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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吃完地道的生煎包和咖喱牛肉汤,七点四十七分的时候,齐淑芳提前到了第一百货大楼的门口。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一辆小轿车停在距离齐淑芳不远的地方,李阳和慕雪寻从车里走下来,母女两个说说笑笑地到了门口,看到她,慕雪寻惊讶地开口,“淑芳姐,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我以为我和我妈来得够早了。”

齐淑芳笑道:“这说明大家都有时间观念,不愿意迟到。”

慕雪寻不断点头。

齐淑芳打量一下,突然发现和昨天在家时相比,慕雪寻现在打扮得很朴素很平凡,很普通很常见很土气的深蓝色对襟罩衫,黑色裤子,肥肥大大,空空荡荡,一点都不显身材,鼻梁上戴着笨笨重重的黑框眼镜,原本的十分美丽现在只剩三分了。

身心受创之后,终究是留下后遗症了吧?不在人前展现应有的美丽。

齐淑芳心中叹息。

慕雪寻拍了拍军绿色绣红色五角星的帆布挎包,“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姨妈、表哥、表姐他们给了我许多票和工业劵,淑芳姐,你看中什么东西尽管买。”说完这句话,她挠挠头,“你看中的东西得在这些票的范围内,超出范围我就没办法了。”

“这怎么好意思?”虽然票和工业劵不是钱,但是很多东西没有票和工业劵就买不到,齐淑芳的脸皮还没厚到坦然接受的地步。

李阳笑道:“有啥不好意思?你尽管买。能拿出来给雪寻买东西的票和工业劵都是家里平时多余下来的。就像家里已经买过缝纫机和收音机了,就算还有缝纫机票和收音机票,也不需要再花钱买,这样的票基本上都是送人。而且,光她外祖父一个人一个月就有三十多张工业劵,其他人多则二三十张,少则六七张,多得都用不完。”

这么说,李老一个月的工资足足有三百多?那得达到什么级别啊?完全看不出来李老的身份,他和齐婆婆老两口和子孙挤住在旧楼房里,齐婆婆经常逛旧货商店,住宿条件也远远比不上慕雪寻母女。照这么看,慕家的地位不得比李老还高?

不敢想象。

齐淑芳停下自己的猜测,思索该买的东西。

有多余的票和阔绰的工业劵,她的购物之心蠢蠢欲动。

慕雪寻寄给她的一千块钱花得七七八八了,买房子去了一笔,给金教授等人买东西又花了一大笔钱,一身普通的八成新棉衣就得三四十块钱,旧毛衣也不便宜,何况是四个人一年四季的衣服和被褥,目前为止齐淑芳已经花掉四五百块钱了。

但是,齐淑芳喜欢把钱变成实物,在票和工业劵充足的情况下出手格外豪气。钱嘛,可以再挣,实物却是生活必需品。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以后不见得有充足的票和工业劵为自己所用。

票和工业劵用了慕雪寻拿来的,买东西则是齐淑芳自己出钱。

李阳和慕雪寻想给她出钱,齐淑芳没接受。

首先,她花一百四十五块钱买了一个上海牌114型的四喇叭收音机,据说已经接近国际水平,不止可以解闷,而且可以听听广播电台播放的歌曲、收听国家时事新闻,后面这一点最重要。每天两耳不闻窗外事,齐淑芳都觉得无聊了。

接着,齐淑芳花一百二十三块六毛钱给贺父和贺建国各买一件军棉袄和一条军棉裤,李阳告su她说军服的质量最好,价钱当然也很可观。她早就发现贺建国的棉衣又旧又硬了,里面的棉花凝结成块,硬邦邦的,肯定不保暖,贺父的棉衣估计也差不多,就是一直没有机会买新的,因为需要布票和棉花票,她每个月只有三寸布票,没见过棉花票。

然后,她花三十多块钱买了两张又宽又厚的棉被芯,又扯了一些棉布准备做被里,也给自己买了十斤不需要票和工业劵的蚕丝棉,用来做蚕丝袄或者蚕丝被。

最后,买了一个电熨斗、一个钢精锅和两口铁锅,锅只需工业劵,不用票。

可惜自己连工业劵都没有。

李阳看在眼里,暗暗点头,齐淑芳买的东西虽然不少,但每一件都是生活必需品,没有胡乱买东西,而且没有毫无节制地用票和工业劵,更没有花自己母女的一分钱,反观自己女儿买的东西,乱七八糟,对家里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不过她高兴就好。

