钱再付账,不用你的钱,你和淑芳也不容易。”贺建党知晓贺建国家为了在首都买房子,现在负债累累,所幸自己早就打算好了。
“也行。不过,大哥二哥要是有事只管跟我说。”
“放心吧,我们要真遇到困难,肯定找你。”贺建军捶了他肩膀一下,“反正现在除了大哥欠那些钱,没有别的困难,今年又立了功,一qiē都好着呢。”
本来很多生产大队看他们的笑话,现在,都羡慕他们,觉得他们有先见之明。
贺建国出差回来不久,改革开放的消息就从广播里送到千家万户,他们贺楼大队比政策早一步实行家庭联合承包制,马上就解决了温饱问题,并且比以前多交了很多公粮,为国家增加了经济收入,红太阳公社下面的生产大队都觉得不可思议。
“老三,你快过来!”贺父在隔壁大声叫唤。
贺建国赶紧跑到老父跟前,“爹,什么事?”
贺父指了指自己做好的相框,“你不是带了很多相片回来吗?我就做了这个,你给我高高挂在堂屋正墙上,谁来都能看见。”
这可是在首都照的相片,大多数都是彩色的!
恢弘的天。安。门、长城、纪念馆等等,都在其中。
当然,相片里的人最好看。
他的孙子孙女哟,真是俊得不得了,可惜没有一双小孙子的彩色相片,只有黑白照,可就算黑白照,相片里的他们也比别人家的孩子好看。
贺父不喜欢炫耀,但相片可以隐秘地炫耀给大家看。
一进门就看到他家的相片,整个贺楼大队只此一家,哈哈!贺父得意洋洋地想着,忍不住把目光停在相框的相片上,安安真可爱。
贺建国踩着椅子把装着相片的相框挂到正墙上,贺父端详片刻,“东边低了点。”
贺建国调整一下,贺父又道:“西边又低了点。”
调整了三四次才调整好,贺建国问可不可以,贺父点点头:“这就好了。我这两个小孙子长得可真好,居然一模一样,认不出来哪个是五一哪个是五二。唉,他们都在首都出生,家里可没给他们办满月酒。”
“爹,没事,在首都办了。”
“那就好,那就好。”贺父性格豁达,不在意这场满月酒不是在家里办的,他去装自己衣服的木箱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包银元,“兆平专门拾破烂,我找他收了点银元,当时是九毛钱一块收的,兆平原价卖给我,现在涨钱了吧?”
贺建国从椅子上跳下来,想了想,道:“是涨了点,两三块钱一块。”
金价一直在涨,银价虽然涨幅很小,但也涨了。
贺父把银元往他手里一放,“原本我想继续存着,等我死了平分给你们弟兄三个,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又在首都里买房子,开销肯定不小,谁手里都没有闲钱,你拿去卖了,一部分补贴淑芳娘几个,一部分补贴你大哥二哥。”
贺建国像接了一块烫手山芋似的,连忙还给贺父。
“爹,你就好好收着吧,以后这东西可能继续涨钱。我和淑芳都不差钱,大哥二哥短时间内不缺吃穿,也用不着,熬过明年就好了。”
“你们咋不差钱啊?你们不是买房子了,又借给你大哥那么多钱。”
贺建国笑着将金教授的资助说了出来。
贺父吃了一惊,“你老师给了你们这么多钱?”
他万万没想到金教授对自己小儿子家这么好,简直当作自己亲生孩子了。
五万块,贺楼大队里除了赚死人钱的詹家,谁家都没五百块钱的存款,五万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首都的房子怎么这么贵啊?
贺父忍不住抱怨。
“那是好地段,好房子。”贺建国放低了声音,“天子脚下,皇城根底,周围的人家非富即贵,任何地方都比不上。咱们在这里说房子贵,可不知道多少人有钱都买不到房子,这还是托了大姐的福,才买下来,一年的租金就是九千多,几年就收回本了。”
一听是在皇城根下,贺父马上点头:“买得好!这银元不卖了?”
“不卖了,您好好收着。”家里再差钱,也不差这几十块银元的钱。
贺父收了回去。
刚刚把银元收好,贺道星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三叔,三叔,俺三婶什么时候回来?一模一样的小弟弟什么时候回来?我可想七斤和安安了。”
一抬头看到墙上挂着的相片,他哇的一声大叫,凑到跟前,仰着脸看。
“五一和五二真的一模一样呀,长得真像三叔。安安这么好看了?和七斤穿的衣服真时髦啊!”贺道星惊奇极了,斤穿着笔挺的小西装,七斤穿着粉色连衣裙,抱着洋娃娃,比年画里的金童玉女还好看十倍百倍!
