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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淑芳听了,有些为难。

参加舞会的机会难得,哪怕不会给自己的事业带来好处,她也不想错过。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了解到,陪首长们跳舞的舞伴着实不少,没其他方面的接触,该倒霉的照样倒霉,并没有因为陪首长跳过舞就成为例外,更别说对前程的帮助了。

但是,她请了十天的事假,明天就该回去,否则来不及上班。

有得必有失,拒绝是绝对不可能的。

齐淑芳直接打电话给张局长,询问他的意见。

“晚回来没关系!”张局长脱口就是这句话,发觉自己好像过于激动了,连忙缓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淑芳同志啊,你不在的这几天,你那趟列车发了一趟,我特地问过,副列车长管理手段得虽然不如你,但工作还算不错,所以你不用担心工作方面的事情。留下参加舞会,这是郑老交给你的任务,你务必要认真完成。假期就不用再续了,你是为了完成任务,而不是休假。我会交代下去,你放心留在首都吧。”

“真的没关系?”齐淑芳突然有点理解参加舞会有多么荣耀了。

张局长一个劲地摇头:“没关系,没关系。你啊,一定要谨慎,一定要安分守己,只有不惹事生非的才会讨人喜欢,不要对领导们有任何要求。”

齐淑芳失笑:“您放心,我明白,我只是个舞伴而已,只是去跳舞,和其他无关。”

“对,你这么想就对了。”张局长放心了。

“我没有如期回去,请您跟我的副手说一声,让她务必代我管理好列车上的事务。”

“行,我会亲自跟她说。”

有电话就是方便,挂上电话后,齐淑芳又给贺建国的单位打了个电话,和他说明不回去的原因,贺建国虽然很郁闷,但也清楚机会难得,在齐淑芳承诺说参加完这次舞会就立刻回家的时候,心里那点怨念马上抛到了九霄云外。

延长留在首都的时间,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慕雪寻。

“既然没有时间限制,淑芳姐,你索性多留几天好了,过完年再回去。”

“那可不行,我爱人还在家里等着呢。我跟郑老说好了,这周的舞会我参加,下周就不能参加了,我得回家。”机会再好,好不过和丈夫一起过年。

慕雪寻大为失望。

薛逢喂七斤喝完奶粉,头也不抬地道:“适可而止就行了,雪寻。如果不是郑老突然发话,淑芳参加一次舞会露个脸就足够了。”

慕雪寻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不再纠结了。

一回生,二回熟。

齐淑芳再次步入舞会,已不见上周故意伪装出来的一丝局促。

她已婚、不多话、不多事、进退有度,既不阿谀奉承,也不唯唯诺诺,更不像一些人把握住机会就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又有郑老夫人和慕老夫人的面子在里面,可能会有些临时的女舞伴们不喜欢她,但几位夫人却对她释放出了善意。

主要归功于夫人们大多都是贫苦出身,一心一意为国家做贡献,并没有门第之见。

这是一个纯粹的年代。

齐淑芳很老实,她来这里,只是跳舞而已,没办法放开,又不能尽兴,偶尔回答老首长们几句话,都不涉及当下任何问题。

其实,跳舞的时候她拼命忍住笑,真的。

除了几个包括她和薛逢在内的美人舞姿还算优美,不,是优美也有限,所有人的舞姿真的都不好看。一是大家都穿着灰扑扑的衣服,非蓝即灰,冬装更加显得身材臃肿,无一例外,还有很多打着补丁;二是年纪大的老人们动作有些迟缓,当然舞动得也不够矫健灵巧;最后就是一部分临时的女舞伴就是从文工团里挑上来的小姑娘,年纪很小,身材都没长成。

那画面……

噗……好想笑,不行,得忍住,必须忍住。

因为儿子在郑老夫人怀里,接受好几位夫人的投喂,齐淑芳放开了精神力,笼罩住整个舞厅,时时刻刻注意儿子,所以什么事情都尽收脑海。

大概,最美好的一对舞伴就是慕青云和薛逢了。

慕青云的岁数是大了点,但四十岁正当富有魅力的时候,斯文儒雅,风度翩翩,而薛逢高挑美艳,灰蓝色的衣服遮不住她的光彩夺目。

十几年才修成正果,慕青云独占薛逢,抢在任何人之前邀请薛逢跳舞,令人望洋兴叹。

薛逢抬高眼,“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副德行,小心回去爸说你。”