慕雪寻跑到钟表柜台买了一个机械闹钟,就是国产钟表中闹钟系列的第一代产品,又名马蹄表,等她买好,李阳提yi转战别处。

第一百货大楼已经逛完了,没有需要买的东西了。

慕雪寻同意,把马蹄表交给司机送到车上,然后一手挽着齐淑芳,一手挽着母亲,朝门口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妇女,正好打了个照面。

李阳没注意对方的长相,避让了一下,不料中年妇女却盯着她看,突然开口道:“哟,这不是李阳吗?什么时候回上海的?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呀?早知道你在上海,我就和我们家老周登门拜访拜访,咱们可是好多年没见了。”

她尖着嗓子开口,声音尖尖的非常刺耳,听得齐淑芳觉得耳朵很不舒服。

原本看着女儿好不容易的笑脸正高兴的李阳听了这几句话,眉头以极快的速度皱了一下然后松开,淡淡地笑道:“苗慧,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一晃眼都二十年了。”苗慧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慕雪寻和齐淑芳,脸上露出看起来就很虚伪的笑容,“这两个是你女儿吧?都长这么大了,你当年离开上海的时候,她们都没出生吧?哪个是大女儿?哪个是小女儿?你一走二十年,也不和我通信,我偶尔见到你妈,问你妈,你妈都不说,只说你儿女双全。”

她长得并不丑,柳叶眉,丹凤眼,鼻挺嘴小,皮肤白皙,保养得也不错,虽然身材发福了,但是脸上没有多少皱纹,只有眼角露出一点岁月痕迹,可以看出来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人美,可是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很不友好。

慕雪寻眼镜后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心里泛起厌恶,对她母亲态度不好的人全部都是坏人,全部都是!母亲向来与人为善,这会儿的笑容既疏离又客套,眼里带着冷意,就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叫苗慧的女人不是母亲的朋友。

齐淑芳则默默地观察着面前的情况,一言不发。

李阳没有回答苗慧,也没有说自己只有一个女儿,而是对慕雪寻和齐淑芳道:“淑芳,雪寻,来,见见你们苗姨,她是我的老同学,比我有本事。”

“苗姨。”慕雪寻和齐淑芳同时开口,看起来很恭敬,心里怎么想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哎!”苗慧答应了一声,目光紧紧地盯着齐淑芳,齐淑芳的打扮虽然也比较普通,但衣着合体,又露出了脸蛋,美丽外露,不像慕雪寻把美丽藏匿起来,“李阳,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就是不怎么像你,瞧着也不像慕大哥。”

她失望地看着脸色连变都没变的李阳,忍不住加重了语气重复一遍。

“苗慧,你是来买东西的吧?”

苗慧有点莫名其妙,点了点头,还没开口,李阳就接着道:“既然你是来买东西的,就快进去吧,我们不打扰你了。我们的东西买好了,该走了。”

“等等!”苗慧叫住她。

李阳终于皱了皱眉,不悦地道:“我们有急事,请问你有什么话必须现在说?”

“没有话就不能叫你了啊?”苗慧不高兴地道,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捂着嘴,眉眼带着笑,“咱们都是老相识,不该叙叙旧吗?李阳,二十年不见,你怎么摆起大干部的架子了?慕大哥知道吗?他可是最讨厌奢靡成风。”

李阳沉着脸:“我现在怎么样,不劳你费心。”拉着女儿就往外走。

苗慧还想去拦她,拎着大包小包的赵司机挺身而出,挡在李阳母女和齐淑芳的后面,讥笑道:“薛美玲同志,作为干部的革命伴侣,你咋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拦路不让人走的事情呢?懂点礼貌吧,李同志有急事办,没时间和你啰嗦。”

“你……你是……”苗慧打量赵司机片刻,脸上顿时变色。

赵司机冷冷一笑:“没错,就是我!”