贺建国等他说完了,道:“三蛋,我听你爸说,你成绩下降了很多?为什么?”
贺建军和张翠花对孩子的教育一向比大哥家好,贺道星入学多年,成绩名列前茅,哪知道这一年来成绩直线下滑,张翠花都快气死了。
贺道星挠挠头:“三叔,你问这个干什么呀?我爹和我娘都揍过我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红的。
“你跟我说说,是不喜欢上学,还是老师讲课你听不懂?”贺建国对侄子们很上心,齐淑芳最喜欢贺道星,他难免爱屋及乌。
“没啊,我喜欢上学,去上学就不用干活了。就是老师讲课我听不懂,听不懂就不想听了,越听不懂越不想听,越不听就越听不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贺道星十分沮丧,“三叔,是不是我变笨了啊?”
“你以前的成绩挺好呀,怎么就听不懂老师讲课了?如果是老师的问题,你成绩的名次应该不会下滑,因为其他人的学习程du都不如你,他们都听懂了,考出了好成绩,怎么你反而退步了?”小学五年加上初中一年,都在贺楼大队上学,初二以后才去公社,现在学校里的老师水平如何,贺建国算是比较清楚的,都不错。
贺道星扁了扁嘴,不说话。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跟我说说,我替你解决。”贺建国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肯定有内幕,立刻上了心,循循引诱他说出来。
“沈娇娇不让我们说啊!”
“沈娇娇?你们?沈娇娇不让你们说什么?你们是你和哪几个人?”
小孩子忘性大,贺道星小时候可不喜欢和沈娇娇一起玩了,长大后和比自己大几岁的沈娇娇一起入学,成了同班同学,男孩子又比较调皮,很快就和好如初。
他听贺建国这么问,没有任何防备,不假思索地道:“沈娇娇不让我们说他带我们玩啊?他会玩好多东西,打牌、打大宝、打弹珠、他说要是告su别人,就不带我和詹亚林、沈保国、贺道喜一起去荒园子里玩了。”
贺父一听,脸色十分难看。
贺建国不明白,问是怎么回事。
“沈娇娇可不是个东西,精过头了,自己成绩不好,天天逃课。照三蛋这么说,沈娇娇肯定是故意引诱三蛋这几个尖子生。三蛋和詹亚林、沈保国、贺道喜都是好学生,年年成绩名列前茅,都是今年开始退步,不好好学习。”
“三蛋,你阿爷说得是不是真的?”
贺道星睁大眼睛:“阿爷,你说沈娇娇是故意把我们带坏的?”
“不是故意的,为什么只找你们几个一起逃课去玩?”贺父恨铁不成钢,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你这傻蛋,咋这么憨呢?咋这么笨呢?你以为沈娇娇是好心带你们玩啊?他比你们都大几岁,要是好心,就不会带你们一起逃课!”
贺建国不常在家,不太了解沈娇娇,贺父却是十分清楚沈娇娇的为人。
精明!
小小年纪就十分精明,而且特别嫉妒别人。
别人有什么好东西他就眼馋,也想要一样的,如果自己弄不到一样的东西,就想办法破坏别人手里拥有的东西,这种事他做了不止一次两次,是很多次,有好几次都被贺父撞见了,但因为沈娇娇不是自己家的人,贺父懒得管,没想到他会把主意打到自己孙子头上。
贺道星成绩好,沈娇娇自己做不到,他想到不是向别人学习,而是让别人的成绩和自己一样差,这样自己就不用嫉妒成绩好的学生,也为自己的办法而感到沾沾自喜。
贺父仔细问了贺道星几个问题,几乎可以确定沈娇娇就是故意为之。
贺建国看到老父一脸愤怒,忙道:“爹,被气了,现在我们知道沈娇娇的心计了,提醒二哥和二嫂一声,监督三蛋好好上学好好学习,之前没有好好学的功课让大哥家的小荣教导教导,很快就能赶上来。”
“只能这么办了。”贺父很清楚,就算明白沈娇娇的恶毒心思也没办法处理,因为如果贺道星几个人不动心,就不会让他得逞,追根究底,还是贺道星几个孩子没有心眼,主动跟沈娇娇一起玩,并不是沈娇娇强迫他们,
贺建军和张翠花知道后,又急又气,伸手要揍贺道月,他们都不知道贺道月逃学。
贺道月赶紧讨饶:“爹,娘,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和沈娇娇一起玩了,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跟我三叔一样厉害!”