她说的是慕老。

首长们年纪都大了,和他们跳舞,真没什么忌讳,很多人求都求不到这个机会,就算事后首长可能认不出自己,但曾经和首长跳舞也是一种光彩。薛逢在和慕青云旋转的时候,目光撇到齐淑芳游刃有余的舞姿,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慕青云脸上仍是满满的微笑:“你不知道的事多得是。”

薛逢撇撇嘴,低声道:“我记得你大外甥就在古彭市那边吧?我在古彭市的时候没少去我那里蹭吃蹭喝。你在那里也有不少朋友,平时留意点,别叫人给我这妹妹使绊子。”

“一个军,一个政,绍文年纪小,稚气未脱,能帮什么忙?我看小妹不是软弱之人,有魄力有心计有本事,你不知道她天生神力吗?十分难得。如果不是小妹结婚较早,被征到军中的话,一定是最出色的女兵。”慕青云一脸可惜,当个列车长似乎有点屈才。

“可别,从军未必好,还是让她老老实实上班吧。”

慕青云点了点头,其实这样挺不错,在他看来,不给薛逢添麻烦就可以来往,当初因为齐淑芳救了慕雪寻而帮贺建国一把的时候,真没想到两家会有这样的渊源。

齐淑芳今天的第一个舞伴就是张老,笑问她是哪里人。

齐淑芳如实回答,张老笑道:“哎哟哟,那可是兵家必争之地。上次去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穷山恶水的情况改善了没有。”

“改善了,自从领导人发话,大家都踊跃植树造林,不再乱砍乱伐。”

山林地亩都是集体所有,私人都不敢去。

张老颔首道:“挺好的呀,就该这样做,务必遵守领导人的建yi。”

“是,大家都很遵从。”

张老又问她做什么工作,齐淑芳也回答了。

话题不牵扯政事儿,就是说些工作、生活上的趣事,齐淑芳本来就不是笨口拙舌的人,一旦用了心思,说起话来那叫一个妙趣横生。不过,她最终选择谈论自己工作上遇到的种种事件,尤其是此次人贩子之案。

“该杀!”张老脾气不太好,两个字从嘴里蹦出来,“万恶的旧社会被打倒了,万恶的拍花子居然还存zài,可见还是各方面的工作有所疏忽。”

关于这一点,齐淑芳就不吭声了。

张老愤愤不平地抱怨了几句,就问孩子都送回家了没有。

“我在火车上遇到的两个孩子找到父母了,但是年代久远的很难找到家人,现在的消息太闭塞了,时间又过去很久了。其实,这种行为,即使用重典,也很难杜绝。有时候我觉得很奇怪,身边的人买卖妇女儿童,为什么没人举报?为什么当地的干部没有发现?买来的妇女儿童不是需要上户口的吗?”齐淑芳很困惑。

是自己生的孩子,还是收养的孩子,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虽然说部分的确是善意收养,但大部分并不是吧?追根究底,还是有人不想多管闲事,有人包庇吧?

如果包庇拐卖妇女儿童的人也能落实罪名,是不是可以让不少被拐卖的孩子回家?

齐淑芳的问题,即使是张老,也无从解答。

齐淑芳最讨厌的就是人贩子,以及收买被拐妇女儿童的买家,是他们,让不知道多少个家庭陷入痛苦的深渊,是他们让无数妇女儿童见不到希望的曙光。

可是,国家都做不到杜绝,她又能做什么?