苗慧二话不说,急匆匆地转身进了百货大楼。

齐淑芳放开精神力看到这幅场景,感觉有点奇怪,好像赵司机认识苗慧,而且叫她薛美玲,而不是苗慧?这是怎么回事?薛美玲和苗慧的姓名相差太远了吧?

正觉得纳闷,李阳侧头交代女儿,道:“雪寻,咱们还得在上海住一段时间,以后遇到苗慧,你可得离她远点,别被她带坏了。”

“我知道啦,妈。”慕雪寻很听话,随即好奇起远离苗慧的原因。

李阳想了想,道:“没什么不能说的。苗慧比老周小二十岁,是40年结的婚,老周在此之前已经有妻儿了,就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目标,于是在抗战期间结成革命伴侣,他们的革命感情备受颂扬。然而,被老周留在老家的前妻得知信息后郁郁而终,儿子不知道流落到了何方,反正老周一直不闻不问,没回过家,没找过那个儿子。说起来,老周的父母都是他前妻养老送终的。这种事情很常见,大多数都是上行下效,在他们的英雄事迹之下,我也没有说话的资格,可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事情,因此我的人缘一直都不大好。我和苗慧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感情原本挺好的,后来因为这件事分道扬镳。”

虽然,大家都说,瑕不掩瑜,他们都是英雄,都是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英雄,不能用私生活来抹杀他们的功绩,但李阳就是觉得厌恶,万分的厌恶。最可笑的是,很多人都颂扬这种对前妻不仁不义的革命感情,好像所谓的爱情可以凌驾在一qiē道德之上。

李阳话题一转,严su地道:“淑芳,小寻,你们俩给我记住了,无论将来怎么样,你们都不要做出这种不道德的事情。”

“妈,你放心好啦!我才不会做这种事。”

“李姨您放心,我也不会。”齐淑芳特别佩服李阳的这番话,在这个时代说出这番话,可以说如同石破天惊。

赵司机在旁边拎着东西,道:“李同志怎么不跟小寻说说苗慧做过的其他事?小寻,我跟你说,这苗慧可坏了,当时离过两次婚,第一次结婚是别人介绍的,属于结发夫妻,没两年就离婚了,她嫌那人家里穷,没办法供她挥霍,其实那人原本挺有钱的,娶她之后就渐渐落魄了。第二次婚姻那男的也有妻有子,为苗慧离了婚然后娶她,但这男的家里不接受她,没几年又离婚了。后来,跑到革命根据地,不顾和你妈的友情,盯上了你爸老慕同志,老慕同志不理她,才转过头盯上老周。我和你爸、老周这几个人一起当兵多年,后来又给你爸开车,怎么都想不明白,像老周这样抛弃妻子的人,革命感情怎么就值得歌颂了。”

抛弃妻子的人不是陈世美吗?怎么就没人批评这种作风?当时很多人都称赞他们冲破封建枷锁的勇气,他却糊里糊涂地看不明白,觉得被老周留在家里的结发妻子很可怜,可惜除了老慕几个人以外,很少有人附和自己。

老周的前妻和她生的儿子是真可怜,一死一失踪,他们生活的地方是重要军事根据地,48年下半年,那里爆发最大的围剿战,就是淮海战役。

慕雪寻听到这里,瞪圆了眼睛,“真坏!”淮海战役的过程,她能不清楚吗?

齐淑芳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苗慧居然是这种人。

其实,她看过这段历史,这种情况挺多的,类似苗慧的人不知凡几,就像李阳所说,上行下效,偏偏这种革命感情备受称赞。

这个老周和卖房的老周有一样的称呼,人品可是有天壤之别。

“老赵,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你以后可得注意点,别在外人跟前提起,你这张嘴没少惹麻烦,要不是你说话直,当初怎么会被老周挑出错误。”李阳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依旧光彩照人,自有一股优雅气质。

赵司机认真地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有些事没有瞒着的必要。只有知道往事,才知道谁的人品好,谁的人品坏。”

“赵叔说得对,妈,有什么事你就告su我。”自己都经历过那么痛苦的事情,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听?不能知道?“妈,我喜欢听你说往事,以后你把以前的事情都告su我吧,这样,我才能分辨清楚周围所有人的性格。”