贺建国拦住贺建军手里的鸡毛掸子,护住躲在自己身后的贺道月,“二哥,行了,这不是棍棒出孝子的时候了,教育孩子还是得耐心点。现在知道沈娇娇的险恶用心了,别想着揍三蛋,而是先把他成绩提上来,让沈娇娇竹篮打水一场空。”
贺建军丢开鸡毛掸子,气呼呼地道:“我是真没想到啊,三蛋成绩下降的原因在这里,要不是他贪玩,沈娇娇怎会得逞?”
贺道月低着头不说话,他现在已经明白了。
“我得跟那几个孩子家里说一声,最近他们和我一样愁!”张翠花开口,恨死了好事不做专门挑唆别人做坏事的沈娇娇,除了被过继的沈要武,一家子没个好东西,“三蛋,你把不会的题目圈出来,一会就去问你大爷家的大哥。”
“我知道了,娘。”
贺道月飞快地抱着课本去找高考落榜后准备在家务农的贺道荣。
屋里剩下几个大人,没人说话,屋里陷入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张翠花才道:“以前就觉得沈娇娇不行,没想到他这么坏。”
“怎么?”贺建国问。
“前年,前年淑芳不是托人给几个孩子一人买了一双胶鞋吗?下雨时上下学好穿,免得穿着烂草鞋深一脚浅一脚。”
“记得呀,怎么了?”贺建国还记得那七双胶鞋花了不少钱。
胶鞋就是胶靴,平时很难买到,百货商店里倒有,质量不如矿上的结实,齐淑芳托了叶翠翠的丈夫老赵才买到手。
“当时啊,沈娇娇嫉妒得哟,我都不好意思说,缠着他爹他妈非得买一双。沈二蛋和他老婆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给沈娇娇买了一双胶靴,他穿着炫耀了几天,然后就当宝贝收起来不穿了,就是舍不得穿。知道今年雨水太厉害了,他才拿出来,哪知道穿着走到半路,鞋底裂开掉了一半!原来是保存不当,长时间不穿,胶靴放坏了。”
这是什么性格啊?贺建国啼笑皆非。
他和沈二蛋家没什么交集,不明白这种人为何会有这种心态。
和往常一样,傍晚回家,准备第二天上班,到了自己家所处街道,贺建国下了自行车,推着往家里走,到了家门口,掏钥匙开了门,突然从身后窜出一个人,直奔自己家大门。
贺建国反应灵敏,一脚伸过去,把那人踹飞门外。
“什么人!”他以为是小偷。
“建国哥,是我呀!”
这声音有点耳熟,难道是熟人?贺建国皱皱眉,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定睛一看,认出了沈玲玲,满腔厌恶之心,喝道:“沈玲玲,我倒要问问沈二蛋,怎么教的闺女?见了长辈不好好称呼,拿腔拿调地想干什么?”
沈玲玲在附近游荡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确定贺建国的住址,她揉了揉自己被踹痛的小腹,扭扭捏捏地站起身,“建国哥,我来陪你呀!你一个人在家,不寂寞吗?”
贺建国快被她恶心死了,“滚!”
这种场面,他有什么不明白?
沈玲玲没达到目的,不肯善罢甘休,她可是铁了心取代齐淑芳成为贺建国的妻子,享受一qiē荣华富贵,于是她趁着夜色凑上前,厚颜无耻地道:“建国哥,我是好心呀,这漫漫长夜,有人陪着说话,不是很好吗?反正淑芳在首都不会知道。”
“滚!”贺建国差点把中午吃的饭吐出来了,转身推着自行车进门,沈玲玲想挤进来,被他连续两脚踹出去,没有脚下留情。
叶翠翠白天见沈玲玲徘徊不去,就记在心里了,现在听到贺建国回来,连忙走出家门,目睹刚才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目瞪口呆:“真不要脸!这都什么人啊!幸亏淑芳不在,不然非得狠揍这个沈玲玲不可!”这话是她心里想的,没说出来。
贺建国的所作所为倒是得到了叶翠翠的赞赏。
不为所动,是大丈夫。
叶翠翠亲眼看着贺建国把沈玲玲拒之门外,站了一会,始终不见贺建国出来,沈玲玲冻得实在受不住了,跺跺脚,不得不先离开,“我就不信我拿不下你!”她咕哝的声音落在叶翠翠耳朵里,叶翠翠叹为观止,她终于见到世上最无耻的人了。
沈玲玲是吧?叶翠翠狡猾一笑,一边向有关部门举报沈玲玲作风不正派,企图破坏国家机关单位工作人员的婚姻,一边摩拳擦掌给齐淑芳寄信。
她可是在齐淑芳临走前信誓旦旦保证过,一定会替她看着贺建国。
是她跟齐淑芳说笑时说的,并不是齐淑芳嘱咐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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