说了一会儿话,一支舞结束,齐淑芳搀着微微有点喘气的张老去旁边休息,接过张老身边警卫员泡好的茶水送到张老跟前,轻声嘱咐张老等会再喝。张老捧着茶杯,指示警卫员也给齐淑芳倒一杯茶,跳舞出汗容易口渴。

齐淑芳道了一声谢。

薛逢走过来,笑嘻嘻地道:“小妹,给我喝一口。”

齐淑芳抿嘴一笑,“不是我的茶,我可做不了主,您自己问茶叶的主人,给不给你。”

“上回没注意,今天一见,你们真不愧是亲姐妹,长得像,嘴巴一样厉害。小杨,给小薛也倒杯茶,别眼巴巴地盯着她妹妹。”张老笑得合不拢嘴。

薛逢赶紧道谢,并蹲在张老跟前,恭维的话就像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张老伸手拍了她一下。

薛逢不以为意,乐呵呵地陪着老人说笑。

张老歇了片刻喝完茶,见到慕青云扶着慕老过来,忍不住笑道:“得,得,得,小薛刚到我跟前才说几句话,你们爷俩就过来了,纯粹不想叫我们说话是吧?”

“说的哪儿话,怎么会。”

慕老说完,张老就指着齐淑芳对慕青云道:“我听你小姨子说了,是你和小薛揭穿了王城夫妇的假供词,既然如此,我就一事不烦二主。你不是有个战友在公。安。部?你改天跟他说说这件事,务必杜绝这种现象的发生。唔,应该交代下去,各个省市县公社生产大队都相互监督,鼓励大家积极举报来历不明的妇女儿童,哪怕救出一个人也比不作为强。”

不等慕青云开口,慕老就道:“理当如此,买卖同罪!”

想到娇娇滴滴的孙女儿到现在都没完全从阴霾中走出来,年纪都过二十岁了,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家里也不敢贸然答应,慕老恨死了万恶的人贩子。

薛逢不敢夸赞张老英明神武,而是夸张地道:“您老真好,不知道多少人感激您!”

齐淑芳在旁边赞同,“姐姐说得对,您老的主意真是好极了,不过还得防止大家相互监督之余,为了私仇而胡乱编织罪名,给派出所增添麻烦。”

张老笑道:“我只发话,具体如何操作那就是派出所的职责了。”

两姐妹并肩站着,差不多的衣着打扮,差不多的身材容貌,冷不防地看过去,真像一对双胞胎,仔细看才会发现两个人的区别。

齐淑芳更端庄,容易获得女性的好感,舞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就有人问她下周来不来。

齐淑芳抱着正熟睡着不断流口水的七斤,面带歉意地回答道:“明天休整一下,后天准备坐车回家,来不了了。”

“呀,那真是太遗憾了,你跳舞很好看。”

齐淑芳笑笑。

穿越至今已经三年了,来到首都,侥幸得到这次机会,她才得以跳舞,可见社会对百姓的束缚力有多么强大,而且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能穿裙子的国度,甚至不准佩戴首饰,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解放人的天性。

一个风韵极佳的老夫人问齐淑芳道:“听你的口音有些熟,你是哪儿的?”

“古彭市的。”见是薛逢介绍过的刘夫人,齐淑芳回答道。

这位刘夫人就是刘老的现任夫人,年纪在六十岁左右,面如满月,皮肤白皙,大部分头发依然乌黑亮丽,挽着圆髻,而且举止极其优雅,和一些老夫人明显不同。怎么说呢?有些老夫人明显能看出是贫苦出身,气质朴实,没有因为丈夫位高权重而骤然高贵起来,如同郑老夫人,但刘夫人不是,她很优雅,言语很和缓,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哦,我仿佛记得小薛说你是在铁路局上班?”

听齐淑芳回答是,刘夫人就笑道:“快过年了,麻烦你回去的时候,替我捎一点东西给阿莹。她是你同事,李莹,你应该认识吧?”

“您说得是李处长吧?认识。”听她提起李莹,齐淑芳心下微微略过一丝诧异。

她记得薛逢提过,刘夫人是个厉害人物,李莹没回来,算李莹聪明。

现在提起在众人跟前提起李莹,是什么情况?