“行。”李阳一口答应,确实得好好教导女儿,和自己家同阶层里什么样的人没有?有不少都是用现在的慈眉善目掩饰从前的面目可憎。

慕雪寻高兴地拍手。

“赵叔,这么说,老周是我们古彭市附近的人?”齐淑芳问道,难怪刚刚听苗慧说话的时候,总是上海话里夹杂着几句古彭市的方言。

赵司机道:“不是你们古彭市附近的,他就是古彭市的人,他家以前很有钱,家财都被他带出来支援抗战了,老婆孩子和爹娘留在家里。其实,他当时也参加了淮海战役,跟那个叫大禹的很像,都到古彭市了,也没进过家门。我听说,那时他老婆还活着,没办过离婚,苗慧不许他回家,他就没回,连亲生爹娘都没祭奠。现在你看上海距离你们古彭市多近,比上海距离北京近多了,但是老周愣是没回过古彭去找他儿子,倒是年年往北京跑。”

真凉薄啊!这个老周。

齐淑芳感叹一声,“刚刚我听赵叔叫苗同志为薛美玲,这又是怎么回事?”

赵司机不以为然地道:“哦,你问这个?有啥不明白,苗慧改名字了啊。她改了好几个名字,第一次结婚前叫薛美玲,离婚后到第二次结婚前叫薛爱红,这次婚姻结束后改成了李明玉,遇见老周时又改名叫苗慧了,一直到现在就没再改过。”

慕雪寻问道:“赵叔,那个前妻生的儿子真的找不到了吗?”她是懂得在外颠沛流离的痛苦,相信那个孩子也一样,解放前失踪,恐怕凶多吉少呀!

“找不到了,我那时在古彭,去周家找过,一片废墟,街坊邻居说那孩子失踪很久了。”

李阳打断他:“行了,行了,这事多说无益,咱们去二百和十百逛逛。”

“哎!”赵司机听进去了,不再提起。

逛完二百和十百,然后又相继走进这条路上的音乐书店、时装商店、食品商店和蓝棠皮鞋店等,最后坐车去了一趟淮国旧以及淮海路上的妇女用品商店。

时装商店里的衣服特别好看,时髦极了,可惜对于古彭市的衣着打扮来说,太超前了。

出来逛街购物,李阳当然有自己需要的东西,但没有相应的票证,由此可见慕雪寻挎包里的票和工业劵虽然多,但也不是那么齐全。慕雪寻在音乐书店买了书,接着买了一部分电子原件,只有襄阳路上的国营旧货商店才有。

逛书店时,齐淑芳也买了不少书,领导人的诗集语录也买了一部分放在家里撑门面。

既然书店能摆出来,那么就是允许存zài的,买再多都不会带来麻烦。

李阳问她买这么多的书干什么,齐淑芳笑笑:“我的文化程du太低,知识储备不够,我想继续学习学习,学无止境嘛,多读书没有坏处。”高考大门在七年之后才能打开,她无法说自己是为高考做准备,只能拿这样的借口来说。

李阳赞许地道:“你有这种想法,真的很好,书里有很多东西都是生活中学不到的,雪寻的爸也常常让雪寻兄妹几个平时多读书看报。”

慕雪寻在一旁点头:“我喜欢看机械设计方面的书,我自己会组装收音机!”

没看出来啊,她居然精通机械方面。齐淑芳十分佩服,竖起了大拇指,她还在贺建国的帮助下学习高中的文化课程,人家慕雪寻已经进入实战阶段了。

买完这些东西,齐淑芳想到原主的父母,给贺父买不给他们买,对他们来说有点不公平,但是,他们重男轻女的态度太可恨,已经很难用重男轻女四个字形容了,他们的做法达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每次都想把自己家的东西都搜刮干净然后补贴他儿子,好像女儿不是亲生的一样。给他们买的东西送过去,恐怕也会被原主那个哥哥霸占,同时很有可能得寸进尺。

要说齐父和齐母,无论怎样,他们对原主到底存有养育之恩,齐淑芳既然取代了原主,就不可能对他们置之不理,该尽的义务她不会因为二老行为可恨就推辞。至于齐书德,齐淑芳是真烦他,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妹妹的就是自己的,无耻到了极点。