刘夫人不知齐淑芳心中所想,她微微一笑:“你认识她就好。老刘去外地了,不在家,过年恐怕回不来,也未必路过你们那里去看阿莹,我就替他把该做的事情做了。”

作为一个继母,刘夫人并不讨厌李莹,因为李莹够聪明够识时务,而且现在刘老的孩子都是自己所生,李莹不回来碍自己的眼,没什么容不得她的,自己乐得树立一个良好的继母形象,反正花的用的都是刘老的,不是自己的。

如果李莹怨恨,她最该怨恨的应该是她的亲生父母,而不是自己。

刘夫人嫁给刘老的时候,可不知他有妻有子,如果知道,她绝对不会作践自己,她曾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怎么会委身于一个鳏夫?

当初,介绍人可是说他无妻无子。

其实就是鳏夫,刘夫人也不想嫁,她才二十岁,鲜花一朵,怎么就不能嫁个初婚的?可是那时候没办法,她的娘家没落,仇富的人不知凡几,一辈子乐善好施,没落个好,组织安排她嫁给刘老,她就得嫁,比较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就是刘老不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有的千金小姐才命苦,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被安排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现在又被斗得一命呜呼。

婚后生了两个孩子,生活也安定下来,刘老的前妻突然找上门,刘夫人才知道真相,是刘老单方面解除婚姻关系,可那时为时已晚。

为了孩子,她不能退让,何况罪不在她,所以前刘夫人黯然离去,郁郁而终。

刘夫人看不起刘老,对妻不义,对子女不慈,她也看不起刘老的前妻,把刚生下来的女儿寄养在别人家里,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母亲这个称呼。亲人尚且无法完全信任,何况外人?真以为几十块大洋就能给自己女儿找个对她好的养父养母?做梦呢!

当时的情况危急,难道就不能让丈夫先行,自己暂时留下照顾孩子等孩子大一点再追过去?非得抛下孩子先跟着走,产后没调养好,后来落下病根也是自找的。

李莹被辗转卖掉,刘老的前妻需要负最大的责任。

李莹同父同母的弟妹有的年幼夭折,有的成年后病死,都是她没尽到母亲应尽的责任,自己身体不好,拼命生孩子,在李莹后面,两年生三个都是早产,生了没好好照料。

也幸亏李莹运气好,辗转这么几家没送命,多少人家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活,李家把她养大,供她上学读书,虽然都是有原因而为之,但对李莹的恩惠可比她亲生父母强多了,亲生父母连一天都没养过她,事后刘老对她的弥补有个屁用!

看在刘老这些年一直维护自己的份上,刘夫人心中的怨气渐渐消了一些,反正她到了这把年纪,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只要没人损害自己孩子的利益,她就可以宽容一二。

她出身好,于是成罪。

刘老出身贫困,又早早退休不担任重要职务,一家子虽然受了一些风雨,到底是安然无恙了,即使如此,几个孩子也都响应号召,上山下乡。

因为不讨厌李莹,所以,刘夫人给她准备了不少东西托齐淑芳捎回去。

齐淑芳快晕了,自己的行李本来就够多了,在首都又买了不少特产东西,光几块翡翠原石就占据了不少空间,现在又多了刘夫人给李莹的东西,乘坐慕老的车去火车站,那车里几乎都塞满了,还是凭着自己铁路职工的关系,才把托运的东西打理好。

贺建国来接她和七斤,见到这么多东西,顿时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运回家。

齐淑芳喘口气,把李莹的东西拿出来让他送去,自己是累得不行了。

贺建国送了东西回来,齐淑芳搂着七斤睡得正香。

齐淑芳脸颊红润,美艳如花,而七斤嘴边则流着口水。

给他们娘俩掖了掖被角,贺建国一边把早就准备好的羊肉炖上,煮开后放了点萝卜和姜片,一边收拾乱七八糟的行李,整理好,放到该放的地方,当他看到几块翡翠原石,忍不住摇头一笑,顺手塞到床底下。

“你在笑什么啊?”齐淑芳揉着眼睛起身。

“怎么不多睡一会?”

“歇歇就行,天快黑了,再睡下去晚上就睡不着了。”齐淑芳下了床,恶意地把七斤闹醒,大人夜里睡不着还好,小孩子睡不着,倒霉的是大人。

七斤气鼓鼓地哇哇大哭。

“七斤,来跟爸爸一起喝羊肉汤!”

大半个月不见贺建国,七斤认不出来了,乱蹬腿,不愿意跟他。

“我来抱他,你去盛饭。”

齐淑芳抱着七斤,闻到熟悉的味道,七斤果然就不哭了。结果,当贺建国端着香喷喷的羊肉汤过来喂他时,他毫不害臊地张大了嘴巴。喝完一口,见贺建国舀了一勺羊肉汤始终不送到自己嘴巴里,他生气地瞪大眼:“饭!”伸手就去抓。

贺建国吹了吹,绕过他的小爪子,喂到他嘴里。

齐淑芳喝着汤,“李处长收下东西了?”

“收下了。”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李莹并没有拒绝,还请他回家后向齐淑芳道谢,贺建国摇摇头,真不了解这些人,都是什么事啊?好好地过日子不好么?非得搞得这么复杂,给东西的未必乐意,收东西的也未必甘心。

“嗯。”齐淑芳接着说起自己在首都的所见所闻。

吃完饭,准备休息时,贺建国突然道:“淑芳,你教我跳舞吧。”

“啊?”

“在我们自己家里,我们偷偷跳舞,不叫别人看见。”

齐淑芳抿嘴一笑:“好啊,咱家有收音机,正好可以放音乐,凑合一下。”收音机里播放的音乐肯定不是交谊舞曲,聊胜于无。

贺建国很有跳舞的天分,齐淑芳教他一遍,他就能掌控全场了。

轻歌曼舞……不对,哪有什么轻歌,哪有什么曼舞,分明是铿锵有力的红歌,最简单的交谊舞,因为音律的问题达不到应有的水平。

不过,齐淑芳脸上带着浓浓的笑,脸靠在贺建国的胸前,突然觉得自己二人一定很有慕青云和薛逢的风采,这才是相得益彰的交谊舞呀,男的雄健,女的婀娜,刚柔并济。慕青云和薛逢在自己眼里是一幅画,自己两个人在别人眼里是不是也是一幅画?

在卧室里正跳着舞,音乐响着,七斤站在摇篮里,手扶着边缘,两只脚随着音乐交替着乱蹦,“妈妈……妈妈……”

满屋的旖旎被他打断,两口子无奈的对视一眼,停下来先顾着小的。

“真是个煞风景的小磨人精。”

七斤现在一个字一个字能说出好几个字眼了,尤其“饭”字叫得最清楚响亮,就是不会叫爸爸,把贺建国郁闷得哟。齐淑芳觉得七斤是故意的,因为七斤睡梦中喊过爸爸,特别清楚,可是一见到贺建国他就闭紧嘴巴只喊妈妈和饭饭。

等七斤追在贺建国身后一边跑一边叫爸爸给他盛饭时,或者贺建国追在他身后给他洗脸喂饭时,这一年已经接近了尾声。

两岁多的七斤调皮得要命,不爱洗脸,喂饭也得追着他满屋跑。

“贺七斤,你给我站住,再不洗脸,你就成脏小孩了!”齐淑芳拿着在温水中浸泡过的毛巾走向七斤,穿着棉袄棉裤的七斤就像一颗肉球,迈着小短腿往外跑。

贺建国胳膊一伸,拦住他抱起来。

齐淑芳拿着湿毛巾给他擦脸,明明动作很轻柔,七斤左右扭头,最后仍然没有躲开,被毛巾盖住了小脸蛋,哇哇大哭起来,脸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小小的心灵受伤了,哭声特别响,“噗”的一声,鼻孔里冒出一个泡泡。

齐淑芳噗嗤一笑。

七斤不高兴,泡泡很快就破裂了。

擦洗完他的脸蛋、耳后和脖子,齐淑芳挑了点雪花膏给他抹上,“抹香香喽!”

七斤摇晃着小脑袋,等了一会,终于不必再受折磨了,迅速从贺建国身上滑下,自顾自地跑去玩,可惜没跑多远就被夫妻俩抓回来喂饭。

俩口子今天都休息,大门敞开。

家里碾碎的盐吃得差不多了,贺建国把新买的粗盐倒进门口碓窝里细细捣碎。碓窝是齐淑芳回老家时从山里找出一块大石头,然后拿着锤子凿子自己打出来的,连同木柄石杵,平时就放在门口,方便左邻右舍使用,捣粗盐、捣辣椒粉……

齐淑芳倚着大门看着他弄,同时照看跑来跑去的七斤。

叶翠翠从隔壁出来,挎着竹篮,七斤站住脚,大叫道:“大娘,你去哪里啊?”