没上班之前,从上海采购回家,风声还是传到齐父齐母耳朵里了,撇开被三蛋儿一直盯着的马大娘,生产队里有的是人通风报信,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齐父齐母和齐书德来闹腾,没到家门口就叫贺父和贺建军撞见了,铩羽而归。

齐淑芳当时不知道,后来才听说。

还有一次是发生在齐淑芳上班之后,齐书德调唆父母去找妹妹,让她把工作机会让给自己的老婆,和贺七叔、贺七婶想让林璇把工作机会让给自己儿子的打算一样。

他们这么打算,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中秋前几天齐淑芳给娘家下节礼,他们颐指气使地让齐淑芳必须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向单位说明要把工作机会让给自己嫂子,那副嘴脸可憎之极。齐淑芳当时就气笑了,懒得和他们啰嗦,扔下节礼,扭头就走。再后来,贺建国归来,即使知道贺建国和齐淑芳在城里买了房子,他们也没敢再上门骚扰。

算了,买点东西以防万一吧,省得别人说光孝敬公爹不孝敬爹娘,买的东西给不给他们就看他们的表xiàn和自己的心情了。

贺父虽然不是自己亲爹,对自己家好也是因为贺建国,但他一直尽长辈的职责,钱花在他身上,齐淑芳并不心疼,然而花不到四十块钱在旧货商店给齐父齐母每人买一身可以罩在棉衣外面的裤子褂子,齐淑芳就觉得有点不乐意。

林林总总算下来,四五百块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了。

这下,齐淑芳手里的钱真的所剩无几了。

囊中羞涩的人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真是一种痛苦。

慕雪寻笑道:“淑芳姐,你手里的钱不够,我这里有,我每年能收到好多压岁钱。”说到这里,她赶紧捂住嘴,压岁钱是旧风俗,不能说。

“不用了,雪寻,我手里还有点钱,但是该买的我已经买齐了,没必要的那些东西我就不买了。”齐淑芳努力把目光从旧货商店里的商品上拽回来,转脸冲慕雪寻笑笑,突然看到人群中一个人影,忍不住叫了一声,“林璇!”

那人回过头,四处张望了片刻,在看到齐淑芳的时候,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跟前,惊喜地道:“你不是剑锋大哥同学的爱人淑芳同志吗?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呢。林璇,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是来玩的吗?”

林璇摇头道:“来好长时间了。而且,我和我爸妈搬到上海定居,不是来玩的。”

贺七叔和贺七婶天天到他们家门口呼天抢地,影响到了他们以及街坊邻居的家庭生活,大家不好意思埋怨,就劝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她不想回,父母也忍受不了贺七叔夫妇的骚扰,父亲就托人把自己调到这里。他们惹不起,他们躲得起!

“淑芳同志,你回去可别告su他们说我们搬到上海了,我怕他们又来我们家骚扰我爸和我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很讨厌。”林璇解释自己搬到上海的原因,立即央求她保密。

齐淑芳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不会告su他们。”

真是作孽呀!重男轻女的时候抛弃女儿,现在女儿长大了又想相认,女儿不愿意相认,他们就天天登门骚扰,以至于女儿及其养父母一家不堪其扰,从此背井离乡。

林璇高兴地道谢,当时齐淑芳没帮贺七叔和贺七婶,她都记在心里。

齐淑芳关切地道:“你们住在上海,工作怎么样?”林璇以前是国营饭店的服务员,属于非常牛气的职业,骄傲得不得了,而且听霍父说,林父和林母是双职工,既然搬到上海,以前的工作自然就打水漂了,除非有关系可以调任。

“托了很多人帮忙,只把我爸调任到这里继续上班,我妈的工作和我的工作都没有了,我正在找工作。”林璇脸上露出一丝落寞,她不仅失去了工作,还失去了亲事。

齐淑芳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只好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努力,一定会找到好工作。”

“嗯,我会努力的,我还想挣钱孝顺我爸妈呢!”林璇点了点头,“淑芳同志,我回家啦,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

“再见。”

林璇没有把住址告su自己,齐淑芳也没有开口询问,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想告su来自家乡的自己,担心泄露给贺七叔和贺七婶。

林璇离开后,渐渐消失在人海中,慕雪寻好奇地问道:“淑芳姐,怎么回事?一家子居然舍得放弃原本的工作搬到外地,这得多大的魄力才能下定决心。我听得糊里糊涂,刚刚那个女同志在担心什么?是担心有人找她吗?”

“唉,这事啊,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

见慕雪寻这么好奇,齐淑芳整理一下语言,将林璇的身世娓娓道来。

“她亲生爹娘可真无耻,怎么天底下净有这样当爹当娘的?实在是太坏了,逼得她一家人不得不离开家乡,到外地谋生。”慕雪寻义愤填膺,痛骂了贺七叔和贺七婶几句,“淑芳姐,你回家后,可得教训教训他们。”

“傻丫头!”李阳摸摸她的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这是为难淑芳。”

慕雪寻看向齐淑芳,“淑芳姐,你很为难吗?”

齐淑芳笑道:“是呀!我很为难,办不到,毕竟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教训他们,只能从心里厌恶他们的所作所为。生恩养恩,各人有各人的见解。我听说过有人被亲生父母抛弃,结果长大成人后,亲生父母找上门要他供养自己,他就立即跟亲生父母相认离开,抛弃了养父母,他们的理由是血浓于水。像林璇这么想的人也比比皆是,认为生恩不及养恩大。但是,前者被骂对养父母忘恩负义,是白眼狼,后者也会被认为生恩大于养恩的人痛骂。所以,这种事,端的看当事人的想法,而且不管怎么选择,都会背负着一个骂名。我想,林璇的养父母之所以带她离开,就是不想让她陷于流言蜚语之中。”

慕雪寻听完,不由得十分沮丧,“你说的这些,真是让人无言以对。难道,面对这种情况,世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齐淑芳摇摇头。

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有的觉得生恩大于养恩,也有觉得养恩大于生恩,双方各执一词,都有自己的道理,无论当事人怎么做,终究会受到其中一方的指责。

因为知道了林璇的故事,慕雪寻接下来就有些无精打采,齐淑芳建yi结束购物之旅。

她买的东西能包起来的打成两个大包裹,自己完全可以承受其重,但是李阳和慕雪寻不放心,请她吃过午饭,约好有机会再聚,有机会去北京一起吃全聚德的烤鸭和东来顺的涮羊肉,慕雪寻依依不舍地叫赵司机先送她到火车站,又叫赵司机帮忙把东西送上火车。

下车前,李阳送了一张自己家多余的蝴蝶牌缝纫机票给齐淑芳,告su她自己买布料做衣服更合算,一件衣服能节省好几块钱,但是票上写明只能在上海百货系统提取。齐淑芳犹豫片刻还是收下来了,上面标明自1970年10月1日起到1971年9月30日作废,在作废之前,她完全可以攒钱把缝纫机买下来然后运到火车上带回家。

齐淑芳手里攒了不少布料,确实很需要缝纫机,她不会用,可以学呀,而且她根据李阳的话仔细算了一下,确实是自己买布做衣服比较划算。

同事看到巨大无比的两个包裹,吃惊道:“淑芳,你买这么多东西?”

欧明湘戳了戳齐淑芳放在自己床铺上的包裹,软软的,拍一拍,还是软软的,触感和自己家的棉被一样,“是棉花吧?”

齐淑芳把无法打包的两个铁锅摞在一起和钢精锅放在床底下,点点头:“趁着休息的时候,我拜访一个住在上海的朋友,她手里有多余的棉花票和工业劵,我就自己花钱买了两床棉被芯子和几个锅。”熨斗和收音机都裹在棉衣包裹里,用不着细说。

大家听了,羡慕得要命。

因为除非结婚或者生育,否则很难有机会领取棉花票,工业劵根据工资发放,倒是不难得到,很需要工业劵买一件东西的话,同事都会热心地东拼西凑。

欧明湘笑道:“这么多东西,等下班后,你怎么拿回家啊?”