“哟,七斤啊?我去商店。”

“哦,去商店,没本儿!我家没本儿!没本儿没米!”七斤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话,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大娘,你去商店啊,不用给我买好吃的。”

叶翠翠先是一愣,等她反应过来,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淑芳,听听你儿子说的话!”

七斤为什么冒出这句话,叶翠翠很清楚,因为齐淑芳人缘好,所以大部分亲朋好友过来串门儿很少空着手,或者给七斤送俩鸡蛋,或者买两块糖,就算空着手来也会抱着七斤去副食品商店买饼干糖果,一来二去,七斤就习惯了。本来叶翠翠没大方到特地给七斤买好吃的东西,自己儿子都吃不上呢,但是七斤说了这句话,自己如果不买的话就很不好看了。

齐淑芳觉得脸上无光,单手叉腰,“贺七斤,大娘本来就没打算给你买好吃的!你再问人家要吃的,看我不打你的屁股!”

说完,又向叶翠翠致歉:“叶大姐,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叶翠翠摆摆手:“看你急的,我气啥?我家这个月手头紧,真没钱给七斤买块糖。你家七斤真是机灵得不得了,现在才多大就知道说反话激别人给他买好吃的了。你不知道,上次你去上班不在家,建国带他,有个人来拜访,七斤勤快得哟,拿了好吃的给那人,我张口问他要,他立刻就抱在怀里,一个劲地摇头说不给。”

叶翠翠从未见过如此机敏的孩子。

别看七斤小,说话却很清晰流利,而且大人说话,大部分他都能听懂。

七斤蹬蹬蹬跑到七斤身边,双手抱着她的腿,脸埋在她两小腿之间,然后偷偷抬起来瞄一眼叶翠翠,哼哼唧唧了一阵子。

叶翠翠说笑一会,见有人来找贺建国,就提着篮子去商店了。

来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留着板寸,穿着军装,向二人行了礼,“我是周凌云。”

“周凌云?你回来了?”

齐淑芳和贺建国神色一凛,齐淑芳放下叉腰的手,贺建国站起身,夫妻俩看到小伙子红肿的眼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嘶哑着嗓子,“我爷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为什么不写信通知我?直到我今天回来,才从邻居口中得知我爷去世一年了。”

贺建国叹了一口气,一手抱着七斤,然后请他去堂屋说话。

齐淑芳把碓窝里的盐捣碎弄进盐罐子,等她进了堂屋,周凌云对着铁皮盒子跪地痛哭。

他哭了很久,七斤坐在贺建国腿上盯着他看,满眼的好奇。

“周凌云同志,别哭啦。”齐淑芳递了一块干净的公用手帕给他,“如果老周在,肯定不希望你这么伤心。”

周凌云擦了擦眼泪,并没有起身,“多谢两位同志让我爷入土为安。”

说着,重重地磕了两个头。

贺建国赶紧把七斤交到齐淑芳怀里,把他拉起来,“不能这么说,你也不用给我们磕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老兵无不值得敬重。盒子里是老周托我们转交给你的东西,你打开看清楚,另外,还有一些话需要告su你。”

“您说。”

等贺建国仔仔细细地说完,除了老周的遗言,还有齐淑芳从慕雪寻那里知道的周家事,周凌云一声冷笑:“竟然是这样?如果不是知道我爷给我留了话,我真以为他有苦衷。当年他抛弃妻子,现在因为有女儿没儿子就来认我,还骗我,真是可恶!”

“什么意思?”贺建国和齐淑芳异口同声地问。

周凌云道:“周世韶来找我了,半个月前。他跟我说,他和我祖母在抗战期间失散,不得已而娶了革命伴侣,他苦苦找了几十年才找到我们,不料祖母和父亲都已去世,只剩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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