光买的东西就有这么多了,还有齐淑芳上班带的藤条箱和搪瓷盆热水瓶等东西,都是上班带上车,下班带回家。

“怕什么?我们就不能替淑芳分担一点,帮她送回去?”何胜男白了她一眼。

大家听了,热情地表示自己也可以帮忙,反正下班了就是自由时间。

虽然齐淑芳承受得住所有东西的重量,但是零零碎碎的东西仔细想想真不好拿,就没推掉同事的好意,连声向她们道谢。

何胜男兴致勃勃地道:“淑芳,替你把东西送上车的那位男同志是谁啊?正好我路过看到了,是你刚刚说的熟人吗?”

听她问起赵司机,生怕被人误会,齐淑芳急忙摇头,回答道:“不是,不是,是我朋友家的司机。我朋友是个女孩子,今天她母亲也和我们一起逛街,见我拿不了东西,她母亲就让司机帮忙送上火车,她们在车里坐着。”

“车?小轿车吗?”众人齐声问,看到齐淑芳点头,她们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一脸不可思议,“淑芳,你的朋友好厉害呀!”

只有高级干部才配有小轿车,如果家人也可以乘坐,那么一家之主的身份还要高。

这一点,所有人都很清楚。

“真没想到,淑芳,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车厢里瞬间寂静一片,过了好几分钟,何胜男首先开口打趣道。

“对啊,淑芳,你有这么厉害的朋友,怎么没听你说过?”欧明湘道。

齐淑芳轻轻一笑:“他们厉害是他们有本事,我提起他们干什么啊?提起他们有炫耀之嫌,不好,不好。再说,我在古彭市,工作和生活得靠自己奋斗,他们住在上海,他们是很厉害,可是不会假公济私让我升职加薪,我也不想求他们这么做。”

何胜男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王大姐听说这件事,把齐淑芳叫了过去,问清楚后,笑道:“你能坚定本心,认真努力地工作,我就放心了。”她还真怕齐淑芳借助别人的权势来提升自己的工作等级,虽然她的朋友是在上海,但做到那么高的职位,哪能没几个天南海北的朋友。

齐淑芳敏锐地发现,经过这件事后,同事对待自己的态度比以前热情许多,自己的工作也比以前更加流畅顺li,工作上的争风吃醋尔虞我诈都和自己不沾边了。

得到慕家这么多的帮助,齐淑芳的感激之心好比滔滔江水。

该怎么回报呢?

钱,慕家不缺,权,慕家不缺,这些都是自己所没有的,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一身打猎本事。于是,和摆弄收音机的贺建国商量后,齐淑芳把大部分风干野味都打包给李家和慕家寄过去。这些野味都是腌制后曝晒制zuo而成,已经干透了,比较节省制zuo时间。

再过一个月,天气就冷了,齐淑芳虽然继承了原主的缝纫手艺,但是原主没做过丝绸面料的棉袄,她去问叶翠翠哪里的裁缝可以做棉衣。

“做新棉袄?你有棉花?”叶翠翠惊讶地问道。

“没有,没有。”齐淑芳摇了摇头,“棉花哪能那么容易买到?我买了点蚕丝棉,想做蚕丝棉的棉衣,里面穿毛衣,应该可以过冬了。”她刚开始是想买棉花做缎面棉袄,可是慕雪寻手里的棉花票仅够买两身军棉衣和两床棉被芯子。

蚕丝棉比棉花更舒适,对人体的好处更多,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啊?蚕丝棉挺贵吧?”

“在接受范围之内,反正一件棉衣用不着多少蚕丝棉。”

“说得也对,一斤蚕丝棉就能做件棉袄了。”叶翠翠把裁缝的住址告su她,“张裁缝是咱们附近最好的裁缝,以前是旧上海裁缝店里的学徒,新旧款式的衣服都会做,当然现在都做新式衣服,旧式衣服是不允许做的。”

齐淑芳记住地址,次日抱着蚕丝棉和绸缎、棉布,敲开张裁缝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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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蝗有毒!不能吃!炒钢法?汉朝就有!土豆玉米远在美洲!来到大唐的姜云明觉得自己是看别人下棋的那个人,但是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棋盘上的棋子。放不下的过去在现实的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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